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長于一個小村落，父母靠種地為生，勉強度日。今年大旱，收成極差，賦稅卻不降反升，
逼得人無路可走。父母為生存咬牙借了貸，卻落入了利滾利的圈套。官商勾結，
誓要榨干貧民的所有骨血。既然如此，我便只能豁上一條命去反抗，懲黑心商戶，
護我愛之人。一個農戶出身的女子力量很小，只能為魚，再努力不過是成為執刀人的誘餌。
但我不認命，一次比一次跳的更高，我相信我終能魚躍龍門。1.[張嬸，我來還您野菜了。
]我小心翼翼的捧著碗，發現隔壁門戶大開，里面傳來一聲凄慘至極的嘶吼。[混蛋，滾開。
]我慌忙跑進門，正對上張嬸的眼睛。她見我，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倏然亮了，
急切的阻止我靠近。我的腿好像生根了，只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張嬸身上壓著一個穿著官服的大漢，整個人完全被覆蓋，只有頭往后仰著，仿佛脖子被斬斷。
[滾開，滾開！]她嘶啞的聲音聲聲啼血，我知道她其實是在對我說。安安，快走！
我僵硬的退出門口，朝后望的最后一眼，是張嬸放心的閉上眼，整個人如死掉般了無聲息。
闖進張嬸家的人是縣衙里的官差，他們每個年都來收稅，有錢收錢，沒錢拿糧食抵。
每戶人家都被這個稅務搜刮的干干凈凈，只能勉強活著。可今年碰巧遇上大旱，
收成只有以前的兩三成，可稅不降反升，且催促的越發緊迫。明明今天還沒到收稅的時間，
怎么會這樣。我躲在張嬸家旁邊的土堆后，死死抱住裝野菜的碗。
腦袋里全是張嬸叫我快走的眼神。張嬸是個非常好的人，前兩日我們家實在沒東西吃，
母親帶我跟她借口飯。明明她家灶臺里也只有一碗野菜，還是分了我們大半碗。
她摸著我的頭，說不能餓著孩子。頭頂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溫暖，
我卻在她遇到危險時逃跑了，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氣，爬起來踉踉蹌蹌的朝她家跑。等我，
張嬸，我來救你了！2再跑回張嬸家，她已經整理好衣物，坐在床上，除了紅腫的眼睛，
絲毫看不出她經歷了如此恐怖的事情。見我回來，她帶著溫柔的笑朝我招手。[嚇著了吧。
]一直緊繃的神經在她這句話后忽然松了，我控制不住落下淚。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就安撫的順著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像我阿娘一樣。[對不起，我跑了，
沒有能救你。]張嬸：[你做的很好，保護好自己是一件很有智慧的事情，你要記住，
在這個世道里，活著很艱難，活下去就是一種勇敢。]我淚眼朦朧的抬起頭，
她眼里似乎有些什么東西在閃爍。她揉了揉我的頭發，見我懷里抱著的碗。[正巧我餓了，
謝謝你們送來的野菜，早點回家。]她親自送我出了門。碗里的野菜她只拿走了一半，
我又捧著碗和帶了一封信回到了家。母親看著半碗野菜：[能碰見張妹妹，
是我們一家的幸事。]她又展開信。越看眉頭皺的越緊，眼眶逐漸濕潤，面色也逐漸凝重。
我瞧著心里忐忑：[張嬸，寫了什么？]母親沒回答，只是剝開了碗里的野菜。
碗底竟然有兩個銅錢！這是張嬸攢下的全部家底，如今，竟然送給了我們。
母親摸摸我的頭發：[張嬸以后就是你的干媽，日后你要為她養老送終。]我乖巧的點點頭，
張嬸從小看著我長大，我本就將她當作親人。兩個銅錢能干很多事情，能買很多大麥種子，
能吃飽很多頓飯......可對于欠缺的稅務來說，不過杯水車薪。
整日處在稅務的高壓下，父親和母親皺眉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日離家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我曾見半夜母親掀起父親腫脹的雙腿，雙目含淚。也見父親凝望母親滿頭的白發，滿眼心疼。
某日，我望著通往村外的泥巴路，第一次升起了走出的想法。想要活下去，
一定要找出一條活下去的路。[九重天子恤民意，
百里縣令傳圣聲]每日遙遙傳來的歌頌聲飄進大山里，我傾耳默誦，直至聲音消失。
如果清泉縣縣令知曉我們的困境，是否會舟濟黎庶。會的，一定會的，
我虔誠的朝歌頌聲方向作揖。眼中光芒愈盛，踏出離村第一步。
4.清泉縣比我想得還要富饒。路邊隨處可見商戶叫賣，街角不見乞兒磕頭。
我不免多了幾分信心。縣衙位于縣中心，我到時，發現一群人正烏泱泱的圍著。[大哥，
這是發生什么了？]我打聽道。[張縣令正在給人解決問題呢，能有此好官，
真是我們的幸事啊。]大叔眼里充滿著崇敬。我心有一喜，正要從人群中擠上前去。
卻被一人拽住：[不要被這狗官蒙蔽，他可不是什么好人。]3.拽住我的人面容枯槁。
他說他父親原本是本地最大的商戶，心地善良，經常布施。可這個狗官上任后，
想和他父親做局搜刮民脂民膏，他父親不愿。狗官便選擇了他家的對家蘇家，有了他的支持，
蘇家用了手段搞垮了他們家。將他家的財產全部瓜分，還放火殺人滅口，
他們家唯有他當時偷偷出門玩樂，躲過一劫。后來，他整日盯著縣令和蘇江，
眼看著明明是他們倆聯手逼的這些平民走投無路，
卻讓這些人在這感恩戴德的認為獲得了生的希望。他攔了不少人，可惜他們總是不信他。
[這些人回去發現，稅收沒有改變不會再來找嗎？這樣縣令的真面目不就暴漏了？
]我天真的問。那人冷笑，面容顯得更加猙獰：[這些人回不去的。]我涌起一陣寒意。
他說他活著就是為了復仇，他看著我，告訴我他需要一個合作者。這個合作我可能會死，
但我愛的人能活。他給了我地址，讓我想好找他。我將地址記住，
沒有完全相信他卻也不敢再找縣令。我一個人游蕩在道路上，
思索著突如其來的信息的真假性。不知不覺便到了邊緣——一片荒野。
大片的黃土地給我安心的感覺。我躺在雜草中，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從草的細縫向外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低著頭啃噬著食物。原來縣里的乞丐都在這里，
怪不得街道上看不見。我失望的收回目光，忽地，目光一凝，胃里翻涌。
一張面目猙獰的頭顱被人抓在手里，熟練的挖掉眼珠塞入口中。
那人正是之前跋涉找縣令減稅的男人！[嘔。]我拼命地捂住嘴，若是被發現，
我毫不懷疑這群人會將我生吞活剝。5.我失了魂，衣服沾染著泥土。回到家的瞬間，
我癱軟在地。難得的是父母竟然都在家。父親終于久違的露出了輕松的笑容。見我如此狼狽，
父母也沒有責怪我不聽話，私自出門。只是眉梢帶笑，摟著我：[安安，放心吧，
咱們家稅收已經交了，你不會有事的。]隨后，他們又取出一塊碎布，
里面鼓鼓囊囊的裝著東西：[你把這些錢送給你張嬸。]我大驚：[哪里來的錢？
]父親滿目感激：[有一個好心的商戶借的。]我急切的問：[這商戶姓什么？
]母親含笑道：[姓蘇，以后我們可要好好回報他。]我接過錢，看著父母輕松的笑容，
心里萬分沉重。恍然看見三條魚在案板上亂蹦，而尖刀已經懸于案板之上。
我腦海中閃過白天的得到的地址。6.日子風平浪靜，但我知道只是爆發前的序幕。
果不其然，蘇江帶著我父親簽的契約找上門來。[宋山平，該還債了。
]他大搖大擺的站在我家門口，父親低頭哈腰的迎上去。母親見勢不妙，拉著我躲在房里。
[蘇老爺，這才距離借錢幾日，還請再寬恕些日子，等明年收成好了，我一定還給您。
]父親道。[不行，我現在就要。十六兩銀子，今日若是交不出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蘇江一揮手，身后站著五個大漢，氣勢洶洶。父親大驚：[蘇老爺，我只借了五百錢。
]蘇江不耐：[利息，懂嗎？]父親局促的搓搓衣角：[可當初您說沒有利息，
還說何時有錢何時還就行。]蘇江舉起契約：[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一日期限，逾期翻倍。
今日是第五日，還錢。]父親想去看他手上的契約，卻蘇江被一腳踢開。[老瘸子，
一股酸臭味。]父親捂著胸口，趴在地上：[求求您，大發慈悲，我是真的沒有錢，
老爺您慈悲心腸，本金我一定盡快還您。利息您行行好。]蘇江壞笑道：[我倒是還缺條狗。
]父親拖著動彈不得的腿，朝他露出討好的笑容。嘴里不停的汪汪叫，艱難的移動著身軀。
蘇江和他的手下哈哈大笑，不停的逗弄著父親。我被母親死死的拽住，
母親留下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臉上，混合著我的淚流下。蘇江笑夠了，
居高臨下看著父親：[瘸狗，我聽說你有個女兒長的不錯，叫出來見見。]下一秒，
無人想到父親忽然暴起，一頭朝蘇江腹部沖去，狠狠地將他撲倒在地。[別動我女兒！
]蘇江暴怒，將父親掀翻。我想沖出去，母親跪著拽住我，求我道：[安安，不能去！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股鐵銹味彌漫在嘴中。大漢圍著父親剛要下手。忽然，
嬌嬌的女聲傳來，聲音酥軟。[蘇老爺，你來怎么不找我，我可是久仰您的才貌。
]我不可置信的抬頭，眼里閃過希望。是張嬸。不同于平時溫柔端莊的形象，
她此時衣衫半解，半隱半露出豐腴的身材，眉眼間帶著惑人的風情。腰肢一扭，
一步一步勾走人心。蘇江眼里劃過驚艷之色。他色迷迷的摟住張嬸，不顧眾人當即上下其手。
我恍然回到送野菜那天，只是張嬸這次是笑著的，可眼底的籠罩更深層的灰。
[不......]母親死死捂住我的嘴，渾身不住的顫抖。蘇江得了趣，
嫌惡的望著地上茍延殘喘的父親：[老東西，明日我再找你，若還是沒錢，
明日我懷里的可就是你的夫人女兒。]說完，摟著張嬸揚長而去。張嬸最后深深的望向我們，
嘴唇微張：[快逃。]我與母親攙扶起父親，并重重的朝張嬸離開的地方磕了幾個頭。張嬸，
我絕不會辜負您，明日我必讓蘇江付出代價，將您救出來。
7在砧板上的魚面對屠刀能有什么作為武器？吳常安說，除了自身，無他。
一身血肉皆舍了去，只有對自己夠狠才有廝殺的兇狠。聽他說這話，我涌起了無盡的豪情，
拋頭顱，灑熱血，悲壯而又熱烈的換的一個美好的結局。
吳常安狠狠打破我的幻想:[魚只是魚，變不成刀，博的不過是一線生機。
]吳常安雖然長得丑，但說出的話讓我感覺很漂亮，像我小時候追逐的蝴蝶。
他說遞給我地址的那一刻，他就預感到我會回來找他。因為我的眼睛里有很亮的光。
我不懂什么叫有光，但我敏銳的感覺到這不單純的是一句夸獎，還有嘲弄，不是對我，
而是對這個世界。當然，他選中我除了我眼里有光，更重要的一點是我長得漂亮。
他需要一個人接近張縣令。每年六月，皇帝總會派人來巡查各縣，清泉縣太小，
又無什么奇特之物，上頭派來的人基本停留最多約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就是唯一的機會，
他說他已經安排好了其他事情讓上頭的人無法包庇他，
只是現在缺乏最重要的一個證物--賬本。這個賬本分上下兩冊，
分別在張縣令和蘇商戶手里。他問我：[知道為什么兩人各手握一部分嗎？
]我思考后答道：[為了平衡，就像村里兩只野狗，如果不拿繩子拴著，兩條狗就會打架。
這個賬本就像兩根繩子。]吳常安難得被逗笑，又問：[你認為張狗和蘇狗被拴著，
就能和平的分食實物嗎？]我認真思考，答：[不會，因為兩條狗的品類不一樣，
張縣令就像村里的黑毛大狗，蘇商戶就像是剛生下的小狗崽，一定是大黑狗吃得多。
]我越說腦子越清晰：[所以繩子限制他們吃一樣的東西，大黑狗是受牽制的一方，
所以大黑狗更想掙脫繩子，畢竟他不能容忍自己選擇的狗崽子和他平起平坐。
]吳常安第一次正經打量我。[你倒是看得透，是個聰明人，
可惜啊......]他沒說完，只是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在他的計劃里我活不了。
但我想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8.我穿上大紅色的輕紗，身體扭曲成一個夸張的姿勢，
站在高樓欄桿處，后面背景是萬家燈火。張縣令站在我前方五米處，作畫。堂堂一個縣令，
愛的竟然不是美人，而是畫畫。起初我從吳常安那聽到的時候，根本不敢相信。
甚至覺得可笑，一個心腸這么黑的人，竟然有如此志趣。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
只能盯著張縣令看。他神情十分認真，手里畫筆不停，時而蹙眉時而舒展，
眼睛里沒有半分淫邪只有癡了的認真。這份神態，倒顯出幾分風光霽月的樣子。
[我想畫這副美人安康圖，已經想了好幾年，苦于沒有合適的人，幸而今日遇見小姐，
在下張顯，清水縣縣令。]張顯作揖表示感謝。我就這樣輕輕松松的接近了張顯。
我陪他整日去各種美景作畫，漸漸的我們越來越熟識。他溫柔體貼，從未對我動手動腳，
對前來告狀的百姓禮遇有加。甚至有時候我都會恍惚，
這個人和吳常安口中殘暴的貪官是同一個人嗎？而每次午夜夢回，
我總能夢到一顆頭顱張著大嘴朝我撲來。時機成熟時，
我裝作不經意間告訴張顯我們家受到了蘇江的援手，他雖無異色，
卻細細盤問了關于蘇江的一切。果然和吳常安收集到的情報一樣，
蘇江瞞著張顯在偷偷的剝削較遠的農民，都是吞金的饕餮，誰能忍受自己賺的少。
張顯派人秘密調查蘇家，這一查便徹底撕碎了他掩蓋的圈錢行動。
但這還不足以讓張顯下定決心解決掉蘇江，他只是敲打一番，蘇商戶只要多交點錢，
這事也就暫時過去了。蘇江很上道，直接一箱子的黃金直接送到了張顯的私宅。
可他不知道我偷偷的在黃金上放了一本空白的賬本。我沒看見張顯打開箱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