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最后的記憶是工廠機器轟鳴聲,以及自己右臂被絞進傳送帶時撕心裂肺的痛。三十歲,
單身,高中學歷,在流水線上像具行尸走肉——這就是她窩囊的一生。瀕死時,
父母厭棄的眼神、班主任王老師冷笑的嘴角、同學把她的書包扔進廁所的水聲……“林小滿!
睡到什么時候?開學第一天就想遲到?”一聲尖銳的呵斥猛地將她扯回現實。她睜開眼,
看到的不再是血淋淋的車間,而是初中教室斑駁的黃色課桌。
桌上用圓規刻著歪扭的“廢物”二字,陽光透過臟玻璃斜斜地照在上面,刺得她眼眶發酸。
——這是2008年9月1日,她初二開學的第一天。放學后,
小滿昏昏噩噩憑著記憶沖回家,顫抖著推開鐵門——“考倒數還有臉要補習費?
”父親林建國把啤酒瓶砸在她腳邊,玻璃渣濺到她的舊球鞋上,
“隔壁老張家閨女打工每月寄三千,你呢?賠錢貨!”母親張素芬縮在廚房里剝蒜,
始終沒抬頭。前世直到小滿輟學離家,母親才偷偷塞給她五百塊錢,說:“別怪媽。”“爸,
我想考重點高中……”小滿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就你?”父親嗤笑,“王老師說了,
你這種學生趁早進廠,別浪費國家資源!”她死死攥著書包帶,臉色蒼白,雙眼噙滿淚水。
——原來這么早,老師就判了她死刑。“呵呵…”第二天數學課,
王老師敲著黑板:“誰來解這道題?”前世的小滿在這一天因為答不出題,
被罰舉著“我是蠢貨”的牌子站了一節課。但此刻,她看著那道二元一次方程,突然舉起手。
“林小滿?”王老師挑眉,“你要浪費大家時間?”教室里響起竊笑。她深吸一口氣,
清晰地說出解題步驟。空氣凝固了。王老師臉色陰沉:“你抄了誰的?
”“我沒有……”“滾去后面站著!”他抓起粉筆頭砸在她額頭上,
“作弊的垃圾不配坐前排!”班長陳悅回頭沖她甜甜一笑,用口型說:“廠妹。”放學后,
小滿在廁所隔間里發現被撕爛的英語書。水龍頭嘩嘩響,外面傳來嬉笑:“她爸是酒鬼,
她媽是啞巴,怪不得生個弱智!”她摸到口袋里的五百塊錢——那是母親今早偷偷塞給她的,
沾著蒜味和眼淚的咸澀。前世她用它買了安眠藥,這一次,她攥著錢走向書店。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把終于出鞘的刀。林小滿站在家門外,她停住了腳步,
手里攥著剛買的二手輔導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樓道里彌漫著廉價白酒的餿味——父親今天又喝醉了。她輕輕推開門,
看見母親張素芬正跪在地上擦酒漬,袖口沾著醬油色的污垢。“媽……”母親猛地抬頭,
沖她拼命擺手,示意她快躲進里屋。但來不及了。“喪門星回來了?
”里屋傳來玻璃瓶倒地的悶響。林建國耷拉著拖鞋晃出來,眼球上爬滿血絲,
像頭瀕死的公牛。“聽說你今天在學校逞能?”父親一把扯過她書包,輔導書嘩啦掉在地上,
“哪來的錢買這些破玩意?”母親撲過來擋在她前面:“是我給的,
孩子想學——”“學個屁!”酒瓶砸在母親背上,她悶哼一聲跪倒。小滿去扶母親,
摸到她蝴蝶骨突兀的弧度——這件穿了五年的毛衣下,原來藏著這么瘦的軀體。
前世她只顧怨恨母親不保護自己,卻從未發現母親早已被生活啃噬成空殼。
父親揪住小滿衣領:“王老師說了,你這種貨色趁早嫁人換彩禮!
”唾沫混著酒氣噴在她臉上,但她這次沒發抖。余光里,
母親正偷偷把水果刀推進沙發墊下——這是她懦弱人生里最勇敢的反抗。“爸。
”小滿突然笑了,“您知道嗎?十年后您會因肝硬化吐血而死,葬禮只有三個賭友來。
”父親僵住了。接下來就是不停的咒罵,和混亂的毆打。深夜,母親溜進閣樓,
往她枕頭下塞了個塑料袋。里面是三百二十七塊六毛——全是五塊十塊的零鈔,
帶著菜市場的腥氣和霉味。“媽沒用。”母親用皸裂的手捂住她耳朵,
像要擋住樓下父親的鼾聲,“但你可以飛。”月光照在母親右手的燙傷疤上,
那是上周父親用煙頭摁的。小滿把臉埋進她掌心,嘗到血和淚的咸澀。第二天數學課上,
隨著上課鈴聲響起,王老師走上講臺,推了推眼鏡,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林小滿,
上來做這道題。”黑板上是一道超綱的競賽題,明顯是故意刁難她。前世,她因為答不出來,
被他當眾羞辱“腦子比豬還鈍”。這一次,她走上講臺,拿起粉筆。教室里一片竊笑。
“她肯定連題目都看不懂……”“裝什么啊,上次月考不是倒數第三嗎?
”小滿的手指微微發抖,但她沒有停下。她昨晚熬夜刷完了奧數題集,這道題,
她見過類似的。粉筆在黑板上劃出清晰的軌跡,她一步步寫下推導過程。
王老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停。”他突然打斷她,“抄答案倒是挺熟練啊?”小滿僵住了。
“我沒有抄……”“沒有抄?”他冷笑,轉向全班,“你們信嗎?一個常年倒數的學生,
突然會做競賽題?”陳悅舉手,聲音甜得發膩:“老師,
我昨天看見她在辦公室門口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偷看試卷了。”哄笑聲炸開。
王老師滿意地點頭:“林小滿,作弊一次,罰站一周,明天叫你家長來。”小滿攥緊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個世界,從來不會給弱者公平。午休時,小滿剛走進廁所隔間,
門突然被“砰”地關上。外面傳來一陣嬉笑,緊接著,一桶冷水從頭頂潑了下來。
刺骨的寒意瞬間浸透校服,她嗆得咳嗽,前世的記憶也如潮水般涌來,辱罵,毆打,
漠視一切都是那么窒息,小滿拼命呼吸,想以此遺忘,拼命拍打隔間門,聲音顫抖,
嘶啞:“開門!開門,唔…你給我開門!啊…嗚嗚。”沒人回應,
只有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和隱約的笑聲:“讓她清醒清醒,
省得整天裝模作樣……”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小滿抱緊自己,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是誰?陳悅?她的跟班?還是隨便哪個覺得欺負她很有趣的人?她甚至懶得去猜。
“怎么回事?”一道嚴厲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隔間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光線照進來。
小滿抬頭,看到年級主任李國棟皺著眉站在門口。他五十多歲,身材高大,
據說年輕時當過兵,學校里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誰干的?”他沉聲問。小滿低著頭,
水珠從睫毛上滾落。“……我不知道。”李主任盯著她看了幾秒,
突然脫下外套遞給她:“先去醫務室換衣服,別感冒了。”小滿愣住了。前世,
她被鎖在廁所里整整一節課,直到清潔阿姨發現才被放出來。而這一次……——命運的齒輪,
似乎微微偏轉了一格。李主任帶著小滿去了教師辦公室。王老師正在喝茶,見到他們,
眉頭一皺:“李主任,這是?”“你們班的學生被鎖在廁所里潑水,你知道這事嗎?
”王老師瞥了小滿一眼,輕描淡寫:“學生之間打鬧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吧?
”李主任冷笑:“打鬧?這是校園暴力!”“李主任,您剛調來不久,可能不了解情況。
”王老師放下茶杯,意有所指,“有些學生,本身就有問題,不然為什么別人不欺負別人,
就欺負她?”小滿死死咬住嘴唇。李主任盯著王老師,突然問:“林小滿,你想換班嗎?
”小滿猛地抬頭。王老師臉色變了:“李主任,這不合規矩……”“合不合規矩,我說了算。
”李主任把小滿安排到三班時,特意拍了拍她的肩:“這里班主任是我戰友,別讓我失望。
”新教室的陽光比原先充足,但小滿的座位依然在角落——這是她自己選的。
前排兩個女生回頭打量她,
低聲音說:“就是那個作弊被王老師趕出來的……”班主任楊老師是位短發利落的中年女人,
她把教案往講臺一摞:“月考倒計時兩周,都給我打起精神!
”小滿低頭摩挲著書包里的舊手機。——這部偷藏的老人機里,
存著她前世拼命記住的月考作文題:《裂縫中的陽光》深夜閣樓,小滿就著臺燈刷題時,
突然發現記憶在流失。那些清晰如昨的考題開始扭曲,像被水浸濕的墨跡。
“數學最后大題是立體幾何……還是函數?”她揪著頭發,冷汗浸透后背。
最終只確定三道選擇題答案。重生不是作弊器,而是倒計時的沙漏。語文考試當天,
小滿在作文紙寫下精心打磨的范文。監考的楊老師第三次在她身邊駐足,
目光掃過她工整的字跡。數學卷發下來時,
她心臟驟停——最后答題類型和記憶中的完全不同!顫抖著翻到選擇題,
幸好那三道題還在:B、C、A。交卷時,前排男生故意撞她桌子:“裝什么學霸,
三班可不吃這套。”年級榜張貼時,小滿從倒數第三沖到第127名。整個三班炸了鍋。
“抄的吧?從沒聽說誰一個月能進步三十名!
”“說不定是李主任透題……”楊老師敲著黑板擦讓大家安靜,
眼神卻像刀子般刺向小滿:“林小滿,
解釋下你的作文為什么和年級范文庫里的《希望》高度相似?”小滿瞳孔驟縮——她記錯了!
前世這次月考的作文題本該是《裂縫中的陽光》,如今卻變成《希望》。“我沒有抄襲。
”她站起來,指甲掐進掌心。“那你怎么解釋這段?”楊老師打開投影儀,
她的作文和范文庫段落并排顯示:“黑暗最濃時,星光才最耀眼,
就像母親藏在泡菜壇底的硬幣……”全班嘩然。陳悅不知何時出現在后門,
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小滿突然懂了——這是王老師和陳悅的報復。
范文庫的《希望》是陳悅父親捐錢時附帶的條件:必須采用他女兒的文章。小滿沒有多說,
她堅定的走向了講臺。“給我半小時。”她抓起粉筆,“我現在就寫一篇新的。
”黑板上的字跡逐漸鋪滿:“他們說裂縫是恥辱的疤痕,我卻在那里看見母親藏起的硬幣,
看見凌晨三點的星光,看見所有被踐踏成泥的種子——正從裂縫里伸出倔強的芽。
”**楊老師臉色鐵青,直到李主任推門而入:“查過監控了,
林小滿考試期間沒帶電子設備。”放學時,小滿在走廊遇見周予安。
這個傳聞中黑進學校系統的天才少年,正倚著欄桿啃蘋果:“作文寫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