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禮當(dāng)皇帝后把我全家殺了,我只忍了三個月,就親手毒死了他。
他以前對我好得跟什么似的,送首飾、說情話,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滅了我沈家滿門,
連個人頭都不給我留。他還說我病了,讓我每天陪他吃飯睡覺,看他演戲。
直到他喝下我遞的那杯酒,我才結(jié)束了這場鬧劇。他問不出來話,
我直接告訴他:“你殺我爹的時候,也沒給過理由。”皇帝死了,
我抱著三歲的兒子走出大殿,外頭太陽亮得刺眼。哦對,他臨死前還念叨著愛我,
真他媽惡心。幼時我就惜命的很我不愛美,不愛財,唯獨愛我這條命。
我這條命,是娘親九死一生換來的,是父親從祖母手上搶來的,由不得我不愛惜。而我,
能走到今天垂簾聽政,手?jǐn)埓髾?quán)的地步,也多虧了我惜命。坐在梳妝鏡前,
看著鏡中女子姣好面龐上浮現(xiàn)出的滄桑神色,終也是忍不住感慨:“凌香,哀家老了。
”凌香正拿著木梳替我順發(fā),聞言笑了:“太后不過雙十年華,您這頭發(fā)還烏黑發(fā)亮的,
如何就老了,是您多慮了。”我摸了摸臉,手感還是細(xì)膩光滑的,一絲紋都沒有。
可我確實老了。心老了……凌香替我簪上最后一根簪子,扶我站起來。“娘娘,
您走到今天不容易,如今陛下雖年幼,可這兩年您輔政,這天下也算太平,
朝堂也慢慢安定下來,又有攝政王在旁輔佐,往后都安穩(wěn)了,娘娘你也該歇歇。
”凌香看我神情恍惚,正寬慰我,宥兒便被宮人帶著進(jìn)來給我請安。我隨口問幾句朝堂的事,
他都一一答了。我心甚慰,宥兒不過六歲,可坐了幾年朝堂,倒也頗有幾分帝王風(fēng)范了。
望著宥兒與先帝相似的眉眼,我直覺他們父子倆,果然都是天生就適合做帝王的人。
我只盼宥兒不要像他父親那般,貪圖權(quán)力而泯滅人性。宥兒請完安,陪我說了會話,
我便催著他趕緊去帝師那,我則一個人去了御花園消食。御花園里忽的多了幾株菊黃花,
我問凌香:“這宮里何時種了菊黃了?
”凌香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湖心亭:“攝政王叫人移栽過來的,說是……娘娘您喜歡。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亭中站了人,他今日沒穿官服,一身黑袍,頭發(fā)高高束起,單看背影,
又把我拉回了過去的日子。從前我還是丞相府的大姑娘時,日子過得也不甚順心。
娘為了生我傷了身子,偌大的丞相府,竟無一個男丁。祖母從我出生起便不待見我,
只因按照沈家祖訓(xùn),府中出生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女娃,是要被溺死的。本來過去了這么多年,
這條祖訓(xùn)早已無多少人遵守,畢竟祖宗立下這條規(guī)矩時,女娃地位確實很低且無甚作用。
可如今時日不同了,女娃逐漸可以用來聯(lián)姻,鞏固家族地位,
故而沈家后輩不守此祖訓(xùn)的比比皆是。可祖母是個傳統(tǒng)的,且她并不待見我娘,
故得知我是個女娃時,即刻遣了身旁嬤嬤來處決我。可爹娘感情深厚,
說什么也不讓祖母動他倆的第一個孩子,母親生產(chǎn)時又傷了身子,或許,
我會是他唯一的孩子。爹爹苦求無果,不惜用命要挾祖母,
祖母看見我爹爹提著把刀往脖子上放時,終究是松了口。我就這么活了下來,
成了丞相府唯一的孩子。可活是活下來了,祖母不待見我的事實卻是無法改變的。
爹娘雖疼愛我,卻也很難在祖母那護(hù)著我,母親重疾在身不說,爹爹更是母命難違,
能從祖母手中將我的命搶下來,已經(jīng)是他能做的最大反抗。是以,
從小我在祖母手下吃的苦頭可謂數(shù)不勝數(shù)。別家姑娘晨昏定省,因著家中長輩疼愛,
免了些規(guī),至多也不過半月一次,盡盡心意而我只能行走開始,便日日守著規(guī)矩,
天色還暗著,就要往慈安堂去請安,不論春寒料峭,亦或是大雪飛揚,都一日不得停歇,
若是規(guī)矩上犯了錯,或是遲了到,
等待我的就并不僅僅大戶人家抄抄經(jīng)書關(guān)關(guān)禁閉這樣的小懲罰。等待我的,
是陰暗滿是老鼠的柴房,是嬤嬤不斷抽在背上的鞭子,是雪天被罰跪在慈安堂外的饑寒交迫。
在又一次因行禮時手放的不夠端正被罰時,母親拖著剛好點的身子,跪在雪地中,
幫我擋下嬤嬤的鞭子,直至后背鮮血淋漓。爹爹知道此事后暴怒,親自找祖母談,
可我的生活仍然沒有任何改變。我依舊隔三差五被罰,身上總是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所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若我想在這個家里活下去,就必須要讓祖母看到我的價值。
比一個男丁更重要的價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每一個我都要學(xué)到最精。十歲那年,
將軍府舉辦的賞花會,我一首《憶菊黃》打響了自己的名聲,無數(shù)文人墨客爭相拜讀,
文臣紛紛夸獎丞相府教養(yǎng)有方。那日,我破天荒的遲到,卻只是抄了十遍心經(jīng)。
我開始頻繁出席各家宴會,也是自那時起,丞相府獨女沈霽攬下“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可這樣仍不夠,我想要的,是超越一個男丁所能帶來的價值。我很清楚我日后的路,
丞相府獨女,唯有聯(lián)姻方能稱得為家族助益。才女之名為聯(lián)姻所帶來的助益不可謂不多,
可我生在丞相府,又并不討長輩喜愛聯(lián)姻這樣的價值,根本不足以讓我保住自己。
唯有能夠創(chuàng)造男子所能帶來的政治價值,才能在祖母面前站的端正。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遇到了安珩。他大我三歲,彼時不過是個生母落魄被打入冷宮的連溫飽都無法解決的皇子。
可我從他的眼里看到野心。在皇家,野心并不罕見,但在冷宮,這很少見。
我明白他和我一樣,不過是為了活命。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吩咐知蘭給他拿了盤糕點。
他問我是誰,我沒有告訴他。他卻不在意,獅子大開口,讓我救他出去。
我問他:“你憑何覺得我能救你?”他頭也不抬,抱著糕點就啃:“直覺。”我只覺得好笑,
卻也有趣,沒有拒絕他,只是道:“這可不是求人幫忙的態(tài)度。
”他直接丟下手中糕點跪了下來:“小姐,求你,救救我。”我嚇了一跳,忙側(cè)身讓到一旁,
沒有受他的禮:“使不得,你是皇子我怎可受你的禮。”能屈能伸,又有野心。
我覺得有趣的很,便央著父親幫了他一把,讓他有了從冷宮出來的機(jī)會,但也僅此而已。
至于他的封號寧王,他生母被封貴妃,都是他這野心家自己取得的勝利。而我,
皇宮外的另一個野心家,瘋狂的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兵法謀略。安珩從冷宮里出來之后,
也曾偷偷出宮找過我?guī)状巍N覀冊谠孪麻L談。聊著彼此年幼時為了保命做的掙扎,
聊自己的野心,聊著近日的不順,也為對方提供見解與應(yīng)對之策。我們是同一種人,
彼此了解對方,是朋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知己。如果沒有那個意外,
或許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我們在各自的地盤慢慢斬頭露角,他成了寧王,
手中有了二三分權(quán)力,而我掩在爹爹身后,用稚嫩的筆觸為他出謀劃策。
爹爹驚于我小小年紀(jì)能有如此智謀,只嘆我不是男兒身。我很無奈,但終歸我的價值是有了。
我所處的時代有太多的悲哀,但我無力改變,終歸,不讓自己的就悲哀,
便是我能做的最大努力了。很多事不必我透露,祖母自然知道。再一次晨昏定省,
我故意遲到了些許。可什么也沒發(fā)生,我順順當(dāng)當(dāng)請完安回了自己的院子。我突然想起,
我很久沒見安珩了,也不知他在宮中是否順利。這么想著,我央著父親帶我進(jìn)宮。
他雖已封寧王,卻并未及冠,故仍住宮中。我先去了貴妃娘娘,也就是他生母的住處,
拿了些補(bǔ)品,想先探望下她。走進(jìn)宮殿,里頭靜悄悄的,內(nèi)殿里,
貴妃的大宮女秋云將我攔住,稱貴妃正在午憩。我覺得不對,強(qiáng)扯開她,
不管不顧地闖了進(jìn)去。貴妃卻已然沒了氣息,身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香氣。周國有一味毒藥,
名喚“霄云”,服此毒者,死后身滲淡香,脈象只能診出器官衰竭而亡。此藥極其珍貴。
天下只兩顆,都在丞相府內(nèi),爹爹疼愛,贈予我防身。我一直隨身帶著一顆,而另一顆,
我給了安珩。方才秋云看向我時眼神閃躲,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我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所以我一把扯開她進(jìn)了內(nèi)殿。其實我內(nèi)心無比忐忑,我怕我的猜想成真,這樣,
我會失去我唯一的知交。短短幾步路,我走的格外艱難。可事實與我想的分毫不差。
安珩弒母了,用了我給她的防身毒藥。這本也是有解藥的,只可惜,
太遲了……貴妃在冷宮的那幾年,身子落下疾,日日難以安睡,
又怎么會午睡一睡就是兩個時辰,闔宮上下,又怎會無人發(fā)現(xiàn)異常。可秋云是大宮女,
是貴妃最信任的身邊人。她說無事,下頭自然無人敢質(zhì)疑。我知道秋云是安珩的人,這兩年,
他逐漸有些勢力,怕貴妃受到什么傷害,親自調(diào)教了秋云,派來保護(hù)貴妃。我也知道,
安珩這兩年,野心漸長,想得到的越來越多。他曾同我說過,貴妃發(fā)現(xiàn)了他的心思,
意欲阻止。我一直不覺得他想爬的更高是什么不好的事,沒有人不愛權(quán)力。可我忘了,
人的欲望,是無限的。我以為他只想要三分權(quán),可他想要的卻是十分。他不是想推翻太子,
他是想要扶搖直上,一步登天,直接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耐心,
所以想了最極端的方法,而貴妃發(fā)現(xiàn)了。所以他將本對準(zhǔn)帝王的尖刀,
轉(zhuǎn)身刺進(jìn)了他在這世間最親的人體內(nèi)。權(quán),真是一個迷人又危險的東西。
它可以勾起一個人的野心,卻也能讓人失去理智。等我回過神來,安珩已經(jīng)站在門外,
秋云倒在一旁,身上插著匕首。我看著他,眼神中盡是憐憫。被權(quán)蒙了雙眼的人,
一生都將伸手不見五指,在一條寒涼孤寂的路上再也無法回頭。真是……可憐啊。
我站起身來平靜的朝他行了禮,然后從他身旁擦肩而過,走出了殿門。或許我想要的也很多,
但歸根到底,也不過是為了我這條命,若說還渴求得更多,也不過是家人無虞罷了。
我既與他理念不同,從此……便是陌路。這一年,我十四歲,頭一次清晰的認(rèn)識到,
太過膨脹的野心,終會使人走上一條不歸路。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欲望,
我想走的是坦途,而非絕路。第二日從祖母處請安回來,
我照常去了阿娘的院子陪她用早膳卻不想,一進(jìn)門竟看見爹爹也在。
這幾年母親的身子仍是不太好,常常臥病在床,父親又忙于朝政,一家人雖都在府中,
卻很少能一起坐下來吃頓飯。一頓早膳用的很是愉快,父親母親問的都是些孩童問題,
什么近日有沒有睡好有沒有人吃飽,讓我卻什么都要說。
我掩著唇笑:“這偌大一個丞相府還能缺了我一個嫡小姐什么不成?”末了,
我還像模像樣的揖了一禮:“女兒多謝父親母親關(guān)心。”膳畢,爹爹坐在一旁,
我拉著娘親的手問她:“娘,你都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女兒近日功課如何,女紅如何么?
”娘像幼時一樣揉著我的頭發(fā):“娘啊,不關(guān)心這個,我就希望我的女兒吃好喝好睡好,
健健康康的,其他的都沒關(guān)系。”爹爹在一旁看著我們說話,臉上堆滿笑意。
日后每每回憶起,我總是感慨,若時間能停滯不前,是不是可以永遠(yuǎn)留存住這份美好。
母親精力不足,與我們閑話一會就得歇下了,爹爹便喚我與他一同回書房。到了書房,
爹爹方與我說起,臨近年關(guān),朝廷為顯皇恩浩蕩,要施恩于民,問我有什么想法。
我略微思索,斟酌著答道:“依女兒之見,城中百姓近年來倒也算得上安居樂業(yè),
倒是城郊的許多百姓仍食不果腹,溫飽尚且不能保證,且乞兒頗多,
不如就派幾個皇親去城外施粥,更顯皇恩浩蕩,父親以為如何?”"甚好甚好。
”爹爹爽朗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愧是爹爹的女兒,與爹想到一塊去了。
"第二日爹爹下朝回來又喚了我去書房,說讓我過幾日與太子一并,去城外施粥。
我朝歷年來施粥之事都是由女子牽頭,亦或是朝廷牽頭,帶上幾個女眷,
此次自然也不會例外,我沒多思索便應(yīng)下了。兩日后我來到城外,見著太子,
他著一身彰顯身份的蟒袍,腰系皇室玉佩,靜靜立在不遠(yuǎn)處,氣質(zhì)超然,很是顯眼。
我忙上前施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他回身,竟是伸出手扶我,讓我不必多禮。
一陣必要的寒暄過后,他冷不丁地問我,是否還記得他。我一時愣住,
實在不太記得起來自己何時與他有過交集,只得敷衍著:“臣女還待字閨中,極少見外男,
實在難想起何時見過太子殿下,還望殿下勿怪。”他并不惱,還是笑著:“此事怪不得小姐,
多年過去,忘了也是正常。只是本太子一直記著,沈小姐幼時棋藝高超,
實在是令我印象深刻啊。這么說,沈小姐可想起來了?”他這么一說,
我才堪堪想起一樁陳年往事來。六歲那年,爹爹有一日突然帶了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回府,
那小男孩穿著常服,我卻還是一眼瞧見了他腰間的玉佩,認(rèn)出了他是當(dāng)朝的小太子,
只是父親并未說明,我便也不動聲色。我們同歲,父親讓我?guī)е诟兴奶幫嫱妫?/p>
只是他是太子,而我又是在丞相府的這么一個特殊情況,我們都是少年老成之人,
都不愿意去玩些投壺蹴鞠的簡單游戲,最后我只得喚了仆婢在湖心亭擺了棋盤與他對弈。
他的棋技自然是不差,我卻更勝一籌,只是顧著他的身份,我只得溫水煮青蛙的下,
好幾次都只差一子便能贏時便及時收手。當(dāng)時還是太稚嫩了些,讓棋讓的并不自然,
幾次下來,他看出了端倪,便有些惱:“你該下哪下哪,不必顧忌我的身份。這人一著急,
還真是容易說錯話。我好整以暇地看他:“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何身份,我為何顧忌你?
”他反應(yīng)過來后,白嫩的臉憋的通紅。我趕忙收起嬉笑的表情,認(rèn)真地賠罪:“殿下恕罪,
臣女也并非有意戲弄殿下,只是殿下你看,臣女少落那一子,這盤棋便可一直持續(xù)下去,
現(xiàn)如今已是日落時分,這樣美的景致,這樣靜的心境,臣女不過是想多維持一陣罷了,
若殿下覺得如此下棋實在煩悶,推翻便是,臣女可再帶著殿下在這府中四處走走。
”只是他到底沒有推翻那盤棋,與我一直對弈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直到他的奶嬤嬤來找他,
那盤棋仍未分出勝負(fù)。多年過去,我早已將此事丟在腦中不知哪個角落,不曾想他竟還記著。
憶起往事,我俯身行禮,答道:“臣女記起來了,卻不想,
如此陳年往事,太子殿下竟還記著。”他笑:“孤一直記著呢,小姐何時有空,
孤與小姐再對弈一局可好,續(xù)上那盤未贏之局。”我心中無奈,
但也只好賠著笑答他:“臣女已近及笄,更不可再輕易與外男見面了,且臣女自覺,
勝負(fù)并不重要。”他垂下頭,話語中有幾分不好意思:“是本太子唐突。”我倒不在意,
伸手示意他往粥棚去:“太子殿下,施粥快開始了,還請先過去吧,莫要讓百姓等著了。
”一場施粥下來,我們再無交流,只是在接近尾聲時,出了些意外。本來施粥接近尾聲,
排隊的人已逐漸散去,只剩下一條隊還排著,
可偏偏是那剩下的一條隊中卻又幾名男子起了口角之爭。我本并未多在意,
只差了知蘭去打探,不想知蘭打探回來竟是被弄得一身臟污,額頭還破了皮。我心道不好。
這城外住的都是些溫飽不足的百姓,如何有力氣去推搡知蘭?當(dāng)朝太子在此我不敢掉以輕心,
叫上幾個護(hù)衛(wèi)去瞧了瞧。我身為女子,不好出面,只在遠(yuǎn)處瞧著。那幾名百姓見到護(hù)衛(wèi),
竟也不懼,反有越鬧越大之勢。我瞧著覺得情況不太對。住在城外的尋常人家頂多穿草鞋,
好一些的有雙布鞋也是穿了破破了補(bǔ)。那幾名男子雖身著布衣,腳上卻是完好的布鞋,
雖有些臟污,卻也不見補(bǔ)丁。我不敢耽擱,趕緊讓知蘭知會護(hù)衛(wèi)一聲,
自己回去告知太子停止施粥,調(diào)派侍衛(wèi)保護(hù)。太子聽聞此事,即刻調(diào)了暗衛(wèi)將幾人綁了起來。
幾人一見暗衛(wèi),竟是一下辨認(rèn)出來這是皇宮護(hù)衛(wèi),不知從哪里拿出了匕首,
幸好暗衛(wèi)早有覺察才未被其傷到。一時,百姓被嚇得也四散開來,暗衛(wèi)匆忙護(hù)著太子回了宮,
不敢再多做停留,我也被護(hù)衛(wèi)護(hù)著回了府。父親聽聞太子被刺殺,急忙進(jìn)宮。一場施粥,
就如此匆匆的結(jié)了尾。圣上英明,不曾怪罪于丞相府,甚至還大肆嘉獎了一番,
贊揚丞相府嫡女聰慧。賞賜到了府中,我卻不見喜色。今日刺客的匕首上,
我瞧見有寧王暗衛(wèi)的獨特標(biāo)記。我實在很難形容自己那時的心情,哪怕過去了這么多年,
寧王已然成為我兒的攝政王,我仍然迷茫,
當(dāng)初讓爹爹去求高宗皇帝將他放出冷宮究竟是對是錯。終歸,是他自己一步走錯,步步皆錯。
皇帝本應(yīng)責(zé)怪丞相府,畢竟這施粥一事,是丞相府提出,也是丞相府準(zhǔn)備的,出了刺客,
自當(dāng)受罰,可不僅不罰,反有賞賜,朝堂上的都是精明人,皇室的態(tài)度已然十分明顯。
我自然也想到了。爹爹一從皇宮出來,便問我是如何想的。我面上沒什么表情,
只是淡淡的道:“皇命難違,女兒當(dāng)嫁,只是不知爹爹如何想法。
”爹爹忽然嚴(yán)肅:“我乃丞相,自當(dāng)……誓死追隨圣上。”“那女兒便嫁太子。
”一句輕飄飄的話擲下,便定了我自己的一生。其實我從來沒得選,若嫁入高門大戶,
自當(dāng)是何家兒郎有前程嫁何家;若嫁入皇家,自然是家族站哪位皇子便嫁哪位。我欲告退,
爹爹卻突然叫住我。那一刻,他臉上神態(tài),并不是運籌帷幄的丞相,也不是機(jī)敏的沈家兒郎,
只是我沈霽的父親。“霽兒,寧王……”我回身看著爹爹,突然眼眶一熱。
有多少人家能在談?wù)搩号槭聲r真正做一回父母呢,我能有此運氣,已該知足。
況且于我而言,不論嫁誰,并無分別。我接了爹爹的話,卻并不如他所想,只道:“爹爹,
寧王當(dāng)查。”言盡于此,我不做停留,匆匆出了書房。夜半時分,熟悉的窸窣聲響起,
我卻沒像往常一樣從羅床上爬起披衣。窗欞被叩響,我仍不出聲。窗外的人沒有等,
直接開了口:“阿霽,我知道是你,這些秘密,我只告訴過你。”我沉默。“我不后悔,
我也沒有退路了,不管是絕路還是坦途,我都要走下去了。”很長的靜默,
安靜地我能聽到門外守夜的知蘭清淺的呼吸。我緊緊閉上眼,想騙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境,
夢醒了后,貴妃仍在,知己仍在。“阿霽,你討厭我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瑳]關(guān)系。
謝謝你給了我能走到今日的機(jī)會,是我,對不起你給我的機(jī)會。”該醒了。燭火驟亮,
刺得我眼睛生疼。夢醒了……也不是。其實根本沒有夢。不是夢該醒了,是我該醒了。
我的知己,早在權(quán)力的旋渦中迷失了方向,再不可能回頭了。我聲音嘶啞:“寧王殿下,
夜深了,該回了,煩請你,幫我叫我的守夜婢女進(jìn)來,滅了這燭火。”及笄之日,
娘親難得出了院子。爹爹為我舉辦的及笄禮很是隆重,親朋滿座,
宮里還派了皇后的貼身嬤嬤來為我簪發(fā),給足了體面。及笄禮過后,祖母道是我臉色不佳,
許是缺覺,將晨昏定省改為三日一次。宮里也派了宦官來,下了賜婚圣旨。
丞相府嫡女被指為太子妃,兩月后完婚。除了在備婚的兩月內(nèi),
太子頻頻扮成爹爹的門生來丞相府與我對弈,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安禮的棋技比起幾年前,
好了很多,人也沉穩(wěn)了不少。我們常常從日升下到日落,他似是想逗我開心,
常與我講他幼時的事。我只是略笑笑,并不出聲。有一回,我們在府中小湖旁賞蓮,
他與我說起他幼時在上書房背不出書被夫子罰,卻一下就背出來了,我仍是像往常一樣笑笑,
他也不腦,只是同我說:“阿……沈小姐幼時有何趣事嗎?可否說與我聽聽。”我略微沉吟,
終是搖了搖頭,實話實說:“臣女幼時……過的很枯燥,每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略略大些,
便是四書五經(jīng),兵法謀略。”這些我很少對旁人吐露,本也不應(yīng)與他說,
讓未來副夫君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女子,甚至讓當(dāng)朝太子知道自己一介女流會兵法謀略。
可鬼使神差的,我看著他的眼睛便說出了口,莫名的覺得,他大抵不會傷害我吧。
他伸了伸手,又僵硬地收了回去背在身后。“阿霽。”我看著他,竟有些期待他的下一句。
他也看我:“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他笑了,
一排白牙都明晃晃的露出來。我第一次如此不顧規(guī)矩的直視了他很久。他生的真的很好看,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活脫脫就是畫本中的少年郎。我荒謬地想,嫁給這樣的男子,有錢,
有權(quán),還有顏,也沒什么不好的。“阿霽,以后我會帶給你很多快樂的。
”“你童年沒有的那些,我都一一補(bǔ)給你。”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我也跟著笑。
他也很奇怪,居然問我能不能嫁給他。
我說:“賜婚圣旨都下啦!”他卻還是堅持問:“如果沒有賜婚圣旨呢?阿霽可以嫁給我嗎?
”是漫長的沉默。這確實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可我的腦中一瞬間就有了答案,可以。
這個想法將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所以選擇了暫時沉默。良久,
久到這個問題仿佛已經(jīng)沉入湖底,我小聲的說了句:“可以。”他又笑了,笑的晃眼,
明明是日落時分,我卻覺得天空亮的仿若日出。那時我覺得,安禮就是我的太陽,
明亮的足以照亮我這本該陰暗的人生。成婚前一月,宮里依照習(xí)俗派宦官來丞相府下聘,
整整一百二十八抬聘禮,宦官唱禮單唱了一天還沒完,太子府又遣人來加了四十抬,
足足一百六十八抬聘禮,何等體面。祖母坐于高堂之上,臉上滿是笑容。成婚那日,
哭別高堂,爹爹阿娘都落了淚。爹爹阿娘親自送我出府,整整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妝,
從街頭到街尾。鳳冠沉得緊,卻讓我有了真實感。我真的,嫁人了。從此以后,
我一人可代表家族榮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洞房花燭夜,安禮走進(jìn)來,
我本以為會是滿身酒氣,可卻只能微微嗅到些酒味,他的婚服上是淡淡的松香,
與平日里的別無二致,但能聞出來是讓人重新薰過。我在紅蓋頭下悄悄的笑,
一副小女兒姿態(tài)。真是……相當(dāng)罕見了。喝過合巹酒后,我為他寬衣,
想著今日嬤嬤教的規(guī)矩,待會應(yīng)該如何解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作臣服狀,
爬上他的床服侍他……不待我為他褪下外袍,他卻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自己褪去了衣袍,
只剩一件白色里衣。隨即又將我拉到梳妝臺坐下,替我卸了釵環(huán),然后一把抱起了我。
我下意識勾住了他的脖子,卻已經(jīng)被他輕輕放在了床上。他聲音暗啞,很溫柔:“娘子,
可以嗎。”我眨眨眼,他便覆了上來。這一夜,他極盡溫柔耐心,情到濃時,我抱著他,
喚了聲:“夫君。”他在我耳邊吹著熱氣,弄得我耳朵發(fā)燙。“阿霽,叫我安禮。
”我一時難為情,緊緊閉著嘴。似是懲罰,他狠狠的撞了我一下。我死死咬著嘴,
記著嬤嬤說的服侍太子不可出聲的規(guī)矩。他卻不滿意,誘惑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阿霽,
喊出來。”我終是沒忍住,嚶嚀了一聲。他輕笑,在我耳邊重復(fù)著:“叫我,阿霽。
”我耐不住他這么磨,還是叫了:“安禮……”他滿意了,含著我的耳垂,
像在安撫一只小貓。成婚第二日,依照祖制,應(yīng)進(jìn)宮向當(dāng)朝太后請安。我早早的起了身收拾,
與安禮一道進(jìn)宮。太后出奇地好相與,請安之時并不為難,我剛直起身子她便賜座,
讓身旁嬤嬤送的見面禮也是極好的。太后輕輕笑了兩聲,對著我開口:“阿霽,
安禮對你可還好?”我連忙起身答話:“太子殿下待臣妾是極好的,
臣妾也定會好好服侍夫君”太后招招手讓我坐下:“你這孩子,這么緊張做什么。
”我連忙又跪下賠罪:“是臣妾失了體面,請?zhí)筘?zé)罰。”太后沒說話,
我也一直低著頭沒動。半晌,她老人家竟是親自從主位下來扶起我:“你這孩子,
哀家沒有責(zé)怪你,只是想叫你不必如此拘禮,也莫說什么服侍不服侍這等話,
我這個做皇祖母的,也就是希望你們這些小輩日子能和和美美的便好了。
”太后這頭話音剛落,門外安禮便大搖大擺的進(jìn)來。“皇祖母,您放心便是,
我與阿霽的日子,定過得和和美美的,爭取早日讓您抱上金孫兒。
"太后笑的眼角紋路盡顯:“好好好。”見了太后,安禮又陪著我去了鳳棲宮拜見皇后。
皇后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著極易相處。事實上也是如此,笑意盈盈的拉著我說話,
還留我和安禮在宮中用了午膳。聽聞我沒吃早膳便進(jìn)了宮,一個勁的囑咐我多吃,
安禮坐在我身旁也不停的給我夾菜。可以說,這十幾年來,為了保持住祖母所說的窈窕身材,
我從未吃過如此多。午膳過后,皇后又拉著我說了許久的話,言語間滿是慈愛。
從鳳棲宮出來時,已是午后。安禮牽著我的手,緩緩走在宮中的長廊上。
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他側(cè)頭看我,眼中帶著幾分溫柔:“阿霽,
累了嗎?”我搖搖頭,輕聲道:“臣妾不累。”他笑了笑,握緊了我的手,帶著我出宮。
成婚第三日,歸寧日。許是昨晚被他折騰的太狠,我竟起遲了,
看到沙漏時我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 連忙喊了凌香進(jìn)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卻不是凌香。
安禮看我身著單衣,著急的上前,將他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他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
拉住我的手輕聲問:“阿霽怎么了?做噩夢了?”說著欲將我攬進(jìn)懷中安慰,我推了推他,
急道:“今日臣妾歸寧,遲了……”聞言,他有些好笑的看我:“你現(xiàn)在已然是太子妃,
遲些又如何?”我愣住,心中卻微微松了口氣,卻還是讓凌香加快速度為我梳妝。沈府門前,
祖母正帶著一群人站在府門前,甫一下車,便烏泱泱跪倒一片。及至此時,
我方對我是太子妃此事有了實感。家宴過后,祖母將我叫去她院中,我心下一咯噔,
起身欲走,安禮卻措不及防地拉住我。他的手很大,可以裹住我的整個手掌,暖意不斷傳來,
仿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我心下微定。他看著祖母,笑意不達(dá)眼底,說要與我一起同去。
祖母心下定然不快,只是安禮終歸是太子,并沒有給她拒絕的余地。到了慈安院,
安禮并未坐上主位,給足長輩尊重。祖母面上略微有了笑意,卻也不敢坐上主位。
隨后也不過隨意的寒暄,囑咐我要好好服侍夫君,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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