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床黎年家屬在哪？”手術室門口的指示燈由紅變綠，身穿白大褂帶著手套的醫生從里面疾步走出來，摘下口罩，上面有清晰的印痕。
黎翩翩站在手術室門外急得來回踱步，心亂如麻，窗外有風透過來，直往人腰窩里鉆，為了通風順暢窗戶大開，地面冰涼，她不時搓手呵氣，穿著羽絨服總算好了一些。
等累了找了個地方坐著，屁股擱在長椅上眼皮沉重，這場手術一直從下午持續到晚上，支棱著耳朵，聽到醫生的話猛地一驚，立刻從上面跳下來，小跑過去，“我就是！”
黎翩翩心頭提著一口氣，惴惴不安地急著問，“醫生，我弟弟怎么樣了？”
“手術很成功，你弟弟即將轉入普通病房觀察，”醫生臉上掛著欣慰的笑，黎翩翩更高興，差點沒激動得當場昏過去，連著給醫生鞠了兩個躬，“謝謝、謝謝醫生！”
“應該做的，”醫生點點頭，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小臉裹在羽絨服毛領里的小姑娘，側了側身，下一秒手術室的門完全打開，兩名小護士推著單架從里面出來，一個單薄瘦弱的小男孩躺在上面，緊閉著眼睛，手臂有深深淺淺的勒痕，還沒醒。
“你去把后期的費用繳一下，”醫生好心提醒她，“我要下班了。”
“好的，”黎翩翩手指插進羽絨服兜里，摸出手機來想給母親打個電話，手一頓，望著醫生，“還要交多少啊醫生？要住多久的院？”
“看情況，因人而異，最快的話兩周。”
“好的，謝謝醫生！”黎翩翩深吸一口氣，對著醫生千恩萬謝后，一路小跑到一樓繳費處，一面跑一面跟李雙如通話，“對媽，我剛看見了，小年還沒醒，我剛問醫生了，最快兩周我們就能回去了！”
剛走到繳費窗口腳下猛然一個急剎，一拍大腿，糟了，她沒有多余的錢！
黎翩翩緊皺著眉頭，抓著手機。
李雙如在那邊也很高興，謝天謝地，兒子總算撿回來一條命，“翩翩這次你立了大功，你爸跟著去送貨了，回來我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回來媽給你做綠豆丸子吃！”
“好的媽媽，先不說了，”黎翩翩掛了電話，忽然身后有人叫她，她轉頭吃了一驚，居然是昨天剛見過面的警察，兩個便衣民警，一高一矮，“黎翩翩是吧？”
黎翩翩沒搞清楚狀況，只能瘋狂點頭，“警察叔叔，是那兩個壞蛋抓到了嗎？”
兩位便衣民警相視一笑，四十來歲的模樣，慈眉善目，個兒高的沖著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個矮的立刻從懷里掏出一沓現金，用手帕子包著，遞給她，“嫌疑人抓到了，多虧你報案及時，這里面是我們從兩人身上搜出來的贓款，整整五萬塊一分不少，你數數。”
黎翩翩激動到熱淚盈眶，一把接過警察手中的帕子，顫抖著手指，蹲在角落里數了好幾遍，五百張，一張不差，就差給警察磕頭下跪了，“謝謝你們！”
“應該的，出門在外多加小心，這次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破案，也離不了好心人的幫助。”說來也奇怪，一早有好心人在警局門口放了一封匿名信，沒有署名和落款，上面提供了罪犯的藏匿地點，他們順藤摸瓜，來了個一鍋端。
警察又和她交待了幾句，說這小姑娘運氣不錯，就離開了。
黎翩翩顫抖的心砰砰直跳，許久緩不過來，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無法用語言形容，她從里面掏出薄薄一沓，先交了半個月的住院費，隨后一路小跑返回黎年的病房。
“謝謝叔叔！”黎翩翩走到門口，里面傳來孩子銀鈴般咯咯天真的笑，她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又退出去瞪大眼睛看了看門牌號，確定是之前的病房，沒錯啊！
推門走進去，女孩當場石化在原地，一個高大的身形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短發，寸頭，從她的位置只能看到看到那人高起的后腦勺，身上穿著一件長款過膝風衣，黑色的，莫名有點眼熟。
“姐姐！”倒是黎年率先看到她進來，高興地要把手里的香蕉遞給她，小嘴塞得滿滿的，“你吃！”
黎年咽下一口香蕉，咳嗽了一聲，興奮地指了指床頭的果籃，里面盛著許多水果，紅的紫的黃的，清澈的童聲，“果籃是這位叔叔買的哦，他說是你……朋友。”
朋友？
她在深城來的哪門子朋友？
“周……周矜肆？”男人轉過頭的那一瞬間，還是和昨晚一模一樣那張凌厲英俊的臉，不知是不是開著窗戶有陽光的原因，男人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一些。
可黎翩翩知道這人決不像表面看的這么簡單，他在床上的時候兇得很，來來回回地折騰她，差點沒把她的一把細腰給掐斷，快速走過去伸出胳膊擋在黎年面前，戒備地盯著他，冷冷出聲，“你來干什么？”
“不錯，知道我的名字了。”
黎翩翩全身的神經被他一句話勾起來，生怕他在黎年面前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不是，他什么時候剪了短發？還有他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難道所謂的談生意就是……理發？黎翩翩晃晃腦袋停在胡思亂想，腦子飛速旋轉著，頭頂的白熾燈打在他身上，映襯得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立體。
“我們出去說。”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帶。
出奇地，男人這次很配合，視線落在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上，唇角勾了勾，隨后點了點頭。
跟著她走出去。
“喏，給你的。”走廊里人少了些，現在到了飯點，家屬們手里拎著盒飯匆匆從他們身邊經過。
黎翩翩一頭霧水，張了張嘴還沒問出什么，懷里就被人塞了個盒子，粉色的。
“又要問我為什么來這里？”男人隨手把盒子往她懷里一丟，肩膀懶懶斜倚在身后的白墻上，“打開看看。”
病房里黎年又咬了一口香蕉，看著二人別扭的互動，眼睜睜看著姐姐拉著那個男人走出去，原來那個叔叔沒有說謊，姐姐真的認識他耶！
他比黎翩翩小十幾歲，九歲的孩子早已能懂大部分的人情世故了，瞪著圓溜溜的一雙眼珠子，好奇地伸長脖子往外看。
黎翩翩摸了摸鼻子，手里的盒子成了燙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想又丟給他，“你的東西，我不要。”
“我的東西？”周矜肆看她嫌棄的模樣，嘴角抽了抽，男人收起在小孩子面前的正經，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沖她點了點下巴，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給你買了就是你的，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可是……”
黎翩翩瘋狂搖頭，男人左右看了看無人，忽然傾身朝她靠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從遠處看起來二人曖昧非常，“要是說些什么感謝的話就不必了，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空口白牙的感謝。”
”啪”地一聲，修長的手指一按，盒子打開，一部粉紅色的蘋果手機躺在她面前，“粉的，愛用不用，不用我就進去拿給你弟。”
黎翩翩吃了一驚，見他真要拿著手機往回走，想也不想趕緊攔住他，“你瘋了？小年才上二年級，他用什么手機？！”
“我不管，反正給你你不要，我送別人的東西只有接著的份，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這人真是腦子有病，不僅粗俗霸道，還自大狂妄，這手機她經過專賣店的時候看到過，當季新款，最少也要五位數往上。
“拿來。”黎翩翩攤開手。
男人似笑非笑把手機塞到她手里，“這還差不多。”
小氣、愛錢又貪財，是周矜肆是她的第一印象，哦，還很嬌氣呢，一用點力氣就受不住嘴里直喊疼，眼里就泛起了淚花。
“周矜肆！”
黎翩翩又大聲叫了他一遍，伸手在她眼前揮了兩下，“你剛說什么？”男人回過神來。
操！
剛才居然在她面前走神了！腦子里閃過某些少兒不宜的情節。
咳嗽了一聲，“剛說的什么？再說一遍。”
“我說，密碼是多少？”黎翩翩回頭看一眼舉止怪異的男人，輕手輕腳走過去把房門關上，確認病房里黎年聽不到他們的談話。
“六個六，你自己改。”
黎翩翩試了試，果然解開了，新手機的性能果然不一樣，一面驚奇暗嘆，一面問他，“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說完想要自己的舌頭，今早后悔坐他的車了，可他居然準確無誤找到了黎年的病房。
“我都知道是哪家醫院了，想找個人很難？”周矜肆一副漫不經意的口吻，那神情分明就是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來看看你弟。”
看著擺弄新手機的女孩，男人嘴角笑意逐漸擴大，僅僅一秒，又很快收回。
“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黎翩翩新設了密碼，又利落把原來的手機卡插進去，不想跟他糾纏太久，她都答應他等小年病好后去滬市找他了，而且小年那么聰明，她出來那么久一定會猜到些什么。
“嘖，真狠心。”男人抱著臂看她彎起的嘴角一點點消下去，還故意往后退了一步。
“周總，時間到了。”徐贏匆匆從角落里走過來，方才一直在那邊等他，他想不明白，明明只有半小時的喘息時間，周總為什么非要親自跑一趟醫院，是來檢查一下慕小姐有沒有說謊？真有個弟弟在住院。
徐贏看了看手機，提醒他，“一會要錯過航班了。”
“乖寶，我走了。”玻璃窗上倒映著男人俊秀五官輪廓，他的人設和他的語氣完全不符合，怎么說得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他聽起來還有點……可憐？
黎翩翩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周矜肆走過去捏捏她的臉，唇角掛著一抹蔫壞的笑意，就像街邊的痞子，專門撩撥人長得好看的小姑娘。
“最遲半月，老子要在滬市看見你的人影。”
丟下這句話，隨后颯沓流星大步走了，徐贏跟在他身后。
黎翩翩看著手里玫瑰金包邊的新手機，嘆口氣，暗罵了一句“這人真奇怪，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急著趕飛機還來給她送東西。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拉開門走進去，黎年吃完香蕉又在啃蘋果，小家伙似乎是餓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小年餓了吧？姐姐下去給你買飯。”
“姐姐，剛才那個帥叔叔是誰啊？”
黎年眨巴著眼睛，“是你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