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
趙瑞平磨磨蹭蹭地卸完貨,徑直往柜臺的角落那邊去了。
這會兒正是午休的時間,供銷社里沒什么客人。
寧曉溪正懨懨的靠在柜臺邊上,時不時長嘆一口氣。
趙瑞平摸到她身邊,用胳膊搡了搡對方,“妹子,別不高興了,看看哥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因為昨晚的計劃沒成,寧曉溪備受打擊,一個上午都是魂不附體。
好像天都塌了。
一回頭,看到趙瑞平獻寶似的,將小半瓶黑乎乎的液體遞到跟前,頓時煩不勝煩:“你給我醬油做什么?還給小半瓶?磕磣誰呢?”
“這不是醬油,這個叫可口可樂,進口飲料,一般人見都見不著。我還是前兩天去鄰市卸貨的時候才聽說,特意撿了幾個瓶子,把剩底的可樂都存下來。我是一口都沒喝,特意帶回來給你嘗嘗鮮。”
寧曉溪本來就煩,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趙瑞平,你是不是有???當我是叫花子呢,撿別人剩下的東西?死一邊去?!?/p>
趙瑞平非但不惱火,反而一副被罵爽了的樣子:“妹子,我就喜歡你罵我,帶勁?!?/p>
“……”
寧曉溪看著他死皮賴臉的樣子,無名火在胸腔里面亂竄。
供銷社里,也不是沒有人撮合過他們。
畢竟,這樣任打任罵,又往死里對她好的男人,真的很難找。
但,寧曉溪就是不甘心。
她跟葉芙是表姐妹,她長得不差,也上過高中,亭亭玉立。
憑什么葉芙就能找到沈進揚那樣的軍官丈夫?
而她就只能委曲求全,找趙瑞平這種油嘴滑舌又賤格的貨車司機?
越想越氣,寧曉溪小嘴一撇,紅了眼眶。
趙瑞平頓時慌了手腳:“哎,你別哭啊。你一哭,就跟有人往我心窩子里捅刀子似的?!?/p>
昨晚的事沒成,他本來還在暗喜。
要是寧曉溪死了心,他或許就有機會了。
可現下,一看到女人可憐巴巴的掉眼淚,他啥其他念頭都沒了,“妹子,你別傷心,我一定會想法子讓你如愿以償的,快別哭了。”
寧曉溪眼神一閃,隨即又有氣無力道,“我沒事,你別做傻事?!?/p>
話說完,就看到男人黝黑粗糙的手要伸過來給她擦眼淚,心里一陣厭惡,飛快別開臉,余光掃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等等!
她沒眼花吧?
走進來的人是——沈進揚?
“進揚哥?”
她嚯的起身,欣喜的從柜臺走了出去。
前一秒還病懨懨的女人,此刻就像是煥發的新的生機,興奮的臉頰都泛上了粉色。
“你、你怎么來了?”
面對這張俊臉,寧曉溪抑制不住的心神蕩漾。
沈進揚基本一年才回來一次,每次在家里也頂多待一晚上就走。
這還是第一次在家之外的地方看到他。
難不成,是專程到供銷社來看她的?
沈進揚對葉芙這個表妹印象不深,不咸不淡的開口,“買點東西?!?/p>
“想買什么?我給你介紹介紹?!?/p>
看著寧曉溪小臉紅撲撲的興奮模樣,趙瑞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繞過柜臺走了過去,帶著敵意的目光審視沈進揚,“他誰?”
這兩張臉放在一起,寧曉溪總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別。
趙瑞平又黑又糙,一言一行十分粗魯。
而沈進揚皮膚白,身姿挺拔,看著無比矜貴。
偏就是這樣完美的一個男人,竟叫葉芙給睡了。
一想到這里,寧曉溪的心就像是被貓爪撓,難受死了。
“這是……我姐夫。趙大哥,你的貨不是搬完了嗎?怎么還不走,別耽誤我接待顧客。”
原來這就是葉芙那個常年不在家的老公?
趙瑞平盯了他幾眼,最終在寧曉溪威脅的眼神中,悻悻離開了。
“進揚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上班?難道你今天是特意過來——”
“沈團長是特意過來給小嫂子挑禮物的?!痹S建勛走過來,插了一嘴。
寧曉溪愣住,有點不敢置信,“進揚哥,你要給我姐挑禮物?”
“年紀輕輕的,耳朵怎么就不好使了?這樣還怎么當售貨員?”許建勛開起了玩笑。
寧曉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連忙調整情緒,“我就是有點意外罷了,之前聽說過一些關于我姐的謠言,我還以為你這次回來是……”
沈進揚眼皮子也沒抬,打斷了她的話頭,“既然知道是謠言就不必再提?!?/p>
寧曉溪見他不受挑撥,還準備再添把火,可還沒開口,就看到男人抬手往貨架那邊一指,“要那個?!?/p>
她回頭,訝異道,“進揚哥,你確定要那個?”
沈進揚皺眉,“不能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條連衣裙是時下最新潮的確良面料,很貴的。我姐平時在啤酒廠上班,都穿工作服,買這個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沈進揚平時吃住都在部隊,花錢的地方少。
對外面的物價不太了解,特別是在給女人買東西這方面,更是生疏。
聽到寧曉溪這樣說,他將剛才許建勛給的布票和錢全部都拿了出來,“夠嗎?”
三米的布票,一百塊人民幣,就這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拿出來了,就為了給葉芙買一條連衣裙?
寧曉溪這下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旁邊供銷社的領導見她還在發呆,連忙走過來,“夠夠,當然夠。兩米的布票,二十八塊錢就夠了?!?/p>
寧曉溪指甲掐進肉里,用盡全力才沒有讓表情扭曲。
再開口,聲音也是干澀的不行,“這裙子只有一條,很新潮,對身材要求很高。太胖的穿不下,太瘦的撐不起,我覺得未必適合我姐?!?/p>
“沒事,買回去大小不合適,可以隨時來這里改,不收錢。”領導說著,狠瞪了寧曉溪一眼。
這丫頭以前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的,今天怎么跟吃錯藥了似的,盡做些把顧客往門外推的事?
“不必改,她穿剛好?!鄙蜻M揚淡淡開口。
而他這斬釘截鐵的語氣,更是讓寧曉溪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來。
一眼就能定出連衣裙的尺寸,昨晚那是看了多少眼,摸了多少回才能這般篤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