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斑駁的月洞門前，李時安蹲身擦拭著祖傳的紫銅藥碾。
驚蟄后的雨水順著瓦當滴落，在他靛青布衣肩頭洇開深色水痕。
小臂上三道蜈蚣似的疤痕隱隱發癢——這是十四歲那年采石斛時摔落山崖的印記，
每逢春潮便如活物般蘇醒。"少爺！云霧崖的黃精芽破土了！"老管家踉蹌著穿過回廊，
枯瘦手指捏著片沾泥的葉子。檐角銅鈴被風撞得叮當響，李時安接過葉片，
指腹撫過葉脈上凝著的露珠。
七歲那年祖父教他認藥的光景忽地浮現：老人用煙袋桿撥開腐葉，指甲蓋大的嫩芽頂著露水，
像初生小雀探出巢穴。"取三枚洪武通寶來。"李時安將銅錢塞進竹簍夾層。
這是李家百年來的規矩，采藥前須備"天地人"三才鎮邪。蓑衣帶著陳年艾草香，
剛系好草繩，就覺袖口一沉——妻子蕓娘悄悄塞進個油紙包，新蒸的茯苓糕還透著溫熱。
山徑裹著濕漉漉的霧氣，腐葉在腳下發出綿軟的嘆息。李時安俯身撥開一叢羊齒蕨，
腐殖土里忽然閃過一抹淡金。指甲小心刨開潮濕的泥土，嬰兒手指粗的根莖顯露出來，
環紋細密如鎏金絲線。這正是《本草拾遺》記載的"金線黃精"，只在雷雨后第三日破土。
"咔嚓！"右側灌木叢突然炸響。李時安旋身望去，見個樵夫打扮的漢子蜷縮在地，
舊布鞋底被竹茬刺穿，鮮血混著泥水在腳踝匯成暗紅溪流。"莫亂動。
"李時安按住漢子顫抖的小腿。傷口里的竹刺泛著青黑，周圍皮肉已腫如發面饅頭。
他解下腰間牛皮酒囊，
琥珀色酒液淋下時騰起辛辣的藥香——這是用九蒸九曬的黃精塊泡了三秋的陳釀。
漢子鼻翼劇烈翕動，喉結上下滾動："這酒...怎地不燒喉嚨？""黃精得土氣之精，
最善解百毒。"李時安撕下里衣布條包扎，眼見著傷口滲出的血由暗轉鮮。樵夫試著跺腳，
黧黑面龐露出驚色："神了！方才還火燒火燎的，現下竟透著股清涼。"歸途經過溪畔，
李時安采了幾株紫花地丁。暮色漫過山脊時，老宅檐下的燈籠已然亮起。
他將今日所采黃精攤在竹匾上，金線紋在燭光里忽明忽暗。蕓娘端著姜茶進來，
忽然輕呼："你手背的疹子消了！"李時安抬手細看，晨間被毒蚊叮咬的紅腫不知何時褪去，
只余個淺褐小點。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滿院飄著新葉的清氣。
【養生錦囊 】（現代人踏青時，可將九蒸九曬黃精片與蜂蜜以1:3比例熬煮，
裝罐制成黃精蜜膏。蚊蟲叮咬時涂抹可消腫止癢，泡水飲用更能緩解春困。
注意密封冷藏保存，每日取用不宜超過三茶匙。）2小滿后的日頭毒得能曬化青石板，
蟬在槐樹上扯著嗓子嘶鳴。蕓娘倚著雕花窗欞，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褪色的紅繩——那是年初李時安系在她腕上保胎的朱砂繩，
如今只剩半截線頭搖搖欲墜。"少夫人，該喝藥了。"丫鬟春杏端著黑陶碗跨過門檻，
碗沿還冒著熱氣。蕓娘望著濃褐藥汁上浮著的當歸碎末，喉頭泛起熟悉的酸苦。
自打清明小產，這四物湯喝了百日，可胸口總像壓著塊浸水的棉絮，連喘氣都帶著鐵銹味。
后院忽地飄來清甜的米香，混著縷縷藥香鉆進窗縫。蕓娘抽了抽鼻尖，
見李時安端著青釉蓮花盞進來，袖口沾著幾點瑩白的粳米。盞中米粥熬得綿綢，
淡琥珀色的湯里沉著半透明的黃精片，像是浸在蜜里的月牙。"《飲膳正要》說夏氣通心，
最宜食補。"李時安舀起一勺吹了吹，米粥在勺心蕩出細密漣漪。蕓娘抿了口，
溫熱的粥湯滑過喉間，竟嘗出雨后竹林般的清潤。她蒼白的唇瓣被熱氣熏得泛起淡粉，
鼻尖沁出細密汗珠，忽覺胸口的棉絮似被山風吹散了大半。
??檐下藥吊子突然"咕嘟"作響，李時安匆匆起身。春杏忙接過粥碗，
卻見少夫人自己捧起瓷盞，小口小口啜飲起來。窗紗透進的日影里，
那截皓腕上的朱砂繩不知何時滑落，露出隱隱透出血色的肌膚。
??碼頭方向驟然傳來銅鑼聲，藥鋪伙計阿福赤著腳沖進院子，
草鞋底在青磚上拍出濕漉漉的印子："東家！運川貝的船叫暴雨澆透了！
"李時安抓過斗笠往外疾走，臨出院門又回頭喊："把粥煨在紅泥爐上，
戌時三刻添半勺鮮牛乳！"??暮色染紅云角時，蕓娘倚在繡枕上數更漏。
春杏捧著溫好的粥進來，忽地"咦"了一聲："夫人今日的帕子..."蕓娘低頭看去，
素白絹帕上再不見零星褐斑，倒映著燭火的眸子亮如星子。窗外飄來斷續的搗藥聲，
混著夜風送來一縷清苦香氣——后廚檐下正晾著新收的黃精，
九蒸九曬后的根莖在月光下泛著蜜色光澤。
【養生錦囊 】（三伏天可取黃精片15克、百合10克、蓮子20克，
與粳米同煮至米粒開花，關火前撒入薄荷葉碎。此粥冷藏后食用，既能清心火，
又可緩解暑熱導致的胸悶氣短。脾胃虛寒者宜溫服，加生姜兩片更佳。
）3白露過后的曬場鋪滿碎金，二十八個竹匾盛著九蒸九曬的黃精塊。
李時安赤著腳踩過溫熱的青石板，后襟早被汗水浸透。他彎腰拈起塊黃精對著日頭細看，
蒸透的根莖泛著黑玉光澤，斷面經絡分明如老松年輪。"第三蒸的火候過了。
"他抹了把額角的汗，拇指在黃精表面蹭出淡褐痕跡。昨夜亥時添的柴火太旺，
蒸籠底層的黨參須都焦成了炭色。灶間忽然傳來陶甕碎裂聲，李時安疾步趕去，
見蕓娘正蹲身收拾瓦片，月白衣袖沾著深紫漿液。"當心扎手！"他抓住妻子手腕，
卻摸到滿掌濕黏。蕓娘仰起臉笑，鼻尖沾著粒野葡萄籽："劉嬸送的山葡萄，
本想給你榨些解暑..."話音未落，李時安忽地湊近她頸側輕嗅："你熏了蘇合香？
"??蕓娘耳尖泛紅，抽回手將碎發別到耳后："晨起在曬場沾的艾草灰。
"轉身時石榴裙掃過門檻，帶起一陣輕風。李時安怔怔望著她背影——自入秋來，
妻子發間再不見因血虛而生的白發，步履輕快得像林間小鹿。??暮色染紅曬場時，
李時安將第九次蒸好的黃精鋪在竹匾上。月光下，原本土黃的根莖已轉為深褐，
捏著卻仍帶三分柔韌。他取來祖父傳下的紫砂壇，層層碼入黃精塊，
每鋪一層便澆上三月前釀的野菊蜜。最后封壇時，壇口青布突然被夜風掀起，
幾片銀杏葉不偏不倚落進蜜中。??五更天，曬場東頭傳來孩童啼哭。李時安提著燈籠尋去，
見鄰居張木匠家的小子滿嘴烏紫，手里攥著把黃精渣。"這傻崽子當零嘴偷吃！
"張木匠急得直搓手。李時安掰開孩子口腔，舌苔上浮著層金粉似的蜜蠟："不妨事，
生黃精麻口，蒸曬九次方去毒性。"說著塞給孩子半塊麥芽糖，那抽噎聲漸弱成鼾。
【養生錦囊】（現代人可用烤箱模擬九蒸九曬：黃精切片蒸40分鐘后鋪開晾曬，重復九次。
成品與黑芝麻、核桃碎混合，淋蜂蜜制成黃精膏，每日晨起含服一匙，可改善秋冬唇裂脫發。
糖尿病患者可改用木糖醇。）4冬至前三日，李宅后廚的煙囪騰起青煙。
李時安握著鐵鏟翻炒砂鍋，鹿筋與黃精塊在琥珀色湯汁里沉浮，騰起的熱氣在眉梢凝成白霜。
窗外忽地傳來馬蹄踏雪聲，
十七輛青綢馬車碾著冰碴停在門前——江南杏林堂的孫老先生竟親自赴這藥膳宴。
"李賢侄這'地仙粥'的火候妙極。"孫老掀開描金食盒，露出滿堂驚嘆。
白玉盞中盛著凍玉般的膏體，半透明的黃精凍里嵌著枸杞如珊瑚碎，
正是失傳已久的"水晶黃精膏"。老先生的壽斑密布的手突然發顫，
銀匙"當啷"跌進盞中："這...這可是用雪水熬的？"??滿座寂靜中，
李時安躬身作揖："取的是臘月松針上的初雪。"話音未落，
東北角的錦衣商賈突然捂腹悶哼，額角冷汗如瀑——這是犯了陳年胃痛的漕幫趙當家。
蕓娘眼疾手快端來青瓷盅，黃精燉羊肉的濃香瞬間漫開。??趙當家舀了勺奶白湯汁，
忽地瞪圓眼睛："怎地沒有羊膻味？""黃精如大地藏精，最擅化解濁氣。
"李時安指向檐下晾曬的根莖，那些經冬的藥材裹著薄霜，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玉色。
眾人眼見趙當家蒼白的臉色漸轉紅潤，竟將整盅連湯帶肉吃了個干凈。??宴至三更，
不肯放："當年你祖父用黃精酒醫好我的腿疾..."忽然盯著蕓娘驚呼："少夫人這氣色！
"燭火下蕓娘雙頰透出芙蓉色，
發間銀簪映著烏發如墨——誰能想到半年前她還是個咳血之人？
【養生錦囊 】（冬季取黃精30克、羊肉500克、生姜5片，焯水后慢燉兩小時。
黃精能中和羊肉燥熱，特別適合手腳冰涼者。現代可用電砂鍋定時，
晨起加入山藥續燉半小時，撒枸杞即成溫補藥膳。
（脾胃虛弱者加陳皮兩片））5五更梆子剛敲過三聲，蕓娘已摸黑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