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消失的乘客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的弧光,將霓虹碎成淡紫色的屑。
陳默把煙按滅在空咖啡杯里,
后視鏡里映出自己泛青的胡茬——這是他開夜班出租車的第三百零七個晚上,
計價器上的數(shù)字像某種晦澀的密碼,在雨幕中明明滅滅。“叮”的提示音刺破沉默。
手機軟件上跳出新訂單,起點是延安西路某棟老洋房,終點標注著“永福里37號”。
陳默發(fā)動車子時,注意到預(yù)約人姓名欄里的“蘇雨”二字,鋼筆字般纖瘦的筆畫,
讓他指尖微微發(fā)顫。拐進愚園路時,雨勢突然變大。梧桐葉貼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
像被拍扁的黑色飛鳥。老洋房的鐵藝大門半掩著,穿墨綠旗袍的女人撐著油紙傘立在門廊下,
裙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腳踝上一枚暗紅的胎記——蝴蝶形狀,邊緣模糊如滲開的血跡。
“去永福里。”她坐進后排,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陳默從后視鏡里看她,
發(fā)現(xiàn)她右耳戴著一只碎鉆耳釘,在車燈掠過的瞬間,折射出冷冽的光。
車載電臺正在播晚間新聞:“近日警方在蘇州河下游發(fā)現(xiàn)無名女尸,
初步推斷死亡時間為一周前......”話音未落,女人突然伸手關(guān)掉收音機,
指甲在面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車子在雨幕中穿行。陳默注意到她始終盯著窗外,
手指反復(fù)摩挲著皮包搭扣,那是個老式的銅制鎖扣,刻著纏枝蓮紋。路過靜安寺時,
她忽然開口:“師傅,你能看見嗎?”聲音里帶著某種試探。“看見什么?
”陳默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異于常人——從十八歲那年的車禍之后,
他能看見每個人身上縈繞的光影:健康的人是淡金色,瀕死的人會泛起灰霧,
而眼前這個女人......她的肩頭浮動著幽藍的光暈,像深海里緩慢游弋的水母。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照片,探身遞到前排。相紙邊緣泛著潮氣,
褪色的相紙里,兩個扎羊角辮的女孩站在石庫門前,左邊的女孩穿著紅棉襖,
右邊那個抱著布娃娃,腳踝處隱約可見一塊胎記。“這個地方......”陳默瞳孔驟縮。
照片背景里的石庫門雕著蝙蝠銜銅錢的磚雕,正是永福里37號的老門頭。
他想起自己失蹤的妹妹,最后一次見面時,她穿著同款紅棉襖,攥著他送的布娃娃站在巷口,
說會等他下班回來。計價器跳到38元時,車子停在永福里斑駁的石墻前。
陳默回頭準備提醒乘客下車,卻看見后排空無一人,只有那張照片靜靜躺在座椅上,
邊角洇著水痕,像被淚水浸泡過的記憶。他抓起照片沖下車,
雨簾中只有路燈在雨霧里暈開的光斑,旗袍女人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手機在此時震動,
軟件顯示訂單已完成,付款人姓名欄赫然寫著“蘇雨”。陳默猛地想起,妹妹失蹤那天,
穿的正是一件墨綠碎花旗袍。他摸出貼身口袋里的泛黃車票,
那是2003年4月15日上海至蘇州的夜班車票,背面用鉛筆寫著:“哥,
我找到媽媽的線索了。”永福里37號的木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霉味與線香混合的氣息。
陳默推開門,老式掛鐘在黑暗中滴答作響,墻面上糊著泛黃的報紙,
頭條標題是“1998年蘇州河浮尸案告破”。他用手機照亮地面,
發(fā)現(xiàn)青石板上有新鮮的水跡,呈蜿蜒狀通向二樓。二樓房間的梳妝臺上,擺著一只碎鉆耳釘。
陳默拿起它,忽然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潮濕的鞋底與石板摩擦的聲響,由遠及近。
他轉(zhuǎn)身時,看見樓梯拐角處閃過一片墨綠衣角,
女人的聲音從下方飄上來:“你妹妹在鏡子里......”話音未落,
整棟樓的燈光突然亮起。陳默驚覺自己正站在一面落地鏡前,鏡面布滿裂紋,
卻清晰映出他身后的景象——二十年前的永福里,扎羊角辮的女孩抱著布娃娃站在門廊下,
腳踝處的蝴蝶胎記正在滲血,而她身上的紅棉襖,不知何時變成了浸透雨水的墨綠旗袍。
第二章·鏡中殘頁落地鏡的裂紋如蛛網(wǎng)般蔓延,將鏡中景象分割成破碎的拼圖。
陳默盯著妹妹蘇雨腳踝處的蝴蝶胎記,那抹暗紅正沿著鏡面滲出,
在現(xiàn)實中凝成地板上的水痕。他踉蹌著后退,碎鉆耳釘從指間滑落,滾進梳妝臺底,
撞出金屬輕響——那里躺著一本發(fā)霉的筆記本,
牛皮封面上燙金的“上海制”三字已褪成淺棕。日記本內(nèi)頁黏連在一起,
陳默用指甲小心翼翼剝開,1998年的藍黑墨水在潮濕中暈成藍紫色的云。
第三頁邊緣殘留著被撕去的痕跡,
底:“她們說穿旗袍的女人會從鏡子里爬出來......”墨跡下方貼著一張泛黃的剪報,
正是當年蘇州河浮尸案的報道,死者身份至今未明,只提到“腳踝處有蝴蝶狀胎記”。
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陳默慌忙將日記本塞進風衣內(nèi)袋,
沖出門時撞翻了玄關(guān)處的銅制傘架。雨勢絲毫未減,他的出租車頂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像某種求救信號。手機在褲兜震動,
鎖屏跳出新聞推送:“蘇州河無名女尸DNA比對結(jié)果公布,
竟與2003年失蹤少女蘇雨高度吻合......”“叮——”新消息提示音蓋過驚雷。
打車軟件上跳出預(yù)約單,出發(fā)地赫然是“永福里37號”,乘客姓名欄空白,
預(yù)約時間顯示為“19:15”——正是他剛才離開的時刻。陳默攥緊方向盤,
后視鏡里映出后排空蕩的座椅,卻隱約聞到殘留的茉莉香,與妹妹生前用的雪花膏一模一樣。
警局審訊室的白熾燈嗡嗡作響。陳默盯著對面的李警官,
看他指間的鋼筆在蘇雨的檔案上劃出潦草的批注。“你說昨晚載的乘客穿著墨綠旗袍,
戴著碎鉆耳釘?”李警官突然將一張證物袋推過來,里面是枚沾滿淤泥的耳釘,
形制與陳默在永福里撿到的那只分毫不差,“這是今天從蘇州河打撈上來的,
和1998年那起懸案里死者佩戴的耳釘是成對的。”陳默的后頸泛起冷汗。
他想起日記本里未被撕毀的另一頁,字跡因激動而歪斜:“哥,我找到媽媽當年的同事了,
她說媽媽墜河前穿的就是墨綠旗袍,耳墜是爸爸送的碎鉆蝴蝶......”那時他才知道,
原來母親的“意外死亡”并非偶然,檔案里缺失的尸檢報告,
或許就藏在永福里的某個鏡像時空。“還有這個。”李警官又扔來一張照片,
拍的是蘇州河女尸腳踝的胎記,與鏡中蘇雨的位置分毫不差。
陳默突然想起雨夜乘客下車前的那個微笑,她的嘴唇開合時,
他分明看見齒間閃過一點銀白——像是枚金屬牙套,而妹妹十三歲時,
曾因摔斷門牙裝過同樣的烤瓷牙。離開警局時已是凌晨三點。雨終于停了,
月亮在云層里露出半張臉,像面蒙著霧的鏡子。陳默摸出藏在出租車腳墊下的日記本,
借著路燈微光翻到最新一頁,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多了行新鮮的字跡,
鋼筆水還未干透:“今晚不要回家。”字跡是妹妹的筆跡,最后那個句號洇開小片墨漬,
像滴未落的淚。他的手指突然被什么東西硌到。翻開內(nèi)頁夾層,掉出半張車票,
正是2003年蘇雨失蹤當晚的上海至蘇州班次,但發(fā)車時間被劃去,
重新寫著“23:00”——比陳默記憶中妹妹說的時間晚了兩小時。
難道她刻意修改了時間?或者,那天晚上有兩個“蘇雨”?車子拐進熟悉的弄堂時,
陳默看見自家陽臺的燈亮著。他清楚記得出門前拉了電閘,
窗簾縫隙里晃動的人影穿著紅棉襖,扎著雙馬尾,正是妹妹十六歲時的模樣。
計價器突然開始瘋狂跳動,數(shù)字像被風吹散的灰燼,在儀表盤上重組又消失。
“叮”的提示音里,預(yù)約單自動跳轉(zhuǎn),乘客姓名欄緩緩浮現(xiàn)出字跡,
一筆一劃如同有人在屏幕后書寫:“哥哥,我在家等你。”陳默摸出懷里的碎鉆耳釘,
發(fā)現(xiàn)它不知何時裂成兩半,斷口處嵌著半片帶血的指甲——那是屬于死者的,還是生者的?
玄關(guān)的密碼鎖顯示“已開鎖”。陳默推開門,聞到混雜著霉味的茉莉香。
客廳的電視屏閃著雪花點,老式錄像機吐出半截錄像帶,
標簽上寫著“1998.4.15”。他按下播放鍵,雪花中漸漸浮現(xiàn)出永福里的門廊,
穿墨綠旗袍的女人撐著油紙傘轉(zhuǎn)身,耳釘在鏡頭里閃過冷光,
而她腳踝的胎記......竟與鏡中蘇雨的位置完全相反。
“鏡像......”陳默喃喃自語。錄像帶突然加速,畫面里的女人變成十六歲的蘇雨,
她抱著布娃娃站在鏡前,對著鏡頭露出詭譎的微笑。陳默注意到她身后的落地鏡沒有裂紋,
而鏡中的她穿著紅棉襖,腳踝處的胎記清晰可見——與現(xiàn)實中位于左腳不同,
鏡中的胎記長在右腳。樓梯傳來木板吱呀聲。陳默轉(zhuǎn)身時,看見穿紅棉襖的少女站在陰影里,
布娃娃的眼睛泛著玻璃珠的冷光。她開口時,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哥,你有沒有想過,
鏡子里的才是真的?”她抬起左腳,褲腳滑落處,光滑的皮膚毫無瑕疵,
而右踝......暗紅的蝴蝶胎記正在月光下緩緩展開翅膀。陳默后退半步,
后腰抵在冰涼的鏡面上。他這才驚覺,客廳不知何時多了面落地鏡,
裂紋走向與永福里那面分毫不差。少女向前逼近,
紅棉襖下擺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匯成蜿蜒的水痕,而她耳后閃過的碎光——是半枚碎鉆耳釘,
與陳默手中的斷片嚴絲合縫。“那天晚上......”少女的聲音帶著潮濕的腐爛感,
“你在巷口看見的不是我,是鏡子里的‘她’。我們被困在不同的時空,
只有雨夜里的出租車能穿過鏡面......”她舉起布娃娃,
露出后頸的疤痕——那是陳默永遠無法忘記的,妹妹七歲時爬樹摔出的傷口,而此刻,
疤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右頸移向左頸。樓下突然響起汽車喇叭聲。陳默從后視鏡里看見,
自己的出租車頂燈再次亮起,預(yù)約單上的時間跳轉(zhuǎn)為“23:00”,
乘客地址是“蘇州河渡口”。少女的身影在晨光中漸漸透明,她最后指向鏡子,
陳默這才發(fā)現(xiàn),鏡中的自己穿著墨綠旗袍,耳墜閃著冷光,
而腳踝處的蝴蝶胎記......正在滲出暗紅的血珠。錄像帶突然卡帶,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陳默低頭看見日記本攤開在腳邊,最新那頁的字跡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用血寫的警告:“不要相信鏡子里的時間——她來了。
”玄關(guān)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響,門外傳來熟悉的男聲,帶著雨夜的潮氣:“小默,是我,
我下班回來了......”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來自二十年前的夜晚。
第三章·逆時鏡像落地鏡突然發(fā)出細碎的嗡鳴,鏡面裂紋如活物般蠕動,
將陳默與鏡中“自己”的倒影切割成兩半。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1998年的陳默正用鑰匙打開房門,而此刻的他分明記得,
那個雨夜自己明明在替同事代班,根本沒回過家。“鏡像時間線出現(xiàn)重疊。
”穿紅棉襖的少女(或許該稱她為“鏡中蘇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的布娃娃眼睛突然轉(zhuǎn)向門口,“他是未被修改的原生時間線里的你,
而現(xiàn)在的你......”她抬起右手,陳默驚覺她腕間戴著自己從不離身的機械表,
表盤上的指針正逆時針跳動。門鎖咔嗒輕響。年輕十歲的陳默走進來,工裝外套滴著雨水,
發(fā)梢還沾著梧桐葉。當兩個“陳默”在客廳重逢,鏡中倒影突然扭曲,像是水面被投入巨石。
原生陳默看見鏡中的自己穿著旗袍,瞳孔驟然收縮,而后者手中的碎鉆耳釘正發(fā)出刺目藍光,
與前者胸前的工作證徽章產(chǎn)生共振。“這是鏡像錨點。”鏡中蘇雨將布娃娃按在鏡面上,
娃娃的玻璃眼珠突然變成液態(tài),在鏡中世界鋪成一片墨色水域,“1998年媽媽墜河,
2003年我失蹤,都是同一個兇手利用鏡像通道制造的跨時空謀殺。
他能在現(xiàn)實與鏡像世界自由穿梭,而我們......”她掀起褲腳,
左右腳踝的胎記正在交替顯現(xiàn),如同呼吸般起伏。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
陳默的出租車頂燈在弄堂口亮起,計價器顯示時間為“23:00”,
但車身上的雨痕竟逆著重力向上攀爬。原生陳默突然抱住頭,
鼻腔涌出鮮血:“那天晚上......我看見妹妹站在巷口,可她喊我時,
聲音是從鏡子里傳來的......”他掏出沾著泥的車票,正是蘇雨修改過時間的那張,
而票面日期赫然是“1998年4月15日”。“你混淆了兩個時空的記憶。
”鏡中蘇雨走向原生陳默,紅棉襖掠過地板時,水痕竟凝結(jié)成冰晶,
“真正的我在1998年就被兇手困在鏡中,你后來遇見的‘妹妹’,是鏡像世界里的殘影。
兇手用我們家族的‘鏡像體質(zhì)’制造不在場證明,
每次作案都會調(diào)換現(xiàn)實與鏡像的時間錨點......”樓下的出租車突然鳴笛三次。
陳默摸到口袋里的懷表——不知何時被鏡中母親塞進掌心,
表盤上刻著“19:15”的字樣,正是旗袍女人第一次乘車的時間。
鏡中蘇雨指向落地鏡:“兇手今晚要完成最終鏡像吞噬,只有在蘇州河渡口打破時間錨點,
才能阻止他用我們的胎記打開永恒通道。”原生陳默突然抓住鏡中蘇雨的手腕,
他的指尖穿過她的手臂,觸到一片冰涼的鏡面:“媽媽當年......是不是也想這么做?
”他扯開衣領(lǐng),露出后頸與鏡中蘇雨位置相同的疤痕——那是兒時替妹妹擋下的刀傷,
此刻正在滲出幽藍的光。鏡中世界突然劇烈晃動。客廳的錄像帶自動倒帶,
畫面里的墨綠旗袍女人轉(zhuǎn)身,這次陳默看清了她耳后的耳釘——左邊是完整的蝴蝶,
右邊只有半片翅膀。“那是媽媽!”鏡中蘇雨驚呼,
只見錄像里的女人將半枚耳釘塞進石庫門磚縫,而現(xiàn)實中的陳默,
正從風衣內(nèi)袋摸到那枚斷裂的耳釘。出租車喇叭聲變成刺耳的警報。陳默將兩半耳釘拼合,
鏡面瞬間裂開蛛網(wǎng)般的金色紋路,原生陳默的身體開始透明,化作光點融入鏡中世界。
“記住,鏡像時間是逆流的!”原生陳默消失前塞來一張泛黃的紙條,
上面是母親的字跡:“每月十五子時,
蘇州河渡口的鏡像最薄......”雨再次傾盆而下。陳默坐在駕駛座上,
后視鏡里映出后排的鏡中蘇雨,她的紅棉襖已變成墨綠旗袍,
布娃娃的眼睛變成兩枚碎鉆耳釘。計價器顯示“0.0公里”,但車窗外的街景正飛速倒退,
路牌上的“2025”逐漸褪成“1998”。蘇州河渡口的石埠頭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鏡中蘇雨指著河面上漂浮的燈籠,每個燈籠里都嵌著一枚碎鉆耳釘,隨波逐流如迷途的魂靈。
本站所有內(nèi)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權(quán)。版權(quán)聲明 - 投稿聲明 - 自審制度 - 免責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