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祭品雨水像銀針般刺入城市肌理，祁墨站在警戒線外，
習慣性地用拇指摩挲著左手虎口處的那道疤——三年前抓捕行動留下的紀念。
法醫蘇璃常說那疤痕的形狀像個月牙，他卻覺得更像把沒開刃的刀，
時刻提醒著他正義與暴力之間那條細如發絲的界限。"祁隊，現場在四樓東側車間。
"轄區民警小王小跑過來，遞過一次性鞋套時手指微微發抖。這孩子剛從警校畢業三個月，
制服袖口還留著熨燙過度的折痕。"報案的是附近流浪漢，
說聞到怪味...我、我按流程先封鎖了出入口..."祁墨接過鞋套，
注意到年輕人眼底的血絲和不斷滑動的喉結。他放緩動作，
從風衣內袋掏出薄荷糖遞過去："含一片，能壓住味道。
"這是他二十年刑警生涯總結的小技巧，法醫室的福爾馬林味比尸臭更難祛除。
鐵樓梯在腳下發出危險的呻吟，祁墨數著臺階分散注意力。
三十七級——比上次化工廠爆炸案少了兩級。轉角處積著黑紅色的銹水，
倒映出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三天沒刮的胡茬間，那道被嫌疑人指甲劃出的血痕已經結痂，
像條暗紅色的寄生蟲趴在皮膚上。"蘇璃。"他在門口停下。法醫正彎腰調整光源，
馬尾辮從耳后滑落，
發尾掃過防護服上的姓名牌——"蘇璃"兩個宋體字下面有道鉛筆畫的貓胡子，
是她女兒上周的杰作。護目鏡后的眼睛抬起來，
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針尖："比預估快了十二分鐘。"蘇璃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悶悶的，
"李局又拿結案率刺激你了？"祁墨沒接話，目光落在尸體上。是個年輕女孩，
皮膚在藍白色LED燈下泛著瓷器般的冷光。麻繩深陷進手腕，在皮膚上勒出紫紅色的溝壑，
但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
涂著近乎透明的裸色指甲油——某個注重細節的兇手為她做的最后美容。"第六起？
"他蹲下身，聞到白山茶花混合著腐敗氣息的詭異芳香。
蘇璃用鑷子尖端輕點死者鎖骨處的尸斑："皮下出血呈羽毛狀，是電擊槍接觸傷。
"她突然停頓，鑷子在空中劃了個問號，"但你看這個。"翻開死者右臂內側，
蒼白的皮膚上排列著三個針眼，呈完美的等邊三角形。祁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前五個受害者體內都檢出鎮靜劑，但從沒有如此精確的注射痕跡。他摸出隨身筆記本，
...審判...白山茶..."最新一頁還粘著干枯的花瓣——上次案發現場偷藏的證物。
"祁隊！"實習生小林的聲音在走廊炸響。年輕人抱著平板電腦沖進來，
警徽在領口歪成四十五度角。他喘得像個破風箱："直播平臺確認了！
是'詭話夜談'的主播林小荷，
前天晚上直播到一半突然......"平板上的女孩正對著鏡頭揮舞一本棕色筆記本，
栗色卷發隨著動作跳躍。祁墨放大截圖，發現筆記本扉頁印著褪色的市立圖書館藏書章。
女孩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微笑，
眼睛里閃爍著那種即將揭露真相的亢奮光芒——他在太多線人臉上見過這種表情，
通常活不過七十二小時。"查她最近聯系人，特別是..."祁墨的話戛然而止。
某個角度下，死者微啟的眼瞼間閃過一絲反光。他戴上手套，
食指輕輕撥開冰涼的眼皮——虹膜上粘著片微型玻璃，刻著數字"317"，
工藝精細得像鐘表零件。蘇璃的鑷子當啷掉在地上。小林倒吸冷氣的聲音像輪胎漏氣。
祁墨卻聽見自己血液沖刷鼓膜的轟鳴，三年前那個雨夜，
法醫從死者胃里取出的玻璃碎片上也刻著數字，
當時他們都以為只是意外...手機在口袋震動。
李局的短信帶著官僚特有的簡潔："明早八點，專案組。給你配了犯罪心理專家姜雨晴，
哈佛回來的。"后面跟著個文檔附件，下載進度條卡在99%不動。祁墨望向窗外。雨幕中，
城市燈火如同困在琥珀里的螢火蟲。
他突然想起林小荷直播截圖背景里那個模糊的身影——穿連帽衫的男人站在書架間，
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造型奇特的戒指，戒面正是倒三角形。"通知物證科。"他扯下手套，
塑料斷裂聲在車間里格外刺耳，"重點篩查死者指甲縫的藍色纖維，
還有..."指尖觸到口袋里干枯的花瓣，"查查全市花卉市場，誰最近批量購買白山茶。
"樓梯拐角的陰影里，半張被雨水浸濕的報紙粘在墻上。頭條照片里，
李局正在給破案組頒獎。報紙日期是三個月前，正是第一個死者被發現的日子。照片邊緣，
穿連帽衫的頒獎禮儀小姐低著頭，左手無名指閃過金屬冷光。
---2 死亡直播間祁墨的辦公室彌漫著廉價咖啡的苦澀氣味。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他盯著電腦屏幕上林小荷的直播回放，
右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三年前妻子離開時留下的唯一紀念物。
"死者最后一場直播觀看人數破十萬。"技術科的小張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
"她聲稱獲得了'影燈人'案的關鍵證據，
但..."視頻定格在林小荷舉起棕色筆記本的瞬間。祁墨放大畫面，
筆記本扉頁的圖書館印章已經模糊不清，
但右下角有個鋼筆畫的符號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圓圈里套著倒三角形，
與死者額頭的標記如出一轍。"查這個標志。"祁墨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他整夜未眠，
眼球布滿血絲，下巴上的胡茬又冒出了一層青影。辦公室門被推開，
李局標志性的古龍水味先于人飄了進來。"祁墨，專案組的人都到齊了，就等你了。
"他頓了頓，側身讓出身后的人，"這位是姜雨晴博士，犯罪心理學專家，
從今天起協助你調查。"祁墨抬頭，看見一個穿深灰色西裝套裝的年輕女子。
她約莫三十出頭，齊肩的黑發別在耳后，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虹膜顏色比常人淺得多，在陽光下呈現出琥珀般的透明感，
讓人聯想到夜間行動的貓科動物。"久仰祁隊長大名。"姜雨晴伸出手，
腕骨突出得像精心雕刻的工藝品，"我看過您經手的'濱江連環殺人案'分析報告。
"祁墨注意到她指甲修剪得極短，沒有涂任何指甲油，
右手食指第二關節處有長期握筆形成的老繭。她的握手力度恰到好處，掌心干燥涼爽，
不帶絲毫遲疑。"會議室。"祁墨簡短地說，抓起平板電腦大步走出辦公室。
他能感覺到姜雨晴的目光落在他后背，像X光一樣穿透他的襯衫，
閱讀著他脊柱上每一節隱藏的故事。會議室的白板上貼滿了六名死者的照片，
像一組扭曲的星座圖。祁墨站到前面，點擊遙控器調出林小荷的直播截圖。
"'詭話夜談'主播林小荷，25歲，獨居，社會關系簡單。
"他用激光筆圈出筆記本上的符號，"這個標志與死者額頭的標記相同，
極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簽名。"專案組成員交換著眼神。緝毒組調來的王磊打了個哈欠，
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斷續的節奏。"兇手在進化。"祁墨調出六起案件的對比圖，
"前五名受害者都是被電擊后勒斃，但林小荷體內發現了新型鎮靜劑，手腕有注射痕跡，
虹膜上還被放置了刻字的玻璃片...""他在制作標本。"姜雨晴突然開口，
聲音像冰刀劃破凝滯的空氣。所有人都轉向她，包括祁墨。姜雨晴站起身走向白板，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她身上有股極淡的雪松香氣，
與會議室里的煙味和汗味格格不入。"看死亡姿勢。"她指尖輕點照片，
"前五名受害者都是標準跪姿，雙手被綁在身前。但林小荷..."她放大細節，
"她被固定在椅子上，頭部微微上揚，更像是在...觀看什么。"祁墨瞇起眼睛。確實，
林小荷的頸部肌肉呈現出不自然的緊繃狀態，仿佛死前被迫保持某個特定角度的注視。
"兇手在創造觀眾。"姜雨晴的淺色瞳孔在燈光下收縮，"六起案件不是簡單的連環殺人，
而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演出。"她在最后一個詞上微微停頓，像在品嘗它的滋味。
會議室鴉雀無聲。祁墨注意到姜雨晴說"演出"時右手無意識地撫過左手手腕，
那里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白色疤痕，形狀像個月牙。"心理側寫呢？"李局打破沉默。
姜雨晴從公文包取出一個黑色筆記本，翻開時祁墨瞥見內頁貼滿了彩色便簽。"男性，
30-45歲，高智商，可能從事藝術或教育相關工作。"她語調平穩，
像在朗讀實驗室報告，"有強迫癥傾向，對細節極度關注。
童年可能遭受過與'觀看'有關的創傷...""等等。"祁墨打斷她，
"為什么是'觀看'？"姜雨晴唇角微微上揚，
露出第一個幾不可察的笑容："白山茶花的花語是'完美的愛慕者'，
而所有死者都被擺成注視的姿勢。"她指向照片，"特別是林小荷，
她的眼瞼被兇手特意撐開過，死后仍在'觀看'。"祁墨感到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想起現場那朵白山茶，花瓣上凝著的水珠像永遠不會落下的眼淚。"還有這個。
"姜雨晴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泛黃的報紙復印件，"二十年前，
市立圖書館發生過一起未破的命案，受害人是名年輕女管理員，死因是...機械性窒息。
"報紙照片上，女管理員的辦公桌上擺著一盞銅制油燈。祁墨的胃部突然收緊。
他伸手接過報紙，在照片角落發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穿連帽衫的人正在書架間穿行，
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反著光。"你認為這是同一個兇手？"李局皺眉，"跨度二十年？
""不。"姜雨晴搖頭，"是模仿。'影燈人'在復刻二十年前的案件，
但加入了新的...儀式感。"她看向祁墨，目光直接得幾乎具有物理沖擊力，
"我們需要查林小荷最近接觸過的所有人，特別是對圖書館有特殊興趣的。
"祁墨的手機突然震動。
技術科發來的消息讓他瞳孔驟縮："查到了筆記本來源——市立圖書館特藏室，
借閱記錄顯示最后借出人是...徐正文，民俗學教授。"他抬頭，
正好對上姜雨晴探究的目光。她的眼睛在會議室的熒光燈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金色，
像某種夜行動物在黑暗中反光的瞳孔。"看來我們有線索了。"祁墨站起身，
警徽在腰間閃過冷光，"姜博士，有興趣去見見我們的民俗學教授嗎？"姜雨晴合上筆記本，
發出輕微的"啪"聲。她嘴角那個幾不可察的微笑擴大了半分："正合我意。
"走出會議室時，祁墨注意到姜雨晴的步伐異常輕快，像是嗅到獵物氣味的獵犬。
而在她黑色西裝的內襯口袋里，一抹白色一閃而過——像是被刻意藏起的花瓣邊緣。
---3 民俗學者的秘密市立大學文學院的紅磚建筑在午后的陽光下像一塊凝固的血痂。
祁墨把車停在民俗學研究所前，發動機的余溫在空氣中扭曲。
他看了眼副駕駛的姜雨晴——她正對著遮陽板的鏡子整理領口，
纖細的手指將襯衫最上面的紐扣系緊，遮住了鎖骨處一道若隱若現的疤痕。"徐正文，
55歲，民俗學教授，專攻民間祭祀儀式。"祁墨翻著資料，紙張在悶熱的車廂里發出脆響，
"發表過《東亞繩結文化的符號學解讀》，去年獲得學術貢獻獎。
的黑發別到耳后："他的獲獎論文里有個有趣的章節——關于繩結作為'記憶載體'的功能。
"她從包里取出平板，調出一篇論文，"看這段：'在部分山區村落，
特定的繩結組合被用來記錄重大事件，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祁墨湊近屏幕，
聞到姜雨晴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雪松香。論文配圖中，幾種復雜的繩結排列成詭異的圖案，
其中一種與林小荷手腕上的漁人結驚人地相似。"他辦公室在三樓。"祁墨推開車門，
熱氣立刻撲面而來。停車場盡頭，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匆匆走向后門，
手里抱著個黑色公文包。姜雨晴突然抓住祁墨的手腕。她的手指冰涼，
力道卻大得驚人："那不是醫護人員。"祁墨瞇起眼睛。白大褂的走路姿勢太過僵硬，
而且——現在他才注意到——腳上穿著一雙與制服極不搭配的紅色運動鞋。
那人似乎察覺到被注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腳步消失在拐角。"追！
"他們繞過灌木叢時，紅色運動鞋已經不見蹤影。后門旁的垃圾桶上，
一件白大褂被隨意丟棄，上面還別著"市立大學附屬醫院"的胸牌。"調虎離山。
"姜雨晴撿起胸牌，上面印著"藥劑科 劉敏"的字樣。她翻過胸牌，
背面用馬克筆畫著個粗糙的倒三角形。祁墨的對講機突然響起："祁隊，圖書館那邊有發現！
林小荷直播里的筆記本找到了，但..." 信號斷斷續續，"里面有張照片，
你們得親自來看。"徐正文的辦公室門虛掩著。祁墨推開門時，
一股陳舊的紙張氣味混合著線香的味道撲面而來。辦公室四壁都是書架，
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繩結標本，在玻璃柜中像被凝固的蛇。
正中央的辦公桌上攤開一本厚重的古籍，
書頁上壓著個銅制油燈——與案發現場發現的幾乎一模一樣。"有人先我們一步。
"姜雨晴指向辦公桌右側的抽屜。鎖被暴力撬開，抽屜里空空如也，
只留下幾縷藍色纖維掛在木刺上。祁墨戴上手套檢查油燈。燈芯是新的，
似乎最近剛被使用過。底座刻著一行小字："光明所及，陰影隨形"。
他的指尖觸到燈身某處凹痕——一個倒三角形的標記，與死者額頭上的一模一樣。"祁隊，
看這個。"姜雨晴站在一個玻璃展柜前。柜子里陳列著十二種不同繩結，
每種下面都有標簽注明來源和用途。
最右下角的那個——漁人結——標簽上寫著："江源村喪葬儀式，1999年采集"。
"1999年..."祁墨迅速翻看資料，"二十年前圖書館命案發生的時間。
"姜雨晴突然倒吸一口氣。她指向展柜角落的一張老照片：年輕的徐正文站在山村前，
身旁是個穿白裙的少女。女孩手腕上戴著的編織手鏈，結法正是漁人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孩額頭上畫著一個鮮紅的倒三角。"他妹妹。"姜雨晴聲音緊繃，
"照片背面有字。"祁墨翻轉相框："雅兒，最后一次祭祀。1999.7.15"。
正是圖書館命案發生前三天。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技術科的小林語速飛快："祁隊，
查到了！林小荷直播里的筆記本確實來自圖書館特藏室，
但借閱記錄顯示徐正文上周就歸還了。問題是..." 他頓了頓，
"監控顯示昨天下午有人用徐正文的證件進入了特藏室，但畫面里的人戴著口罩帽子，
身形比徐教授瘦小得多。""紅色運動鞋。"祁墨和姜雨晴異口同聲。離開辦公室時，
姜雨晴落在后面。祁墨回頭看見她正對著展柜拍照，側臉在玻璃的反光中顯得格外蒼白。
她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將某張照片放大——徐正文與妹妹的合影背景里，
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遠處樹蔭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著冷光。
圖書館特藏室像一座文字構筑的墳墓。林小荷直播中展示的棕色筆記本靜靜躺在證物袋里，
內頁被撕去了關鍵幾頁，切口整齊得像用尺子比著裁的。"照片在這里。
"檔案管理員指著筆記本中間夾著的一張老照片。泛黃的畫面中是二十年前的圖書館閱覽室，
年輕的女管理員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纏著漁人結的繩索。而照片邊緣，
一個穿連帽衫的人正轉身離開，左手扶著書架——無名指上的倒三角形戒指清晰可見。
"這照片當年應該作為證物被收走了，怎么會..."祁墨皺眉。"除非有人故意留下它。
"姜雨晴輕聲說。她指向照片背景的書架，某本打開的書頁上畫著與死者額頭相同的符號。
檔案管理員突然想起什么："說到這個，
徐教授上周還特意問過當年那起命案的剪報..."他翻出一份借閱記錄，"對了，
他還借閱過精神病院的訪客登記簿，說是研究需要。"祁墨和姜雨晴交換了一個眼神。
精神病院的記錄意味著什么？是徐正文在調查某人，還是...他本身就是被調查的對象？
回程的車上，祁墨接到蘇璃的電話。尸檢有新發現：林小荷體內的鎮靜劑成分特殊，
是某私立精神療養院的處方藥。"更奇怪的是，"蘇璃的聲音通過車載揚聲器顯得格外冷靜，
"她指甲縫里的藍色纖維經過比對，與徐正文辦公室抽屜里的完全一致。"紅燈亮起，
祁墨踩下剎車。后視鏡里，一輛黑色摩托車停在兩個車位后，騎手戴著全黑頭盔，
一動不動地面向他們。"分頭行動。"祁墨做出決定，"我去查精神病院的線索，
你盯著徐正文。"姜雨晴搖頭："應該反過來。徐正文對女性戒備心較低，
而我..."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一篇徐正文發表的論文，"剛好對他的研究了如指掌。
"祁墨想反對，但姜雨晴眼中那種獵手般的專注讓他改變了主意。綠燈亮起，他踩下油門，
后視鏡里的摩托車騎手仍然靜止不動，像一尊黑色的守望者雕像。"保持聯系。
"他在大學門口放下姜雨晴，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哥特式拱門內。
儀表盤上的時鐘顯示下午4點30分，距離日落還有兩個小時。祁墨不知道的是，
姜雨晴在拐過第一個彎后就掏出了手機。她快速輸入一個未保存的號碼，
發送了一條簡短的信息："接觸目標，確認與317有關。"發送完畢后，她點開相冊，
放大徐正文辦公室里的那張老照片——背景中戴戒指的人影被紅色圓圈標記出來，
旁邊手寫著三個字："找到你"。而在她西裝內袋深處，
一片干枯的白山茶花瓣無聲地碎裂成粉末。
---4 墓地的懺悔祁墨站在長青精神病院鐵門前，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虎口的月牙疤痕。
這座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建筑像一頭蹲伏的巨獸，紅磚墻面上爬滿枯萎的藤蔓。
接待處的護士正打著瞌睡，電腦屏幕的光在她臉上投下藍色的陰影。"周華的訪客記錄。
"祁墨將證件按在柜臺上，金屬徽章與玻璃碰撞發出清脆聲響。護士驚醒，
嘴角還掛著口水痕。她慌亂地點擊鼠標："周華...哦，317病房那個。
最近三個月只有兩個人來探望過。"她調出監控截圖，"徐教授每周三下午準時來，
還有這位..."屏幕上出現一個戴鴨舌帽的男性身影，面部被口罩遮得嚴嚴實實，
但右手無名指上的倒三角形戒指清晰可見。
祁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和圖書館命案照片中的是同一個人。"什么時候？""前天晚上，
七點左右。"護士壓低聲音，"奇怪的是，周華見到他就發病了，把病房砸得稀爛。
我們給他打了雙倍鎮靜劑才安靜下來。"祁墨跟著護士穿過長長的走廊。
兩側病房的門上都有觀察窗，無數雙眼睛貼在玻璃上，像一格格正在放映恐怖片的電影院。
317病房的門牌歪斜著，周華三個字下面的"妄想型精神分裂"診斷標簽已經褪色。
推開門，霉味和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坐在床邊，
正用蠟筆在墻上畫著復雜的繩結圖案。聽到動靜，他緩慢轉頭，
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窩中轉動。"周華，市局刑警祁墨。"祁墨亮出證件，
注意到對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我來問關于徐雅的事。"蠟筆啪地折斷。
周華的呼吸突然急促，他抓起枕頭抱在胸前，
指甲深深摳進布料："她...她回來了...在鏡子里...""誰回來了？
""穿白裙子的...額頭上...有記號..."周華開始用后腦勺撞擊墻壁，
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但那天晚上...我在...我在..."護士沖進來按住周華的肩膀："他又要發作了！
"祁墨迅速翻看床頭的病歷本。在"主要癥狀"一欄潦草地寫著："堅信自己被附身，
常提及'鏡子里的白衣女孩'"。最后一頁的醫囑單上，
某種特殊鎮靜劑的名稱被反復圈出——與林小荷體內檢測出的成分一致。"誰開的這種藥？
"祁墨指著單子。"李主任，不過..."護士猶豫了一下，
"藥房說最近半年都是徐教授親自帶藥來，說是實驗性療法。"窗外傳來引擎轟鳴。
祁墨沖到窗邊，正好看見那輛黑色摩托車駛離停車場，車尾箱上倒三角形的反光貼格外刺眼。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姜雨晴發來的短信只有兩個字："墓地。急。
"西郊公墓在暮色中如同一座灰色的迷宮。祁墨沿著濕滑的石階向上跑，
墓碑上的照片在余光中連成模糊的笑臉。他遠遠看見姜雨晴站在一座新修的墓碑前，
黑色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徐雅之墓"——碑文簡單得近乎敷衍，
死亡日期是1999年7月18日，正好是圖書館命案三天后。更奇怪的是，
墓碑前擺著新鮮的白山茶花，花瓣上還帶著水珠。"官方記錄是自殺。
"姜雨晴的聲音異常冷靜，但祁墨注意到她左手緊握成拳，指甲已經陷入掌心，
"但我在徐正文辦公室偷看了他的日記。"她遞過手機，
照片里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雅兒不是自殺，他們用繩子勒死了她，就像祭祀用的羔羊。
"祁墨蹲下身，手指撫過墓碑邊緣——那里刻著一行幾乎被苔蘚覆蓋的小字："光明所及，
陰影隨形"。與徐正文辦公室油燈底座上的銘文一模一樣。"二十年前，
徐雅在圖書館值夜班時遇害，警方以自殺結案。"姜雨晴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但徐正文一直認為妹妹是被謀殺，
而兇手..."她指向墓碑底部新近刻上的符號——一個倒三角形里套著圓圈。"周華？
"姜雨晴搖頭："我查了當年的案卷。周華是徐雅的戀人，有不在場證明。
但作證的警察..."她調出另一張照片，是泛黃的證人筆錄簽名頁，"馬明，
去年退休的老刑警。"祁墨猛地站起身。
馬明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林小荷直播里提到的"被刪除的關鍵一頁"上，
就有馬明的簽名批注。"馬明現在在哪？""問題就在這。
"姜雨晴的琥珀色眼睛在暮色中閃爍，"他三個月前搬去了外地，但..."她劃動手機，
顯示出一張快遞單照片，"每周都有包裹寄到徐正文的大學辦公室，
寄件人署名M.M."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祁墨條件反射地摸向配槍，
但墓地盡頭只有一只烏鴉撲棱棱飛起。當他轉回身，
發現姜雨晴正盯著墓碑后的土地——那里有新鮮的挖掘痕跡。"有人來祭掃過。"她輕聲說，
"而且帶了工具。"祁墨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指揮中心發來緊急通知：城北垃圾轉運站發現一具男尸，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超過72小時，
脖子上有漁人結勒痕，額頭上畫著倒三角。照片加載出來的瞬間，
祁墨和姜雨晴同時屏住了呼吸——尸體穿著退休警服，
胸牌上"馬明"兩個字被血染紅了一半。"不可能..."姜雨晴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
"我昨天才查到馬明的現住址，
他怎么可能已經..."祁墨已經撥通了技術科的電話："比對馬明尸體和林小荷的物證，
特別是..."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墓碑前的白山茶，"檢查他指甲縫里有沒有花粉。
"掛斷電話，他發現姜雨晴不見了。繞到墓碑后面，看見她正跪在泥地上，
雙手扒開松軟的泥土。她的風衣下擺沾滿泥漿，精心修剪的指甲斷裂出血，
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姜雨晴！"祁墨抓住她的肩膀，"你在干什么？"她抬起頭，
琥珀色的瞳孔擴張到極致："下面有東西。"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
"我聽見了...金屬的聲音..."祁墨掏出戰術手電照向土坑。在約半米深的地方，
有個銹跡斑斑的金屬盒邊緣反射著冷光。盒子表面的倒三角符號已經模糊，但打開后，
里面的東西讓兩人同時僵住——一疊泛黃的照片，每張都是不同角度的圖書館命案現場，
比警方檔案里的完整得多。最上面那張清晰地拍到了穿連帽衫的人正將繩索套在徐雅脖子上，
戒指的反光像個小太陽。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審判開始。第六章。"祁墨數了數照片，
正好六張。而林小荷是第六個受害者。"不是徐正文。"姜雨晴突然說，
她的手指劃過照片邊緣的一個細節——連帽衫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痕，
"兇手一直在我們眼前..."對講機突然爆發出刺耳的電流聲。
...體內沒有鎮靜劑...和林小荷不同...還有...小心姜..."信號戛然而止。
祁墨轉頭看向姜雨晴，發現她正盯著自己虎口上的月牙疤痕，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
"我們得回警局。"祁墨慢慢站起身，手不自覺地靠近配槍。姜雨晴卻沒有動。
她望向墓地深處，聲音飄忽："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理論？
連環殺手會不自覺地留下簽名...就像藝術家..."她突然指向遠處，"看！
"祁墨本能地轉頭，但那里只有一排沉默的墓碑。再回頭時，姜雨晴已經退到三米外，
手里拿著那個金屬盒。"對不起。"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但有些審判必須完成。
"說完轉身沖進暮色中的墓園。祁墨拔腿就追，
卻在第一個拐角處被絆倒——地上橫著一根精心布置的絆索，結法正是漁人結。
等他掙脫起身，姜雨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墓碑之間，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散發著淡淡的白山茶花香。遠處傳來引擎轟鳴。祁墨掏出手機想請求支援，卻發現信號全無。
屏幕反射中，他看見自己額頭上不知何時被畫了一個鮮紅的倒三角，正在暮色中微微發亮。
---5 舊案新血法醫解剖室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將馬明的尸體照得慘白。
祁墨站在觀察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額頭——那個倒三角形標記已經洗掉了，
但皮膚仍殘留著隱約的灼燒感，像是被某種酸性物質腐蝕過。"死亡時間七十二小時左右。
"蘇璃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沉悶，"和林小荷不同，體內沒有任何藥物殘留。
"她翻開尸體右臂，"但注射痕跡是一樣的——三個針眼，完美等邊三角形。
"祁墨走近解剖臺。馬明的警服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警號牌擦得锃亮，
仿佛兇手在表達某種扭曲的敬意。更詭異的是，退休警官的指甲被修剪得圓潤光滑，
涂著透明指甲油——和林小荷一模一樣的美容處理。"死因？""機械性窒息，
兇器確認是漁人結繩索。"蘇璃用鑷子指向死者頸部，"但有個細節很奇怪。
"她翻開死者眼皮，"虹膜上沒有玻璃片，而是..."鑷子尖夾出一片微小的金屬薄片，
"316L不銹鋼，醫療級。"祁墨湊近觀察。金屬片上刻著數字"317"，
與林小荷眼中發現的玻璃片編號一致。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馬明左手緊握的拳頭——法醫費了很大力氣才掰開，
掌心藏著一張被血浸透的紙條。"能復原嗎？
"蘇璃將紙條小心放入證物袋："實驗室正在處理。
不過..."她指向死者太陽穴處幾乎不可見的針孔，"我在腦脊液里檢測到高濃度多巴胺，
兇手可能在行刑前給他注射了致幻劑。"祁墨的手機突然震動。
技術科發來的郵件標題讓他的血液瞬間凍結：《馬明最后通話記錄分析》。附件顯示，
老刑警死前最后一通電話是打給一個叫陳冬的記者，通話時長4分37秒。
而通話時間正是林小荷直播結束后的第13分鐘。"陳冬..."祁墨喃喃自語。
這個名字在徐雅的案卷中出現過——當年負責報道圖書館命案的新人記者，
現在已是《晨星報》的資深調查記者。解剖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李局陰沉著臉走進來，
身后跟著兩名內務處的警官。"祁墨，"他的聲音像裹著冰碴，
"解釋一下為什么姜雨晴的指紋會出現在墓地那個金屬盒上？"祁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還沒想好如何解釋墓地里發生的事，尤其是姜雨晴那句莫名其妙的"有些審判必須完成"。
"我們在執行調查。"他選擇最官方的回答，
"徐雅墓地的發現將二十年前的命案與現在的連環殺人案聯系起來。"李局冷笑一聲，
甩出一份檔案。首頁貼著姜雨晴的證件照，但名字卻是"姜雪"，
隸屬單位欄赫然印著"公安部特勤局"。"你的搭檔是臥底。"李局的手指敲打著檔案袋，
"三年前就被派來監控'影燈人'案。問題是..."他瞇起眼睛，
"為什么她沒匯報墓地發現的關鍵證據？"祁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他突然想起姜雨晴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疤痕——和自己虎口的傷痕如此相似，現在想來，
那分明是手銬長期摩擦留下的痕跡。"我需要見陳冬。"祁墨突然說，無視了李局的質問，
"馬明死前聯系過他，而這個人二十年前報道過徐雅命案。
"李局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陳冬上周就請假了，社里沒人聯系得上他。
"他示意內務處的人退下，"但我知道他常去的地方——長青精神病院。每個月第三個周三，
雷打不動。"祁墨猛地抬頭。今天正是周三，而精神病院的訪客記錄顯示..."周華。
"他抓起外套沖向門口，"陳冬在調查周華！"走廊監控顯示，祁墨離開五分鐘后，
解剖室的儲藏柜無聲開啟。姜雨晴從陰影中走出來，白大褂下依然穿著那套沾滿泥漿的西裝。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馬明冰冷的額頭，在那個倒三角標記上停留了片刻。"第五章完成。
"她低聲說，聲音與平日截然不同，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還剩兩章，老師。
"蘇璃僵在原地，鑷子當啷掉在地上。她看著姜雨晴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玻璃瓶，
將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在馬明微張的嘴里——那是碾碎的白山茶花瓣。"告訴他，
"姜雨晴轉向門口，琥珀色的眼睛在熒光燈下呈現出非人的光澤，
"317在等最后一場審判。"祁墨的車在雨中疾馳。車載電臺里正在播放緊急通告，
全市警力都在搜尋姜雨晴的下落。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陳冬這個名字——二十年前的報道中，
那個記者曾質疑警方對徐雅"自殺"的判定，系列報道持續了整整三個月，
直到某天突然戛然而止。精神病院停車場，那輛黑色摩托車靜靜停放在角落。祁墨拔出配槍，
貼著墻根向317病房移動。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投下血紅色的光，
將他的影子拉長成扭曲的怪物。病房門虛掩著。祁墨踹開門時，只見周華蜷縮在墻角，
正用蠟筆瘋狂地在墻上畫著倒三角形。病床上坐著個穿連帽衫的男人，
聽到動靜緩緩轉身——黑色口罩上方，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過來。他右手舉著錄音筆，
左手無名指上的倒三角形戒指閃著冷光。"祁隊長。"男人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我猜姜雪已經告訴你真相了？""陳冬。"祁墨的槍紋絲不動，"馬明死前給你打過電話。
"記者輕笑一聲，摘下口罩露出滿是胡茬的下巴。他的左臉頰有道陳年傷疤，形狀像個月牙。
"老馬終于想通了，可惜太遲。"他按下錄音筆，
不止我一個...李局收了錢...徐雅肚子里有孩子..."錄音突然被刺耳的噪音打斷。
陳冬關掉錄音筆："二十年前，徐雅懷了周華的孩子。
但某些人不想讓精神病人的基因流傳下去。"他指向墻上瘋狂涂畫的周華，"他們勒死徐雅，
偽裝成自殺，而周華被注射了大量鎮靜劑，成了這副模樣。
"祁墨的槍口微微下垂："所以你模仿當年的手法殺人復仇？""我？"陳冬突然大笑，
笑聲中帶著歇斯底里的顫抖，"祁隊長，你還沒發現嗎？'影燈人'從來不是一個人。
"他舉起左手，戒指上的倒三角在紅光中如同滴血，"是三個人。徐正文負責儀式設計，
姜雪提供內部情報，而我..."他拍了拍身邊的攝像機，"負責記錄審判。
"窗外雷聲炸響。借著閃電的亮光，
祁墨看見病房墻上貼滿了照片——六名死者的生前最后影像，每張照片角落都標著章節編號。
最新的一張是馬明，標注著"第五章"。"第六章是誰？"祁墨重新舉起槍。
陳冬的笑容消失了："你覺得姜雪為什么接近你？"他慢慢后退，手指按在攝像機開關上，
"她花了三年時間篩選，最后選中了你——當年負責給周華注射藥物的實習法醫的兒子。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擊中祁墨的胃部。父親從未提起過這段往事，
只說自己是普通的藥劑師..."看后面。"陳冬突然說。祁墨本能地回頭。
走廊盡頭的消防鏡里，映出他額頭上那個已經洗掉的倒三角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