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老太滴水未進,已經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她手邊的凳子上擺著兩碗餿飯,上面全是飛來飛去的蒼蠅。
不是她故意浪費糧食,而是她的牙齒因為受傷早就掉光,根本沒有咀嚼功能。
別說這兩碗餿飯,就是面條也要費一番工夫才能咽下去,現在唯一能吃的,就是煮爛了的稀飯了。
可稀飯從哪里來?
鹿老太掙扎著爬起來,想要抻著椅子往廚房走。
她本就生病,又餓了太長時間,渾身乏力,起身這個動作對她來說,顯得無比艱難。
正當她好不容抻著椅子,終于挪動了一點身體時,房門突然被砰地一聲踹開了。
一個衣著光鮮的女人捂著鼻子走了進來。
“你醒了?”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瞬失望,但很就收斂了回去。
她用手一邊在鼻子底下扇著風,一邊回頭叫后面的男人。
“哥!她醒著,你來和她說。”然后一邊抱怨著:“什么味兒這么臭,真是惡心死了!”。
很快,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也是一樣進門先捂鼻子。捂完說道:“媽,是這樣的,房子掛出去了,過幾天會有人來看,你住這里不方便。再說,這屋里也得收拾收拾,不然人家來了不好看。”
“我,不賣房?!甭估咸鴼猓曇羯硢〉卣f。
“不賣怎么行?家里還等著用錢呢!”女人立刻說道:“孩子們都大了,要換學區房,我這里還差一點兒,要是不賣房怎么辦?”
“媽你放心,車庫我們還留著呢,不會讓你沒地方住的!”
眼看他們這是直接決定了,鹿老太喃喃道:“這是我的房子!”
“你的房你的房知道是你的房!”男人終于怒了,高聲說道:“要不是你死抱著房子不撒手,我們能沒趕上低價的時候買房?現在房子什么價你知不知道?不買房我們怎么辦?孩子上學怎么辦?”
“你,你們……”
“呸!后媽就是后媽,口口聲聲把我們當親生的,實際上根本就防著我們。別人當媽的誰會這么自私?”
“就是,可別怪我們心狠,本來就是你刻薄?!迸伺蘖艘宦暎溃骸翱靹e和她說這么多,趕緊把人抬出去?!?/p>
男人立刻叫了兩個人進門,將鹿老太往床單上一裹,就直接抬出了房子。
車庫里滿滿當當,塞的都是以前沒用的破家具。
不大的空間里,只留了一條過道能放個門板。
鹿老太被扔在門板上頭暈目眩,根本不能動彈。
過了一會兒,才見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這是她的大兒子,年過四十,一身奢華西裝。
他早就事業有成了,開了好幾家公司,一看就不缺錢。
實際上不僅是他,連他的另外幾個兄妹,也都不缺錢。
但他們就是要故意這樣對待鹿老太。
“別再瞪著眼不服氣,我們本來就沒責任孝順你”男人冷笑著說道:“要不是你,我們怎么會有家不能回,不能和母親團聚?”
見鹿老太震驚地瞪眼,男人說道:“沒錯,我們一直和母親有聯系。小時候你不是經常打我們么?還讓我們餓肚子,每當這個時候,我們就想去見母親。可是因為有你在,我們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能和她團聚?!?/p>
“哈,哈?”
鹿老太簡直不敢相信,他說她打他們?她唯一的一次動手,是因為他們兄弟聯合起來,去拽人家小女孩的裙子,還把人家打到了水溝里。不打一頓,就要進少管所。
至于餓肚子?
四十年前,誰家不餓一頓兩頓的?
更不用說,他們一來就是三個孩子。
丈夫的工資說要補貼戰友的家人,即便有多余的寄回來,也是交給公公和婆婆。
全家七八口人一起過日子,全靠她一個人的工資。
能把他們養大沒餓死,已經是她能力超群了。結果還落了怨恨?
“有今天的下場,都是你活該!”男人冷哼一聲:“現在父親和母親終于結婚了,以后你最好乖覺點兒,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
男人說完轉身出去了。
車庫門嘭地一聲被關上。
鹿老太躺在床板上,只能隱隱聽見女人毫無顧忌的抱怨聲:“那老東西還沒死,該不會告我們吧?”
“告就告唄,反正我們是繼子女,房子歸來就該我們繼承……”
很快伴隨著女人驚喜的歡呼和車門關閉聲,汽車啟動,開走了。
鹿老太不甘心就這么閉眼,她躺了好長時間,終于積蓄夠了力量,艱難地爬起來。
一步一挪地掙扎到門口,將門打開,然后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是找人報警,還是求人送自己去醫院。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舊的小區里,居然好半天都沒見一個行人。
鹿老太聽見不遠處傳來音樂和鞭炮聲,猜到大概有人辦酒席,大家應該都去了那邊。
于是再次挪動雙腿,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這一條路明明并不遠,對她來說,卻猶如天塹。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路口,一抬頭,就看到了扎著紅花和彩色氣球的婚禮會場。
然而,讓她注意到的,不是那些漂亮的花朵和高音喇叭里喧鬧的歌曲,而是會場門口,丈夫的巨幅照片。
那照片上的男人一身深藍色中山服,戴著紅花,即便頭發花白,也掩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和他攜手而立的,是一個燙著卷發的旗袍女人。女人戴著眼鏡,一派溫文爾雅。
當然最重要的是,女人的長相,和她的繼女有七分相像。
原來那個告訴自己他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早就和別人生了孩子,還把孩子帶回來給她養。
難怪她怎么捂都捂不熱,原來人家的親媽一直在呢。
再看照片的兩邊掛著的一對醒目的對聯,上面寫著:‘四十載勞燕分飛相思難寄,一百年真心期許終續前緣。’
感情是一對破鏡重圓的野鴛鴦?那她算什么?自己這個扛了四十年家計的原配,是他們愛情路上的墊腳石?
她這還沒死呢,新人就進門了。她是不是可以告他重婚罪?
鹿老太有滿腹的怨氣,卻被身體所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嘴里發著‘赫赫’的呼哧聲,在原地發抖。
原來這一生,她都活成了一個笑話。
在家時勤快節儉,卻被被嫌棄。
出嫁后被全家算計,被騙了一輩子。
本以為雖然不常在家,但總是愿意幫自己說話的丈夫是個安慰,卻發現這才是最大的一個坑,害了自己一生。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居然要這么對她?
“大媽,大媽,你還好嗎?”
“呀!來人,快來人,有人暈倒了!”
鹿老太聽到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但迷迷茫茫地看了一眼,發現一個略顯面熟的人。
但他是誰來著?
鹿老太想不起來,但這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恍恍惚惚間,她發現自己已經飄了起來。
【叮,系統已綁定,請宿主確認?!?/p>
什么?
鹿老太一驚,剛想弄明白發生了什么,就感覺一身狂風襲來,她腦袋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