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身體被拋向空中的失重感——最后的意識里,
姜暖只看到擋風玻璃碎裂成蛛網狀,向自己迎面撲來。"啊!"她猛地睜開眼,
胸口劇烈起伏,雙手本能地護在身前。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后背黏膩的汗水和身下硬板床的觸感。
姜暖怔怔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斑駁的石灰墻面上貼著褪色的明星海報,
木質窗框外是晨曦微光,一只麻雀正歪著頭在窗臺上跳來跳去。書桌上,
初中畢業證靜靜躺在玻璃板下,日期赫然寫著1995年7月15日。
"這不可能..."她顫抖著伸出手,看到的是纖細白皙的少女手臂,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食指側面還有一道淺淺的墨水印——那是她十六歲時熬夜寫作業不小心劃傷的。
門外傳來鐵鍋碰撞的聲響,接著是母親熟悉的嗓音:"暖暖,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姜暖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門后的穿衣鏡前。
鏡中少女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睡裙,烏黑的長發亂蓬蓬地支棱著,一雙杏眼瞪得老大,
左眼角那顆淚痣清晰可見。"我真的...回來了?"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疼痛感真實得令人心顫。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前世,就是在這個夏天之后,
父親在工地出事,賠償金被叔叔一家設計騙走,她被迫輟學打工,
母親積勞成疾..."暖暖?怎么還不出來?"母親的腳步聲漸近。姜暖深吸一口氣,
壓下翻涌的情緒,拉開房門。廚房里,林秀正佝僂著背往灶膛里添柴火,
鐵鍋里稀粥咕嘟作響。晨光透過油氈屋頂的縫隙灑進來,照得她鬢角的白發格外刺眼。
"媽..."姜暖嗓子發緊,幾乎說不出話來。多少個午夜夢回,
她都想再見到這張布滿皺紋卻溫柔依舊的臉。林秀轉過身,用圍裙擦了擦手:"愣著干啥?
快去洗漱,一會兒粥該涼了。"姜暖這才注意到墻角的臉盆架上,
搪瓷臉盆里已經打好了清水,牙刷上擠好了黃豆大小的牙膏——這是母親多年不變的習慣,
總是把最后一點牙膏擠給她用。洗漱時,
姜暖透過窗戶看到院子里晾著的衣服在晨風中輕輕擺動。那件深藍色的工裝褲是父親的,
褲腿上還沾著洗不掉的石灰漬;旁邊掛著自己的白襯衫,領口已經磨得發毛,卻洗得雪白。
餐桌上擺著一碟咸菜和三個煮雞蛋,這在當時的農村已經算是奢侈。
林秀把最滿的那碗粥推到姜暖面前:"快吃,吃完去地里摘點豆角,中午給你爸做頓好的。
""爸去哪兒了?"姜暖小口啜著稀粥,米香在舌尖化開。二十多年沒吃過母親熬的粥了,
她鼻子一酸。"去縣城工地了,說今天要趕工,天沒亮就走了。"林秀嘆了口氣,
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日歷,欲言又止。姜暖順著母親的視線看去,
日歷旁邊用圖釘固定著一張紙——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她心頭一震,
終于想起這個時間節點意味著什么:前世,為了湊夠她的高中學費,母親借遍了全村,
最后還差兩百塊,是她跪在校門口求情才得以入學。"媽,學費的事你別擔心。
"姜暖放下碗,握住母親粗糙的手,"我有辦法。"林秀驚訝地抬頭:"你這孩子,
說什么傻話?媽會想辦法的。"她強擠出一個笑容,眼角皺紋更深了,"昨天去你大姑家,
她說..."話音未落,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油膩的男聲傳來:"嫂子在家嗎?
"姜暖渾身一僵,這個聲音她到死都忘不了——叔叔姜建國,
前世設計騙走父親賠償金的主謀。林秀匆忙擦了擦手去迎客:"他叔來了,吃早飯沒?
"姜建國晃著肥胖的身軀走進來,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干癟的蘋果。
他四十出頭的樣子,穿著嶄新的的確良襯衫,頭發抹得油光發亮,
與這個簡陋的農家小院格格不入。"哎喲,暖暖也在啊。"他瞇縫著眼打量姜暖,
目光在她發育中的身體上停留了幾秒,"聽說考上縣一中了?有出息!"姜暖強忍著惡心,
擠出一個假笑:"叔叔好。"她注意到姜建國的視線不停往屋里瞟,顯然在找什么人。
"我哥不在家?"果然,他很快切入正題。"去工地了。"林秀給他倒了杯水,"有事?
"姜建國搓了搓手,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嫂子,我聽說縣建筑公司最近接了個大工程,
工錢漲了不少。不過..."他話鋒一轉,"安全措施跟不上,前兩天隔壁村就有人摔傷了。
"姜暖心頭警鈴大作。前世父親就是在兩周后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當場死亡。而現在看來,
這場"意外"很可能早有預謀。"是嗎?"林秀臉色發白,"建軍沒跟我說...""哎呀,
我就是隨口一提。"姜建國擺擺手,眼睛卻閃著精光,"對了,
他們公司現在工傷賠償標準提高了,聽說能賠好幾萬呢。"姜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個畜生,現在就惦記上賠償金了!"叔叔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她故作天真地問,
"您認識建筑公司的人?"姜建國表情一僵,隨即笑道:"小孩子懂什么,我就是聽人說的。
"他站起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我哥在哪個工地來著?"林秀剛要回答,
姜暖搶先道:"爸沒說具體位置,就說在縣城西邊。"姜建國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又很快堆起笑臉:"那行,我先走了。嫂子,有事記得找我啊。"他匆匆離開,
連帶來的爛蘋果都忘了放下。等腳步聲遠去,姜暖立刻轉向母親:"媽,爸到底在哪個工地?
我有急事找他。"林秀疑惑地看著女兒:"不是在西郊新建的百貨大樓嗎?
你剛才...""媽,你聽我說。"姜暖握住母親的手,聲音堅定,"從現在開始,
不管誰來問,都不要告訴別人爸的具體工作地點。特別是叔叔一家。""你這孩子,
怎么...""還有,"姜暖打斷她,"這兩天我要去趟縣城。您能把家里的積蓄先給我嗎?
我保證,一周之內,連本帶利還給您。"林秀驚疑不定地看著女兒,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良久,她嘆了口氣,從床底下摸出個鐵皮盒子,
取出用手帕包著的鈔票——那是全家全部的積蓄,三百二十七塊六毛。"暖暖,
你到底要干什么?"姜暖將錢小心收好,眼神堅定如鐵:"我要改寫我們家的命運。
"第二章盛夏的縣城像個蒸籠,柏油馬路被曬得發軟,踩上去黏糊糊的。
姜暖跳下破舊的城鄉巴士,熱浪撲面而來,汗水立刻浸透了后背。
她緊了緊肩上的人造革書包,里面裝著母親給的積蓄和昨晚熬夜寫好的材料。
西郊工地在縣城邊緣,姜暖走了四十分鐘才看到那片鋼筋水泥的叢林。
三座未完工的樓體像巨人般矗立著,腳手架外罩著綠色的安全網,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吊車的轟鳴聲和金屬碰撞聲老遠就能聽見。"站住!工地重地,閑人免進!
"門衛室探出個滿臉褶子的老頭。姜暖抹了把汗,
從書包里掏出準備好的兩包紅塔山:"大爺,我找我爸,姜建軍,在木工組。"老頭接過煙,
態度立刻和緩:"老姜的閨女啊?等著,我喊人叫他。"他轉身拿起擴音喇叭,
刺耳的電流聲后是扯著嗓子的喊聲:"木工組姜建軍!門口有人找!"等待的十分鐘里,
姜暖仔細觀察著工地環境。前世父親出事是在二號樓,她瞇眼望去,
那棟樓的腳手架安全網有幾處明顯破損,在風中飄搖。更令她心驚的是,
幾個關鍵節點的固定鐵絲已經松動——這絕不是自然磨損,分明是人為破壞!"暖暖?
你怎么來了?"父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姜暖轉身,喉嚨突然發緊。父親還活著,
真真實實地站在她面前!姜建軍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安全帽下是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
眼角皺紋里夾著木屑,但眼睛明亮有神。
這個形象與她記憶中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重疊在一起,讓她鼻子一酸。"爸!
"她撲上去緊緊抱住父親,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汗味和松木香。
姜建軍被女兒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手足無措:"咋了這是?家里出事了?""沒有,
就是想你了。"姜暖松開手,強壓下情緒,"爸,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她拉著父親走到一處陰涼地,從書包里掏出一疊手寫材料:"我同學表哥在建筑公司上班,
說這個工地安全不達標,已經有好幾個工人差點出事。"姜建軍翻看著材料,眉頭越皺越緊。
上面詳細列出了《勞動安全衛生條例》相關條款,還有幾起類似事故的賠償案例,
甚至畫了腳手架正確搭建的示意圖。"這些你從哪弄來的?""縣圖書館。"姜暖面不改色,
"爸,特別是二號樓,聽說腳手架有問題,你千萬別去那邊。
"姜建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怪工頭今天非調我去二號樓..."他忽然壓低聲音,
"前天老李從二樓摔下來,腿折了,公司只給了五百塊錢就打發了。"姜暖心跳加速。
果然跟前世一樣,事故早有預兆!"爸,如果出事,千萬別私了。
這上面有縣勞動局的投訴電話和省報的熱線,我都標出來了。
"姜建軍把材料小心折好塞進工裝口袋:"我閨女長大了。"他揉了揉姜暖的頭發,
"快回去吧,這兒太曬。對了,這錢你拿著。"他從內兜掏出皺巴巴的十塊錢。"我不要,
爸你留著買煙。"姜暖按住父親的手,"我...我去縣里書店看看就回家。
"目送父親返回工地,姜暖沒有離開。她在對面的小賣部買了瓶汽水,
坐在樹蔭下死死盯著二號樓。前世父親出事是在三天后,但既然叔叔已經來打聽賠償金,
恐怕事情會提前。下午四點,一輛黑色桑塔納駛入工地。姜暖渾身一顫——車牌尾號328,
是縣建筑公司老板劉大富的車!更讓她血液凝固的是,副駕駛下來的人影雖然戴著太陽鏡,
但那走路的姿態分明是叔叔姜建國!兩人徑直走進工地臨時辦公室,半小時后才出來。
姜暖躲在小賣部貨架后,用借來的鉛筆把這一幕畫在筆記本上,
連車牌號和具體時間都標注清楚。太陽西斜時,姜暖正準備離開,
忽然發現二號樓的安全網被人整個拆了下來!幾個工人正在拆卸腳手架的部分支撐。
她急忙掏出借來的二手相機——這是用母親給的積蓄買的,雖然畫質模糊,但足以記錄證據。
就在她按下快門的瞬間,取景框里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男人的身影。那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穿著淺藍色襯衫,胸前掛著相機,正在拍同樣的場景!男人似乎察覺到視線,
轉頭看向姜暖的方向。她趕緊低頭假裝整理書包,心跳如鼓。這人是誰?
為什么也在拍工地的安全隱患?第二天一早,姜暖又來到工地。這次她換了打扮,
戴著草帽和口罩,像個小販一樣在門口轉悠。果然,上午十點左右,那個陌生男人再次出現,
這次他直接走向門衛室,亮出了什么證件。姜暖趁機湊近,
隱約聽到"省報"、"采訪"等字眼。記者!這個發現讓她既驚又喜。
前世父親的死只在縣報角落有個豆腐塊報道,如果有省報記者介入...她決定賭一把。
等男人結束詢問走出來時,姜暖攔住了他:"記者同志,我有重要情況反映。
"男人愣了一下,警惕地打量她:"你是?""我父親在這個工地干活。
"姜暖直視他的眼睛,"我有證據證明這里的安全隱患是人為的,而且與建筑公司老板有關。
"男人的眼神立刻變了:"我是省報程銘。"他掏出記者證,"找個安全的地方談?
"兩人來到工地附近的茶攤。姜暖把昨天拍的照片和記錄的材料攤開,
條理清晰地指出安全隱患與施工規范的具體沖突點,
甚至準確預測了可能發生事故的具體位置。程銘越聽越驚訝:"小姑娘,你怎么懂這么多?
""我查了一個月資料。"姜暖面不改色,"更可怕的是,
昨天我看到建筑公司老板劉大富和我叔叔密會,之后安全網就被拆了。
"程銘眼睛一亮:"你叔叔是?""姜建國,縣供銷社副主任。"姜暖故意停頓一下,
"他昨天還特意去我家打聽我父親的工作地點。
"記者敏銳的直覺讓程銘立刻抓住了關鍵:"你認為這是有預謀的?目的是工傷賠償金?
"姜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書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這是去年鄰縣一起類似案件的判決書,
死者家屬最終獲賠八萬元。而私了的話,通常不超過五千。"程銘接過文件,
神情變得嚴肅:"我需要更多證據。""明天這個時候,還是這里見。"姜暖站起身,
"我會帶來更確鑿的證據。"分別后,姜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縣醫院。前世父親出事后,
她曾聽工友說有個木匠前一周也摔傷了,但被公司威脅不敢聲張。在住院部三樓骨科,
她找到了這個關鍵證人——李大山,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右腿打著石膏吊在半空。
起初李大山很抵觸,直到姜暖說出劉大富和姜建國的名字。"你...你怎么知道?
"他臉色煞白。"他們也想害我父親。"姜暖直接掏出一百塊錢放在床頭,"李叔,
省報記者要采訪這事,你愿意作證嗎?公司威脅你的話,我有辦法解決。
"金錢和報仇的雙重誘惑下,李大山終于松口,不僅詳細描述了事故經過,
還透露了個重要信息:出事前,有人看見姜建國和劉大富的司機在腳手架附近轉悠。
第三天清晨,姜暖正在整理證據,鄰居小孩急匆匆跑來:"暖暖姐!你媽讓你趕緊回家,
你爸出事了!"雖然早有準備,這消息還是像一盆冰水澆下。姜暖飛奔回家,
發現父親坐在床上,右臂纏著繃帶,但精神尚好。原來今早上工時,
二號樓一段腳手架突然倒塌,姜建軍因為提前警惕,只受了輕傷,
但同組的兩個工人重傷送醫了。"多虧你提醒,閨女。"姜建軍心有余悸,
"我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干活,看到不對勁就喊人跑..."姜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
院里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開門一看,是穿著制服的工地安全員和——姜建國。"哥!
聽說你受傷了?"姜建國一臉關切地擠進來,身后安全員提著果籃,"公司很重視這事,
特意讓我來處理。"安全員掏出一個信封:"姜師傅,這是公司一點心意,五千塊錢。
你把這份協議簽了,以后醫療費全包。"姜建軍剛要伸手接,姜暖一把攔住:"什么協議?
我們先看看。"安全員臉色一沉:"小孩子別插嘴!姜師傅,簽了字錢就是你的,
不簽的話...你知道劉總的脾氣。"姜建國幫腔道:"哥,見好就收吧。
劉總答應以后還給你安排輕松活...""叔叔。"姜暖冷笑著打斷他,"你這么熱心,
劉大富答應分你多少?"屋內瞬間死寂。姜建國臉色鐵青:"丫頭片子胡說什么!
""昨天下午四點零八分,你坐劉大富的黑色桑塔納去工地,車牌尾號328。
"姜暖一字一頓,"之后二號樓的安全網就被拆了。需要我把照片拿給派出所看嗎?
"姜建國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這時,
門外又響起腳步聲——程銘帶著兩個穿制服的人走了進來。"姜建國同志,
我是省報記者程銘。"他亮出證件,"這兩位是省勞動監察局的同志,
想請你協助調查縣建筑公司安全事故瞞報的問題。"姜暖看著叔叔瞬間慘白的臉,
心中涌起一陣快意。這只是開始,那些傷害過她家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第三章縣勞動局調解室里,老舊吊扇吱呀轉著,吹不散七月的悶熱。姜暖坐在父母中間,
對面是建筑公司派來的律師和一臉陰沉的劉大富。叔叔姜建國縮在角落,
襯衫腋下洇出兩片汗漬,眼睛不停瞟向門口。
"根據《勞動法》第四十二條和《工傷保險條例》,姜建軍同志的傷情鑒定為九級傷殘。
"勞動局干部推了推眼鏡,"按去年全縣職工平均工資三倍計算,
應得一次性傷殘補助金兩萬四千元,另加醫療費、誤工費等合計三萬一千八百元。
"這個數字讓姜建軍和林秀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前世父親去世也只賠了八千,
還全被叔叔騙走。姜暖在桌下捏了捏母親發抖的手。"放屁!"劉大富猛地拍桌,
金戒指在木桌上磕出悶響,"最多一萬,愛要不要!"程銘坐在旁聽席上輕咳一聲,
省勞動監察局的兩位同志立刻看向劉大富。姜暖注意到叔叔的腿開始不受控制地抖動。
"劉總,"姜暖突然開口,聲音清亮得不像是十六歲少女,"您昨天不是還跟我叔叔說,
愿意私下給五萬嗎?"滿室嘩然。姜建國像被針扎般跳起來:"死丫頭胡說什么!
""我有證據。"姜暖從書包里掏出錄音機,按下播放鍵。磁帶轉動幾秒后,
傳出清晰的對話聲:『...最多五萬,你負責讓他們簽字...』 『劉總放心,
我哥最聽我的...』 『記住,簽完協議讓他們按手印...』錄音放到這里,
姜暖按下暫停鍵。她早就趁叔叔不注意時,
把父親從深圳帶回的迷你錄音機藏在了他常坐的藤椅墊下。劉大富的臉色由紅轉青,
突然抓起茶杯朝姜建國砸去:"成事不足的廢物!"調解頓時亂作一團。
勞動局干部大聲維持秩序,而省里的同志已經起身去打電話。最終,在多方壓力下,
劉大富不得不同意按法定標準賠償,外加五千元精神損失費——總計三萬六千八百元,
當場簽支票。走出勞動局時,夕陽正把縣政府的白墻染成橘紅色。
姜建軍捧著支票的手不停顫抖,林秀則一直抹眼淚。這筆錢在1995年的農村,
足夠買兩套新房。"暖暖,多虧你..."父親聲音哽咽。姜暖搖搖頭,
目光卻追著被省里同志帶走的叔叔和劉大富。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今天終于嘗到惡果。但這遠遠不夠,她清楚記得叔叔后來如何靠坑蒙拐騙當上供銷社主任,
堂弟姜偉如何仗勢欺人..."姜暖。"程銘從后面趕上來,
額前的汗把劉海浸成一綹一綹的,"有件事你應該知道。"他壓低聲音,
"你叔叔和劉大富的合作不止這一單。過去三年,
他們用類似手段私吞了至少二十萬工傷賠償金。"姜暖瞳孔微縮——果然跟前世聽說的一樣!
"有證據嗎?""正在查。"程銘遞給她一張名片,"省報下周會刊登調查報道,
需要更多證人。你父親的事只是冰山一角。"回家的路上,
姜暖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這筆賠償金。前世她家拿到錢后全存了銀行,
結果被通貨膨脹蠶食殆盡。這次,她要讓錢生錢。晚飯是林秀特意做的紅燒肉,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醬油里咕嘟得發亮。姜建軍開了瓶珍藏的竹葉青,給妻子也倒了一小盅。
"我打算傷好后還去工地。"父親抿著酒說,"這錢留著給暖暖上大學,
再修修房子...""爸,"姜暖放下筷子,"我有個想法。"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
上面畫著簡易的縣城地圖,標著幾個紅圈。"縣一中門口現在只有一家小賣部,
東西貴還態度差。如果用兩萬塊租個店面,開家雜貨鋪,媽來經營,比種地輕松還賺得多。
"林秀驚訝地張著嘴:"我...我沒做過生意啊!""媽你忘了?
你在供銷社當過三年臨時工,算賬比誰都利索。"姜暖翻到下一頁,
上面密密麻麻列著進貨渠道和價格,"我調查過了,縣批發市場的老王是爸的老戰友,
答應給最低價。"姜建軍皺著眉頭看那些數字:"這...能行嗎?
""第一個月保守估計凈賺八百,半年后穩定在一千五以上。"姜暖指著自己計算的收支表,
"比爸在工地安全多了。"屋里陷入沉默,只有電燈泡嗡嗡作響。終于,
林秀小聲說:"要不...試試?"三天后,
縣一中斜對面的兩間平房貼出了"秀暖雜貨"的紅紙招牌。
姜暖幾乎跑斷了腿——辦營業執照、聯系貨架木匠、挑選首批貨品。
她特意在店里辟出一塊"學生特惠區",進了一批當時縣城少見的自動鉛筆和卡通橡皮。
開業當天,姜暖起了個大早,把玻璃柜臺擦得锃亮。林秀穿著藍布圍裙,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緊張地來回擺弄計算器。姜建軍雖然手臂還吊著繃帶,但堅持要幫忙搬貨。
"叮鈴"——第一個顧客推門進來,是個扎馬尾的女生。"有英雄鋼筆水嗎?""有!
"林秀趕緊從柜臺下取出,"藍黑和純藍兩種,三塊五一瓶,買兩瓶送一支蘸筆。
"女生驚訝地眨眨眼:"比校門口便宜五毛呢!再要兩本軟皮抄。"一上午,顧客絡繹不絕。
中午放學鈴響后,學生們蜂擁而入,對"特惠區"的新奇文具愛不釋手。到下午四點,
準備的二百本作業本已經賣光,林秀不得不臨時去批發市場補貨。晚上盤賬時,
計算器上的數字讓全家屏住呼吸:單日營業額六百四十三元五角,毛利近兩百!
林秀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不敢相信自己一天賺了從前半個月的收入。
姜暖卻知道這只是開始。她記憶里,接下來幾年正是個體經濟騰飛的黃金期。等父親傷好了,
還可以擴大經營...正想著,院門被拍得震天響。姜建軍剛拉開條縫,姜建國就擠了進來,
臉上堆著假笑:"哥!聽說你開店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我好來幫忙啊!
"姜暖立刻警覺起來。叔叔不是被帶去調查了嗎?怎么這么快就放出來了?"建國,
你沒事了?"姜建軍疑惑地問。"誤會!全是誤會!"姜建國擺擺手,眼睛卻不停往屋里瞟,
"劉總那人脾氣暴,其實我們就是普通業務往來。對了..."他突然壓低聲音,"哥,
你那賠償金...存哪個銀行了?我認識信用社主任,能給你高利息。
"姜暖冷笑一聲:"錢都進貨了,叔叔要買什么?我們店里有新到的紅雙喜,比市價便宜。
"姜建國臉色一僵,隨即又擠出笑:"這孩子,叔叔是關心你們。做生意有風險,
不如...""建國,"姜建軍突然打斷他,"我們要睡了,有事明天說。
"等叔叔悻悻離開,姜暖驚訝地看著父親——前世老實巴交的父親,今天居然會拒絕弟弟了!
"暖暖,"父親關好院門,聲音低沉,
"你那天放的錄音...我還聽到他說'上次老王家那筆不就這么弄的'。老王是我戰友,
去年工傷死了,他老婆孩子只拿到兩千..."姜暖心頭一震。原來父親自己已經起了疑心!
她趁機把程銘告訴她的情況說了出來,姜建軍越聽臉色越沉。"畜生!"父親一拳捶在墻上,
"老王臨死前還跟我說...說有人動了他腳手架..."當晚,
整理著這段時間收集的證據:工地照片、錄音帶、李大山的證詞、還有程銘給她的調查線索。
其中一張紙條特別引起她注意——上面記著一個車牌號和"每月15日,西山倉庫"幾個字。
這是前天跟蹤叔叔時記下的。姜暖決定下個月15號一定要去西山看看,
說不定能挖出更大的秘密。三天后,姜暖收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與前世跪求入學不同,
這次她是以全校第三的成績被錄取,學費全免。她把通知書鄭重地放進抽屜,
旁邊是"秀暖雜貨"的賬本——第一周凈利潤已達九百八十元。姜暖望向窗外的月亮,
嘴角微微上揚。這只是她商業版圖的第一塊拼圖,接下來幾年,她知道每一個風口在哪里。
而那些傷害過她家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第四章九月的第一個周一,
縣一中校園里人聲鼎沸。姜暖站在高一(3)班的門口,深吸一口氣。
前世她雖然也考上了縣一中,但因為家庭變故,只讀了半年就輟學了。如今重新站在這里,
嶄新的課本散發著油墨香,走廊里回蕩著少年人的笑聲,恍如隔世。"同學,
你也是三班的嗎?"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姜暖轉身,看見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
穿著淡黃色連衣裙,眼睛彎成月牙。女生胸前別著一枚精致的蝴蝶發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叫陳莉,初中是一中的。"女生自來熟地挽住姜暖的胳膊,"你叫什么?""姜暖,
從鄉中考來的。"姜暖下意識想抽回手,卻在看到對方真誠的笑容時停住了。
前世她因為自卑,整個高中都沒交到什么朋友。"我知道你!入學成績第三名!
"陳莉驚喜地叫道,"咱倆坐同桌吧,你可得幫我補習數學!
"班主任王老師是個嚴肅的中年男人,戴著黑框眼鏡,
一進門就給了個下馬威:"能坐在這里的,都是全縣前兩百名。但中考成績只代表過去,
高中是新的起跑線..."姜暖悄悄環顧教室,發現后排有個男生正盯著她看。
那人見她回望,立刻低下頭。姜暖微微皺眉——這人有點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見過。
下課鈴響,陳莉迫不及待地拉著姜暖去小賣部:"餓死了,買個面包墊墊。
"學校小賣部門口排著長隊,貨架上零星擺著幾種餅干和飲料。姜暖觀察著商品價格和種類,
與自己家的"秀暖雜貨"暗自比較。這里的價格普遍比自家店貴10%到15%,
品種也少得多。"這么難吃的面包還要五毛錢?"陳莉咬了一口就皺起鼻子,"還不如不吃。
"姜暖靈光一閃:"學校允許送午飯嗎?""允許啊,但住校生只能吃食堂,
走讀的可以帶飯。"陳莉撇撇嘴,"食堂的菜跟豬食似的,我媽說下周開始給我送飯。
"當天晚上,姜暖在飯桌上提出了新想法:"媽,我想在學校附近開個午餐配送服務。
"林秀正數著當天的營業額,聞言抬起頭:"啥服務?
""就是每天中午給不想吃食堂的學生送盒飯。"姜暖拿出筆記本,上面已經畫好了流程圖,
"咱們有雜貨店的進貨渠道,成本能壓到最低。一盒飯賣一塊五,凈賺至少八毛。
按每天五十份算..."姜建軍放下酒杯:"能有人買嗎?""肯定有。
"姜暖想起陳莉嫌棄面包的樣子,"縣一中有六百多住校生,家里條件都不差。
只要比食堂好吃,貴點他們也愿意。"林秀還有些猶豫,
但第二天就被姜暖拉去學校實地考察。中午的食堂里,學生們對著清湯寡水的飯菜怨聲載道。
一個男生甚至當眾倒掉了整盤菜:"天天水煮白菜,豬都不吃!"三天后,
"秀暖快餐"的第一批傳單在校園里流傳開來。姜暖設計了五種套餐,
價格從一塊二到兩塊不等,承諾"葷素搭配,每日不重樣"。陳莉成了第一個客戶,
還拉來了整個寢室的訂單。"我爸是縣農行的,說你這商業頭腦絕了!"某天午休時,
陳莉邊吃糖醋排骨邊贊嘆,"他讓我跟你多學學。"姜暖夾菜的手一頓。前世她隱約聽說過,
陳莉的父親后來升任市分行行長,是縣里的風云人物。
如果能通過陳莉認識她父親..."你爸真這么說?"姜暖故作靦腆,"其實我就是瞎琢磨。
對了,周末我能去你家玩嗎?想請教你爸幾個存貸款的問題。"周六上午,
姜暖拎著兩斤自家店里最好的龍眼敲開了陳莉家的門。陳家住在農行家屬院,
三室一廳的房子里鋪著實木地板,彩電冰箱一應俱全。陳行長是個和藹的中年人,
聽說姜暖家開了雜貨店,很感興趣地問起經營情況。
當姜暖有意無意提到想擴大店面但資金不足時,他眼睛一亮:"個體經濟是國家鼓勵的方向,
我們行最近剛推出小額貸款..."這次拜訪收獲遠超預期。不僅拿到了貸款信息,
姜暖還從陳行長口中得知一個重要消息:縣城中心的舊百貨大樓即將拆遷重建,
周邊商鋪價格很快會翻番!周一中午,姜暖正在教室統計本周的訂餐數量,
那個總盯著她看的男生突然走了過來。"姜...姜暖同學,"男生結結巴巴地說,
"我能訂一份飯嗎?"近距離看,姜暖終于想起他是誰——劉鑫,前世縣高考狀元,
后來去了北大。沒想到他居然記得自己名字。"當然可以,要哪種套餐?"姜暖遞過菜單,
注意到他洗得發白的袖口。劉鑫盯著最便宜的那種看了很久,
喉結動了動:"一塊二的...能只要半份嗎?"姜暖瞬間明白了。前世她聽說過,
劉鑫父親早逝,母親在紡織廠做工,家境非常困難。
這也是為什么他總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為了多蹭會兒免費的開水泡饅頭。"這樣吧,
"姜暖壓低聲音,"你幫我整理數學筆記,我每天免費給你一份套餐。
我數學是弱項..."劉鑫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我保證把筆記做得比參考書還好!
"這個交易很快顯現出意外價值。劉鑫的筆記不僅條理清晰,還附帶各種解題技巧。
期中考試時,姜暖的數學成績直接從班級中游躍升至前十。
而劉鑫也不再是那個瘦弱蒼白的少年,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十月中旬的一個周末,
姜暖獨自來到縣城中心的舊百貨大樓。這棟建于七十年代的三層建筑已經破敗不堪,
但位置絕佳——正對未來的縣中心廣場。她按陳行長給的電話聯系到了房主,
一個急著去深圳發展的中年人。經過兩輪討價還價,姜暖以家中超市需要擴張為由,
用六萬八的價格買下了大樓側面一間五十平米的鋪面。這個價格在當時堪稱天價,
但比起未來升值空間...簽約那天,姜建軍的手一直在抖:"暖暖,這...這也太貴了!
咱家雜貨店才開了三個月...""爸,相信我,兩年后這地方至少值十五萬。
"姜暖篤定地說。實際上,她記得前世這里拆遷時,同樣面積的商鋪補償款高達二十五萬。
就在姜暖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時,叔叔姜建國又出現了。這次他帶著堂弟姜偉,
直接堵在了雜貨店門口。"哥,小偉考上高中了,學費還差兩千..."姜建國搓著手,
眼睛卻不停往收銀機瞟。姜暖正在整理貨架,聞言冷笑一聲:"叔叔,堂弟不是沒考上高中,
準備去讀技校嗎?"她早就打聽清楚了,姜偉中考只考了三百多分。
姜建國臉色一變:"誰...誰說的!
我們小偉可是...""縣一中錄取名單都公示一個月了。"姜暖打斷他,
"要不我去學校查查?"姜建軍放下手中的貨箱,第一次對弟弟沉下臉:"建國,
你要真缺錢,來店里幫忙,我按小工工資給你。但撒謊騙錢,不行。
"姜建國惱羞成怒:"好哇,現在有錢了,連親弟弟都不認了是吧?"他突然提高嗓門,
"大家評評理!我哥中了三萬多的賠償金,一分都不幫襯家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姜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個小本子:"叔叔,你去年借我家三千塊買摩托車,還了嗎?
前年奶奶生病,我爸墊的五千醫藥費,你出了多少?"她翻開賬本,"需要我一條條念嗎?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姜建國臉上掛不住,拽著兒子就要走,卻被姜暖叫住:"等一下。
"她拿出兩本嶄新的筆記本和一套文具:"給姜偉的。雖然沒考上高中,
但技校也能學真本事。"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當眾揭穿姜建國的謊言。
姜建國一把打掉文具,拉著兒子罵罵咧咧地走了。姜暖彎腰撿起散落的筆和本子,
嘴角微微上揚。這只是開始,她要讓叔叔也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晚上關店后,
姜暖發現父親獨自坐在后院抽煙,眉頭緊鎖。她走過去輕聲問:"爸,想什么呢?
"姜建軍嘆了口氣:"你叔叔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家里窮,
他總把好吃的留給我..."姜暖心頭一軟,但隨即想起前世父親死后叔叔的嘴臉。
"人都是會變的,爸。現在咱們過得好,他更應該替我們高興才對。"父親沉默良久,
最后掐滅煙頭:"你說得對。明天我去信用社把存折密碼改了,不能讓你叔再鉆空子。
"期中考試后,姜暖的總成績排到班級第五。陳莉羨慕得直跺腳:"不公平!你天天忙生意,
怎么還考這么好!""因為我有個好老師啊。"姜暖笑著指了指正在幫劉鑫講解題目的程銘。
自從上次工傷報道后,程銘經常來縣一中采訪素質教育改革,順便成了她和劉鑫的學習顧問。
這天放學后,程銘神秘兮兮地遞給姜暖一個信封:"看看這個。"里面是幾張照片,
拍攝于西山倉庫。模糊的畫面中,姜建國正從劉大富手里接過一個厚信封,
背景里堆著印有"縣建筑公司"字樣的建材。"每月15號,他們都在那里交易。
"程銘壓低聲音,"我懷疑你叔叔在幫劉大富倒賣工地建材。"姜暖仔細端詳照片,
突然注意到角落里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雖然只露出半邊臉,
但她一眼認出——是縣供銷社的主任趙德才!前世這個人后來升任副縣長,
姜建國就是靠他的關系當上供銷社副主任的。"程記者,這事比我們想的還大。
"姜暖把照片收好,"我有個計劃..."周末回家時,姜暖發現母親正在試穿一件新毛衣。
林秀難得地涂了點口紅,整個人年輕了十歲。雜貨店的收入已經穩定在每月兩千以上,
快餐生意也有近千元利潤,家里再不用為錢發愁了。"暖暖,你看這個。
"林秀興奮地拉著女兒到后院。空地上停著一輛嶄新的三輪車,
車身上噴著"秀暖配送"的字樣。"以后送餐就用這個,你爸特意去學的駕駛!
"姜暖撫摸著锃亮的車把,眼眶發熱。前世這個時候,母親應該正在為她的學費四處求人,
父親則拖著傷腿在工地搬磚。而現在,他們有了自己的事業,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這一切,
都是重生給她的第二次機會。姜暖暗暗發誓,不僅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還要讓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付出代價。夜深人靜時,
姜暖在臺燈下寫下了下一步計劃:摸清叔叔與趙德才的關系網,等待時機一擊必中。
而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則是她沖擊獎學金的關鍵一戰。第五章1997年深秋,
縣一中高三(3)班的黑板上,"距離高考還有238天"的紅色粉筆字刺目地懸在正中央。
姜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在課桌上敲擊著,目光卻穿過玻璃窗,
落在校門外新掛起的"秀暖超市"招牌上。兩年時間,
當初的小雜貨店已經發展成三家連鎖超市,最新的一家就開在學校對面,面積足有二百平米。
母親林秀剪了利落的短發,穿著姜暖從省城給她買的職業套裝,
已經能熟練地操作收銀機和計算毛利。"姜暖!注意力集中!
"數學老師王明德的呵斥把她的思緒拉回課堂,"這道題去年高考出現過類似題型,
必須掌握!"姜暖趕緊低頭看試卷,是一道立體幾何題。她拿起圓規,幾下就畫出了輔助線。
前世雖然只讀到高中,但后來創業時她自學過高等數學,這些題目對她而言不算難。
"做完了?"王老師驚訝地看著她舉起來的手,走過來檢查答案,眉頭越挑越高,
"解法很巧妙...姜暖,你考慮過報考什么大學嗎?""省財經大學,經濟學專業。
"姜暖不假思索地回答。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九十年代末正是中國經濟騰飛的起點,
她需要系統的經濟學知識來武裝自己,為即將到來的商業機會做準備。下課鈴響,
陳莉立刻湊過來:"暖暖,周末我爸從香港帶回幾盤磁帶,有任賢齊的新歌!晚上來我家聽?
"姜暖笑著搖頭:"今晚得盤點庫存,周末要上新貨。
"她注意到陳莉手腕上戴著一塊精致的電子表,"新買的?""對啊!
《古惑仔》里陳浩南同款!"陳莉興奮地晃著手腕,"友誼商店剛到貨,五十塊一塊呢!
"姜暖心頭一動。她記得前世這時候,港產片在內地掀起熱潮,相關周邊產品價格飛漲。
自家倉庫角落里,正堆著去年低價收購的二百多塊電子表,
當時只花了五塊錢一塊...放學后,姜暖沒有直接去超市,而是拐進了縣郵電局。
她填了張匯款單,
給深圳的一個電子廠匯去三千元定金——這是她通過陳莉父親的關系聯系的港資企業,
能拿到最新款電子表的內地經銷權。"姜暖!"剛出郵局,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她。
程銘騎著輛二八自行車停在路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臂。兩年過去,
他已經從省報實習記者轉為正式記者,主要負責經濟領域的報道。"聽說你家又開新店了?
"程銘推著車跟她并肩走,"位置選得不錯,正好在新建的農貿市場對面。
"姜暖點點頭:"下個月開業。對了,
你上次說調查的那個非法集資案..."程銘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有眉目了。
趙德才和幾個縣領導通過皮包公司吸收民間存款,承諾高額利息,實際是拆東墻補西墻。
你叔叔也參與了,負責拉人頭。"姜暖瞇起眼睛。前世這個時候,叔叔確實突然闊綽起來,
買了摩托車和金項鏈,后來才知道是做了集資案的掮客。"有證據嗎?""正在收集。
"程銘從包里拿出個信封,"這是內部資料,你看完燒掉。對了..."他猶豫了一下,
"我可能要調去省報了,下個月走。"姜暖接過信封的手頓了頓:"恭喜高升。"這兩年,
程銘不僅是她的信息源,更是難得的良師益友。他教她如何分析財務報表,
如何識別商業陷阱,這些遠比課本知識實用得多。程銘撓撓頭,突然說:"省城離這不遠,
周末我可以...回來看看。"他耳根微微發紅,"你高考填志愿時,我可以幫你參謀。
"姜暖愣了一下,隨即了然。前世三十五歲都沒結婚的她,
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個十八歲少女,而程銘...她偷偷打量這個已經二十六歲的男人,
陽光下的側臉線條堅毅,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好啊。"她輕聲回答,
心跳莫名快了幾拍。回到家,姜暖發現父親正在后院調試新買的二手面包車。這兩年,
姜建軍徹底離開了建筑工地,專心經營家里的超市,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腰板也挺直了。
"爸,這車不錯。"姜暖拍了拍車門,"拉貨用?""送貨兼家用。"姜建軍笑著打開車門,
"你媽說等你考上大學,咱們開車送你去報到!"廚房里飄來紅燒肉的香氣,
妹妹姜雨正趴在飯桌上寫作業。這個前世因為家貧被迫輟學打工的小丫頭,
如今穿著整潔的校服,辮子上扎著姜暖從省城買的蝴蝶結,成績穩居年級前十。晚飯后,
姜暖躲進自己房間,打開程銘給的信封。里面是幾份借貸合同復印件和一張名單,
借款方都是"縣供銷社職工合作社",利率高達月息3%,遠高于銀行標準。
名單上赫然有姜建國的名字,后面標注著"介紹人抽成15%"。姜暖冷笑一聲。
前世這個集資案爆雷后,上千人血本無歸,而叔叔卻全身而退。這次,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她翻開筆記本,
新店開業準備、跟蹤叔叔的動向...最后一條寫著:"查趙德才與縣城改造規劃的關系"。
第二天是周六,姜暖起了個大早,騎車來到縣城中心的舊百貨大樓。
兩年前買下的那間商鋪一直空著,只簡單做了裝修。如今周圍已經開始拆遷,塵土飛揚中,
工人們正忙著搭建施工圍擋。"小姑娘,這里馬上要拆了,別靠近!
"一個戴安全帽的工人喊道。姜暖出示了產權證:"我是業主,想問問拆遷補償的事。
"工人立刻變了臉色,匆匆去叫負責人。不一會兒,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過來,
胸卡上寫著"縣城建辦副主任 李強"。"姜同學是吧?"李強熱情地握手,
"你父親跟我通過電話。是這樣,根據最新規劃,你這間商鋪在紅線內,
有兩種補償方式..."姜暖認真聽著,心里卻在盤算另一種可能。
前世這里拆遷后建成了全縣最大的購物中心,
如果能爭取到置換商鋪而不是現金補償..."李主任,
我聽說購物中心建成后會有品牌專柜招租?"李強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消息很靈通嘛!
確實有這計劃,不過那得兩年后了...""我愿意等。"姜暖斬釘截鐵地說,
"只要置換同等面積的商鋪位置由我指定。"離開拆遷辦,姜暖直奔自家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