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詛咒的眼睛槐花細雪般落在青石板上時，我正趴在爺爺膝頭數他手背的老年斑。
七歲孩童的視野里，那些深褐色的斑點像會移動的星子，
在老人松樹皮般的皮膚上勾勒出神秘的星圖。"滿娃看仔細咯。"爺爺沙啞的嗓音裹著蟬鳴，
皸裂的指尖捏著翠綠竹篾靈巧翻飛。竹條在他掌心化作振翅欲飛的蜻蜓，
翅脈間還凝著晨露般的竹汁清香。我學著他的樣子去捏薄如蟬翼的竹篾，
卻被鋒利的邊緣劃破指腹。血珠滴在未成形的竹骨架上，突然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
庭院里的光線開始扭曲，原本透明的空氣泛起漣漪，像是有人往池塘里投了塊石子。
"爺、爺爺..."我攥住老人洗得發白的褲管，喉嚨發緊。夕陽突然變成打翻的橘子汽水，
把整個庭院浸泡在琥珀色光暈里。細碎的黑砂從虛空中浮現，像無數只復眼在暗處窺視。
爺爺布滿青筋的手背陡然暴起，竹篾在他掌心斷成兩截。他蹲下身時，
老槐樹的影子突然拉得很長，枯葉在腳邊打著旋兒。"滿娃看見啥了？
"他粗糙的拇指抹過我眼角，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流淚。
黑霧就是從這時纏上他的千層底布鞋的。渾濁的霧氣像沼澤里滋生的水藻，
順著青石板縫隙攀上他的腳踝。我伸手去抓，指尖卻穿過冰涼的霧氣，
仿佛觸到了深冬的井水。"是陳年的陰氣喲。"爺爺突然笑起來，眼尾皺紋里盛著夕照，
"早年走鏢時沾的。"他把我冰涼的小手包在掌心焐著，
我卻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在背后悄悄掐訣。老槐樹的影子突然劇烈晃動，驚起滿樹昏鴉。
那夜我被竹篾斷裂聲驚醒。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見爺爺跪在祖宗牌位前焚香。
供桌上擺著七盞油燈，火苗在穿堂風里明明滅滅。他的影子投在墻上，
竟生出三頭六臂的可怖形狀。"謝氏第七代傳人謝廣坤，
今以三十年陽壽..."老人沙啞的祝禱聲突然中斷，香爐里三柱線香齊齊折斷。
我縮在被窩里數著更漏，直到東方既白，庭院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三個月后，
當爺爺躺在市醫院重癥監護室時，黑霧已經吞噬到他胸口。消毒水的氣味中，
我踮腳貼上冰涼的玻璃窗，看著那些霧氣在他鼻息間吞吐。戴著呼吸面罩的老人突然睜眼，
渾濁的瞳孔映出我身后盤旋的黑影。"跑..."他干裂的嘴唇翕動，監測儀發出刺耳鳴叫。
母親死死捂住我的眼睛，但我還是從指縫看見，最后一縷生氣化作青煙，
被黑霧貪婪地吞噬殆盡。第二章 血色雛菊日鶴轉學來的那天，教室外的紫藤開得正盛。
我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陰影里，數著新課本上的墨痕。忽然有蝴蝶翅膀掠過耳畔，
帶著柑橘香氣的少女徑直坐在我身旁的空位。"你眼睛里有破碎的銀河呢。"她托著腮湊近，
發間鵝黃蝴蝶結輕顫。我下意識往后縮，后腦勺撞上冰冷的墻壁。教室里響起壓抑的驚呼，
前排女生慌亂地挪動課桌。日鶴卻像沒聽見那些竊竊私語，從帆布包里掏出玻璃糖罐。
"檸檬味的，"她指尖抵著糖紙輕輕一推，晶瑩的糖果就滾到我僵硬的掌心，
"昨天路過老巷，看到有婆婆在賣手作糖。"那天的陽光格外粘稠。我攥著那顆糖直到放學，
糖紙都被汗水浸得發軟。日鶴突然從校門后探出頭，
裙擺沾著紫藤花瓣："要去看我的秘密基地嗎？"廢棄水塔的鐵梯銹跡斑斑，
她輕車熟路地攀上護欄。"小災星快看！"她張開雙臂，校服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暮色中的城市在我們腳下鋪展，晚霞像打翻的胭脂盒染紅天際。我死死抓住生銹的欄桿，
指甲縫里滲出血絲。日鶴突然轉身，發梢沾著細碎的金輝："要是哪天我死了，
就把骨灰撒在這里。"她笑得眉眼彎彎，"變成風多自由啊。"后來無數個驚醒的午夜，
我都會想起她此刻的神情。那時的我不知道，命運早已在暗處織就羅網。
那天傍晚的預警來得猝不及防。我們路過正在裝修的商鋪時，
日鶴正把新買的雛菊別在我鬢間。突然有細碎的黑砂掠過視野，
我抬頭看見她帆布鞋邊緣滲出的黑霧——像毒蛇吐信般纏上她纖細的腳踝。"日鶴！
"我嘶喊著撲過去，卻抓了個空。生銹的腳手架在風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金屬斷裂的脆響混著人群尖叫刺破耳膜。溫熱的血濺在我眼皮上時，
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正死死按著她頸間跳動的脈搏。
"要...幫我...去看海啊..."她最后的呢喃散在血腥味里，
指尖還攥著半朵染血的雛菊。葬禮那天下著太陽雨。我把攢了三個月的檸檬糖撒在墓前，
雨水把糖紙上的小熊圖案泡得模糊。墓碑照片里的少女永遠停在十五歲，
笑靨比懷中的向日葵還要明亮。第三章 不速之客十七歲生日那天，
我在天臺邊緣數樓下的梧桐葉。秋風卷著枯葉打旋兒時，身后突然傳來易拉罐滾動的聲響。
"同學，借支筆？"少年嗓音清亮如檐角風鈴。我轉頭看見謝逍倚著生銹的鐵門，
校服領口松散地敞著，鎖骨處隱約露出青銅掛墜的輪廓。晨光給他淺褐色的發梢鍍上金邊，
整個人像是從舊膠片里走出來的幻影。教室里的騷動從他把書包甩在我鄰座開始。
后排女生驚恐的抽氣聲中，他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荔枝糖："老街阿婆說，
請漂亮同學吃糖會有好運。"糖紙折射出的彩虹落在我課本上，驚得我筆尖劃破紙頁。
這個不速之客總有層出不窮的把戲。數學課傳來疊成青蛙的紙條，
眼鏡的教導主任頭頂畫著惡魔角；午休便當里藏著用胡蘿卜刻的星星；最過分的是課間操時，
他故意踩掉我的鞋跟，又在眾人哄笑中蹲下身幫我系好。"你聾了嗎？
"我終于在消防通道堵住他，"沒聽說靠近我的都會...""可是小滿，
"他突然收起嬉笑，指尖輕輕點在我胸口，"你這里跳得比受驚的麻雀還快。
"青苔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我這才發現被他困在了墻角。他胸前的銅錢掛墜突然發燙，
暗紋在陰影中流轉。我想起爺爺臨終前掐的訣，寒意順著脊梁攀爬。少年卻后退半步，
從書包夾層摸出個竹編蜻蜓："上周末去舊貨市場淘的，像不像你爺爺的手藝？
"我奪過竹蜻蜓奪路而逃，沒聽見身后他的低語："終于...找到了。
"第四章 墓地邂逅日鶴忌日這天，天空低垂如浸水的棉絮。我抱著白玫瑰穿過墓園時，
露水沾濕了裙擺。青石板縫隙里鉆出的野草纏著腳踝，像無數雙冰涼的手在挽留。
墓碑上的照片被雨霧蒙住，少女笑顏在水痕中暈開。我蹲下身用袖口擦拭，
忽然聽見身后枯枝斷裂的脆響。轉身時，謝逍正從柏樹后探出頭，發梢沾著楓葉，
懷里抱著的向日葵還在往下滴水。"好巧。"他故作輕松地笑，
手指卻把向日葵莖稈捏得發白。我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顆紐扣系錯了位置，褲腳沾滿泥點，
顯然跟了我一路。雨突然大起來，砸在石碑上發出空洞的回響。謝逍慌忙撐開透明雨傘，
傘骨卻卡住半截。他索性把傘塞給我，自己淋著雨蹲下來擺弄花束。白襯衫貼在背上，
顯出嶙峋的肩胛骨。"其實..."他忽然伸手撥開我額前濕發，指尖停在太陽穴的位置，
"你每次撒謊時，這里的血管會跳得特別快。"雨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在鎖骨處匯成細流。
我想后退，腳跟卻抵住日鶴的墓碑。謝逍從領口拽出那枚銅錢掛墜，
暗青色的表面突然泛起血絲般的紋路："奶奶說，
帶著這個能看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我渾身血液凝固——在我們交疊的影子里，一縷黑霧正從謝逍的球鞋邊緣滲出。更可怕的是，
他胸前的銅錢正發出蜂鳴般的震顫，仿佛在預警著什么。驚雷炸響的瞬間，
謝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慌忙用手帕捂住嘴，可我還是看見指縫間漏出的猩紅。
雨幕將世界切割成碎片，我抓著他冰涼的手腕，發現那些暗紅紋路已經蔓延到小臂，
組成詭異的星圖。"別碰！"他觸電般縮回手，腕間銅鈴發出清越的響聲。
那聲音讓我頭痛欲裂，恍惚間看見幻象：燃燒的祠堂里，少年被鐵鏈鎖在祭壇，
胸口插著七枚青銅釘。雨傘摔在地上，濺起的水花驚飛了墓園烏鴉。謝逍轉身想逃，
卻被我拽住衣角。濕透的布料下，他后背浮現出完整的八卦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