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藍雨傘九月的雨來得猝不及防。林穗抱著新領(lǐng)的教材往教室跑,
涼鞋踩碎走廊水洼里的天空。淺藍校服洇出深色水痕,劉海濕漉漉貼在額角,
她縮在走廊拐角擰裙擺,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書本墜地的悶響。轉(zhuǎn)身時先看見一把藍雨傘。
傘骨折了兩根,歪斜著支在積水里,像只受傷的藍鳥。
穿白襯衫的男生蹲在傘邊撿散落的習題冊,修長手指被雨水泡得發(fā)白。
"同學你的書......"林穗蹲下來幫忙,
沾了水漬的練習冊封皮上寫著高二(3)班顧沉。指尖碰到對方手背的瞬間,
男生觸電般收回手。那是她第一次看清顧沉的臉。濕透的黑發(fā)垂在冷白皮膚上,
睫毛掛著細碎水珠,整個人像被雨水沖淡了顏色的水墨畫。他迅速抱起書本起身,
傘也不要了,轉(zhuǎn)身時帶起的風掠過林穗鼻尖,有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第二天早自習,
班主任領(lǐng)進來個轉(zhuǎn)學生。林穗咬著豆?jié){吸管抬頭,看見藍雨傘的主人站在講臺前,
校服領(lǐng)子依舊扣到最上面一顆。"我叫顧沉。"他的聲音像浸在晨霧里的青石板。
粉筆在黑板上劃出清瘦字跡,最后一筆拖得太長,粉灰簌簌落在講臺邊緣。
林穗看著那個空座位挪到自己斜后方。顧沉經(jīng)過時帶起的氣流里,消毒水味道被陽光曬淡了,
混著某種清苦的草木香。課間操時下起太陽雨。林穗躲在器材室屋檐下,
看顧沉獨自穿過操場。他的影子被雨水泡得發(fā)脹,藍白校服透出單薄的肩胛骨輪廓。
遠處傳來教導主任的呵斥,顧沉恍若未聞,徑直走進雨幕深處。"那是三班新來的轉(zhuǎn)學生?
"閨蜜小悠湊過來咬耳朵,"聽說他上周數(shù)學周考拿了滿分,但語文作文交白卷。
"林穗數(shù)著檐角滴落的水珠。第七滴墜地時,她看見顧沉停在紫藤花架下。
少年仰頭望著糾纏的枯枝,雨絲穿過他張開的指縫,在掌心積成小小的銀色湖泊。
那天傍晚林穗值日。空蕩蕩的教室里,
顧沉的課桌像被暴風雨席卷過的孤島——試卷整齊地碼在左上角,鉛筆盒里只有兩支中性筆,
椅背上掛著褪色的藍雨傘。2 潮痕鬼使神差地,她抽出壓在文具袋下的草稿紙。
三角函數(shù)公式間藏著潦草字跡,像是無意識的涂鴉:0627,被劃掉;0321,再劃掉,
最后凝固成鋒利的叉。
? ? ? ? ? ? ? ? ? 第二章 潮痕顧沉開始往林穗課桌里塞數(shù)學筆記。
深秋的梧桐葉落在攤開的習題集上,林穗盯著夾在三角函數(shù)公式間的便簽。
少年筆跡鋒利如手術(shù)刀,把解題步驟切割成清晰的模塊,
末尾總跟著句號收尾的短句:"輔助線應(yīng)作在這里"或者"單位圓要標注象限"。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小悠戳了戳泛黃的草稿紙,上面有林穗臨摹顧沉字跡的筆觸,
"上周三替你值日,這周又幫忙整理錯題集。"林穗把冰涼的易拉罐貼在發(fā)燙的臉頰上。
斜后方的座位空著,顧沉的保溫杯在課桌上投下細長的影子。他每周四下午都會請假,
回來時校服領(lǐng)口總沾著未散盡的消毒水味。暮色染紅教室后窗時,
林穗終于追上了那道清瘦的身影。顧沉抱著牛皮紙袋走在銀杏道上,
落葉在他腳底發(fā)出潮濕的嘆息。轉(zhuǎn)過第三個路口,
市立醫(yī)院住院部的藍玻璃幕墻突然刺進視線。消毒水的氣味濃得令人窒息。
林穗躲在安全通道門后,看見顧沉蹲在1207病房門口。
他正把紙袋里的橙子逐個擺在窗臺,修長手指陷進橙皮褶皺里,
汁液在暮色中凝成琥珀色的血。病房里傳來儀器規(guī)律的嘀嗒聲,
混著女人沙啞的咳嗽:"沉啊...護工說這周又欠費了..."顧沉擺橙子的手頓了頓。
他掏出口袋里褪色的藍錢包,抽出所有紙幣塞進門縫。林穗看見他腕骨凸起的弧度,
像即將折斷的鶴頸。"同學,讓讓。"推著藥品車的護士撞散了這場偷窺。顧沉轉(zhuǎn)身的瞬間,
林穗慌亂中踩到散開的鞋帶,整個人跌坐在逃生指示燈幽綠的光暈里。
少年逆光的輪廓微微震顫。他后退半步,忽然抓起窗臺上的橙子轉(zhuǎn)身疾走,
果皮在掌心捏出辛辣的汁液。林穗追到電梯口時,只抓到一縷混著橙子清苦味道的風。
第二天顧沉的座位空著。林穗在數(shù)學課本里發(fā)現(xiàn)張字條,鉛筆印子力透紙背:"別跟著我"。
她把字條折成紙船塞進筆袋,船頭對著顧沉課桌的方向。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平安夜。
林穗被鎖在圖書館頂樓時,暮色正順著磨砂玻璃窗往上爬。她跺著腳取暖,
突然聽見鐵門晃動的聲響。顧沉的白球鞋出現(xiàn)在門縫下。他沉默地拆下生銹的鎖頭,
指尖被鐵屑劃破也渾然不覺。暮色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金箔,隨著眨眼撲簌簌墜落。
"你怎么知道..."林穗的尾音凍在空氣里。顧沉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她扯住書包帶子。
糾纏間,藍雨傘從帆布袋里滑落,傘柄內(nèi)側(cè)的羅馬數(shù)字在月光下浮現(xiàn)——IX·XXVII。
正是他們初遇的日期。暗戀在那一刻有了實體。林穗彎腰撿傘時,
顧沉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少年掌心滾燙,聲音卻像結(jié)冰的湖面:"別看。
"3 灼痕指縫間漏進細碎的光。林穗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
顧沉正在脫校服外套——蒼白脊背上,暗紅色疤痕如同枯死的藤蔓,
從后頸一直蜿蜒到第七節(jié)脊椎。
? ? ? ? ? ? ? ? ? ? ? ? 第三章 灼痕圖書館的暖氣發(fā)出嗡鳴。
顧沉迅速披回外套,指節(jié)抵著鐵質(zhì)書架微微發(fā)抖。林穗的指尖懸在半空,
暮色中飄浮的塵埃突然變得很重。"去年暑假的煤氣泄漏。"顧沉的聲音擦過生銹的排風扇,
"我妹妹的娃娃掉進火場了。
"林穗想起新聞里那則簡訊:"8·15民宅火災(zāi)致一人重傷"。
報道照片上焦黑的陽臺欄桿,扭曲成與顧沉背上相似的疤痕形狀。
"其實那天..."顧沉忽然噤聲。他彎腰撿起藍雨傘,傘骨擦過林穗的校徽發(fā)出刺響。
走廊盡頭的應(yīng)急燈開始閃爍,將兩人的影子釘在斑駁的墻面上。記憶隨著電流聲忽明忽暗。
去年今日,顧沉攥著兩張游樂園門票站在醫(yī)院走廊。母親的血氧儀在身后尖叫,
妹妹的哭聲穿透病房門縫:"哥哥你說好要陪我過生日的!"霓虹燈在雨夜里暈成血色。
當他沖進火場抓住那只兔子玩偶時,吊燈轟然墜落。皮膚灼燒的氣味和妹妹的尖叫混在一起,
成為此后每個雨夜的背景音。"別看。"此刻顧沉又說了一遍,這次是對自己說的。
林穗眼里的月光太亮了,亮得讓他看清傘柄上自己刻的羅馬數(shù)字有多愚蠢。
平安夜的初雪就在這時落下。顧沉突然抓住林穗的手腕往樓梯口帶,
燒焦的傘面在身后綻開幽藍的花。他們跑過的地方,雪地上留下兩串交錯的腳印,
很快又被新雪覆蓋。第二天林穗的課桌里塞著三只橙子。
每個底部都用針尖刻著極小的字:第一個是"鎖鏈在儲物柜A107",
第二個是"別找我",第三個是"對不起"。儲物柜里的鐵盒裝著一截生銹的鎖鏈。
被燒融的鎖芯里嵌著半張泛黃的紙,鋼筆字被歲月泡得模糊:"...等考上醫(yī)學院,
帶你去看..."落款被火燒去,只余半個"顧"字在灰燼里蜷縮。元旦清晨,
林穗抱著鐵盒蹲在顧沉家門口。老式單元樓里飄出中藥味,她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響。
"掃把星!要不是你非救那個破娃娃..."女人沙啞的咒罵混著咳嗽,
"你妹妹的復健費...咳咳...還不如當時把你..."門突然打開。
顧沉提著垃圾袋僵在原地,耳后新添的抓痕滲出血珠。林穗懷里的鐵盒咣當落地,
鎖鏈滾出來纏住他的腳踝。雪又下了起來。
顧沉轉(zhuǎn)身時的眼神讓林穗想起燒焦的雨傘骨架——分明已經(jīng)彎曲變形,
卻還要固執(zhí)地支棱著鋒利邊緣。他撿起鎖鏈放進鐵盒,金屬相撞的聲音像牙齒打顫。
"三月二十一日。"顧沉突然說,"那天之后,別再來了。
"4 斷章林穗在雪地里數(shù)到第一千零二十七片雪花時,1207病房的窗簾晃了晃。
窗臺上擺著二十一個橙子,在零下氣溫里凍成冰冷的燈籠。
? ? ? ? ? ? ? ? ? ? ? ?第四章 斷章三月二十一日沒有下雨。
林穗攥著兩張電影票靠在銀杏樹上,樹皮紋路硌得掌心生疼。這是顧沉消失的第十七天,
也是他約定要解開所有秘密的日子。晨霧漫過操場跑道時,她看見顧沉從教務(wù)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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