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太陽毒辣辣的,溫度直逼33度,車斗里悶得像蒸籠,汗水順著脊背往下淌,衣服黏在身上,又濕又癢。
卡車在戈壁灘上顛簸前行,每輛車斗里都蹲著一名荷槍實彈的老兵,警惕的目光不斷掃視著車廂。
"都給我坐穩了!"三班的老兵王鐵柱突然吼了一嗓子,粗糙的大手死死抓住車欄。
知青們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靠在行李上。
有個戴眼鏡的男知青突然臉色大變,猛地撲向車斗邊緣。
"嘔——"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臉色慘白得像張紙,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
"堅持住!別吐車上!"王鐵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領,"吐外邊去!吐車上今晚就別想吃飯了!"
陳默倒是有暈車藥,但他沒打算拿出來——車上暈車的人太多,這幾片藥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這種時候拿出緊俏藥品,反而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余光瞥見林曉梅的狀態也很糟糕。
她精心打理的兩條麻花辮早就散了架,發絲被汗水黏在通紅的臉頰上。
那雙總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整個人像條脫水的魚,蔫巴巴地癱在行李包上。
車斗里頓時亂作一團。
那個戴眼鏡的男知青剛吐完,旁邊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知青突然也捂住嘴,臉色"唰"地變得煞白。
她拼命往車斗邊緣爬,可還沒挪到地方就"哇"地吐了出來,黃綠色的胃液濺了一地。
這一下就像打開了什么開關似的,接二連三又有三四個知青開始干嘔。
有個瘦小的男知青吐得最厲害,整個人趴在車欄上直抽搐,吐得連膽汁都出來了,黏糊糊的液體順著車板往下滴。
"嘔——咳咳......"
"不行了...我也要......"
酸臭的氣味在密閉的車斗里迅速蔓延,熏得幾個還沒吐的知青也開始反胃。
"他娘的!"王鐵柱罵了一句,趕緊從兜里掏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抽出幾根劣質香煙分給還能撐住的知青,"都給我叼著!煙味能壓一壓!"
"再忍忍!前面就到兵站了!"王鐵柱扯著沙啞的嗓子喊道,自己卻也被熏得直皺眉。
他踹了一腳車板,朝駕駛室吼道:"老張!開穩點兒!這一車都要吐干凈了!"
陳默調整了下坐姿,讓后背緊貼著車欄。
林曉梅被顛簸的車身晃得東倒西歪,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
她本想抱怨這難聞的汗臭味,可湊近陳默時卻愣住了——這個看似瘦弱的男知青身上,竟沒有其他人那種刺鼻的酸臭味,反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爽氣息,像是曬過太陽的棉布混著淡淡的青草香。
林曉梅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臉頰突然有些發燙。
她慌忙別過臉去,卻又忍不住偷偷往陳默那邊靠了靠。
這細微的動作被旁邊幾個男知青看在眼里,嫉妒得直咬牙。
陳默察覺到林曉梅的小動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但很快他發現,林曉梅身上那股淡淡的雪花膏香氣,竟然神奇地中和了車廂里渾濁的汗臭和汽油味。
這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些——看來這個女人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讓自己的嗅覺好受多了。
"喂,你..."林曉梅突然小聲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你用的什么香皂啊?"
陳默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大力丸的作用。
他隨口敷衍道:"就普通肥皂。"
林曉梅撇撇嘴,顯然不信,但也沒再追問。
她悄悄又往陳默那邊挪了半寸,心想這一路顛簸,挨著他,倒也不算太遭罪。
王鐵柱踹完車板,轉頭掃視著車廂里東倒西歪的知青們,眉頭擰成了疙瘩。
大多數人都吐得七葷八素,有幾個甚至癱在車板上直哼哼,臉色跟死人一樣慘白。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陳默身上,不由得瞇起了眼睛——這小子居然還坐得筆直,雙手穩穩地抓著車欄,臉色如常,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在一車狼狽不堪的知青里,他鎮定得像個異類。
他忍不住多看了陳默兩眼——這年頭,能在這種路況下不暈車的新人,他當兵十幾年都沒見過幾個。
......
夕陽西斜,車隊在戈壁灘上艱難前行。
盛夏時節,白晝格外漫長,雖然已是晚上八點多,天色卻依然明亮。
車隊中途在兩個簡陋的加油站停靠,讓知青們得以稍作喘息。
當晚八點五十分,車隊終于駛進了一處孤零零的兵站。
說是兵站,其實就是戈壁灘上用土墻圍起來的一個四方大院,里頭立著幾排低矮的平房。
院墻外頭光禿禿的,最近的胡楊林都在兩里地開外,空曠得讓人心慌。
"今晚在這兒休整,明天天一亮就出發!"帶隊干部跳下車,扯著嗓子喊道。
卡車終于停下,知青們如蒙大赦,一個個連滾帶爬地下了車,癱在沙土地上直喘氣。
林曉梅扶著車斗邊緣,她雙腿發軟得直打顫,膝蓋一彎差點跪倒在地。
汗水將她額前的碎發打濕,黏在泛紅的肌膚上,反倒襯得那張小臉越發楚楚動人。
她抬起頭,水潤的眸子望向陳默的背影——在一群東倒西歪的知青中,唯有他步履穩健,拎著行李步履如常。
這鮮明的對比讓林曉梅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
"陳默~"她突然提高聲音喊道,尾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我沒勁了,你幫我拿下行李吧?"
這一聲喊得又軟又糯,像摻了蜜似的。
周圍幾個男知青立刻轉頭看過來,只見林曉梅微微仰著下巴,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隱約透出纖細的鎖骨線條。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狼狽,反而將這份嬌弱展現得恰到好處——散亂的發絲、泛紅的眼尾、輕咬的下唇,每一處細節都透著令人心軟的柔弱美。
就連一向嚴肅的王鐵柱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但很快又板起臉來:"都別磨蹭!趕緊收拾東西!"
陳默腳步一頓,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轉身,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他當然知道林曉梅是故意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拒絕就會讓人覺得他對同志不友愛。
"快點呀!"林曉梅見他不動,又嬌聲催促道,還故意晃了晃身子,作勢要摔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