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刺耳的剎車聲撕裂夜空,伴隨著金屬扭曲的恐怖聲響。擋風玻璃在眼前炸裂,
蘇沐晴下意識抬手遮擋,卻只感受到無數玻璃碎片如冰雹般扎進皮膚。劇痛中,
她最后看到的,是后視鏡里那張猙獰的笑臉——張建國,她結婚十年的丈夫。"沐晴!
起床了!再睡就要錯過早自習了!"母親的聲音像從遙遠隧道另一端傳來,
帶著三十八年前的鮮活與朝氣。蘇沐晴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透了棉質背心。
她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裂縫,
形似展翅的蝴蝶——這是她少女時代臥室的天花板,在她二十二歲那年,
家里翻修后就再沒見過。"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窗外傳來公雞打鳴聲,混合著隔壁王嬸家收音機里《東方紅》的旋律。
六月的晨光透過印著向日葵圖案的窗簾,在褪了色的水綠色墻圍上投下斑駁光影。
墻上那本"牡丹"牌掛歷,赫然翻在1985年6月3日這一頁。蘇沐晴觸電般坐起身,
雙手顫抖地摸向自己的臉——光滑的皮膚上沒有車禍留下的疤痕,沒有三十八歲時的細紋,
更沒有溫熱的鮮血。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十指纖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
右手食指上那個鋼筆磨出的繭子還在——這是高三拼命刷題留下的印記。
"我這是...""發什么呆呢?"房門被推開,母親系著那件藍底白碎花圍裙走進來,
烏黑的頭發用紅色塑料發卡別在耳后,眼角還沒有被歲月刻上皺紋。她手里端著搪瓷杯,
熱氣騰騰的麥乳精香氣瞬間充滿房間。"快洗漱吃飯!建國在院子里等半天了,
說好今天幫你復習數學的。"搪瓷杯上"勞動光榮"的紅字刺痛了蘇沐晴的眼睛。
這是父親廠里發的獎品,前世在1992年搬家時不小心摔掉了瓷。張建國!
這個名字像燒紅的鐵釬捅進心臟。蘇沐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確信這不是夢境。
那個表面老實巴交、實則禽獸不如的鳳凰男,現在就站在她家的院子里!"媽,
今天...是幾號?"她聲音發顫,每個字都像從齒縫間擠出來的。"6月3號啊,
你這孩子睡糊涂了?"母親放下杯子,冰涼的手掌貼上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快點兒,
你爸都去廠里了,再磨蹭建國該等急了。"蘇沐晴機械地點點頭,看著母親走出房間。
熟悉的腳步聲在走廊木地板上吱呀作響,這是家里二樓最中間的那塊松木板,
前世她總提醒父親修理,卻一直拖到房子賣掉。她深吸一口氣,翻身下床。
書桌上鐵皮鉛筆盒貼著周潤發的貼紙,旁邊摞著《數理化自學叢書》,
最上面那本的邊角已經卷起。窗臺上擺著用"百雀羚"空盒做的筆筒,插著幾支英雄牌鋼筆。
窗外那棵老槐樹郁郁蔥蔥,
樹冠投下的陰影剛好遮住半個院子——這棵樹在1998年夏天被雷劈倒,
父親為此難過了整整一個月。每一個細節都在吶喊:她重生了,
回到了高考前最關鍵的一個月!蘇沐晴顫抖著拉開抽屜,
里面躺著她用掛歷紙包書皮的日記本。翻開最新一頁,
稚嫩的筆跡記錄著昨天模擬考試的成績——數學82,語文91,英語88,物理79,
化學85。她記得這次考試,前世張建國就是用"幫你提高數學"為借口,
一步步滲透進她的生活。"這一世,休想!"她咬牙切齒地低語,
指甲在木制桌面上留下四道白痕。洗漱時,冰涼的自來水沖在臉上,
蘇沐晴盯著鏡中的自己——十八歲的臉龐青春洋溢,杏眼里還沒有被生活磨滅的光彩,
馬尾辮用紅色毛線繩扎著,額前幾縷碎發沾了水珠。她掐了掐臉頰,
清晰的疼痛感確認這不是夢境。廚房里飄來蔥花炒雞蛋的香氣,
母親正在嘮叨:"...建國這孩子真不錯,天天起早貪黑地幫你復習。
你爸廠里會計說他家條件雖然不好,但人特別上進,
這次預考全縣第三呢..."蘇沐晴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
前世她也曾為張建國的"溫柔體貼"感動不已,直到婚后才發現,
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他早就打聽清楚父親是縣紡織廠副廠長,家里條件優越。
"我吃好了。"她放下筷子,陶瓷碗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推開紗門,六月的陽光傾瀉而下。
院子里的葡萄架才結出青澀的小果子,晾衣繩上掛著昨晚洗的碎花床單,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而那個穿著洗得發白藍襯衣的身影,就站在石榴樹下,手里捧著翻開的《高中數學總復習》。
張建國轉過身,陽光在他黑框眼鏡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他露出那個蘇沐晴曾經覺得誠懇可靠的笑容:"沐晴,昨晚的模擬卷我看了,
你立體幾何還有待提高..."他的聲音溫和,帶著刻意練習過的標準普通話。
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顯得親切又專注。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品學兼優的好青年。
蘇沐晴能看透那副偽裝——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彎曲著(那是他打麻將出千被發現的代價),
左鞋跟內側磨損嚴重(因為長期站在賭桌同一側)。"謝謝建國哥。"她聽見自己說,
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不過今天我想自己復習。"張建國明顯愣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僵住。
前世這個時候,蘇沐晴總是對他言聽計從,像只溫順的綿羊。
"可是高考就剩...""我知道時間緊迫。"蘇沐晴打斷他,陽光照在她挺直的脊背上,
"正因如此,我更清楚自己薄弱環節在哪里。我想先按自己的方法試試。
"母親端著洗衣盆從屋里出來,肥皂泡沾在圍裙上:"建國啊,
沐晴這丫頭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你就隨她去吧。"張建國很快調整表情,
笑得寬容:"也好,有需要隨時找我。"他轉身時,
蘇沐晴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一絲陰鷙,就像前世他每次輸光工資回家時的表情。
回到房間,蘇沐晴鎖上門,終于允許自己顫抖起來。她撲到床上,
把臉埋進帶著陽光味道的棉被里,無聲地尖叫。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父親工廠破產,
全家負債,她被迫嫁給"雪中送炭"的張建國,婚后才發現他嗜賭成性,
不僅輸光了她的嫁妝,還以她的名義借下高利貸...最后那場精心策劃的車禍,
為的是五十萬意外保險金。書桌上的鏡子映出她十八歲的面容。蘇沐晴深吸一口氣,
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這一世,我要讓所有傷害過我們的人付出代價。
"她翻開數學課本,大腦飛速運轉。前世她只考上普通師范,
這輩子她要瞄準北大經濟系;前世她順從父母嫁給張建國,
這輩子她要讓那禽獸身敗名裂;前世她三十歲才艱難創業,
這輩子她要搶占改革開放的先機...窗外,張建國和鄰居們打招呼的聲音隱約傳來。
他故意提高音量說著"沐晴最近學習太用功了,我得想辦法讓她放松放松",
惹得王嬸連連夸他體貼。蘇沐晴筆尖一頓,在筆記本上狠狠劃下一道裂痕,墨水暈染開來,
像一朵黑色的復仇之花。第二章晨讀課的鈴聲刺破校園的寧靜,蘇沐晴坐在靠窗的位置,
六月的陽光透過斑駁的玻璃窗,在英語課本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指尖劃過《New Concept English》第二冊的課文,
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了年級前三...""...聽說他每天都幫蘇沐晴補習..."鋼筆在筆記本上重重一頓,
墨水暈開一小片藍色。蘇沐晴瞇起眼睛,
前世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張建國就是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
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一對,最后連父母都認為女兒不嫁給他就是忘恩負義。"沐晴!
"教室后門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張建國站在那里,手里捧著兩本筆記,
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討好的光,"我給你整理了立體幾何的解題思路。
"蘇沐晴沒有立即起身。
她仔細打量著這個曾經毀了她一生的男人——他今天換了件半新的白襯衫,
袖口磨得發毛卻洗得雪白;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露出寬大的額頭;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既不諂媚也不高傲。完美的寒門才子形象。"謝謝,不過我自己整理了。
"她舉起手邊的筆記本,
封面上密密麻麻貼滿了彩色標簽——這是前世她在華爾街工作時養成的習慣。
張建國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更加溫和:"我參考了黃岡中學的密卷,
有些題型我們老師都沒講過...""那更應該先給老師看。"蘇沐晴打斷他,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同學聽見,"王老師不是說過,發現好資料要全班共享嗎?
"教室里忽然安靜了幾秒。前排女生轉過頭,驚訝地瞪大眼睛。張建國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但很快又堆起笑容:"你說得對,我這就拿去辦公室。"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蘇沐晴嘴角微微上揚。第一步棋,成功。前世她總是接受他的"好意",
結果所有人都覺得她欠他的。這輩子,
她要讓所有人看清——張建國的每一份"好意"都標好了價格。放學鈴聲響起,
蘇沐晴故意磨蹭到最后一個離開。夕陽將教學樓走廊染成橘紅色,
她的布鞋踩在老舊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拐角處,熟悉的嗓音讓她猛地剎住腳步。
"...那丫頭最近有點反常。"是張建國的聲音,壓得極低,"昨天居然拒絕我給她輔導。
""早跟你說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另一個懶洋洋的男聲接話,
"縣革委會劉主任的女兒不是對你挺有意思?""你懂什么,"張建國冷笑,
"蘇明成馬上要升廠長了,他家就一個閨女。劉主任兒子三個,
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蘇沐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果然,
前世父親的升職意外泡湯、工廠突然破產,都不是巧合!她后退幾步,故意把書包摔在地上。
"誰?"拐角處一陣慌亂。"建國哥?"蘇沐晴裝作剛走過來的樣子,彎腰撿起散落的書本,
"你還沒走啊?"張建國快步走來,臉上已經換上關切的表情:"我幫你。"他蹲下身時,
襯衫口袋里掉出一個小本子。蘇沐晴搶先一步撿起,瞥見上面密密麻麻記著人名和數字。
"謝謝。"張建國一把奪回去,手指微微發抖,"就是...課堂筆記。
"蘇沐晴裝作沒看見他反常的舉動,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那根本不是筆記,而是賬本!
前世的金融工作經驗讓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典型的三角債記錄格式。1985年,
一個高中生怎么會懂這些?回家的路上,蘇沐晴故意繞道經過父親工作的紡織廠。
紅磚圍墻上"大干四化"的標語已經褪色,廠門口停著幾輛裝滿棉紗的解放卡車。
她記得清楚,前世這個時候,父親正為一批失蹤的進口設備焦頭爛額。"晴晴怎么來了?
"父親蘇明成從辦公樓里出來,藍色工作服上沾著棉絮,眼角的皺紋比記憶中深許多。
"給您送傘。"蘇沐晴舉起油紙傘,盡管天空萬里無云,"媽說晚上要下雨。
"父親笑著搖頭:"又跟你媽斗嘴了?進來吧,正好幫我對對賬本。
"財務科里彌漫著復寫紙和算盤珠的氣味。蘇沐晴坐在角落的木椅上,
目光掃過墻上泛黃的生產進度表。前世父親去世后,她整理遺物時發現過一本日記,
里面提到1985年夏天工廠賬目出現重大漏洞,直接導致他競爭廠長失敗。"爸,
這筆賬好像不對。"她突然指向攤開的賬本某頁,"三月二號進的二十噸新疆棉,
怎么出庫記錄少了三噸?"蘇明成手中的鋼筆頓住:"你看得懂?""學校教過基礎會計。
"蘇沐晴不動聲色地撒謊,手指順著條目往下,"還有這里,
四月份的電費比去年同期漲了40%,但產量只增加了5%..."父親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沓單據,對照著翻看。
蘇沐晴趁機打量這間辦公室——文件柜最下層有個上了鎖的抽屜,
前世父親臨終前曾含糊提到"有人換了倉庫鑰匙"。"晴晴,"父親突然抬頭,
眼中閃爍著驚訝與驕傲,"你什么時候學的這些?"蘇沐晴心跳加速。
這是改變父親命運的第一步!"我們數學老師愛人是在財政局工作的,
課外興趣班教過..."她隨口編了個理由,隨即指著賬本上一處修改痕跡,"爸,
這里有人改過數字,橡皮擦痕跡還在。"蘇明成的表情瞬間陰沉。他鎖好賬本,
輕聲道:"今晚別等我了,我要加班。"頓了頓又補充,"別跟你媽說這些。
"走出工廠大門,夕陽已經西沉。蘇沐晴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混合著棉絮和柴油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剛才可能阻止了父親職業生涯中最大的危機。"蘇沐晴!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轉身看見一個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女生,
穿著洗得發白的格子裙,懷里抱著一摞舊雜志。
蘇沐晴愣了兩秒才認出這是姜曉蘭——前世縣里第一個開服裝店的個體戶,
后來生意做得很大。"聽說你拒絕了張建國的'特別輔導'?"姜曉蘭湊過來,
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干得漂亮!
"蘇沐晴驚訝地挑眉:"你也...""那家伙不是好東西。"姜曉蘭壓低聲音,
"他舅舅在供銷社當會計,去年貪污被抓,結果莫名其妙就放了。"她左右看看,
更小聲地說,"我表哥在縣公安局,說有人保他。"蘇沐晴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她直到結婚后才知道張建國有這么個舅舅!"你怎么知道這些?
""我姑在紡織廠食堂工作,什么八卦聽不到?"姜曉蘭得意地眨眨眼,
隨即遞過一本《大眾電影》,"要不要?新到的,有《少林寺》專訪。"蘇沐晴接過雜志,
突然想起什么:"曉蘭,你媽媽是不是在服裝社工作?""對啊,踩縫紉機的。
"姜曉蘭撇撇嘴,"一天掙不了八毛錢。"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蘇沐晴腦海中成形。
前世姜曉蘭八十年代末開始倒賣廣州牛仔褲,九十年代就開了自己的服裝廠。
如果能提前和她建立聯系..."我有個賺錢的主意,"蘇沐晴壓低聲音,
"聽說過'踩腳褲'嗎?上海廣州那邊正流行..."兩個女孩的影子在夕陽下越拉越長,
最終融在一起。蘇沐晴知道,她找到了重生后的第一個盟友。回到家時天已擦黑。
母親在廚房炒菜,油煙中飄著青椒肉絲的香氣。蘇沐晴剛放下書包,
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張建國的聲音。"阿姨,這是我媽自己腌的咸菜,特意給沐晴帶的。
"他聲音溫潤如玉,"高三費腦子,得多吃點。"蘇沐晴冷笑。前世也是這樣,
張家時不時送些不值錢的自制食品,卻讓蘇家覺得欠了人情,最后陪嫁多給了三床綢緞被。
"建國來啦?留下吃飯吧!"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蘇沐晴猛地拉開紗門:"媽,
我借了同學筆記,得趕緊抄完。"她故意不看張建國,"明天要還的。
""那..."母親為難地看看兩人。"沒事的阿姨。"張建國笑容不變,眼角卻微微抽搐,
"沐晴學習要緊。"他把玻璃罐放在臺階上,轉身時,蘇沐晴分明看到他后槽牙咬得發緊。
夜深人靜,蘇沐晴在臺燈下攤開日記本,
父親工廠賬目被人為篡改姜曉蘭可發展為商業伙伴需調查張建國舅舅背景寫完最后一個字母,
她突然聽到窗外有輕微的響動。悄悄拉開窗簾一角,借著月光,她看見張建國站在老槐樹下,
正和一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低聲交談。那人遞過一個信封,張建國迅速塞進內衣口袋。
蘇沐晴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攥住窗簾。那個穿工裝的男人轉身時,
左腿明顯有些跛——這個特征她記得很清楚,是父親工廠倉庫管理員趙德柱!
一個可怕的聯想浮現在腦海:前世父親競爭廠長失敗后,正是趙德柱舉報倉庫失竊,
成為壓垮父親的最后一根稻草。臺燈的光暈中,蘇沐晴緩緩露出重生后的第一個真正笑容。
獵手已經發現了獵物的蹤跡,游戲才剛剛開始。第三章最后一門英語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
蘇沐晴放下鋼筆,指尖還殘留著鋼筆墨水的濕潤。
教室里彌漫著盛夏的悶熱和如釋重負的嘆息聲。她抬頭望向窗外,
七月的陽光將操場邊的白楊樹葉照得近乎透明,蟬鳴聲穿透玻璃,與記憶中的場景完美重合。
前世這一刻,她如釋重負地奔向考場外等候的張建國,而此刻,
她的目光掃過走廊上那個翹首以盼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沐晴!這里!
"張建國揮舞著準考證,白襯衫被汗水浸濕貼在背上,"閱讀理解最后一題選什么?
"蘇沐晴慢條斯理地收拾文具,故意拖延到教室里只剩她一人。走出考場時,熱浪撲面而來,
她瞇起眼睛:"題目要求保密到全部考試結束,現在討論算違規。"張建國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我就是...太關心你了。"關心?
蘇沐晴想起前世填報志愿時,他如何"好心"地建議她報考本地師范,
說女孩子當老師穩定;想起他如何"體貼"地幫她填寫志愿表,結果故意漏填第二志愿。
而他自己,則拿著北京名校的錄取通知書遠走高飛。"我爸媽在等我。"她側身繞過張建國,
馬尾辮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校門口人頭攢動,家長們頂著烈日翹首以盼。
蘇沐晴一眼就看見父親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那是他被評為廠先進工作者時獎勵的。
母親揮舞著蒲扇,碎花連衣裙被汗水洇濕了一片。"晴晴!"母親小跑過來,遞上軍用水壺,
"快喝點酸梅湯,別中暑了。"清涼的酸甜液體滑過喉嚨,蘇沐晴突然眼眶發熱。
前世母親在她三十歲那年查出肝癌,臨終前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到她嫁個好人家。
而那個"好人家",正是把她推向深淵的劊子手。"考得怎么樣?"父親接過她的書包,
眼角笑紋里夾著棉絮——他一定是直接從車間趕來的。"應該能上重點線。"蘇沐晴輕聲說,
目光掃過不遠處——張建國正被一群親戚圍著,
他母親王氏嗓門洪亮地炫耀兒子"肯定能上北大"。回家路上,蘇沐晴坐在自行車后座,
手指攥著父親的衣角。熟悉的皂角香混著汗味,這是她記憶中最安心的氣息。"爸,
我想報省城大學的經濟系。"父親的車把明顯晃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學經濟?
你以前不是說喜歡文學嗎?""我查過了,未來國家最缺經濟人才。"蘇沐晴頓了頓,
"而且省城大學去年新建了紡織工程專業,和你們廠有合作項目。"這是她精心設計的說辭。
省城大學雖不如北大清華耀眼,但它的經濟系在八十年代中期已嶄露頭角,
更重要的是——那里離張建國將要去的北京足有千里之遙。晚飯時,母親做了紅燒排骨慶功。
油燈下,肥瘦相間的肉塊泛著誘人的油光,土豆吸飽了醬汁,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蘇沐晴咬了一口,肉質酥爛,咸甜適口——這是母親最拿手的菜,
前世她再也沒吃過這么地道的味道。"建國媽今天找我商量,"母親突然開口,
"說兩個孩子要是都考上大學,
不如先把親事定下來..."蘇沐晴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什么親事?
""你這孩子..."母親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建國那孩子多好啊,
知根知底的...""媽,"蘇沐晴深吸一口氣,"我才十八歲,不想考慮這些。
"父親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晴晴,你跟建國...鬧矛盾了?""沒有。
"蘇沐晴夾了塊排骨放進父親碗里,"我就是想專心讀書。國家培養一個大學生要花多少錢?
我們得對得起這份投入。"這句話戳中了父親的紅心。他點點頭:"有道理。
現在提倡晚婚晚育,晴晴有志向是好事。"夜里,蘇沐晴伏在書桌前,
臺燈的光暈籠罩著省城大學的招生簡章。
她特意用紅筆圈出"國際貿易"專業——這個在1985年還鮮為人知的方向,
將在十年后成為最炙手可熱的領域。窗外傳來"篤篤"的敲擊聲。蘇沐晴拉開窗簾,
張建國站在月光下,手里捧著一本《高考志愿填報指南》。"沐晴,我們談談。
"他的聲音隔著玻璃顯得沉悶。蘇沐晴開了一條窗縫,夜風裹挾著槐花香鉆進來:"太晚了,
不方便。""就五分鐘。"張建國壓低聲音,"我打聽過了,你分數上北大有點懸,
但北京商學院沒問題。我們可以...""我要報省城大學。"蘇沐晴直接打斷他。
張建國的表情在月光下凝固。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是因為...那個韓東?"韓東?
蘇沐晴心頭一跳。前世她是在大學才認識退伍軍人子弟韓東的,
怎么現在..."我看到你們在操場說話。"張建國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
"他爸就是個看倉庫的,有什么好...""你調查我?"蘇沐晴聲音陡然提高。
張建國立刻換上委屈的表情:"我是關心你。那種社會青年...""回去睡覺吧,
明天還要估分呢。"蘇沐晴"啪"地關上窗戶,拉緊窗簾。她靠在墻上,心跳如鼓。
韓東怎么會提前出現?這是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嗎?第二天清晨,蘇沐晴早早來到學校。
走廊上的光榮榜已經貼出了預錄取名單,張建國的名字赫然排在"北京大學"下方。
她正看著,身后傳來腳步聲。"你也對這個感興趣?"低沉的男聲讓蘇沐晴猛地轉身。
高她半頭的男生站在逆光中,寸頭,劍眉,
肩膀把的確良襯衫撐得筆挺——正是年輕了三十歲的韓東!"我是高三五班的韓東。
"他遞過一本手寫的冊子,"整理了些估分技巧,可能對你有用。"蘇沐晴接過冊子,
紙張邊緣整齊得像用尺子比著裁的,字跡剛勁有力。
前世的記憶涌上心頭——韓東退伍后自學考上大學,后來成為她破產時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謝謝。"她輕聲道,"我是蘇沐晴。""我知道。"韓東嘴角微揚,
"你在數學競賽上打敗過張建國。"蘇沐晴心跳漏了一拍。前世根本沒這回事!
她確實參加過競賽,但當時故意做錯最后大題,讓張建國拿了第一。"你...認識張建國?
"韓東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他爸和我爸是一個部隊的。"頓了頓,壓低聲音,
"小心他舅舅,趙德柱不是什么善茬。"蘇沐晴倒吸一口涼氣。前世直到結婚后,
她才知道張建國和趙德柱是舅甥關系!而這個秘密,韓東居然現在就知道了?沒等她追問,
韓東已經轉身離開,背影挺拔如青松。蘇沐晴低頭翻看冊子,
最后一頁夾著張紙條:"趙德柱在倒賣廠里設備,有證據可聯系我。我爸是保衛科韓建軍。
"字條上的信息如同驚雷。趙德柱倒賣設備?這不正是前世父親被誣陷的罪名嗎?回家路上,
蘇沐晴拐進了父親工作的紡織廠。午休時分的廠區靜悄悄的,
只有維修車間還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她輕車熟路地繞到倉庫后門,
忽然聽見壓抑的爭執聲。"...這批電機必須今晚運走。"是趙德柱沙啞的嗓音。
"太冒險了,新廠長剛上任..."另一個聲音有些耳熟。蘇沐晴屏住呼吸,悄悄探頭。
趙德柱正和一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站在卡車旁,那人轉身時,
她看清了臉——是父親最得力的助手周技術員!"周叔?"她故意提高音量走出去,
"我爸找你呢。"兩人像觸電般分開。趙德柱的左腿明顯瘸得更厲害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喲,蘇廠長的千金啊,考完試了?""周叔,
"蘇沐晴裝作沒聽見趙德柱的話,"我爸說那批德國設備的圖紙在你那兒?
"周技術員臉色變了變:"圖紙?哦對,在我辦公室...""能帶我去看看嗎?
我對機械制圖挺感興趣的。"蘇沐晴笑得人畜無害。離開時,她余光瞥見趙德柱陰毒的眼神。
這個瘸腿的倉庫管理員,正是前世父親倒臺后接任副廠長的人!當天晚上,
蘇沐晴伏在書桌前,給韓東寫了封密信。
她用的是化學課上學的隱形墨水技法——用毛筆蘸檸檬汁寫字,干后無痕,遇熱顯形。
信剛寫完,母親敲門進來:"晴晴,建國來了,說找你對答案。
"蘇沐晴把信紙夾在課本里:"就說我睡了。"母親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這孩子...你們真鬧矛盾了?""媽,"蘇沐晴拉住母親的手,
那雙手因常年洗衣做飯變得粗糙,"你知道趙德柱有個外甥嗎?""倉庫老趙?"母親皺眉,
"好像是有個妹妹嫁到張家莊...等等,難道..."看著母親恍然大悟的表情,
蘇沐晴知道,第一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一周后,高考成績公布。
蘇沐晴以三分之差與北大擦肩而過,但穩穩過了省城大學的錄取線。放榜那天,
張建國特意在校門口堵她。"沐晴,"他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我北大錄取了。
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恭喜。"蘇沐晴打斷他,"我也被第一志愿錄取了。
"張建國表情一滯:"什么志愿?""省城大學,國際貿易專業。"她一字一頓地說,
"今天剛收到的通知書。"張建國的眼鏡滑到鼻尖,
露出后面瞪大的眼睛:"你...你從來沒說過...""現在你知道了。
"蘇沐晴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是因為那個韓東對不對?
"他的聲音因壓抑怒火而顫抖,"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蘇沐晴甩開他的手:"是因為我想成為更好的自己。"說完這句話,
她頭也不回地走向校門外等候的父母。陽光熾烈,但她心里無比清明——命運的軌道,
終于開始轉向了。第四章省城大學報到的第一天,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蘇沐晴站在女生宿舍樓前,水珠順著油紙傘的骨架滑落,在水泥地上濺起一朵朵小水花。
1985年的校園還保留著蘇式建筑風格,暗紅色的磚墻上爬滿了常春藤,
雨霧中顯得格外肅穆。"302室...應該就是這里了。"蘇沐晴推開斑駁的綠色木門,
霉味混合著新鮮油漆的氣息撲面而來。宿舍里已經有人了。靠窗的下鋪坐著個戴眼鏡的女生,
正埋頭整理一摞書籍,聽到動靜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月牙:"你好,我是林秀,
經濟系。""蘇沐晴,同系。"她放下行李,雨水的濕氣還沾在發梢。"我知道你。
"林秀推了推眼鏡,"新生代表發言的那個。你高考數學是不是滿分?"蘇沐晴微微一怔。
她確實被選為新生代表,但這是今早才通知的,這個室友消息倒是靈通。"運氣好而已。
"她謙虛地笑笑,開始鋪床。粗糙的藍白格子床單是學校統一發的,摸上去有些扎手。
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扎著高高馬尾的女生風風火火闖進來,
身后跟著兩個抬箱子的校工:"讓讓讓讓!哎呀這破天氣!"她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
看到蘇沐晴時眼睛一亮,"你就是睡我上鋪的吧?我是陳燕,國際貿易的!
"蘇沐晴接過校工手里的箱子,沉得驚人:"這里頭裝的什么?""寶貝啊!
"陳燕神秘兮兮地打開一條縫,露出里面整齊碼放的磁帶和幾件時髦的連衣裙,
"從廣州帶的,市面上根本買不到!"林秀好奇地湊過來:"你從廣州來?
""我爸外貿局的,剛調回來。"陳燕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你們要是喜歡,隨便挑!"蘇沐晴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活潑的室友。
前世她隱約記得省城有個叫陳燕的女企業家,九十年代靠出口服裝發家,莫非就是眼前這位?
正想著,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一個瘦小的女生怯生生地探頭:"請、請問這是302嗎?
""李婷?"蘇沐晴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她不該認識這個女生。"你認識我?
"李婷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即恍然,"哦,是不是張建國跟你提過?他是我表哥。
"蘇沐晴如遭雷擊。張建國的表妹?前世她大學最好的閨蜜李婷,竟然是張建國的表妹?
那些"偶遇",那些深夜談心,全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沐晴?你臉色好差。
"陳燕關切地遞來水杯。"沒事..."蘇沐晴勉強笑笑,"就是有點暈車。
"她借著整理行李的機會背過身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前世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李婷如何"偶然"成為她室友,
如何"熱心"地幫她傳遞與張建國的書信,
甚至在她猶豫是否退學結婚時極力慫恿..."沐晴,你這條絲巾好漂亮!
"李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甜得發膩,"是上海買的嗎?"蘇沐晴轉身,
李婷正撫摸著她行李箱里那條水紅色絲巾——那是母親用攢了半年的布票給她買的入學禮物。
"嗯。"她簡短地回答,不動聲色地把絲巾收進抽屜。雨一直下到傍晚。
四個女生一起去食堂吃飯,李婷親熱地挽著蘇沐晴的胳膊,
一路上不斷提起張建國:"表哥可厲害了,
生代表呢...""他總夸你聰明...""他說國慶要來看你..."蘇沐晴機械地應著,
目光掃過校園的每個角落。前世她在這里度過了四年渾渾噩噩的時光,
最后帶著一肚子委屈和一張毫無用處的文憑回到縣城。這輩子,她要讓每一分鐘都物有所值。
食堂里人聲鼎沸,鋁制餐盤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蘇沐晴排隊打飯時,
忽然注意到窗口邊一個熟悉的身影——韓東!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軍綠色上衣,
正和幾個男生討論什么,眉宇間的堅毅與三十年后如出一轍。"看什么呢?
"李婷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撇撇嘴,"哦,韓東啊,聽說是個退伍兵,靠關系進來的。
"蘇沐晴瞇起眼睛:"你認識他?""表哥提過,說他爸就是個看倉庫的,
仗著當過兵..."李婷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韓東突然朝這邊看來,眼神銳利如刀。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沐晴輕輕點了點頭。韓東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微微頷首,
轉身消失在人群中。"你們認識?"李婷的聲音陡然提高。"見過一面。
"蘇沐晴輕描淡寫地說,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韓東為什么會出現在省城大學?
前世他明明是在她大四時才轉學來的!開學第一周,蘇沐晴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學習能力。
經濟學原理課上,當教授還在解釋邊際效用時,
她已經舉手指出教材上一處印刷錯誤;會計學基礎課,
她用十分鐘就完成別人一小時才能做完的習題集。"沐晴,你簡直神了!
"周五的寢室夜談會上,陳燕崇拜地說,"王教授今天還拿你的作業當范本呢!
"林秀從書本中抬起頭:"她父親是紡織廠的,可能耳濡目染吧。""才不是。"李婷插嘴,
語氣微妙,"沐晴表哥說,她從小就聰明,就是太要強了,
女孩子這樣不好..."蘇沐晴正在寫家信,鋼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留下一團墨跡。
她慢慢折起信紙:"李婷,張建國到底讓你來監視我什么?"寢室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李婷的臉刷地變白:"你、你說什么呀...""告訴他,"蘇沐晴直視她的眼睛,
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我這周末要去見韓東,商量怎么揭發他舅舅偷賣廠里設備的事。
"李婷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哇哦!"陳燕吹了個口哨,"這么刺激?帶我一個!
"林秀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如果涉及經濟犯罪,
我父親在檢察院工作..."李婷落荒而逃,連外套都沒拿。半小時后,
宿舍電話鈴刺耳地響起。"蘇沐晴在嗎?"宿管阿姨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北京長途。
"蘇沐晴深吸一口氣,拿起聽筒。張建國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
失真卻依然能聽出壓抑的怒火:"沐晴,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她輕聲說,
"趙德柱偷賣了三臺德國進口的絡筒機,贓款存在城南信用社,戶頭是他老婆的名字。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誰告訴你的?""這不重要。"蘇沐晴望向窗外,
月光照亮了她的側臉,"重要的是,如果我爸因為這事受牽連,那些證據會直接送到紀委。
""你變了。"張建國的聲音突然變得陰冷,
"是不是那個韓東..."蘇沐晴直接掛斷了電話。她的手微微發抖,但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興奮。第一槍已經打響,張建國終于知道,她不再是那個任他擺布的傻姑娘了。
第二天一早,蘇沐晴在校門口的公交站等車。晨霧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逐漸清晰。
韓東穿著件半舊的軍大衣,手里拿著兩本書。"早。"他走到蘇沐晴身邊,遞過其中一本,
"你要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蘇沐晴接過書,翻開扉頁,
里面夾著一張紙條:趙德柱昨晚去了北京。"謝謝。"她不動聲色地把書塞進書包,
"你去圖書館?""不,跟你一起去紡織廠。"韓東的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我爸查到新線索。"公交車上人擠人,蘇沐晴和韓東被迫站得很近。
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合著一絲火藥氣息——前世他曾說過,
退伍后一直在民兵連當教練。"你為什么幫我?"汽車拐彎時,蘇沐晴小聲問。
韓東看著窗外飛逝的梧桐樹:"我爸和你爸是戰友,79年一起上的前線。"頓了頓,
"而且...我討厭張建國那種人。"蘇沐晴心頭一震。前世韓東從未提過這層關系!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重生引發的蝴蝶效應,正在編織一張全新的人際網絡。
紡織廠比記憶中破舊許多。蘇沐晴帶著韓東徑直去了保衛科,
韓建軍——一個和韓東有同樣堅毅下巴的中年男人,正等著他們。"丫頭,你爸知道你來嗎?
"韓建軍遞過一杯熱茶。蘇沐晴搖頭:"韓叔叔,我想先看證據。
"韓建軍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倒出幾張照片:"這是上周拍的,
趙德柱和買主在倉庫后門交易。
"照片上清晰可見趙德柱的瘸腿和那幾臺貼著德文標簽的設備。
蘇沐晴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這就是前世毀掉父親職業生涯的鐵證,如今卻成了她的武器。
"還有這個。"韓建軍又拿出一本賬冊,"你爸讓我轉交給你,說你能看懂。
"蘇沐晴翻開賬本,瞳孔驟然收縮。這不是普通賬本,而是父親私下記錄的可疑交易清單!
最后一頁寫著幾個名字,其中一個赫然是張建國母親的名字——王桂花!
"這...""你爸早就懷疑了。"韓建軍嘆了口氣,
"但他顧忌老戰友的情分..."情分?蘇沐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到前一頁。
一個被反復圈劃的名字躍入眼簾——趙德柱、王桂花、張...第三個名字被墨水涂掉了,
但隱約能看出是三個字。"我爸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她聲音發緊。"去年冬天吧,
那批進口設備剛到貨不久..."蘇沐晴和韓東交換了一個眼神。去年冬天,
正是她重生前的時間節點!難道父親早就...離開保衛科,蘇沐晴去了父親辦公室。
推開門,蘇明成正在接電話,看到她時明顯一怔:"...先這樣,我女兒來了。
"掛斷電話,父親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晴晴,你不該插手這事。""爸,
趙德柱背后是誰?"蘇沐晴單刀直入,"那個被涂掉的名字。
"蘇明成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怎么知道...""張建國母親為什么會在賬本上?
她和趙德柱什么關系?"父親長嘆一口氣,
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這是1970年我們民兵連的合影。
"照片上年輕的蘇明成和韓建軍站在一起,旁邊是個面容模糊的瘦高男子。蘇沐晴仔細辨認,
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那人的眉眼,竟與張建國有七分相似!"他叫張文昌,趙德柱的妹夫,
張建國的生父。"父親的聲音沉重如鐵,"1972年水庫潰壩,
他為救我和老韓...我們欠張家一條命。"蘇沐晴如遭雷擊。這個秘密,
前世父親至死都未曾提起!回校的路上,秋雨再次落下。韓東默默撐開傘,
傾斜向蘇沐晴那邊。"現在你明白了吧,"他的聲音混在雨聲中,
"為什么我爸寧可冒險也要幫你查證據。"蘇沐晴望著車窗外模糊的景色,心潮起伏。
前世她以為的恩將仇報,原來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的恩怨。但這一世,
她絕不會讓父親因為愧疚而葬送前程。"韓東,"她突然說,"周末有空嗎?
我想去趟圖書館查些資料。""查什么?""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個體戶案例。
"蘇沐晴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打算創業。"雨點打在車窗上,像無數小小的敲門聲,
叩響命運的新篇章。第五章圖書館的暖氣片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蘇沐晴把凍得發紅的手指貼在金屬表面,溫熱瞬間驅散了寒意。
1985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窗外的法國梧桐早已掉光了葉子,
光禿禿的枝椏刺向鉛灰色的天空。"找到了!"陳燕突然從書架后探出頭,
手里揮舞著一本《中國輕工業年鑒》,"1984年的數據,
廣州服裝廠出口額比前年增長了120%!"蘇沐晴接過厚重的年鑒,
紙張特有的霉味鉆進鼻腔。她迅速翻到折角的那頁,
格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在她眼中自動轉化為柱狀圖和趨勢線——這是前世在華爾街練就的本能。
"你們看這里,"她指著表格下方的小字注釋,"鄉鎮企業出口占比從3%飆升到17%,
說明政策正在向集體和個體經濟傾斜。"林秀推了推眼鏡,
鏡片反射著臺燈的光:"但學校明令禁止學生經商,抓住要記過的。
""所以我們不能以個人名義做。"蘇沐晴從書包里掏出一疊文件,
"這是我設計的方案——以勤工儉學名義成立'校園服務社',幫同學代購生活用品,
順便...""順便賣廣州牛仔褲!"陳燕興奮地打斷她,"我爸認識白云區服裝廠的,
能拿到出廠價!"蘇沐晴微笑點頭。這正是她需要的——陳燕家的關系網,林秀的法律頭腦,
再加上她的商業嗅覺。前世這三個各懷絕技的女生畢業后就各奔東西,
如今卻被她提前聚在了一起。"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林秀翻開學生手冊,
"服務社需要指導老師簽字。""我已經約了經濟學教研室的周教授,"蘇沐晴看了看腕表,
"半小時后見面。"陳燕瞪大眼睛:"那個出了名難搞的周閻王?""他妻子是上海人,
最喜歡城隍廟的梨膏糖。"蘇沐晴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鐵皮盒,"我托人從上海捎來的。
"林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早就計劃好了。""只是多做些準備。
"蘇沐晴輕描淡寫地說,沒提為了打聽周教授的喜好,她連續一周蹲守在教職工食堂,
還"偶遇"了周夫人三次。走廊盡頭的教研室門半掩著,隱約傳出爭執聲。蘇沐晴剛要敲門,
一個熟悉的名字讓她懸在半空的手驟然停住。"...張建國的論文確實有水平,
但抄襲嫌疑..." "...北大教授親自推薦的項目,
我們哪有資格質疑..." "...涉及外匯操作,必須謹慎..."蘇沐晴心頭一跳。
張建國的手已經伸到省城大學了?她后退幾步,故意加重腳步聲,里面的談話立刻停止。
"請進。"周教授的聲音傳來。推開門,煙霧繚繞中,三個中年男人齊刷刷看向她。
周教授坐在辦公桌后,花白的頭發像鋼針般豎著,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如鷹。"周教授好,
"蘇沐晴恭敬地鞠躬,"我是經濟系一班的蘇沐晴,關于勤工儉學的事...""我知道你。
"周教授打斷她,"高考數學滿分的新生代表。"他指了指沙發,"坐。
"另外兩位老師起身告辭,其中戴眼鏡的瘦高個在門口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沐晴一眼。
她認得這人——國際經濟教研室的吳主任,前世90年代因貪污外匯額度被判刑。
"你的策劃書我看了。"周教授開門見山,"表面是代購生活用品,實際想做服裝貿易,
對吧?"蘇沐晴后背沁出細汗。她低估了這個老教授的眼光。"是的。"她決定實話實說,
"但先從小的做起,積累經驗。"周教授突然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有意思。
我教書二十年,第一次見學生想實操外匯操作的。"他敲了敲桌面,
"知道為什么學校禁止學生經商嗎?""怕影響學習?""不,
"周教授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是怕你們嘗到甜頭后,再也靜不下心做學問。
"蘇沐晴心頭一震。前世她確實在九十年代的下海潮中放棄了深造機會,
等想回頭時已經跟不上學術前沿。"謝謝老師提醒。"她真誠地說,"但我只是想學以致用。
"周教授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拉開抽屜取出印章:"每周向我匯報一次。記住,
"他蓋下印章的瞬間眼神銳利如刀,"別碰外匯。"走出教研室,蘇沐晴長舒一口氣。
她剛拐過走廊,一個黑影突然從消防門后閃出,嚇得她差點叫出聲。"韓東?"她撫著胸口,
"你在這干什么?"韓東穿著軍大衣,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等你。
"他遞過一個牛皮紙袋,"趙德柱最近的聯系記錄。"蘇沐晴接過紙袋,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觸感像粗糙的砂紙。她打開紙袋,里面是幾張電話記錄單,
最近一周張建國從北京往趙德柱家打了七次電話。"保衛科能查這個?"她驚訝地問。
"不能。"韓東嘴角微揚,"我爸有個徒弟在郵局。"蘇沐晴突然意識到,
韓東父子為她冒了多大風險。在1985年,私自查詢通話記錄是嚴重違紀行為。"謝謝。
"她輕聲說,喉嚨莫名發緊,"這個周末我們要去趟廣州,你要一起嗎?
"韓東挑眉:"'我們'?""陳燕、林秀和我。"蘇沐晴解釋道,"說是去旅游,
實際是考察服裝市場。""我去。"韓東干脆地回答,"周六早上六點,校門口見。
"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蘇沐晴突然想起前世韓東也是這樣,
不問緣由地支持她的每個決定,直到那場車禍...周六的清晨,寒風格外凜冽。
蘇沐晴裹緊母親織的棗紅色圍巾,呵出的白氣在路燈下繚繞。陳燕和林秀已經在校門口等候,
旁邊停著一輛罕見的豐田面包車。"我爸安排的!"陳燕得意地拍著車門,"直達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