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人人稱頌的少年帝后，伉儷情深，恩愛兩不疑。此刻，我正在替皇上生孩子。
但他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為孩子的身體里，流著我的血。在他眼里，認定是我害死了白月光。
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殺了我。他在旁邊嗑著瓜子：「皇后，咱們也算同甘共苦了呢。」
我啐了一口：「呸，誰要和你同甘共苦。」心里冷笑道：【你若想一尸兩命，
可我偏不隨你愿。我不介意替你這個眼盲心瞎的人，來坐一坐這個皇位。
】1我是明動京城的相府嫡女。人人皆贊我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可我會得不止這些。八歲時，貴妃舉辦的梅花宴上，我提筆寫下。「不隨群芳爭春色，
只向嚴寒展嬌顏。待到花開滿樹時，人間處處是豐年。」讓一眾賓客汗顏，也贏得滿堂喝彩。
圣上更是將我抱在懷里，指著下面一眾皇子說:「朕的兒子們，你最喜歡哪一個？」
爹娘都跪下，替我捏把冷汗，生怕得罪人。我指著已故淑妃所生的六皇子。在場人臉色大變，
唯有皇上哈哈大笑。「他長得最好看，嫣兒喜歡他。」
他捏著我的鼻子:「女兒家太重皮囊可不好！」話雖如此，相府勢大，
他可不希望我找個有能耐的皇子。回去后，我與六皇子定親的圣旨就送到了府里。
主母氣得在擰在我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許多傷疤未能痊愈。咒罵:「死丫頭，
命是真的好。」只因我不是她親生的，是父親早逝的白月光外室所生。
我不僅占了她女兒的嫡長女的身份，還得了未來六皇子妃的名頭。她怎能不氣。
可相府嫡長女如何能是個癡傻之人。她女兒不爭氣，哪怕再有不甘，也只能讓我鳩占鵲巢。
我運氣也太好了點。不止說說而已。多年后六皇子為了皇位，求父親助力。
我得以順利地嫁給他，母儀天下。哪怕我知道他可能并不喜歡我。
我娘死前緊緊抓住我的手:「男人的愛無用，只有攥在手里的才是真。」
「你可一定要當家做主。」或許娘如何也想不到，我如今是后宮之主。2我穩坐后宮那天，
父親不顧主母的反對，將我娘抬為平妻，入了族譜。「你娘的事，我都安頓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朝我邀功:「嫣兒，家族的榮辱都系予你，你可別讓宋家和我失望……」果然，
娘說得對。男人的愛一文不值。哪怕父親在最愛娘的時候，也不敢惹惱主母。
可如今呢……起初的兩年，我和皇上雖然算不得濃情蜜意，但也相敬如賓。
他將后宮之權交到我手上，從不過問后宮之事，還時不時地替我撐腰。
淑妃故意跳下冰冷的池水摘臟陷害我，害得她腹中皇嗣流掉。他站在我身旁，冷冷開口。
「淑妃意圖陷害皇后，立即褫奪封號，打入冷宮。」眾人嘩然，
皇上對皇后偏寵如此明目張膽。事后，我對他說:「其實不必如此。」
他卻握緊我的手:「你是朕的皇后，更是朕的妻子。」寥寥幾個字，
讓我忘了娘親的臨終囑托。心甘情愿地為他奉獻半輩子。他剛登基的那年，根基不穩，
朝堂動蕩。皇后所出的九皇子雖然年紀尚小，但是有母族扶持，成了呼聲最高的繼承者。
對于立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嫡的問題。朝廷爭論不休。那會兒父親因助皇上登基折損大半，
不愿意再卷入這場風波中。選擇明哲保身。可他不知，我們早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段時間我三天一小請，五天一大請，
將朝中大臣的妻子兒女們請到宮中賞花。御花園的花多看幾次也就厭了，但故事卻常聽常新。
都是我精心安排的。于是乎，朝堂上有關立嫡不立長的呼聲逐漸變小。最后，
九皇子鋌而走險，沖進后宮拿刀抵著我的脖子:「皇嫂，你為何屢次壞我好事。」
我淡淡一笑:「九弟，你看到池里的蓮花了嗎？美是美，可底下卻沒有強勁的根系，
風一吹就走了。」「你皇兄最惜手足情深，你可千萬別讓他失望……」我話音未落，
一陣風吹動蓮池，朵朵緊挨著荷花，風過后，依舊如初。
而位于邊緣的荷花卻不知被吹往何處。「你六歲時發高燒，
是你皇兄及時發現背著你去太醫院，那日的風月那樣的急，他也不過才十四歲……」「哎，
可見他始終念著你們兄弟情深。」他終究是猶豫了，匕首落在地上，我撿起來擦干凈遞給他。
九皇子自請封地遠離京城。這場紛爭，不費一兵一卒。九皇子的舅舅為了體面，辭官回鄉，
臨走時咬牙切齒地告訴皇上:「可真是娶了個好皇后，為酈朝立了個好國母。」
皇上握著我的手:「嫣兒是朕的皇后，乃國之幸，亦是朕之幸。」我從未質疑過他。
可我沒想到，愛不會消失，只會轉移。3帝后情深，人人傳頌。自古以來后宮佳麗三千人，
皇上皆雨露均沾。可那時皇上的眼里只有我，別的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他也常說，
有皇后一人足矣。可兩年后，我依舊未有所出，引得朝廷不滿，議論紛紛。
那日我做了皇上最愛吃的蓮子羹，送去時聽見路過的朝中大臣議論。「帝后成婚已有兩年，
為何遲遲不見皇嗣。」「若不是獨寵一人，后宮豈會如此冷清，想先帝像皇上這般，
膝下已有三兒兩女。」「如此以往，國勢衰微，后繼無人呀，莫不是皇后想效仿武帝……」
「若她想改朝換代……」我本想躲，卻不料被皇上發現。「皇后來了。」大臣低著頭不說話。
我下意識去看他的臉色，眉眼帶笑，接過蓮子羹，喝了一口就放下:「皇后呀，
今日這蓮子羹有些甜了……」有些事是底線。不可以觸碰。這個道理，我懂。從那以后，
我開始推脫將皇上往別的妃嬪那兒推，但他對我的忌憚卻不減反增。
直到父親竟然當街與人公然吵起來。起因是兩駕馬車相遇，父親不僅不肯相讓，還出言不遜。
區區六品小官在父親眼里就如同打雜的下人，入不了眼。偏偏這官員是個不畏權貴的性子，
還以理說理。父親竟然將他當街毆打，甚至放言:「今天下亦有我謝家的份兒，
待皇后生下太子，半壁江山都要姓謝。」糊涂。聽說父親是被人下了套，喝醉了酒。
我得知此事，立刻去皇上寢宮請罪，卻聽見他說:「為什么每個人接近朕都有目的，
都想奪走朕的一切！」我上交了鳳印，并且請皇上對謝家進行嚴重處罰。
皇上為了補償那位被我父親打的官員將他連升三品，并且將他女兒納入后宮，封為昭儀。
我沒想到此事僅僅是開始。溫昭儀會成為皇上心頭那抹不掉的白月光，
成為帝后心中的一根刺。溫昭儀侍寢后，我與她初次見面。是個明媚開朗的小女孩，
似乎見到她心情就會變得很好。她并沒有計較父輩的仇怨，
從籃子拿出香甜的桃花酥分給大家。她單純得聽不懂大家的弦外之意，只以為大家在夸她。
「不愧是新面孔，看著就是嬌嫩可愛，我們可比不得。」「德妃娘娘一點兒也不老，
最好看了。」婉嬪打趣她:「那與皇后相比？」「大家都好看，都是最美的，只有我不好看。
」這下子就連最刻薄的德妃也啞口無言。皇上很喜歡溫昭儀，常常宿在她的宮里，
賞賜如流水般涌入她的宮里。這些我都并未在意，直到溫昭儀宮里的宮女跪在我殿前，
磕破了頭。3我問清原委。原來是溫昭儀有孕后，皇上唯恐宮女嬤嬤們伺候得不夠仔細。
責罰苛刻些。我告訴宮女:「這是皇上的頭個孩子，仔細點總歸是好的。」
「昭儀娘娘性子活潑，是個愛動彈的，磕磕碰碰是難免的事。」「可偏她不甚在意。」
可她不在意，有人在意，那就是皇上。宮女額頭流血，卻不肯下去包扎。固執地要我個說法。
「皇后娘娘，那日宮女蘭兒只不過因為伺候昭儀娘娘的水燙了些，就被人活活用開水燙死。」
「伺候的春辭因為梳子上有昭儀娘娘的發絲，皇上就命人將她的頭發連帶著頭皮拔起，
慘叫聲不絕于耳。」「皇后娘娘，我們哪怕是最低賤宮女，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權力，
求你救救我們吧。」她起身徑直地撞上柱子而亡。血濺當場。命是如此的脆弱。
讓我恍惚間想起來了一些事。主母十月懷胎所生下的嫡長女居然是個癡傻兒，
父親丟不起這個人。更重要的是，他深知世家聯姻的重要性。
沒有哪個世家會愿意娶個癡傻女做家族主母。于是他便想起了我這個從未露過面，
與嫡女年歲相長的外室之女。父親深愛我娘，可也只限于四四方方的小院里，
如同圈養的小貓小狗罷了。那夜不知他倆說了些什么。他走后，我娘吐血不止，握著我的手。
告訴我，只有掌握權勢才會被看做是人，才能夠有活下去的權力。看到她，
我娘死后絕望痛苦的表情深深刻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嘆了口氣。有些事，
我真的做不到熟視無睹。還有就是，我仍是皇后。她公然撞柱而亡，就是想逼我出手。
4我明知錯的不是溫昭儀，還是罰了她。罰了溫昭儀宮內半年的俸祿，
在宮內跪著反省半個時辰。總歸是皇上的心頭好，也還懷著孕，總不好太過了。我沒想到，
一連半個月都不見的皇上來了我的宮中，他冷著臉。我便知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皇后好大的鳳威！有沒有什么要對朕說的。」我給他倒了杯茶，他不接，我便一直舉著，
杯子很燙，我卻不敢松開。「皇上覺得我懲戒溫昭儀是因為她錯了嗎？」「其實錯的是皇上。
」「你在質疑朕？」他將杯子砸碎，眼里是難以掩蓋的怒火:「不過是幾條卑賤的人命，
殺了便也殺了，怎么，朕作為皇上，想殺誰還得跟皇后報備！」「皇后未必太把自己當回事，
別忘了沒有朕，皇后只是城郊小院里圈養著的外室女！」頓了頓，我反應過來。他知道，
原來他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時候知道的。皇上拂袖離開。坐在空蕩蕩的宮殿內，
有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細節浮現出來。當年皇上敬重我，但極其寵愛淑妃。
人人都說她遲早要坐上我的位置。謠言多了，以至于淑妃得意忘形，企圖用皇嗣陷害我，
卻未能得逞，死在了冷宮。我偷偷去看過她，渾身上下居然沒有一塊兒好肉，
凄冷地死在冷宮。天底下還有誰敢在冷宮動刑！此后，皇上因淑妃謀害皇后為名，禍及家人，
將吳家連根拔起。他所走的每一步看似無章，卻處處暗藏玄機。風雨飄零，夫妻八載，
我居然從未看透過他。如今只覺得遍體生寒。也就是這個時候，
我懂得了皇上身邊不留無用之人，知道了權勢的威力。一個念頭在心里悄悄扎根發芽。
5我背著皇上，命人將此事偷偷告訴了單純無邪的溫昭儀，
并且領著她親自去看了宮女被殺的畫面。她當場就被嚇吐，暈了過去。
我只知道他們兩人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皇上居然被趕出了元儀殿。他一腳踹開殿門，
將我從床上拽了下來，捏著我的下巴:「是不是你干的。」我淡淡的笑:「皇上，
你說是臣妾干的，可有證據？」他并沒有證據。可是身為皇上，給一個人定罪并不需要證據。
他甩袖離開。溫昭儀搖身一變成了溫貴妃。皇上對外宣稱皇后鳳體抱恙，
將后宮之權交給溫貴妃。命我悉心養病，實則將我囚禁起來。也是在這個時候，
我就猜測到我的皇后之位可能坐到頭了。6我被放出來是在六個月后，溫貴妃難產而死，
一尸兩命。后宮再無掌權之人。由我父親等一眾大臣聯名上書，請皇后執掌后宮。迫于壓力，
他不得不將我放出來。將鳳印歸還。他虛情假意地拉起我的手，訴說這幾個月來對我的思念。
「后宮就靠你了，皇后。」溫貴妃年紀小，心思單純。后宮的妃嬪們都不服管教，
偏偏她又是個任人唯親，耳根子軟的，處理事情總是不了了之。都是皇上派人給她善后，
方式也極其簡單，直接殺了。后宮人心惶惶，不少妃子都裝瘋賣傻，以圖活命。我查清事實，
將不少冷宮里的妃子都放出來，恢復封號。德妃最是伶牙利嘴，可如今也只是沉默地擼貓。
「德妃如今倒是溫婉賢淑和曾經判若兩人。」她睨了我一眼:「皇后面色紅潤，
看樣子病是全好了。」果然是熟悉的味道，讓我不由得笑:「德妃倒是氣色不太好，
等下派人送點補品到你宮中。」她的手一頓，瞪了我一眼。
德妃幾乎是與我一同嫁給還是六皇子的皇上，這么多年來我深知她就嘴上厲害些，人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