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捐獻遺體那天,我給七年沒聯系的哥哥打了個電話。那邊許久才接,我立馬說明了意圖。
又小心補充道:「只是簽個字而已,不會耽誤你很久。」那邊罵了聲「有病」,
徑直掛斷了電話。我只能千里迢迢,帶著文件找去了他住的城市。過去時,
正趕上他最忙的時候。他隨手就簽了字,連眼角余光都沒分給我一點。
只不耐補充了一句:「加一條。等你真死了,不要再通知我。」我點了點頭。
---上完最后一節醫學實驗課。我抱著教案走出教學樓,卻無故在平地摔了一跤。
似乎是扭傷了腿。走回辦公室時,很短的一段距離,后背竟也出了一層冷汗。
想到下午沒有排課,我索性開車跑了趟醫院。
我跟醫生簡單說了下情況:「可能是最近工作忙,有點疲勞和著涼。」
「麻煩幫我開點扭傷的藥膏,再加點感冒藥就好。」醫生卻開了厚厚一疊檢查單,
嚴肅要求我重視檢查。決定捐獻遺體那天,我給七年沒聯系的哥哥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聽筒里傳來嘈雜的背景音和簡陽不耐煩的"喂"。我深吸一口氣,
直接說明了意圖:"哥,我想捐獻遺體,需要直系親屬簽字。"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隨后傳來一聲嗤笑:"簡安,你腦子有病吧?"沒等我解釋,電話就被掛斷了。
忙音在耳邊回蕩,我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七年前父母車禍雙亡后,簡陽就像甩掉一個包袱一樣迫不及待地和我劃清界限。
那時我剛考上醫學院,他則拿著父母留下的保險金去了南方做生意。七年里,
除了每年清明節在父母墓前偶遇時交換幾句客套話,我們再無聯系。三天后,
我帶著捐獻文件出現在簡陽位于廣州的辦公室。透過玻璃門,
我看到他正對著幾個下屬大發雷霆,
西裝革履的樣子與記憶中那個總是對我冷嘲熱諷的哥哥判若兩人。"簽個字而已,
不會耽誤你很久。"我將文件推到他面前,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平靜。簡陽掃了一眼文件,
眉頭皺得更緊。他抓起鋼筆潦草地簽下名字,連眼角余光都沒分給我一點。"加一條,
"他不耐煩地補充,"等你真死了,不要再通知我。"我點點頭,收起文件轉身離開。
走出大樓時,廣州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回到學校后,我的生活依舊按部就班。作為醫學院的講師,我每天穿梭于教室和實驗室之間,
日子過得簡單而充實。直到那天上完最后一節醫學實驗課,我抱著教案走出教學樓時,
突然在平地上摔了一跤。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教案散落一地。我試圖站起來,
卻發現左小腿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路過的學生趕忙過來攙扶,我勉強笑著道謝,
心里卻涌起一絲不安——作為醫者,我知道這種無緣無故的摔倒不太正常。
回到辦公室的短短路程,我的后背竟出了一層冷汗。想到下午沒有排課,
我索性開車去了趟醫院。急診科的王醫生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輕描淡寫地描述了癥狀:"可能是最近工作忙,有點疲勞和著涼。
麻煩幫我開點扭傷的藥膏,再加點感冒藥就好。"王醫生卻沒有輕易放過我。
他皺著眉頭聽完我的描述,又做了幾項簡單的神經反射測試,表情越來越凝重。"簡安,
"他嚴肅地說,"我需要你做個全面檢查。這不是普通的扭傷或感冒。"檢查單厚厚一疊,
從血液檢測到核磁共振,項目多得讓我心驚。我本想拒絕,但看到老同學眼中的擔憂,
還是妥協了。"好吧,就當是例行體檢。"我試圖用輕松的語氣緩解緊張的氣氛。
檢查安排在三天后。那天晚上,我回到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開始整理一些舊物。
自從父母去世后,這套位于城郊的兩居室就成了我唯一的避風港。
雖然簡陽曾多次提出要賣掉分錢,但我固執地保留了下來。在整理父親的書桌時,
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暗格。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上面是父親熟悉的字跡:"致簡安"。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顫抖著拆開信封。
里面是一份公證過的遺囑補充件和一張銀行卡。遺囑上明確寫著,
父母將他們名下一處我從未聽說過的房產和一筆存款單獨留給了我,
理由是"簡安選擇醫學道路,需要更多支持"。日期顯示這是在車禍前三個月立的。
我癱坐在地上,銀行卡硌得掌心發疼。父母去世時公布的遺囑明明是將財產平分給我們兄妹,
簡陽為此還和我大吵一架,指責父母偏心。而現在,這份隱藏的遺囑徹底打敗了我的認知。
正當我沉浸在震驚中時,門鈴突然響起。透過貓眼,我看到簡陽陰沉的臉。七年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找我。"你怎么來了?"我打開門,下意識將信封藏在身后。
簡陽的目光銳利如刀,直接越過我掃視屋內。"聽說你去醫院做檢查了?
"他的語氣帶著奇怪的急切,"查出什么了?"我警惕地看著他:"只是例行體檢。
你怎么知道的?""王醫生是我高中同學,"簡陽不耐煩地揮揮手,"別轉移話題。
你是不是找到爸媽的其他東西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會知道?
除非...除非他一直在監視我,或者他也曾尋找過這份遺囑。"沒有。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你到底來干什么?"簡陽突然上前一步,
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腕:"別裝了!我找了七年!那套房子和錢在哪?那是爸媽的遺產,
應該平分!"疼痛從左腕傳來,但我死死攥著信封不放。"這是爸媽留給我的!
"我幾乎喊了出來,"他們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所以才偷偷給你?
"簡陽冷笑一聲,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你以為你能獨吞?"他猛地發力,
將我推倒在地。后腦勺重重磕在茶幾角上,一陣劇痛伴隨著眩暈襲來。模糊的視線中,
我看到簡陽撿起掉落的信封,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果然在這里。"他抽出文件快速瀏覽,
表情從得意轉為震驚,最后定格在扭曲的憤怒上,"兩百萬?還有一套學區房?他們瘋了嗎?
"我掙扎著爬起來,頭暈得幾乎站不穩:"那是...那是爸媽的決定...""放屁!
"簡陽怒吼一聲,將遺囑撕得粉碎,"你從小就裝乖賣巧騙他們偏心,現在還想獨吞?
門都沒有!"紙屑如雪片般飄落,我絕望地看著父母最后的心意被毀。但下一秒,
簡陽的表情突然變了。他盯著手中的銀行卡,又看向我蒼白的臉色,
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不過現在無所謂了,"他慢條斯理地將銀行卡塞進口袋,
"反正你也用不上了,對吧?王醫生說你的癥狀很像ALS。"我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肌萎縮側索硬化癥?那個被稱為"漸凍人"的不治之癥?簡陽俯身湊近我耳邊,
聲音輕柔得可怕:"捐獻遺體?真是個好主意。等你死了,我會好好利用這筆錢的。"說完,
他轉身離開,重重摔上門。我癱軟在地上,撕碎的遺囑紙屑散落四周。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醫院的短信:"簡安女士,您的檢查結果已出,請盡快來院復診。"窗外,暮色四合,
最后一縷陽光也被黑暗吞噬。我抱緊雙膝,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冷和孤獨。父母隱藏的愛,
哥哥赤裸的恨,還有未知的檢查結果,所有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但最諷刺的是,
即使面對可能的死亡,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如果確診ALS,
我的遺體對醫學研究將會有多大價值?醫院的走廊似乎比記憶中更長。
我拖著逐漸不聽使喚的左腿,一步步向神經內科挪動。每走一步,
小腿肌肉都像被無數細針穿刺,疼痛尖銳而清晰。王醫生已經在診室等我,
桌上擺著一沓檢查報告。他示意我坐下,
眼神里是我熟悉的、醫生向患者宣布壞消息前的凝重。"簡安,"他深吸一口氣,
"核磁共振顯示你的脊髓前角細胞有明顯退化,結合肌電圖和臨床癥狀,
初步確診是肌萎縮側索硬化癥。"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幾個字的瞬間,
我的呼吸還是停滯了一秒。作為醫者,我太清楚ALS意味著什么——不可逆的神經退化,
肌肉逐漸萎縮,最終連呼吸都需要機器輔助。"有多久了?"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從病變程度看,至少半年。"王醫生遞給我一杯水,手指微微發抖,
"但你最近才出現明顯癥狀,說明發展速度不算最快。如果積極治療,
可能還有兩到三年時間。"兩年。七百多天。
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銀行卡——父母留給我的兩百萬,原來是對我短暫生命的預判嗎?
"謝謝。"我放下水杯,沒有碰它,"我需要一份詳細的病情說明和預期病程表。
"王醫生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打印了資料遞給我:"有任何需要隨時聯系我。
還有...你告訴簡陽了嗎?"我冷笑一聲,將資料塞進包里:"他比我知道得還早。
"離開醫院時,初夏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疼。我站在臺階上,看著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像他們一樣,為生活瑣事煩惱,為未來十年、二十年做計劃。
我的時間突然有了明確的終點。簡陽的電話在第三天打來。我正在整理教案,
準備向學校申請病退。"考慮清楚了嗎?"他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依然那么理直氣壯,
"那筆錢和房子。"我握緊手機,指節發白:"考慮什么?""別裝傻!"他提高了音量,
"把爸媽的遺產交出來,我可以考慮在你...最后階段照顧你。"我幾乎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