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顧紅從監獄待了一年半出來,昔日光彩無限的頂尖律師總不會變成這樣一副模樣吧?
顧顏眼中不由帶上嫌棄之色,上下掃視了顧紅的全身,不禁后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看來真是她認錯了,只不過是一個和顧紅身形有幾分相似的窮酸女人。
“行了,你走吧。”
顧顏擺了擺手,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卻絲毫不在意其實是自己擋了旁人的路。
顧紅垂著腦袋咬牙,卻只是將身子壓得更低,幾乎落荒而逃般快速逃離。
顧顏揚起下巴,輕蔑地瞥了一眼遠去的纖細身影便抱臂離開。
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都感覺被窮酸味沖臭自己眼前的空氣了。
她捏了捏鼻子,夸張地在空氣中打散并不存在“窮酸味”。
顧顏沒有遵循司慕淵所說打車,而是叫了厲氏為她成立的律所里的下屬專程來接自己。
顧紅在外等車,顧顏則徑直上了等候多時的私人專車。
顧顏身材姣好,穿著一身低調奢華的絲絨短裙走在路上,怎么看都是白富美。
哪怕刻意低調,一路上尾隨的目光依舊數不勝數。
顧紅不敢再肆無忌憚地露身,躲在醫院門口巨大的花樹后,也把顧顏奢侈的作派盡收眼底。
她的手不禁收緊,眼底漫上燃起的憎惡。
踩著她的骨血攀上青云,感覺一定很好吧?
“dadada……”
懷中傳來細微的動靜。
顧紅垂下眼睫,小兮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她,張著小嘴朝她甜甜地笑。
最近小兮在學習發言,無規律可循的音調聽起來竟像是在喊爸爸。
顧紅聽了,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這是嬰兒語言發展的自然規律,還是真的如龐姐所說,孩子總需要一個父親?
看著女兒可愛的小臉,顧紅心里一軟,垂頭貼上小兮光滑的額頭,蹭了蹭。
心頭劃過酸澀的痛楚。
或許是感受到媽媽轉變的情緒,小兮親昵地抓著顧紅滑落的發絲,黑葡萄般的瞳孔中滿是好奇。
天氣多變,原本還晴朗的天倏地暗下來,顧紅心里暗道不好,只怕是會下雨。
正好這時,顧紅打的車到了,母女二人直接上車,往員工宿舍趕。
剛回到宿舍,外面的雨已經下得很大了。
而一回房間,她剛給小兮換了身外衣,手機卻響了起來。
顧紅看著屏幕上陌生的號碼,心里卻莫名抗拒。
她猶豫了一下想掛斷,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走到窗邊接了起來。
“您好,請問是顧兮的家長嗎?”
開頭是一聲格外官方的問候。
顧紅有些茫然,下一刻瞬間提起了警惕心:“你是誰?”
“你不用緊張。”
林斌在電話那頭撓了撓頭,覺得女人的嗓音伴隨著嘈雜的雨聲雖有些模糊,卻還是有一絲莫名的熟悉感。
“我是厲氏私立醫院注資人厲總的私人助理,林斌。我們在厲氏私立醫院的掛號系統上找到了您的聯系方式。”
林斌自報家門,顧紅的心卻幾乎停滯!
這一刻,她隱隱有些后悔接了這個電話。
“你有何貴干?”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和雨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沉悶。
只是那股熟悉感淡了許多。
手機開著擴音。
林斌看了眼厲寒忱,見他沒什么反應便繼續說下去:“昨天的事我們表示十分抱歉,特地想來詢問一下你們孩子的情況。”
顧紅這才明白林斌這通電話的來意,只覺得格外諷刺。
“很好!如果不是浪費時間進了你們醫院,也不會耽擱我女兒治病的時間!”
顧紅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些應激地對著林斌陰陽、斥責。
林斌被懟得有些語塞。
這女人……還真是彪悍。
自從他當上總裁助理以來,下面的人對他無一不是畢恭畢敬,哪怕職位在他之上,也會因為他是總裁的心腹而給幾分好臉色。
這還是他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有人明知道他的身份還指著鼻子罵。
不過也確實他們方的問題。
“實在抱歉對您的孩子造成了困擾,我們愿意予以您相應的補償。”
“不用!”
顧紅冷冷打斷。
林斌一噎,聽見顧紅的聲音繼而再次響起:“只是還請厲總不要再仗勢欺人,普通人的命也是命!”
言語鋒利,林斌被嚇出了一層冷汗,下意識便偷偷去看厲寒忱的臉色。
意外地,不是怒容,更多的是恍惚悵惘。
這個聲音……
厲寒忱不禁想到了之前無意間看過的視頻片段。
那個案件震動秦城,而當時是顧紅身為被告律師據理力爭的畫面。
那是個在他意料之外的顧紅,冷艷如高嶺的松樹,正直尖銳。
只是一拍桌案就讓對面律師驚出一層冷汗。
此刻,電話那頭女人譏誚的警告和那個顧紅的嗓音重疊在一起。
太過于熟悉,竟然叫厲寒忱向來古井無波的情緒忽然顫動起來。
他瞳孔驟縮,緊緊地盯著林斌手上的手機屏幕。
“沒什么事我掛了。”
女人的聲音平穩下來,和更大的雨聲疊在一起。
熟悉感被沖散些許,厲寒忱堪堪回過神來。
才恍然察覺自己在臆測什么。
他真是瘋了。
電話那頭是個帶著孩子,已經做了母親的女人。
他卻把她和剛出獄的顧紅聯想到了一起。
厲寒忱揉了揉眉心,只覺得頭腦昏漲。
既然對面不要賠償,如此不識好歹,他也不是什么非給不可的菩薩善人。
他晃了晃手示意林斌掛斷,而不等林斌說些客套話結尾,電話“嘟——”得一聲,率先出現了被掛斷的頁面。
林斌嘴角抽了抽。
厲寒忱的兩頰繃直,面上多了一絲煩躁。
顧紅失蹤的事對他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影響,而他也不想繼續因此費神。
既然是他的厲太太,那就應該回家,繼續和他生活在一起。
厲寒忱敲了敲桌面,下達最后通牒:“今晚,我要見到她,在舒山北墅。”
林斌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夫人。
他面上不禁泛上為難之色,猶豫了片刻還是打算說出來:“厲總,我已經派人去過舒山南苑,那邊的負責人說因為夫人的銀行卡凍結,連帶著房子也無法入住,夫人早就被趕出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現在無法確定顧紅的行蹤。
林斌偷偷看了眼厲寒忱的面無表情的臉,小心翼翼地低下頭。
夫人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更是養尊處優多年的豪門小姐,研究生畢業之后任職首席律師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他也想不到能怎么支撐下去。
就連他有的時候都覺得厲總有些太絕情、太狠心了。
可是他的頂頭上司又是厲總。
“厲總,我們查詢到夫人名下新辦理了銀行卡,不斷地也有小部分資金入賬。”
林斌適時開口,見到厲寒忱猶如寒冰般的臉有了一絲波動。
他繼續大著膽子說下去:“夫人在秦城無親無故,知己好友也不見得有,雖然不知道她現在怎么生存,不過如果這張銀行卡再被凍結,想必夫人走投無路之下,會自己回來吧……”
越說到后面,林斌的聲音越小,格外心虛。
“去辦。”
厲寒忱瞇起雙眼,干脆地采納了他的提議。
“是。”
林斌動作麻利地離開,順勢帶上了門。
厲寒忱的目光重新回到桌面上堆積的文件上,卻沒有一點看進去的心思。
鋼筆在他指尖擱下。
墨漬在白紙上暈開,一如他混亂的心緒。
厲寒忱心口發悶,起身緩緩走到了落地窗邊。
自上而下睨視下去,車水馬龍,人流和車流螞蟻般扎堆。
顧紅,他腳下那么多人,哪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