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里的陌生人鋼筆尖在信紙上洇開一片墨跡,像極了我被浸泡在苦水里的心。我——莊月,
二十八歲,今天要離開與我相戀十五年的未婚妻柳如煙,以及我們精心準備三個月的婚房。
"你說過,他是你父親的恩人,這就讓你任性一次吧,你需要照顧他,所以我走了,
婚房的事情我同意了。"放下筆,我環顧這個曾經承載了我們所有夢想的空間。
墻上婚紗照里的柳如煙美得驚人,卻面無表情。攝影師讓她笑一笑,她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
現在想來,她的笑容大概都留給了那個人——程遠。客廳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我迅速將信折好,壓在茶幾的花瓶下。柳如煙推門而入,手里提著超市購物袋,
里面裝滿了程遠愛吃的食材。"月,你還在啊。"她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目光很快越過我肩膀,看向臥室方向,"程遠醒了嗎?醫生說他要多休息。
"我咽下喉間的苦澀,"他還在睡。"柳如煙點點頭,將購物袋放在廚房臺面上,
動作熟練得仿佛這里本就是她和程遠的家。一周前,這里還是我們的婚房;一周后,
卻成了她照顧另一個男人的地方。"醫生說程遠的腿傷需要靜養兩個月。"她背對著我說,
聲音里帶著我熟悉的固執,"他在這座城市沒有其他親人,我不能不管他。"我走到她身后,
聞到她發間熟悉的茉莉香氣,卻感覺如此陌生。"我明白。"我說,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
"所以我決定搬出去。"柳如煙猛地轉身,眼睛瞪大,"什么?""我們的婚禮取消吧。
"我說,看著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那個曾經以為會和她共度一生的傻瓜,"你和程遠,
看起來更合適。"她的嘴唇顫抖起來,"莊月,你在胡說什么?
我和程遠只是——""只是什么?"我打斷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還是你父親臨終前囑托你要好好照顧的'恩人之子'?"柳如煙的臉色變得蒼白。
我知道我戳中了她的痛處。十年前她父親去世前,確是拉著她的手說"要報答程家的恩情"。
那時我就站在病房角落,看著她在程遠懷里哭泣。"你不可理喻!"她提高了聲音,
"程遠是為了趕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才出車禍的!他現在無家可歸,
我只是——""只是把他安置在我們的婚房?讓他睡在我們挑選的新床上?"我苦笑,
"如煙,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有些選擇是要付出代價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柳如煙。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學校櫻花樹下,
陽光透過花瓣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看什么看?
"當時的她瞪著我,臉頰卻微微泛紅。"看你好看。"我傻乎乎地回答,換來她一個白眼。
我們成了同桌,然后是朋友,再然后是戀人。高中三年,
我每天繞遠路送她回家;大學四年異地,我每周坐八小時火車去看她;畢業后,
我放棄國外工作機會留在她身邊。我以為這些付出會換來同等的愛,直到程遠再次出現。
程遠是柳如煙父親朋友的兒子,比她大兩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直到程遠全家移民國外。
柳如煙提起他時,眼睛總是亮晶晶的。我曾天真地以為那只是對童年玩伴的懷念。三個月前,
程遠回國發展。柳如煙興奮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就該察覺不對勁。"莊月!
程遠要回來了!"那天她撲進我懷里,眼睛亮得驚人,"他答應來做我們的伴郎!""伴郎?
"我皺眉,"我們不是說好讓李明當伴郎嗎?""哎呀,李明不會在意的。"她擺擺手,
"程遠不一樣,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親哥哥。我在心里冷笑。
誰會為了親哥哥改婚紗款式?誰會每天和親哥哥視頻到深夜?
誰會在和未婚夫約會時不斷查看親哥哥的消息?接下來的日子,柳如煙開始頻繁和程遠見面。
幫他找房子、陪他熟悉城市、介紹工作人脈。我們的約會一次次被推遲或取消。
"程遠需要我。"她總是這么說,仿佛這是世界上最正當的理由。上周,在我們婚禮前七天,
程遠出了車禍。據說是因為急著趕回來看我們的婚紗照。柳如煙在醫院守了三天三夜,
而我像個外人一樣被排除在外。"讓他住我們家吧。"三天前,柳如煙這樣提議,
"醫生說他需要人照顧。""我們家?"我重復道,心如刀絞,"那是我們的婚房,如煙。
""只是暫時的!"她抓住我的手,眼中含淚,"莊月,求你了。
他在這邊真的沒有其他親人了。"我看著她的眼淚,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淚從來不為我而流,卻可以為程遠輕易落下。"好。"我當時說,聲音空洞,
"隨你吧。"現在,我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曾經承載了我所有夢想的地方。柳如煙站在原地,
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莊月!"當我走到門口時,她終于喊出聲,"你要去哪?
"我沒有回頭,"去找一個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你瘋了嗎?
我們的婚禮——""取消了。"我打斷她,"如煙,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還是只是因為習慣了我的存在?"門外,雨開始落下。我拖著行李箱走進雨中,
任憑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滾燙的淚水。身后,柳如煙沒有追出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接通后,程遠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莊月,
謝謝你主動退出。"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我竟笑了:"不客氣,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程遠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以為你是誰?
這十五年不過是如煙可憐你罷了。""說完了?"我平靜地問,"那我掛了。""等等!
"他急了,"你就這點反應?""你想要什么反應?"我站在雨中,
看著街燈在水洼里的倒影,"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程遠,你高估了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
"我掛斷電話,關機。程遠永遠不會明白,真正的痛不是憤怒,而是漠然。
也許她正忙著查看程遠是否被吵醒,也許她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在我和程遠之間做選擇。
無論如何,這不再是我的問題了。雨越下越大,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回憶如走馬燈般閃現。
大學時柳如煙發高燒,我翹課坐火車去照顧她,
她卻抱怨我打擾了她和程遠的視頻通話;我生日那天,
她因為陪程遠看房而遲到三小時;我們第一次約會紀念日,她臨時取消去接剛下飛機的程遠。
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程遠的陰影下,卻自欺欺人地以為終有一天能成為她生命中的主角。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柳如煙的來電。我任由它響到自動掛斷,然后關機。路過一家酒吧,
我走進去,點了最烈的酒。"一個人?"酒保問道。我舉起酒杯,對著空氣致意,
"敬可有可無的存在。"然后一飲而盡,灼燒感從喉嚨蔓延到胸腔,卻比不上心中的痛楚。
酒吧電視上正播放著一部老電影,女主角在雨中追逐離去的愛人。多么諷刺,
現實中的柳如煙甚至沒有追出那扇門。我又喝了幾杯,直到視線模糊。恍惚間,
我似乎看到十五歲的柳如煙站在櫻花樹下對我微笑。那時的我們,
還不知道未來會有多少傷害和離別。離開酒吧時,雨已經停了。夜空中繁星點點,
冷漠地注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了火車站的名字。
這座城市已經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或許從來就沒有過。遲來的醒悟一個月后,
我坐在南方小城的咖啡館里,這些日子程遠每日都會分享他和柳如煙的日子,
仿佛這樣可以刺激到我,但我早已放下了。第五天清晨,那個號碼又打來了。
我正給新買的綠植澆水,順手按下接聽鍵。"我們要結婚了。"程遠開門見山,
聲音里帶著刻意的甜蜜,"下周六,如煙選的日期。她說這是徹底告別過去的最好方式。
"我放下噴壺,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恭喜。""你就這點反應?"他的聲音陡然提高,
"十五年的感情,你連一點難過都沒有?""程遠,"我嘆了口氣,
"你知道為什么你能這么快娶到如煙嗎?"電話那頭呼吸一滯:"...為什么?
""因為她從來就不是我的。"我輕笑一聲,"就像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一樣。
"電話被狠狠掛斷。我搖搖頭,繼續侍弄我的綠植。窗外的陽光很好,照在新家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