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太太目光麻木地注視著女婿。

男人帶著一身刺鼻的酒氣，搖搖晃晃地，一步步逼近祖孫二人。

“來啊，賠錢貨，讓老子好好看看你今天病怎么樣了！”

平日里女婿還算溫和的面容，此刻扭曲得近乎猙獰。

“爸爸。”小女孩有些害怕，拉著姥姥的手往后退。

老太太則上前一步，將孫女護在身后。

主臥內(nèi)，女人聽到聲響，走了出來。

她的手捂著半張臉，卻沒有完全擋住青腫痕跡。

老太太瞳孔驟縮。

“尚介，你沖我來，別對我媽和孩子發(fā)脾氣！”

女人沖上前，抓住醉醺醺的丈夫。

“滾開，少管老子的事！”

男人嘶吼著，手臂掄起，巴掌“啪”地一聲，重重扇在妻子臉上。

在這一幕映入孫女眼簾之前，老太太用顫抖的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媽，你帶驕兒去屋里吧。”

女人捂住溢出血的嘴角，對母親慘笑一聲。

老太太木然地點頭，隱約感覺手心多了分濕潤。

“媽媽。”孩子的聲音很無力。

老太太緊緊捂住孫女的眼睛，拽住她往房間里拖。

砰。

次臥的門關(guān)上，將客廳里的悲苦隔絕。

小女孩將姥姥的手推開，一言不發(fā)地蹲到臥室角落。

小小的身軀蜷作一團，稚嫩的臉上，刻滿了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老太太蹣跚地走到桌邊，打開了日記本，看向翻得起卷的一頁。

「104路公交，天氣晴朗，司機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師傅，他的門壞了，車上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寸頭年輕人，一個很好看、淡黃襯衫的女孩，一個夾克男人，以及我和驕驕」

「車頂有怪物，夾克男人和淡黃襯衫女孩在藍光閃過后就不見了，我和驕驕都會死」

「驕驕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我也不中用，不能拖累楠楠和尚介了，去那輛公交上，解脫吧」

老太太盯著上面的字跡。

這些文字，不是她親筆寫下的。

卻是她的口吻。

從半年前開始，老太太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日記本出了異常，每天打開，都會多一些文字。

這一頁上的內(nèi)容有過很多遍涂改，最終在十天前，定格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老太太知曉這很不尋常，但上面的內(nèi)容與她所想一致——

她這把老骨頭確實不再想活了，便帶著驕驕，挑晴朗的日子，一遍遍坐那104公交。

直到今天，她原本以為自己和驕驕會死在那，給家里留下一大筆補償金。

但最后……

老太太執(zhí)起筆，將日記上的文字劃掉，心想這也不準(zhǔn)呀。

“姥姥，”孫女，尚驕兒，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抬起巴掌大稚嫩的臉蛋，眼圈紅紅的，拉住了老太太的衣擺。

“我真的是賠錢貨嗎？”

聲音弱弱的，仿佛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散。

老太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想：或許是的吧。

每天家里花在驕兒身上的錢便是普通人半個月的工資，這個本來還算殷實的家底，已經(jīng)快被拖垮了。

老太太深深地嘆了口氣，什么也沒回答。

歸根結(jié)底，是她不中用。

若是每個月的退休金像隔壁方太一樣，一月有一萬，就好了啊。

老太太最終只是叮囑孫女：

“今天看到的怪獸、超人警察，都不要和媽媽說，知道嗎？”

但回答老太太鄭重叮囑的，卻是小女孩迷茫的聲音：

“姥姥，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聽不懂？”

老太太渾身如遭雷劈：“你說什么？”

一陣夜風(fēng)恰從窗外路過，將桌上平攤的日記本翻得嘩啦作響。

最終，風(fēng)停了，日記上無筆自書，陳舊的墨跡呈現(xiàn)出新的內(nèi)容——

「白茫茫的雪地之上，一道劍光，斬斷了群山」

「那是十分劇烈的爆炸，許多人被燒得焦黑，我卻看到了一件完好無損的西裝」

「似乎是地龍翻身，也可能是火山爆發(fā)，地上裂開了巨大的一條縫，又漸漸合攏，地底傳來無數(shù)人的求救」

倉促間，老太太看向?qū)O女，這是日記第一次在小女孩面前展現(xiàn)詭異。

然而，女孩眼中卻沒有絲毫的詫異。

“姥姥，你的日記是用熱敏材料做的嗎，冷風(fēng)一吹就顯字？”

老太太還沒組織好解釋的話語，就被孫女的反應(yīng)驚到。

這是怎么回事？

驕兒在說什么？

她下午還和自己一起經(jīng)歷了那不同尋常的事情，怎會說出這話？

叩叩。

沒等老太太細問，門外傳來敲門聲。

接著，門被推開了。

來者是尚介，老太太的女婿，女兒的丈夫，孫女的爸爸。

昏暗的燈光下，尚驕兒悄悄后退幾步，拉開與父親的距離。

“撲通”一聲，尚介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

酒醒后，他的臉上少了血色，變得蒼白。

“對不起，媽，驕兒，我太累了……應(yīng)酬喝多了酒……”

“不過我接到了百萬的項目，還是和醫(yī)院合作，之后會有全國最好的主任給驕兒做手術(shù)……我們?nèi)兆雍芸炀蜁匦潞闷饋淼摹?/p>

男人喃喃自語，不停地抬手扇自己耳光。

“啪啪”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爸爸……”尚驕兒眼神中流露迷茫，腿猶豫地往前邁了一步，卻被老太太拉住了手腕。

尚驕兒回頭望去，看到老人坐在臺燈下，神情晦暗不明。

……

次日早上八點半。

三月八號，婦女節(jié)。

按照規(guī)定，今天應(yīng)該有半天假。

但月薪14k的牛馬研究生，并不包含在內(nèi)。

鏡像科學(xué)產(chǎn)業(yè)園，異度引擎公司，三樓會議室。

喬一依注視著對面，五官深邃、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一身行政夾克的男人，嘴角抽抽。

她接下這活后，就料想過自己會與常淮川再次見面。

但沒想到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