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時，陳默猛地睜開眼睛。慘白的天花板吊著三葉風扇，
鐵架病床的護欄硌著手肘，2008年夏天的蟬鳴穿透紗窗。"醒了就趕緊簽字。
"父親陳國棟把皺巴巴的合同拍在床頭柜上，不銹鋼保溫杯被震得哐當作響，
"王老板的汽修廠肯收學徒，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陳默轉動僵硬的脖頸，
看見自己打著石膏的右手。記憶如潮水回涌——三天前那場"意外"，
工地的鋼筋架突然傾倒，本該砸向監工的二弟，卻被他撲過去擋了。"爸，
小耀說想吃肯德基。"母親張春梅削著蘋果，果皮螺旋狀垂落，"等會去銀行取錢，
順便把默子這個月工資領了。"陳默盯著墻上的電子鐘，6月7日17:23，
猩紅的數字刺得眼眶生疼。就是今天，前世他在手術同意書上按手印時，
被護士發現右手神經損傷的診斷報告。"我不簽。"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下禮拜高考......""啪！"蘋果砸在床頭柜上，汁水濺到診斷書上。
張春梅涂著丹蔻的手指戳過來："養你十八年還不夠？小耀要藝考培訓費，
小雪的國際班學費，你當哥的......"陳默突然劇烈咳嗽，左手"不小心"碰翻水杯。
浸濕的診斷書顯出一行加粗黑體：尺神經斷裂，建議立即手術。"媽，我手廢了。
"他舉起顫抖的右手，石膏縫隙里滲出黃褐色藥漬，"王老板不會要殘廢學徒吧？
"病房霎時死寂。陳國棟的煙頭在診斷書上燙出焦痕，張春梅的珍珠項鏈隨著粗重呼吸晃動。
走廊傳來輪子碾過地磚的聲響，由遠及近。"13床換藥。"清冽的女聲伴著推車吱呀聲，
白大褂下擺掃過門框。陳默瞳孔微縮——林小棠馬尾辮上的藍絲帶，
正是他前世在車禍現場攥著的那條。護士熟練地拆開紗布，
陳默盯著她胸牌上的"實習"二字。前世這個時間點，林小棠應該正在備戰高考，
怎么會出現在縣醫院？"粉碎性骨折合并神經損傷。"棉簽沾著碘伏劃過傷口，
林小棠突然壓低聲音，"今早我看到你的X光片，
肌腱斷裂的位置......""能幫我個忙嗎？"陳默打斷她，
余光瞥見父母湊在窗前嘀咕，"就說我需要兩萬塊手術費。"林小棠動作頓住，
鑷子上的紗布掉進托盤。窗外傳來陳國棟刻意提高的嗓門："老張啊，我家默子爭氣，
被汽修廠選中當正式工......"當晚十點，陳默站在網吧霓虹招牌下。
油膩的鍵盤泛著白光，他點開深網論壇時，手指不受控地發抖。
2010年才發布的比特幣白皮書，此刻正在某個加密聊天室流轉。
"中本聰......"他喃喃輸入這個改變無數人命運的ID，
論壇首頁突然跳出新帖：【關于點對點電子現金系統的構想】。發帖時間：三分鐘前。
身后傳來易拉罐開啟的聲響，網管叼著煙頭喊："包夜二十，泡面五塊。
"陳默摸出口袋里皺巴巴的鈔票——那是用"買復習資料"的借口，
從林小棠那里借的五百塊。凌晨三點，
陳默在記事本上列出一串時間節點：2009年1月3日，
比特幣創世區塊；2010年5月，程序員用一萬枚比特幣換披薩；2013年4月，
價格突破100美元......"哥？"突然響起的童聲讓他渾身僵硬。
轉頭看見弟弟陳耀染成金色的劉海，耳釘在屏幕藍光下閃爍，"媽讓我給你送宵夜。
"陳默合上筆記本，韭菜盒子的味道彌漫在機位間。前世就是這雙捧著飯盒的手，
在股權轉讓書上偽造他的簽名。"聽說你要動手術？"陳耀湊近屏幕，
QQ游戲大廳的斗地主界面正在閃爍，"其實當個網管也不錯，
就像......""就像你去年偷家里錢去網吧？"陳默突然開口，
"爸皮帶抽斷兩根那次？"看著對方瞬間蒼白的臉，他咬了口冷掉的韭菜盒子，"告訴爸媽，
手術費我自己掙。"晨光初現時，陳默注冊了第一個比特幣錢包。
關機前他瞥見本地論壇的廣告：【二手電腦配件處理，九成新顯卡給錢就賣】。
發帖人聯系電話末尾四位，是林小棠的生日。2網吧排氣扇在墻上投下柵欄狀的陰影，
陳默盯著二手市場廣告末尾的"0923"，喉嚨發緊。
這個日期在前世有兩個含義——林小棠的生日，以及他簽署股權轉讓協議的日子。
"華碩GTX 280，五折處理。"他抓起網吧座機聽筒時，螺絲釘劃破虎口。
電話那頭的女聲帶著電流雜音："要幾張？"陳默呼吸驟停。這個慵懶的尾音，
和十年后金融峰會上與他爭奪礦場的女總裁重疊了。"二十張。"他舔掉血珠，"現金交易。
"當林小棠推著板車出現在巷口時，陳默終于確認她馬尾辮里纏著的不是藍絲帶，
而是裹著紗布的傷口。白色紗布邊緣滲出暗紅，像朵開到荼蘼的花。"建材市場倉庫失火，
這些是搶出來的。"她踢了踢紙箱，顯卡包裝盒上焦痕蜿蜒如蛇，"每張卡都要測試。
"陳默彎腰拆封的手指頓住。2013年云南礦難時，
他見過這種焦痕——超頻過度的顯卡在機箱里自燃，燒穿三層廠房。"你懂超頻？
"他忽然問。林小棠從帆布包掏出萬用表，
表筆戳進PCI-E接口："核心電壓調到1.3V，顯存頻率降200MHz，
能多活三個月。"她轉身時白襯衫領口翻起，鎖骨下方有塊燙傷疤痕，形狀像比特幣符號。
陳默瞳孔收縮。前世他在林小棠的墓碑前燒過一張千元面值的比特幣紙錢包，
火苗吞噬的正是這個位置。"為什么幫我？"他按住即將被風吹走的包裝紙。
少女將萬用表拋進板車，金屬碰撞聲驚飛墻頭的麻雀："昨天查房看到你的志愿表，
本來填的是清華建筑系。"她指著紙箱上的焦痕，"這些顯卡，夠搭十個比特幣礦機。
"暴雨在兩人搬運最后一箱顯卡時傾盆而下。陳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看見林小棠白襯衫透出肩帶輪廓——深藍色，繡著星際爭霸的刺蛇圖案。
這是他大三那年熬夜畫設計圖時，在電競主題店買的情侶款。"你......"他剛開口，
倉庫卷簾門突然被砸響。"陳默！滾出來！"陳耀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媽腦溢血住院了，
手術費要五萬！"林小棠突然抓住陳默手腕，指尖按在他脈搏處："說謊時腎上腺素會飆升。
"她掀開筆記本，屏幕上赫然是醫院監控畫面——張春梅正在住院部小賣部買薯片，
珍珠項鏈在日光燈下反光。陳默掙開她的手，從褲兜掏出準備好的診斷書復印件。
浸過透明膠的紙張在雨中泛黃，偽造的院長簽名暈染成墨團。"告訴爸媽，
我接了工地看更的活。"他把診斷書塞進門縫，"下月發薪日，帶現金回家。
"深夜的汽修廠倉庫，二十張顯卡在臨時機架上嗡鳴。陳默盯著逐漸增長的比特幣錢包余額，
突然聞到焦糖香氣。林小棠倚著門框，手里馬克杯冒著熱氣。"89%濕度對礦機不好。
"她把杯子放在示波器上，"我在通風管裝了除濕器。"陳默看向她挽起的褲腳，
泥水正順著小腿往下淌。前世他在迪拜塔頂喝過的藍山咖啡，就是這個味道。"你跟蹤我？
"他指關節敲了敲機箱，"從網吧到二手市場？""你弟弟在‘皇冠**’注冊了賬號。
"林小棠突然調轉話題，亮出手機里的后臺數據，"用的是你身份證。"陳默差點打翻咖啡。
這個地下堵伯網站，正是前世吞噬陳耀全部財產的深淵。
但此刻網站首頁滾動著截然不同的標語——"新用戶贈送2000籌碼"。
"我改了他們的推廣代碼。"林小棠舔掉嘴角奶泡，"現在每輸掉一千塊，
系統會自動再借五千。"陳默后背爬上寒意。這種雪球式放貸算法，
是他前世在華爾街學到的收割方式。顯示屏藍光映在林小棠側臉，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
像極了比特幣K線圖上的死亡交叉。"為什么？"他嗓子發干。"三年前建材市場大火，
有個傻子沖進火場背出二十臺礦機。"林小棠轉動馬克杯，
杯底露出燙金logo——正是陳默前世創立的區塊鏈公司標志，
"后來他在股權協議上簽錯名字，把‘默’寫成了‘黑犬’。"雷聲炸響時，
陳默打翻了咖啡。褐色液體在電路板上蔓延，林小棠卻笑著按下重啟鍵。
二十張顯卡同時發出紅光，在墻上投射出比特幣符號，像一片燃燒的星空。
3機箱風扇的嗡鳴聲里，陳默盯著墻上的掛歷。紅色記號筆圈住的7月15日被斜線劃破，
像道滲血的傷口。前世這天，他收到清華錄取通知書，卻被母親撕碎扔進灶膛。"哥！救命！
"陳耀撞開倉庫鐵門時，褲腿沾著嘔吐物。他脖頸上紫紅色掐痕在LED燈下泛著油光，
"他們說要砍我手......"林小棠從示波器前抬頭，
手術剪"咔嗒"剪斷跳線："每分鐘心跳127，瞳孔擴張36%，典型戒斷反應。
"她指尖轉著萬用表筆，"不如讓高利貸剁兩根手指，能省不少錢。"陳耀撲通跪地，
鼻涕蹭在陳默褲腳："那個堵伯網站有問題！我明明贏了三萬，提現時變成倒欠二十萬！
""用我的身份證注冊時怎么沒想到今天？"陳默踢開他，從保險柜取出POS機，
"爸媽不是把老房子抵押了？"倉庫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比特幣礦機綠燈閃爍。
陳耀癱坐在地，手機從指間滑落，通話界面顯示"皇冠**客服"。林小棠撿起手機，
外放音在鐵皮屋頂下回蕩："陳先生，您母親正在我們VIP室喝茶。
"背景傳來張春梅尖銳的哭喊："默子！快打錢！他們真會殺人的！
"陳默按下免提鍵："讓我聽聽皮帶抽肉的聲音。"他說這話時，
目光落在林小棠鎖骨處的比特幣疤痕上。前世他在這位置紋過同樣的圖案，
卻在車禍中被鋼筋貫穿。電話那頭傳來皮帶破空聲，張春梅的尖叫陡然拔高。
林小棠突然對著話筒說："第十二肋間隙，斜四十五度抽打，能疼得逼真又不傷內臟。
"陳耀像被電擊般彈起，卻撞翻裝顯卡的紙箱。GTX 280散落滿地，
某張顯卡背面的焦痕裂開，
露出刻著的"LCXT 2013"——林小棠前世公司的股票代碼。
"你果然......"陳默剛開口，倉庫卷簾門被重型機車撞開。
五個紋身壯漢拎著砍刀進來，為首的光頭捏著張春梅的珍珠項鏈。"陳先生，
令堂的項鏈估價三千。"光頭把項鏈扔進礦機散熱口，"連本帶利四十三萬，現金還是轉賬？
"林小棠忽然輕笑出聲。她掀開筆記本，
**后臺數據瀑布般流動："7月13日凌晨2:17，陳耀賬戶觸發十倍杠桿。
按照你們的規則，應該先清算抵押物。"光頭臉色驟變，砍刀指向她鼻尖："小娘們懂個屁！
""抵押物是西郊水泥廠股權。"林小棠調出公證處檔案，
"可惜那廠子昨天被劃入拆遷范圍。"她按下回車鍵，市規劃局紅頭文件在屏幕上炸開，
公章正好蓋住陳國棟的簽名。陳默心臟狂跳。這份文件本該在三天后發布，
除非......他看向林小棠筆記本貼紙——星際爭霸的刺蛇圖案，
和前世他送她的情侶款一模一樣。光頭男奪門而出時，陳耀正抱著母親痛哭。
張春梅旗袍裂開，露出腰間仿真度極高的"傷口"，其實是林小棠寄去的電影特效化妝包。
"明天搬出老房子。"陳默把抵押合同拍在母親面前，"或者等法院查封。"暴雨夜，
陳默在網吧核對拆遷文件。忽然后頸一涼，
林小棠將冰可樂貼在他皮膚上："西郊水泥廠的地下室，
藏著2009年產的第一批ASIC礦機。"可樂罐上的水珠滑進衣領，
陳默想起前世兩人在礦難廢墟接吻時，也是這樣冰冷的觸感。
他抓住林小棠手腕："2017年9月4日，你在哪里？"這是央行叫停ICO的日子，
也是林小棠前世失蹤的日期。少女手腕翻轉，U盤落入他掌心："看看這個。"監控視頻里，
陳國棟正在水泥廠地下室搬運印有"比特大陸"的箱子，時間顯示是昨天下午。
陳默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些礦機本該在五年后才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