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試圖用規矩將他擋回去。
“母親此言差矣。”顧修明語氣平穩如常,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內宅之事,亦關乎國公府的體面。六妹妹年紀尚幼,更是父親的親生女兒。若真讓她無端受了這等委屈,被人拿住錯處傳揚出去,外人豈不議論我顧家治家不嚴,連一個女兒都護不住?到那時,丟的恐怕就不止是這后院的臉面了。”
周氏被他這番話頂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極其難看,說道:“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顧修明的眼神重新變得狠厲起來。
“修明,你到底年輕,不懂這里頭的深淺厲害。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她猛地轉頭,再次將矛頭指向地上跪著的顧清月,“這方帕子,是春禾親手從她枕頭底下搜出來的!人證物證俱在!難道還能有假?!”
“你大哥是好心,想要幫你開脫,可你自己做下的丑事,難道心里就沒點數嗎?”
這話既是施壓,也是挑撥,想逼顧清月自己扛下罪名,順便離間兄妹。
顧清月聽著周氏這誅心之言,忍不住抬眼望向顧修明。
顧修明卻仿佛沒有聽見周氏那些話,目光依然轉向那個捧著帕子的丫鬟,喊道:“春禾。”
“是……大公子。”春禾垂著頭,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你說這帕子,是你親手從六妹妹枕頭底下找出來的?”顧修明問道。
“是……是的,奴婢不敢撒謊。”春禾的聲音有些發虛。
“何時找到的?”
“前……前幾天。”
“具體是哪一天?什么時辰?”
顧修明步步緊逼,問題一個接一個。
“就……就是三天前……下午……”
春禾的額角開始滲出汗珠,眼神慌亂地四處瞟動,不敢落定。
“三天前的下午?”顧修明眉梢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記得,三天前的下午,宮中傳旨,父親讓府中所有主子都去前廳恭聽。六妹妹身子不適,父親特許她在院中歇息,不必前往。”
“那時,我正好從宮學回來,未作準備,因不想突兀闖入當場,怕失了禮,便繞路去清暉院探望過她。我進去時,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在跟前伺候,六妹妹也確實臥病在床。”
“你倒是說說,”顧修明看著春禾,眼光如水一般清靜,“你是如何避開院里所有人的耳目,潛入六妹妹的臥房,在她枕下翻出這方帕子的?”
春禾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頓時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她下意識地,朝周氏投去求救的眼神。
周氏也沒想到,顧修明竟然記得如此清楚,連時辰細節都對得上!
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怒氣與難堪交織,幾乎扭曲。
“修明!你這是在審問我的丫鬟嗎?!你的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她氣急了,終于開始抬出身份和孝道來壓人。
顧清月一直緊繃著的身子,在聽到顧修明那番條理清晰的問話后,終于悄然松弛了些許。
周氏盯著顧修明,看那架勢,恨不能立刻撕破這層虛偽的母慈子孝。
“母親。”顧修明又喚了一聲,“兒子并非有意頂撞。只是此事關乎六妹妹的清譽,不得不慎重。”
他稍作停頓,目光掠過地上抖得如同篩糠的春禾,又看了看面色蒼白、嘴唇緊抿的顧清月,最后,視線回到周氏臉上。
“母親息怒。兒子以為,當務之急,是查明真相,而非急著給誰定罪。若真是有人膽大包天,敢在國公府內行此栽贓陷害之事……”他的聲音微沉,“那才是動搖家宅安寧、敗壞門楣的大事,絕不可姑息!”
這話不軟不硬,既像是給了周氏一個體面下臺的階梯,又將事情的嚴重性,直接提到了家宅安寧、敗壞門楣的高度。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這事恐怕不簡單,未必只是一個丫鬟的手筆。
翠喜心里冷笑,這嫡母栽贓的手段并不高明,本就經不起推敲,若不是旁人在場硬剛,她的手段無非就是強打強殺而已。
這一場局中局,公子袖中藏著春秋,都在替她數著嫡母的破綻呢。
周氏被他這話堵得心口一陣發慌,一口氣懸在半空,不上不下,憋得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煞是難看。
她心里清楚,顧修明是鐵了心要保顧清月,而且他句句在理,自己若是再強硬下去,反而顯得心虛,更失了當家主母的身份。
尤其是“栽贓陷害”那四個字,更讓她心扎。
顧修明不好動。
顧清月暫時也動不了。
可今天這場戲,總得有人付出代價!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顧清月身邊的翠喜身上。
“哼!”周氏發出一聲冷笑,聲音又尖又利,“就算六丫頭年紀小不懂事,一時糊涂!你這個做貼身丫鬟的,也脫不了干系!”
她猛地一指翠喜,說道:“定是你平日里就沒規矩,疏于管教!甚至是你這刁奴在暗地里攛掇,引著主子做下這等不知羞恥的事!不然,她一個久病閨中的小姐,從哪里知道這些腌臜東西?!”
這話如同當頭一棒,惡狠狠地砸向翠喜!
周氏眼看動不了顧清月,立刻就把所有的怒火和算計,都轉向了翠喜!
這不光是遷怒。
更是殺雞儆猴!
打了翠喜,既能出了她心頭這口惡氣,又能狠狠敲打顧清月——就算有顧修明護著你又如何?你身邊的人,我照樣能捏死!
這也是做給顧修明看的,別以為他什么都能護得住!
翠喜的身子猛地一僵,一股徹骨的涼意,瞬間從腳底板直竄到天靈蓋。
果然!
又是這招!
每次小姐有難,倒霉的總是我!
辯解?在這種主母面前,奴婢的辯解有什么用?
不能辯解。那就只能……反擊!
她的目標,瞬間鎖定——春禾!
翠喜的眼神驟然變得鋒利,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旁邊那個一直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春禾。
春禾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注視盯得渾身發毛,心里發虛,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翠喜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不露分毫,朗聲開口。
“回稟夫人!夫人明鑒!這方帕子……奴婢確實從未在小姐房中見過!奴婢日夜伺候小姐。”
“小姐的枕頭被褥,每天都是奴婢親手整理更換。從未見過此物!”
她微微偏過頭,像是無意間掃過春禾。
“而且……奴婢記得清楚。春禾姐姐是夫人院里當值的。平日主要是在夫人正房那邊伺候。并不負責打掃我們清暉院。更別說我們小姐住的這偏院臥房了。怎么就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