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來人的時候,邢昭昭正在屋里給肚子里快要出生的小家伙做衣裳。
“你好,請問是邢昭昭同志嗎?”
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位軍人同志,邢昭昭心頭一緊,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高明誠現在正在前線。
她原本一直是帶著兩個孩子,在部隊隨軍的。
半年前,高明誠忽然得了通知,要上前線。
那個時候,她剛查出懷了兩個月身孕。
考慮到,高明誠這次去前線,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她一個人在家里大著肚子,還要帶著兩個淘小子,等肚子里的那個出來,就是三個,根本忙不過來。
她父母已經不在了,倒是有一個親哥哥,跟高明誠在一個軍區,這次也要一起上前線,嫂子那邊也有兩個小子……
猶豫再三,高明誠特意請了幾天假,把她跟兩個小的,送回了老家,還特意打點了一番,才放心的回了部隊。
邢昭昭緩緩站起身,嗓音微顫:“我是,請問是不是我家明誠……”
兩位軍人同志看著她的肚子,相互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你好,嫂子,高營長在前線失蹤,如今生死未卜,只是,有人指控他通敵叛國,首長派我們過來找嫂子你了解一下情況。”
聽說高明誠失蹤,生死未卜,邢昭昭還沒來得及擔心,緊接著就聽到了“通敵叛國”四個字,頓覺一個晴天霹靂,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通敵叛國?不可能,我家明誠絕對不會通敵叛國的。”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叫聲:“什么?通敵叛國?”
邢昭昭的婆婆高老太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一頭沖了進來,拉著那兩個軍人同志,問:“你們說的都是真的?高明誠他通敵叛國了。”
那兩個軍人同志連忙解釋:“不是的,還在調查,目前還沒有證實。”
“那就是說還是有可能的呀。”高老太一拍大腿,轉頭對跟在后頭進來的高老頭叫道,“老頭子你聽到沒有,家門不幸啊,養出這么個禍害,以為我們出去不得被戳脊梁骨罵死呀,不行,必須要分家。”
“不是的,大娘。”那兩個軍人同志還試圖解釋。
高老太哪聽得進去,捶著胸口,嚎個不停。
邢昭昭也急了,上前想要跟高老太解釋:“不是的,媽……”
她不能讓明誠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也不能分家,分了家,她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沒有依靠,怎么活得下去?
混亂間,不知道誰推了她一把。
她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上,只覺肚子一痛,當即痛呼了出來:“啊……”
“不好,明誠媳婦兒摔了。”
“她這是要生了呀,不是才八個月嗎?”
“快,快送醫院。”
“媽,媽……”
邢昭昭痛得意識都恍惚了,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把她抱了起來,送到了車上,一路直奔鎮上醫院,進了產房。
“用力,再用力……”
“看到頭了,加油……”
“生了,是個女孩兒……”
“不好,產婦大出血了……”
恍惚間,邢昭昭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還沒來及高興,忽然感覺渾身一冷,好想睡覺……
“昭昭……”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叫聲,好像是明誠的聲音。
是明誠回來了嗎?
邢昭昭還沒來得及細想,一段陌生的記憶突然涌入她的腦海。
高明誠通敵叛國的罪名到底還是沒有定下,只是在老高家眼里,這個他們曾經的驕傲,已經成了污點,必須要鏟除了。
他們搶了邢昭昭屋子里的錢和東西,還要把邢昭昭一家四口趕出去。
邢昭昭求爺爺告奶奶,找了大隊長過來,到底還是留下了,只是被搶走的錢和東西都沒要回來,還有干不完的活兒。
邢昭昭無所謂,只要能有個棲身之地,把三個孩子好好養大,就行了。
邢昭昭有一身怪力,是從她奶奶那里遺傳來的,她奶奶又是從奶奶她外婆那里遺傳來的,據說只傳女不傳男。
她媽怕她因為這一身怪力,不好找婆家,不讓她在外頭用,一直只有家里人知道,后來又多了一個高明誠,高明誠寵她,能干的都自己一手包辦了,不讓她沾手,就一直瞞了下來。
直到高明誠不在了,邢昭昭不得不靠自己養活兩個孩子,用了出來,從此被老高家人當成了牛馬,家里地里,都讓她一手包辦了,月子也沒好好坐,沒過幾年,就積勞成疾了。
若她三個孩子都能好好養大就算了,偏偏沒一個好好活了下來。
最先沒的,是她跟高明誠盼了很久的女兒。
因為邢昭昭要下地干活,沒辦法帶著,就把孩子留在了家里讓她奶奶看著,孩子餓了,哭個不停,高老太理都不理,高老大家的小兒子聽到妹妹哭,嫌吵,跑進去,用被子把妹妹臉蓋住了。
邢昭昭回到家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氣了。
她的小囡囡,都沒活過周歲,叫她一聲媽媽。
接著是老二高鴻羽,家里最淘、精力最足的小子。
雖然高明誠的罪名沒有定下來,但是村里私底下說閑話的不少,孩子耳濡目染,經常說高鴻羽是叛國賊的兒子啊,高鴻羽氣不過,經常跟人打架,一挑多,一次不小心被人推搡進了河里,隨后一哄而散,由著他在河里淹死了。
邢昭昭本來就積了一身勞累病,兩個孩子也接連沒了,終于還是受不住打擊,病倒了。
老大高鴻飛想要給媽媽治病,去跟老高家要錢,沒能要來,只好自己去山上采藥,結果不小心踩了捕獸夾,廢了一條腿。
邢昭昭死在了一個冬夜。
臨死前,最擔心的,就是她的大兒,以后就剩他一個人了,他該怎么辦?
半夜,邢昭昭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又是一身冷汗。
她忙不迭看向身旁,小包被里,她才剛出生七天的小女兒小紅菱吃飽喝足,正睡得香甜。
雖然是早產兒,但是因為之前養得好,小姑娘身體不算弱。
邢昭昭低頭親了親小家伙軟嫩的小臉,低聲呢喃:“寶貝放心,這輩子,媽媽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