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洗漱完,大伯母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走過來,臉上堆著假笑:"小默啊,快趁熱吃,特意給你熬的。"
那粥看著稠,聞著香,可陳默知道里面指不定加了什么料。
"謝謝伯母,我今天要去學校拿畢業證。"他故意露出靦腆的笑容,"等回來再吃。"
大伯母臉色一變:"畢業證著什么急?你身體還沒好,還是過幾天再去吧?"
"我身體都好了,沒問題,我得趕緊去學校。"陳默不等她說完,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勸呢?有什么事,讓你大伯去辦就好了?!?/p>
身后傳來大伯母氣急敗壞的喊聲,他權當沒聽見。
還有兩天,他得抓緊時間了。
今天他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大伯母見陳默跑了,趕緊進屋將大伯和陳鐵喊起來,"老陳!鐵子!快起來!小崽子出門了!"
大伯一下子驚醒:“什么?這可不行。鐵子,你趕緊跟上去看看,千萬不能讓他去機械廠?!?/p>
陳鐵趕緊穿衣服,火急火燎的追了出來,只看到陳默自行車的背影,他一路追趕。
陳默也發現陳鐵追了出來,故意騎車慢些,等陳鐵看清他往學校方向拐去,這才加快速度。
等大伯父跟著追出來,陳鐵對他爹說道:"爹!他往學校去了!"
大伯說:"你還是去機械廠正門守著!就怕他掉頭去廠子里,可千萬別讓他進廠!"
“知道了,爹!”
陳鐵說完撒丫子往機械廠跑去。
陳默冷笑一聲,在第一個路口就調轉方向。
他沒有去機械廠,而是先去知青辦。
這件事必須先確認清楚,大伯是不是已經幫他報名下鄉了?
他心里總存著一絲僥幸。
如果沒有報名,他是不是就不用下鄉,不用去吃苦了。
......
知青辦。
陳默騎了半個時辰,找到負責的李干事,一個戴著厚鏡片的中年男人。
"同志,我想問問下鄉的事..."陳默聲音有些發緊。
李干事從文件堆里抬起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機械廠家屬院的,我叫陳默?!?/p>
"陳默是吧?你家里人前兩天就給你報名了。"
他翻出一張表格,"南疆建設兵團,后天早上八點的火車,火車站集合。"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確認,還是讓陳默胸口一陣發悶。
草...這群王八蛋!
太狠了。
"能...能改嗎?"陳默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在發抖。
李干事推了推眼鏡,搖搖頭:"你要是早來兩天還有可能??涩F在...,名單都傳到南疆建設兵團了,這是國家的大政策,誰敢破壞?改不了。"
陳默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可我有機械廠的工作指標,我有工作。"
"唉!"李干事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抽出一沓文件,"你看看,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自愿報名',還有你大伯的親筆簽名。"他指著文件末尾,"他說你積極響應號召,主動要求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
陳默死死咬住后槽牙,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盯著文件上那個熟悉的簽名——那個口口聲聲說會照顧他的大伯,就這么把他賣到了千里之外的戈壁灘。
下鄉的命運是改不了了,只能積極面對,那就多準備些物資,他可不想繼續挨餓了。
走出知青辦時,六月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機械廠門口,大伯叼著煙卷走了過來。
見陳鐵蹲在廠門口打瞌睡,上去就是一腳:"睡什么睡!看見小崽子沒有?"
陳鐵揉著被踹疼的屁股,一臉委屈:"爹,我都守一會了,連他影子都沒見著。要我說,他肯定是真去學校了..."
"放屁!"大伯吐掉煙頭,用鞋底狠狠碾了碾,"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了學校,那小崽子精著呢!"
“昨天,我和你娘把屋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東西,不知道小崽子藏哪了?”
他瞇起三角眼盯著機械廠的大門,突然壓低聲音,"你就在這兒給我盯死了,我去學校那邊看看。記住,就是撒尿也得給我憋著!"
陳鐵不情不愿地應了聲,往廠門口的臺階上一坐。
大伯臨走前又回頭瞪了他一眼:"要是放跑了他,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
從知青辦出來,陳默蹬著自行車遠遠就看見陳鐵那傻大個兒蹲在機械廠正門口,像條看門狗似的東張西望。
那副蠢樣讓他忍不住罵出聲:"傻逼!"
他捏住剎車,輪胎在土路上劃出兩道淺痕。
機械廠這么大,又不是只有一個門!
陳默調轉車頭,熟門熟路地拐進紡織廠后巷——那里有條被雜草掩蓋的小路,直通機械廠的廢料場。
從廢料場的大門進入機械廠。
穿過廢料場,直奔辦公樓。
辦公樓門衛老張看見他,眼圈一紅:"小默啊,你爸的事...唉,趙廠長昨天還念叨你呢。"
"張叔,趙廠長在嗎?"
"在在在,在辦公室呢。"
陳默輕車熟路地來到廠長辦公室,敲了敲門。
趙廠長,他爸的老戰友,這個辦公室陳默經常來。
"進來!"里面傳來洪亮的聲音。
推開門,趙廠長正伏案批文件,抬頭看見是他,立刻摘下老花鏡站了起來:"小默!"
這位五十多歲的漢子,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一把抓住陳默的肩膀,眼圈通紅:"你爸的事...我對不住老戰友??!那天要不是我讓他加班..."
"趙伯伯,"陳默嗓子發緊,"不怪您,是機床老化..."
趙廠長抹了把臉,強打精神:"不說這個了。你今天來是辦入職手續的吧?我都安排好了,下周一就能來上班。"
陳默搖搖頭,把大伯一家的算計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說到大伯已經給他報了下鄉時,趙廠長"砰"地一拳砸在辦公桌上,茶缸都震得跳了起來。
"放他娘的屁!"趙廠長氣得滿臉通紅,"陳建國這個王八羔子,當年要不是你爸接濟,他們一家早餓死了!現在倒好,欺負到孤兒頭上了!"
他來回踱步,踩得地板咚咚響:"不行,我這就去找知青辦,讓他們把你名字從下鄉名單上撤下來!"
"趙伯伯,"陳默苦笑,"撤不了,國家政策在那擺著,誰也改不了,您別為難。我今天來,是想...想把工作名額賣了。"
趙廠長猛地站住,瞪大眼睛:"賣了?"
"嗯,"陳默點頭,"與其便宜那幫畜生,不如換成錢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