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丫鬟撿到一條繡著鴛鴦戲水的嫣紅色手帕，一臉諂媚的來邀功：「小侯爺馬車內拾到的，
想必定是殷小姐之物，好生精致。」我愣了愣，接過手仔細瞧了瞧，
手帕上一股熟悉的香氣襲來。前些天剛在許衍身上聞到，
他只說定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在府上熏了這俗香。1.手帕繡工精湛，紋樣卻是曖昧至極，
不像是尋常女子會用的。我心中一驚，已經有了猜想，卻是不愿相信。
在商討了一些親事細節后，我扶著爹上了馬車回府。自從娘走后，爹身體一直不好，
前些年染了病，沒日沒夜的咳嗽，他只道時日無多，僅有的心愿便是親眼看我嫁了人，
他才能安心地去。所以當他得知我在齊大娘子舉辦的春游會與侯府嫡子看對眼時，
高興地在院里來回踱步，轉念又有些沮喪，這侯府，怎能瞧上我們呢。我們殷府，
是洪城有名的商賈之家，糧田店面無數，雖說極為富有，我亦是金枝玉葉捧大的獨女，
可論上侯府，卻是我們高攀了。那時許衍眼波流轉，情真意切：「不論侯府態度如何，
你已是我許衍心尖上的人，我定要給你爭個名分。」我派人暗中跟著許衍，來人稟報，
他戌時一刻進了碧波樓。碧波樓是洪城最有名的青樓，樓中女子雖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
可從不曾聽人說過許衍有此興致。我和貼身丫鬟翠之女扮男裝進去，臺上婀娜的舞姿扭動，
臺下精致的屏風隔出了一間間雅座。許衍倜儻，便是在人群中亦較為醒目，而此刻，
他身旁依偎著一位面容俏麗的女子。我要了他一旁的雅座。
女子聲音嬌羞：「許郎手腳莫亂摸索，待表演結束去我房里。」「我忍不住嘛，
誰叫你香體銷魂，待會兒定好好疼愛你。」我耳朵嗡鳴一聲，如同被針刺了一下，
全身麻木。從不曾想過，在我面前溫文儒雅的許郎，居然有如此齷齪的一面。「討厭，
那你說我跟殷家小姐比起來，誰更勝一籌？」許衍嗤笑：「那黃臉婆，沒讓我上過她床榻，
商賈之女，還講究清白。」「不過就從外表看，面龐沒你精致，這兒沒你飽滿，
這兒也沒你翹，我亦沒什么興趣，只當供著一財神了？」女子不知想到什么，聲音懨懨，
似有些情緒：「堂堂一個侯府竟拿不出我的贖身錢，那你何時才娶她？」
財神……原來他和我成婚是因為錢，侯府已然落魄到如此？「快了，
今天她和她的病老爹剛來侯府商討訂親之事，我看她爹已不能自理，時刻得人招呼著，
想必時日不多了，他們只怕更著急。」女子輕聲一笑，不滿的情緒一掃而光。
「那你得想個辦法讓老頭子早點去，到時候她的都是你的了，你的就是我的。」怒火中燒，
連眉頭也在頗動。竟有如此的毒婦，一個狐貍精還想吃我的絕戶。
「所以只能委屈我的苑兒再等些時日了。」苑兒！原來是她！2.我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是許衍的青梅，張苑。五年前她父親犯事革去了官職，全家被發放到偏遠之地。
沒成想竟然在這。所以，從許衍相識、相知、到相愛，都只是他逢場作戲。
我曾心喜我的意中人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兩情相悅、排除萬難走到一起。
許衍的父母那時對我這商賈之女并不滿意，我花費了很多心思給侯府送上奇珍異寶，
給承軒侯尋來那絕跡字畫。我原以為，是我的真心實意打動了他們。如今憤怒、失望、傷心，
萬般情緒裹挾著我，身體止不住的顫動。翠之擔憂的握緊了我的手。
冷靜片刻后悄然離去回府。次日許衍來尋我，我絕口不提昨日之事。他低下頭，
一雙手拉著我，像是犯了錯的小孩，我還疑惑難不成他知道了？「露兒，
昨日我與爹將侯府清點了一番，你知道我爹一向清廉，確實沒太多值錢的聘禮。」
我莞爾一笑，將他的手挪開。心中確是一陣惡心，想到昨日他那些齷齪的言行。
那副我不曾見過的面孔，覺得一陣的寒意。「看你這樣，我還以為你是做了多辜負我的事兒，
不就是聘禮的事兒嘛。」「也是，我的露兒豈是那貪圖財物之人。」呵，就你那三瓜兩棗。
「侯府不嫌棄我商賈出身，迎我入府，是我高攀了。」許衍說著客套之詞，
嘴角卻壓不住的得意上揚。他真以為吃定我了吧。看著他那副面孔，
昨日那些言行在腦中揮之不去，越想越氣。總得付出點什么代價吧。「許郎出身高貴，
又文質彬彬、謙遜有禮，多少女兒家想許這么一良人，別說聘禮，
用我身家全做嫁妝也是值的。」他雙眼一亮，伸出雙手環抱上來。我裝作嬌羞的側身一躲。
「門外還有丫鬟呢，讓人看笑了去。」晚些時候他道今日與幾位友人有約，
興高采烈的出了門。我原以為他是找個借口去碧波樓。翠之回來后告訴我，
他并非去了碧波樓，而是萬金坊。萬金坊！洪城最大的賭坊。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真是讓人刮目相看。3.在傷心、憤怒又不甘的情緒中煎熬了幾日，
終于將打探的消息等來了。張苑隨著家人被發放到了泊州服役，安排了軍營雜活，時限八年。
但是第二年她就被許衍花錢弄了回來，不知后來怎地就進了青樓，改名嬋兒。
侯府這些年揮霍無度，加之許衍迷上了堵伯，金銀細軟早就無幾，
偌大的侯府只靠侯爺一人的俸祿養活。且爵位是承軒侯的爺爺掙來的，傳三代，
到了許衍這兒， 他要是沒有功績，是要降爵的。難怪想找個財神，那我就當一次財神好了。
我給了許衍一個腰牌，憑這腰牌，可以在我家的商鋪任意開支。他義正嚴辭：「這怎么行，
露兒你都還沒過門，何況嫁妝只是給你傍身用的，我們侯府是絕不會動的。」
「過門是遲早的事兒，都是一家人了，這只是一點心意。」他嘴上連連謝絕，
可這腰牌卻緊緊握在手上。先吃點甜的，才顯得果子足夠酸。次日又有新打探的消息回來。
許衍應該沒想到他的好苑兒除了他以外，竟還有一位情郎，而且此人我知道，
順陽伯爵府的庶子秦朗。我只知這秦朗是伯爵府的平妻所生，這位平妻也是商賈之女，
當年自帶十里紅妝嫁進了伯爵府。許是自知爵位無望，秦朗就被養得紈绔跋扈了些，
唯獨怕他的嫡哥哥秦銘。秦銘曾與我同窗，常捉弄取笑我，氣得我換了個書院，
沒曾想他竟散學后跑來我的書院繼續惱我。我真的納悶怎么招惹上這個祖宗了。
那會兒我家的生意還不是很大，爹說秦銘也沒真傷害我，從商的就怕這些當官的，
暫且忍忍吧。這一忍就是六年，他不管刮風下雨，雷打不動的來我書院門口等著。
只是隨著一年年的長大，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取笑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甚至有次下了瓢潑大雨，府上來接我的馬車半道摔了，我以為他又要使什么壞，
結果他撐著傘安全地送我回了家，整得我挺尷尬。
后來這混里混氣的家伙居然第一次科舉就中了二甲。放榜當天就來我家得瑟，
還說什么再等等自己就能當家作主了之類的。關我什么事兒！轉身給他轟了出去。
最近一次見他就是與許衍訂親時。他上門恭賀，卻沉著臉咬著牙關道：「一段時間不見，
就要當侯夫人了，真是恭喜賀喜隨喜和喜了！」我白他一眼，又來了。
「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一入侯門深似海，我姨娘你也知道，進府后過得并不好。」
還真被秦銘說中，還沒入侯門，已經一堆爛谷的事兒。這要是被他知道我被侯府如此算計，
怕是要笑掉大牙。4.侯府來下聘前一天，我派人將秦朗與青樓女嬋兒茍且一事兒傳了出去。
果不其然次日許衍來時一臉的愁容卻還得強裝悅色。晚宴時侯爺和夫人一起留下用膳。
幾杯酒下肚，侯爺開口：「我們侯府是開國功臣，多少人家擠破了腦袋想把女兒嫁進來，
可是我們衍兒主意大，非露兒不娶，我們也沒辦法。」爹端著酒杯面色不悅，
卻還是平穩了語氣。「我們雖是商賈之家，但是我們露兒也是自小熟讀四書五經，知書達理，
不輸那些名門望族之女。露兒母親去后我沒再續弦，也是怕人欺負了露兒去。」
我見場面有些尷尬，正想轉移下話題，爹話鋒一轉。「但是嫁入侯府我確是十分的放心，
侯爺和夫人菩薩心，豈是那些恃才傲物之人，所以嫁妝的單子我又加了一份。」
侯爺和夫人剛拉下的嘴角又揚了上來。「親家客氣了，我們侯府不缺財物，
但是這份心意我們得領。」看著氣氛緩和下來，我把爹手上的酒杯換成了茶杯。
「爹身體不好，便以茶代酒吧。」我舉起酒杯：「露兒自知高攀侯府，待入門之日，
必定孝順公婆，伺候好丈夫，絕不讓侯府落了話柄。」
許衍葉舉起酒杯附和道：「我也會好好的對待露兒，定不會負她。」侯爺和夫人面上喜悅，
我一邊給他們夾菜，一邊將話題往外引。「我相信許郎定是那可托付之人，
不像順陽伯爵府家的。」「伯爵府怎么了。」侯爺發問道。
夫人嗤笑一聲替我作答：「老爺不知道，伯爵府庶子秦朗與那青樓女茍且，
還要死要活的娶人家，結果人青樓女還不愿當妾，要正室的名分，笑死人了。」
此話一出許衍臉都綠了。侯爺接話：「丟死人了，這要是我侯府的人，腿都給打斷。」嗯，
不錯，很滿意，狗男女應該是不能順利在一起了。「這不嘛，
伯爵府發話絕不讓青樓女子進家門。」5.當晚許衍就怒氣沖沖的去了碧波樓，
我喬裝跟上去。這熱鬧是一定要湊的。隔著一扇墻都聽到了隔壁屋的鬼哭狼嚎。「許郎，
你定要相信我啊，是那秦朗糾纏我，我都拒絕了他，不然我早就進了伯爵府，
哪還能眼巴巴的等著你來贖我啊。」「呵，還不是你貪婪不想當妾。」其實吧，
張苑想當正室這事兒，是我胡謅的。秦朗是想讓她進門當妾，只是她還指望著許衍這邊，
就一直吊著他，沒給個明確的說法。八成只是想把他當最后的退路了。這下好，沒退路了。
「但凡他要答應你給個正室名分，你不就送上門了嗎？」「許郎，你怎會如此想我，
我真是如此天打雷劈，你若還不信我，我便一頭撞死好了。」我等了半天沒聽見撞墻的聲音。
估計是張苑哭那心碎的模樣讓許衍動容了罷。「我們都先冷靜冷靜。」，
許衍說完便摔門而去。咳，這就走了，不夠精彩。待我意猶未盡的回府后，
只見到爹獨坐在我房里。眉頭緊鎖，一臉的擔憂，欲言又止。「爹，您想說什么。」
爹連嘆了幾口氣：「爹快不行了，只盼著你成家，可真等到你快嫁人了，我又實在放心不下。
」我拍拍他的肩膀：「女兒心中有數。」「小侯爺自是位好兒郎，
但那侯爺和夫人并非好相處之人啊，我在的時候還能跟你撐撐腰，我要不在了，
就怕日后苦了我的女兒。」我眼圈漸紅，思索片刻，還是把跟爹坦白的話語噎了下去。
不能再讓爹操心了，他要是聽到許衍和侯府的算盤，只怕現在就得背過氣。「爹放心，
女兒大了，為人處事分得了輕重，你安心養好身體才是。」6.自從把腰牌給了許衍后，
商鋪三天兩頭來匯報說侯府把好多鋪子都給搬空了。果然再登侯府時，府上煥然一新，
左一個珊瑚，右一個珍珠擺件。丫鬟管家都換了一身新衣。
許衍還拉著我的手去院里欣賞新砌的園景：「咱倆好事將近，到時候登門的都是達官顯貴，
不能讓人看輕了侯府。」「那是自然。」好家伙，侯府的面子錢卻讓我來出啊。次日，
來人打探到秦朗又去了碧波樓找張苑，此時我正和許衍在我家的商鋪選著喜服料子。
我以他選的料子不合我心意，上升到他根本不了解我為由，大吵了一番。
男人在面對不喜歡的女子時，耐心可是出奇的低。「你往日不曾這副模樣，
今日是怎地吃錯了藥。」「許郎連我的喜好都不了解，還責怪于我。」
我裝作哭哭啼啼的惱人模樣轉身便離去。這個時候定得去尋他心儀的女人解解悶吧。
果然繞了幾條小路，奔著碧波樓去了。我則是立馬換上裝扮，
早在他到達之前就進了張苑旁邊的屋里，嗑著瓜子等待一會兒上演的好戲。
沒一會兒門外就傳來了老鴇急忙勸阻的聲音。「嬋兒真的外出了，一會兒就回來，
我立馬找人喚她，公子樓下稍等片刻吧。」「你這老媽子，今日也是吃錯藥了？
我就去她房里等著又能如何？怎的百般阻撓？」秦朗許是聽到了門口吵鬧地聲兒，
開門看了一眼。好戲開場咯。只聽許衍大喝一聲，踹門而入。接著是一連串不堪入耳地罵聲。
「你們這奸夫淫婦！」「喲，小侯爺這是鬧哪出？樓里人都知道我是嬋兒的貴客，
難不成小侯爺也跟我品味相投？」秦朗打趣的語氣惹惱了許衍，
往日裝作文質彬彬的氣度盡失。「你這婊子，你不是說只跟他探討詩詞歌賦嗎？
你這穿的是什么？」許衍氣急敗壞的聲音惹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也出門混在人群里看著。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開了來。「這不是小侯爺嗎？怎么在這兒啊？」
「他不是剛跟殷家的小姐定了親嗎？」「沒想到小侯爺也是好這一口的啊。」
只見張苑僅穿著一肚兜，驚恐地拉來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許衍上前扯著被子：「你他娘的給我說清楚。」張苑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句話。
惱上頭的許衍一腳踹了上去，接著抬起手臂，巴掌還沒落下。老鴇立刻上前將張苑護在身后。
「小侯爺息怒，有事兒咱好好說道。」秦朗則是不慣著他，一拳頭揮了上去。
「你發什么狗瘋。」說著兩人扭打在一起。我朝人群中安排的幾個打手使了使眼神。
他們掄起袖子便上前朝許衍招呼去。許衍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就被打趴在地，
秦朗還沒來得及謝過幾位仗義的兄臺，打手早已紛紛撤退。我心里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