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里依舊是那副富麗堂皇的樣子,紫檀木的桌椅泛著沉穩的光澤,博古架上擺著各色清玩,價值不菲。
角落的銅爐里,熏香裊裊升起,散發著清雅卻冷冽的香氣。
但這滿室的富貴底下,卻冷得像冰窖,沉甸甸地。
主位上,嫡母周氏端坐著,她身著一身石青色纏枝蓮紋褙子,一絲不茍,面無表情。
保養得極好的臉上,尋不到半分暖意,只剩那份居高臨下的疏離。
當顧清月和翠喜顫巍巍地跨進門檻時,那道冷淡如冰的目光便落了過來。
“噗通!”
“噗通!”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重重跪在了冰涼堅硬的地上。
“女兒……給母親請安。”顧清月的聲音細若蚊蚋,頭垂得幾乎埋進胸口。
“奴婢翠喜,給夫人請安。”翠喜跟著磕頭,額頭觸地,姿態恭敬到了極點。
周氏連個眼角的余光都沒給她們。
她慢悠悠地拿起手邊的茶盞,用杯蓋一下,又輕輕撇著茶沫,杯蓋碰著杯沿,發出清脆的“叮”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周氏才終于放下了茶盞。
她像是才留意到地上還跪著兩個人似的,目光落在顧清月身上。
“抬起頭來。”
顧清月身子劇烈地一顫,慢慢地抬起頭。
小臉蒼白,毫無血色,嘴唇都在微微發抖。
周氏用挑剔的目光,從上到下掃了她幾眼。然后,鼻子里輕輕哼出一聲嗤笑,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
“嘖,還是這副小家子氣,扶不上墻的爛泥。根子不好,再怎么教養也是白搭。瞧瞧這身子骨,單薄得跟紙糊似的,一陣風就能吹跑了。往后怎么伺候長輩?怎么為家族出力?”
這話扎得顧清月的臉頰臊得一陣紅一陣白,聲音低低地回道:“母親……教訓的是,女兒……記下了。”
“記下了?”周氏重復了一遍。
隨即,她話鋒陡然一轉,聲音也瞬間轉冷。
“我看你是膽子肥了,記不住規矩了!聽說,你近來在自己的院子里,很是不安分?”
“母親!”顧清月猛地抬頭,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想起了來之前翠喜說的話,瞬間提高了警覺。
這次,她的氣息不像上一世那么弱了,反倒有了點中氣,急急辯解道:“女兒沒有!”
“女兒一直安安分分待在清暉院,規規矩矩,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求母親明察!”
“沒有?”周氏嗤笑一聲,那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不信”兩個字。
她揚聲喚旁邊侍立的大丫鬟。
“春禾!”
“是,夫人。”一個面容清秀,神情卻有些木然的丫鬟應聲上前。
跟上一世一樣,春禾拿出鴛鴦手帕,說是在顧清月的枕頭底下找到的。
然后嫡母周氏像抓到了把柄,把那手帕扔到了顧清月面前的地上,厲聲質問著她。
當顧清月看清那“鴛鴦”時,臉上僅存的一點血色也瞬間褪盡,變得慘白。
她還是語無倫次地急著否認,都快要哭出來。
不過,許是聽了翠喜的勸告,這一世她對這栽贓,否認得更加堅決徹底,也辯解得更有準備。
“女兒……從未見過這樣的帕子!母親您看……您看這針腳,女兒學了這么些年女紅,手再笨,也斷不會繡出這般……這般模樣……何況,這分明是……是男人的帕子啊!母親!您要相信女兒!女兒是清白的!”
“不是你的?”周氏唇邊勾起一抹冰冷,“呵,說得倒是輕巧!不是你的,難道是它自己生了翅膀,從府外哪個野男人手里飛進你枕頭底下的?!還是哪個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拿這種東西栽贓陷害主子?!”
“嗯?”她頓了頓,目光更冷,“顧清月!我看你真是年紀不大,心思卻比誰都活泛!竟敢背著人,做出這等……私相授受的齷齪事!”
“私相授受”四個字,像四個無形的巴掌,火辣辣地甩在顧清月臉上。
翠喜扶住微顫的顧清月,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恭順模樣。
可她眼角的余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過主位上那個女人。
周氏端著茶盞,國公夫人的端莊得體幾乎快要掛不住。
翠喜在心里輕輕“嗤”了一聲。
這老虔婆,怕是五臟六腑都要氣得挪位了。
不過……
這次周氏的反應,好像比她記憶里的“上一次”,還要激烈不少。
是顧清月!
這一世的顧清月,似乎說話的語氣比上一世更有心氣。
看來之前對她的“教導”沒白費。
婢以謀存,主以辯爭,本來就應如此。
翠喜的唇角,在無人注意的瞬間,極輕極快地勾了一下。
周氏的聲音愈發尖厲,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毫不留情地往顧清月最痛的地方戳:“我們堂堂衛國公府幾代掙來的清譽,我們顧家女兒該有的端莊名聲,我看,早晚要被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還有你那個不知所謂的下賤娘,給敗壞干凈!”
“不!不是的!母親明察!女兒冤枉!女兒真的冤枉啊!”顧清月大喊道。
不過這次她卻沒有淚水決堤,反而更加堅決地否認。
“女兒從未與任何外男接觸過!連大門都甚少出!求母親相信女兒!求母親明察啊!”
“明察?人贓并獲,還敢在我面前巧言令色,狡辯不休?!”周氏猛地一拍桌子,手邊的茶盞被震得跳起,發出“哐當”一聲刺耳的脆響,厲聲道:“我看你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