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陳雯的解剖刀懸停在尸體上方三厘米處,刀尖微微顫抖。“這不對勁,”她低聲說,
聲音從厚重的口罩后面傳出,“完全不對勁。”周默站在解剖臺另一端,
手套上的橡膠紋路緊貼著指尖。太平間的冷氣從腳底竄上來,
即使穿著加厚警服也擋不住那股滲入骨髓的寒意。死者是個三十出頭的男性,肌肉線條分明,
皮膚卻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被漂洗過的牛仔褲。“死亡時間?”周默問。
“昨夜凌晨,”陳雯的解刨刀終于落下,切開了死者的胸膛,“據肝臟的失溫情況判斷,
大致時間是一點到三點左右,發現地點在某酒店的浴缸里面,死者的妻子報的警,
據說是去抓奸的。”周默繞著解剖臺慢慢走動,觀察尸體每一個細節。健身教練,
無不良嗜好,體檢報告顯示各項指標優于常人。這樣一個人,怎么會突然死在酒店浴缸?
“死因?”周默繼續追問。"看這里。"陳雯用鑷子撥開死者的肺葉,"沒有積水,
說明不是溺亡。但更奇怪的是......"她移動無影燈,光線直射在器官表面。
周默湊近看,不由得皺起眉頭——那些本該鮮紅的組織呈現出詭異的粉白色,
像是被漂白過一樣。"所有臟器都呈現相同的衰竭狀態。"陳雯的聲音越來越輕,
"心臟、肝臟、腎臟、脾臟......就像有人同時關閉了它們的所有功能。
"陳雯湊近時,周默聞到她發梢的茉莉香味。
三小時前他們還在陳雯公寓的淋浴間里聞過同樣的氣味,
熱水沖刷過她肩胛骨上新月形的胎記。“毒理檢驗。”“初步檢測為陰性。”陳雯搖頭,
“我已經要求進行進一步檢驗,但...”她的話被一陣手機震動聲打斷,不是她的,
而是周默的。他摘下一只手套,掏出手機。是一條沒有著名的短信。「她的味道好聞嗎,
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是」他的手指僵在手機上面,
短信發出時間是二十秒之前——正是陳雯發梢拂過周默面前的時刻。“怎么了?
”陳雯注意到周默的異常。“沒什么,”周默迅速鎖屏,把手機塞回了口袋,“繼續吧,
還發現了什么?”陳雯狐疑地看了周默一眼,但還是轉向尸體。
她用鑷子輕輕撥開死者耳后的短發,突然停住了動作。"周隊,你看這個。
"周默重新戴上手套,湊過去。在死者右耳后方,發際線邊緣,有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藍點,
直徑不超過一毫米,像是一粒微小的藍寶石嵌在皮膚里。"注射痕跡?
""不像任何常規注射器留下的。"陳雯拿來放大鏡,"看,邊緣太整齊了,
而且......"她調整放大鏡角度,藍點在燈光下突然呈現出金屬光澤。更奇怪的是,
當周默盯著它看超過三秒后,那藍色似乎開始流動,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起伏。
周默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周默沒忍住,拿出來看了一眼:「還記得林晚嗎」
"我草。"周默低聲咒罵。"到底怎么了?"陳雯放下器械,摘掉口罩。
她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一縷棕發粘在頰邊。
她的瞳孔微微擴大——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表情。"有人正在監視我們。
"周默舉起手機給她看短信,"而且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陳雯的臉色變得煞白。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太平間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停在墻角的監控攝像頭上。
"那個攝像頭......""一直開著?""理論上應該24小時運作。"她咬著下唇,
"但上周就壞了,院里還沒派人修。"周默再次查看死者耳后的藍點。這次他換了個角度,
讓無影燈的光線從側面照射。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流動的藍色突然凝固,
組成了一個清晰的字:林。"媽的......"周默倒吸一口冷氣。陳雯湊過來,
她的發絲擦過周默的臉頰,帶著茉莉洗發水的香氣。"什么東西?我咋啥都沒看見。
"周默眨眨眼,字消失了,藍點又恢復了原本的狀態。但他知道自己沒看錯。
"這個人的全部資料發給我。"周默指著尸體,"還有,調出醫院所有能用的監控,
特別是今天凌晨的。"陳雯點點頭,重新戴上口罩。當她轉身去拿相機時,
周默注意到她白大褂后腰處有一小片暗紅色污漬,形狀像一只展開翅膀的蝴蝶。
"你衣服上......""什么?"她扭頭看。污漬不見了。周默搖搖頭:"沒什么,
我眼花了。"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覺。就像他知道,發短信的人不僅監視著他們,
很可能就在這棟建筑里,甚至就在這個房間。當周默走出太平間時,
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正在關閉。透過即將合攏的門縫,瞥見一抹白色裙角,
和一只涂著藍色指甲油的手。
———————————————————檔案室的灰塵在陽光下起舞,像無數微小的幽靈。
周默用手帕捂住口鼻,依然能聞到紙張霉變混合著木質書架腐朽的氣味。
管理員老張的鑰匙串在寂靜中叮當作響,聽起來格外刺耳。
“七年前那場火燒死了十三個病人。”老張的嗓音沙啞,像是很久沒和人說話了,
“就活了一個,7號房的。”他枯瘦的手指在金屬檔案柜上摸索,
最終停在一個標著"2009-2016"的抽屜前。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讓我后頸的汗毛豎起。“您記得那個幸存者嗎?”周默問。
老張的動作頓了一下,鑰匙在鎖孔里轉了半圈又退回來。他轉過頭,
渾濁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林晚。”他說這個名字的方式很奇怪,
像是在舌尖上品嘗某種味道,“那丫頭看人的眼神......不像病人,
倒像醫生在觀察標本。”抽屜被拉開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里面的文件比周默想象中少得多,只有薄薄幾冊泛黃的病歷本。
老張直接抽出最下面那本遞給他,封面上用黑色馬克筆寫著大大的“7”。周默接過病歷本,
紙張在他手中發出脆弱的聲響。翻開第一頁,一張黑白照片映入眼簾——即使復印效果很差,
他也能認出那張臉與他鏡中的眉眼有七分相似。照片中的女孩約莫十七八歲,直直盯著鏡頭,
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7號房,林晚,18歲。主訴:病理性移情妄想。
堅信能通過肢體接觸轉移疾病。」他繼續往下讀,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紙張邊緣出現細微的褶皺。「患者表現出異常的醫學天賦,能準確描述多種疾病的病理特征,
但堅稱自己能夠‘吸收’他人的病癥。值得注意的是,
患者對某些罕見病的描述與醫學文獻完全一致,盡管沒有接受過專業教育。」
“她在這里住了多久?”周默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干澀。
老張撓了撓花白的鬢角:“三年?也許四年。火災前一個月,她突然被轉去了普通病房。
”“為什么?”“據說是病情好轉。”老張的嘴角扭曲成一個古怪的表情,
“但我見過‘好轉’的病人是什么樣,那丫頭從來就不是。”周默翻到病歷本的最后一頁。
出院記錄被燒得只剩殘缺的半張紙,焦黑的邊緣蜷曲如枯萎的花瓣。
僅存的字跡寫著:「經實驗證實,患者唾液中含有......」后面的內容已經無法辨認。
他的目光落在那團焦黑上,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些黑色的痕跡似乎在蠕動,
組成了模糊的圖案——一只眼睛的輪廓。“聽說那姑娘后來成了醫生?”老張突然說。
鋼筆從周默手中滑落,在水泥地上彈跳兩下,滾到了檔案柜底下。當他彎腰去撿時,
看見柜子底部有一道細長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反復劃過。
刮痕組成的圖案讓我呼吸一滯——一個暗紅色的蝴蝶,張著翅膀,栩栩如生。“是啊,
”他直起身子,努力控制聲音的平穩,“腫瘤科的。
”老張發出一種介于咳嗽和笑聲之間的聲音:“合適。她總說醫院才是最大的精神病院。
”周默合上病歷本,突然注意到封底內側粘著一張極小的照片,之前被陰影遮住了。
小心翼翼地揭下來,是一張拍立得相片的殘片,只剩右半邊。畫面中是一只女孩的手腕,
上面布滿了藍色的......是紋身?還是傷痕?手腕處戴著一個塑料住院手環,
只能看到最后一個數字:7。“火災是怎么發生的?”他把照片殘片塞進證物袋。
老張的表情突然變得警惕:“電路老化,官方報告上寫的。”“但你不這么認為。
”他盯著周默看了很久,久到周默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最后他湊近耳邊,
呼出的氣息帶著陳年煙草的臭味:“起火點是7號房。但奇怪的是,那天晚上,
林晚剛好被臨時轉到了東區病房。而值班護士說,火災前看見她穿著白裙子在花園里散步。
”周默的手機在突然口袋里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是一條彩信。點開的瞬間,
他的血液凝固了——照片上是此刻的他,正站在檔案柜前看資料。
拍攝角度是從他右后方的高處,像是有人趴在檔案室上方的通風管道里。
附言只有一行字:「你拿照片的樣子,和當年一模一樣。」“想到什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老張問。周默迅速鎖屏,搖搖頭:“沒什么。我能看看火災后的現場照片嗎?
”老張帶他到另一個檔案柜前,找出一個標著“事故記錄”的文件夾。
里面的照片觸目驚心:燒焦的病房,融化的鐵床,墻上漆黑的人形輪廓。
但最讓我在意的是其中一張特寫——7號房的門牌在高溫中扭曲變形,
但數字7依然清晰可辨,像是火焰特地避開了它“這里。”周默指著一張全景照片,
“東區病房完全沒受損?”老張點頭:“火勢很怪,只沿著西區蔓延,
就像......”“就像有人設計好了路線。”翻到最后一頁時,一張照片滑落出來。
他撿起來,是一張沒被歸檔的拍立得,畫面中是火災后的7號房廢墟。焦黑的地板上,
有什么東西在反光——湊近看,是一把手術刀,刀身上用藍色指甲油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這個沒在證物清單上。”周默說。老張看了一眼,
突然臉色大變:“不對......這把刀......”“怎么了?
”“這是林晚主治醫生的手術刀,火災那天......”老張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死在7號房了,雖然那天不該她值班。”周默正要追問時,檔案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一個年輕警員氣喘吁吁地沖進來:“周隊!又發現一具尸體,情況和早上那個一模一樣!
”“在哪里?”“腫瘤科VIP病房。”警員咽了口唾沫,“死者是......是陳法醫。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陳雯?但兩小時前她還和我在一起,在......“陳雯?不可能!
”周默聽見自己說,“她剛才還在太平間!”警員困惑地看著他:“周隊,
陳法醫今天請假了,根本沒來上班。值班表上寫著呢。”他掏出手機,
翻出今早和陳雯的通話記錄——記錄消失了。查看通訊錄,
“陳雯”的名字下面顯示的號碼和他記憶中的完全不同。“監控呢?”周默聲音嘶啞,
“太平間的監控不是壞了嗎?”“沒有啊?”警員更困惑了,“監控室剛還調了今早的錄像,
一切正常,只有您一個人進出太平間。”周默瞬間感到渾身發冷,
突然想起陳雯“尸體”上那個新月形的胎記,
和她公寓浴室里掛著的藍色浴巾——和今天電梯里看到的藍指甲是同一種藍色。
老張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你們剛才說什么?
她......她穿的什么衣服?”記憶中的畫面清晰得可怕:白大褂,棕發,
后腰處蝴蝶形狀的污漬......“白大褂。”周默聽見自己說,“等等,
不對......”他突然意識到,
今早的“陳雯”白大褂下露出的是藍色條紋的病號服褲腳。老張松開他的手,
嘴唇發抖:“七年前......那個醫生死的時候也穿的病號服。
”周默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新的短信,只有三個字:「想我了?」發件人號碼顯示:陳雯。
———————————————————停尸間的冷氣發出低沉的嗡鳴,
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呼吸。周默站在陳雯的尸體前,手指懸在裹尸布的邊緣,遲遲不敢掀開。
警局的心理醫生曾說過,人在面對極端恐懼時會有兩種反應——戰斗或逃跑。
但此刻他的身體選擇了第三種:凝固。“周隊?”年輕警員小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需要我......”“不用。”周默打斷他,“我一個人處理。”小李猶豫了一下,
最終點點頭退出停尸間。金屬門關閉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周默深吸一口氣,
掀開了白布。陳雯的臉比平時蒼白,但異常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
他下意識伸手想觸碰她的臉頰,卻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耳后——如果有那個藍點,
一定在耳后。但當他輕輕撥開她棕色的卷發時發現。皮膚完好無損,沒有藍點,沒有異常。
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這才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陳雯的尸斑分布異常均勻,
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被精心排列過。“你在看什么?”周默猛地轉身。
空蕩蕩的停尸間里只有他和陳雯的尸體。聲音似乎來自......“這里。
”他的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顯示正在通話中。號碼是陳雯的。周默顫抖著,
將手機緩緩舉到耳邊。“喜歡我的布置嗎?”不是陳雯的聲音。這個女聲更年輕,
帶著一絲俏皮,“我花了好久才讓顏色分布得這么完美。”“林晚。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這么快就猜到啦?看來那些檔案確實幫到你了。
”周默看向陳雯的尸體,突然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微微彎曲,指向自己的左胸。
一個荒誕的念頭閃過——她在暗示什么?“你在找這個嗎?”林晚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近,
幾乎像在我耳邊低語。陳雯的尸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周默后退半步,
眼睜睜看著那些均勻分布的尸斑開始移動,像是有生命的液體般流向她的左胸。
皮膚逐漸變得透明,露出下面的肋骨——和肋骨下正在跳動的一團血肉。那不是心臟。
心臟已經被取出,放在一旁的托盤里。這團東西更小,形狀不規則,
卻以一種詭異的節奏收縮舒展。當他湊近看時,那團組織突然展開,
露出清晰的四肢輪廓——一個不到三厘米長的、發育不完全的胎兒。
“我靠......”周默踉蹌后退,撞翻了器械架。金屬撞擊聲中,
林晚的笑聲從手機和停尸間的揚聲器同時傳來:“喜歡這個禮物嗎,哥哥。”哥哥?
這個稱呼像一柄冰錐刺入周默的太陽穴。破碎的記憶浮現——童年老宅的地下室,
母親禁止進入的紅色房門,
還有那個總是穿著白裙子、叫他哥哥的......陳雯腹部的尸斑突然加速流動,
組成一行清晰的摩斯密碼。他的大腦自動翻譯出來:「找到我了嗎?」
停尸間的燈光開始頻閃。在明暗交替的間隙,冷藏倉的門開始提示出現故障,應急燈光亮起,
所有倉門被猛地彈開,寒氣從里面流溢出來。尸體身上的藍點在黑暗格外顯眼,
連成一幅他熟悉的圖案——市立醫院的平面圖,腫瘤科的位置被一個跳動的紅圈標記著。
燈光再次熄滅。當它重新亮起時,所有尸體都恢復了原狀,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有陳雯的尸體例外——她透明的左胸處,那個微型胎兒正朝我伸出手指大小的胳膊,
指尖是一個比針尖還小的藍點。周默的手機震動起來。新短信:「檢測到你的心跳147,
要試試和我約會嗎?地點你已經知道了。」
附件的照片讓周默胃部絞痛——腫瘤科VIP病房的監控截圖,
病床上躺著一個穿白裙的身影,正對著攝像頭微笑。她的左手舉著一個培養皿,
里面漂浮著某個器官的切片。培養皿上貼的標簽清晰可見:「陳雯,卵巢組織,
37號實驗體。」而照片角落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是——十分鐘后。他沖出停尸間時,
小李正靠在墻上打瞌睡。周默搖醒他:“立刻封鎖腫瘤科VIP病房!嫌疑人可能在那里!
”小李睡眼惺忪:“什么嫌疑人?周隊,
我們發現陳法醫尸體的時候那里就沒有人了......”周默亮出手機照片。
小李的臉色瞬間慘白:“這不可能!那個病房早上就封鎖了,
而且......”他掏出對講機,“我們檢查時發現那層的監控全部斷線了。
”周默轉身就跑,身后傳來小李的喊聲:“周隊!等等!
那個病房的鑰匙在......”他的話被電梯關門聲切斷。電梯下降時,
周默盯著鏡面墻壁中的自己——眼下青黑,胡茬凌亂,活像個瘋子。
但最讓他不安的是右耳后隱約的瘙癢感。抬手一摸,指尖觸到一個微小的凸起。電梯鏡子里,
他看見自己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一個剛剛形成的、針尖大小的藍點。電梯到達一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