公交車顛了快兩小時才到的郊區,等下了車,沈非晚就跟在許玉枝身后七拐八拐的,又拐了將近大半小時才走到和她記憶里有點區別的羅家村。
羅花朵申請離婚的時候羅星星才三個月,等正式離婚成功的時候,羅星星也才兩歲半不到,再后來寥寥幾次的到訪,也都伴隨著大人們的爭吵。
所以她對這里的感情真的不深。
但她又不能代表她媽。
沈非晚看著地上那草比碑高的地標,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拉過沈玉枝的手腕看表上的時間。
“媽呀,都快一點了,你不餓嗎?咱早上就喝了碗粥,路上那半塊桃酥沒那么頂飽吧?”剛那塊桃酥,沈非晚還是很有孝心的塞了半塊進許玉枝嘴里,就是差不多在車上的時候就顛得消化完了。
許玉枝又不是鐵打的,再傷感懷舊,也擋不住肚里咕嚕。
但是這會兒還真不好找吃的,時間地點都不對,許玉枝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錢和票,拉著沈非晚繼續往前走,“先走著吧,等會看看能不能用糧票和人換口吃的。”
夏末的中午,正值午休時間,村里一片靜悄悄,只零星有女人在院子里忙活著家務,雙搶結束后的田里還都是一片青苗。
許玉枝聽著田里的蟬鳴聲和蛙叫聲,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站在田邊,她伸手給沈非晚指著遠處的一顆大樹看,
“喏,那顆就是皂莢樹,以前我小時候洗澡洗頭洗衣服用的都是皂莢,就是太干了,每次洗完都覺得皮繃得很緊?!?/p>
“你看!這邊還有馬蘭頭,竟然還沒被人挖走!我小時候這個時間點就都在外面挖野菜,不然那點糧根本不夠吃。”
“啊,那個池塘,半夜都有人在那里偷摸螺螄,白天沒人敢去,怕被舉報?!?/p>
……
許玉枝現在好像跟小伙伴炫耀自己家的小孩一般,一樣樣的把自己覺得有趣的東西拉出來展示。
沈非晚也沒再喊著餓,認認真真的聽著她講述過往。
直到——
“那邊,就是我……是羅花朵的家了。”
沈非晚隨著許玉枝的視線望去,是三間土坯房,頂上的黑瓦也有些零碎的掉落下來了。
“媽媽,你是想……?”
沈非晚還沒說完,房子的木門就從里面被打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短發婦女,端著一個大木盆,里面還有堆著衣服。面上滿是怒氣,嘴里還不住的罵罵咧咧。
那女人一出來,沈非晚就感受到了她媽的呼吸有些加重,她當然認出來了,這是她她外婆年輕的時候,只是……她真的不喜歡這人。
那女人也看到她們了,吊梢眼上下掃了這母女倆一圈,瞅著這兩人的穿著打扮,雖然腦袋上還纏著紗布,但氣質看著就不像是鄉下的,臉上怒氣一收,夾著嗓子問許玉枝。
“這位……同志,你找誰?”
許玉枝一時間還不知道該說什么,倒是沈非晚咧了咧嘴,甜甜的喊了聲“婆婆~”
“我想找羅花朵姐姐,之前約好跟她玩的,她在家嗎?”
“羅花朵?”
“是羅花多,她叫羅花多?!痹S玉枝糾正了一下名字的讀音,讓沈非晚沒忍住朝她看去。
“你們找錯地方了吧,我們家沒這個人?!迸税汛謇镎J識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還是搖搖頭,不管是羅花朵還是羅花多,她都沒印象。
可惜了,幫不上城里人的忙,就沒法向他們討要好處了。
“沒有就算了,估計是我們找錯了,謝謝你啊大娘?!痹S玉枝平靜的牽過沈非晚的手掉頭就走了,倒是沈非晚邊往回走,邊還忍不住扭頭看一眼那女人和她身后的房子。
“媽……怎么會沒有的?”沈非晚今天也不知道被震驚第幾次了。
歷史和時空都是沒變的話,那么羅花朵就應該還是存在的??!怎么會沒有呢?
“沒有就沒有,這有什么好神奇的。”倒是羅花朵接受良好,“我本來也沒想怎么樣,只是想確認一下,有另一個羅花朵存在的話,以后在我有能力的情況下,能幫一把是一把?!?/p>
就算是彌補了自己年輕時沒人能幫自己一把的遺憾。
也是,想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那現在沒有了呢?”
許玉枝:“……那或許也是件好事。我們就真正意義上的能和這個家沒有關系了。”
“對!沒有是好事啊!我們就不用和她們打交道了!”
沈非晚這會兒笑得格外安心,她就知道!她媽當年天天想逃離原生家庭來著,怎么可能再自己跑回火坑里去。
“誒,那剛才你說的那個羅花多又是啥?”
羅花朵,羅花多,她最開始的名字就叫羅花多,她是羅家最小的女兒,也是父母覺得多余的孩子。家里孩子夠多了,尤其是女孩子,她的出現只是個意外,誰能想到她媽四十好幾了還能懷上她。
要不是這年頭農村流產技術太落后,她甚至都不會出生。
羅花朵還是她工作以后自己給自己改的名字。
她是自己生命里的一朵花,起碼在她和女兒的世界里,誰都不是多余的。
上輩子她從來沒有和女兒說起過這些,誰會希望總是想起自己其實是個沒人愛的孩子呢?現在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又或者是因為換了個殼,說起這些事情,她一點都不難過了。
沈非晚抱著她媽的胳膊撒著嬌,“誰說你沒人愛的?!我不就是天底下最愛你最愛你的人呀!”
“對對對,你是最愛我的!”許玉枝捏了捏她現在肉嘟嘟的小臉,忍不住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姑娘的眼睛一轉就是一圈,念了兩遍許玉枝的名字,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媽,我覺得你這輩子應該是個小公主。”
許玉枝:?
“許玉枝的父母肯定很愛她們的女兒!”
“瓊枝玉蕊,秀滿春山,
我不知道彩鳳阿姨上午說事情具體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你出生的時候,一定是被捧在手心的羊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