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三年,前夫終于瘋了。這事是閨蜜林小滿告訴我的。
她發微信時我正在給新買的綠蘿澆水,手機震動兩下,
屏幕上跳出條消息:"姜臨川今天在公司年會上,突然對著空氣喊你名字。"水壺差點脫手。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直到水滴在拖鞋上沁出涼意。"他喊'顧南喬你回來',
把全場都嚇懵了。"林小滿緊接著又發來段視頻。畫面里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推開酒杯,
踉蹌著沖向空無一人的角落。他伸手的姿勢我很熟悉——那是要抱我時才會有的弧度。
真見鬼。我放下水壺,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按理說死人不會發抖。但三年前那場車禍后,
我莫名其妙成了地縛靈。
活動范圍是以骨灰盒為圓心、半徑五百米的區域——恰好覆蓋我和姜臨川曾經的婚房。
最初半年我天天飄在客廳看他。看他把我照片收進抽屜,看他在深夜對著離婚協議書發呆。
后來新沙發換掉我挑的布藝款,玄關出現陌生女士香水味,我就再沒現過形。
"他最近總這樣?"我回復小滿。窗外夕陽把玻璃映成橘紅色,像我們結婚時選的墻漆。
"上周更離譜,他跑去你們常去的粥鋪,點了兩碗南瓜粥。"小滿發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服務員收走對面那碗時,他差點跟人打起來。"我飄到飄窗上蜷著腿。
這個位置能看見小區兒童樂園,三年前我們說過要在那里裝秋千。
現在那兒站著個穿碎花裙的姑娘,正彎腰給姜臨川擦汗。"新歡?""助理,跟了他兩年。
"小滿的回復很快,"但聽說姜總從不讓人進你們舊宅。"舊宅。我無聲地重復這個詞。
現在這房子住著對年輕夫妻,女主人懷孕后,我總忍不住半夜幫她把踢掉的被子蓋好。
手機又震。小滿發來張診斷書照片:"精神科同事偷偷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伴幻覺。
"診斷日期是我們離婚紀念日。我忽然想起領離婚證那天。他簽完字把鋼筆遞給我,
金屬外殼上還帶著體溫。我說"保重",他回"你也是",然后我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誰都沒回頭。現在他卻在每個十字路口回頭。夜幕完全降下來時,我飄進主臥。
現任女主人正靠著孕婦枕刷手機,床頭柜擺著她和丈夫的合照。多奇怪,
我當阿飄三年都沒哭過,此刻卻覺得眼眶發燙。當年姜臨川也是這樣,
把我孕期腳腫的照片設成手機壁紙。后來孩子沒保住,他整夜整夜給我揉小腿,
說"喬喬我們再試一次"。但我們最終試丟了彼此。"叮——"特別關注提示音響起。
我劃開手機,姜臨川的微博更新了張照片:玻璃展柜里擺著件褪色的藍毛衣,
是我第一次去他老家時穿的。配文只有四個字:"她回來了。"我盯著屏幕直到它自動熄滅。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滴穿過我透明的身體砸在窗臺上。原來鬼魂真的會心口發疼。
第二天物業來修水管,我跟著溜出門。五百米外有家網吧,老板養的黑貓總能看見我。
今天它蹲在機箱上沖我喵喵叫,我趁機借用電腦登錄了塵封的博客。
最新訪客記錄讓我呼吸一滯。姜臨川的賬號昨天凌晨來過,瀏覽記錄全是我孕期寫的日記。
最上方那篇標題是《今天他說孩子眼睛會像我》,
點開看見當年自己稚嫩的筆跡:"臨川趴在我肚子上唱跑調的歌,
突然抬頭說'寶寶踢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
"評論區多了條三分鐘前的留言:"現在每天都能聽見踢門聲,開門卻只有風。
"我啪地合上筆記本。黑貓被嚇得炸毛,老板抬頭張望時,我已經飄到雨棚下。
馬路對面停著輛眼熟的奔馳,副駕駛放著束洋桔梗——我葬禮上用的花。車窗突然降下,
姜臨川的側臉在雨幕中格外清晰。他轉頭看向網吧方向,目光準確落在我站立的位置。
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看得見我。但下一秒,他伸手摸了摸副駕駛的空座,輕聲說:"南喬,
雨大了。"他的無名指上,還戴著我們的婚戒。雨越下越大,水珠穿過我的身體砸在地上。
姜臨川的車一直沒開走,雨刷器機械地擺動,像某種固執的等待。我站在網吧門口,
突然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會兒。有次加班遇上暴雨,他愣是撐著傘在公司樓下等了兩個小時,
見到我第一句話是:"鞋濕了嗎?"然后蹲下去給我系鞋帶。現在他坐在車里,
目光空洞地望著虛空,仿佛那里站著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人。
黑貓蹭了蹭我的腳踝——雖然它碰不到我,但這是它表達安慰的方式。
老板叼著煙嘟囔:"這貓今天怎么老沖門口叫?"我深吸一口氣,飄回小區。
現任女主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里捧著熱牛奶。她丈夫在廚房切水果,
哼著跑調的歌——和姜臨川一樣五音不全。我突然很想看看我們的舊宅。穿過墻壁時,
我愣住了。客廳的布局和三年前一模一樣,連茶幾上那個被我磕掉角的馬克杯都還在原處。
唯一的變化是墻上多了十幾張我的照片,從大學時代到結婚周年,像某種偏執的展覽。
臥室門虛掩著,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我飄進去,看見姜臨川跪在床邊,
正往一個紙箱里放東西:我的發圈、用了一半的口紅、寫滿購物清單的便簽紙……"南喬,
"他對著空氣說,"我今天去見了陳醫生,他說我只是太累了。"我蹲在他旁邊,
想碰碰他的肩膀,但手指穿了過去。"可是你明明回來了,"他繼續自言自語,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昨晚你還躺在這兒,說我被子沒蓋好。"我猛地僵住。
——昨晚我的確飄進來過,看見他蜷縮在床上,被子滑到腰間。我下意識伸手想替他拉好,
才想起自己根本碰不到任何東西。難道他……真的能感覺到我?姜臨川突然抬頭,
視線直直穿過我望向門口:"你站在那里對不對?
"我的心臟(如果鬼魂還有心臟的話)狠狠跳了一下。"別躲了,"他苦笑,
"這三年你一直在這兒,我知道。"我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他搖搖晃晃站起來,
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時,
我看見兩枚并排的婚戒——女款那只是我火化時摘下來的。"我每天回家都和自己打賭,
"他把戒指貼在掌心,"今天能不能看見你從廚房走出來,像以前一樣說'洗手吃飯'。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他泛紅的眼眶。我忽然意識到,他根本沒瘋。
他只是……太想我了。就像我死后才發現,原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
而是看著他一個人活在我們共同的記憶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姜臨川突然轉身拉開衣柜,
我的衣服整整齊齊掛著,連睡衣都按季節分類。他抽出那件我最常穿的睡裙抱在懷里,
深深埋下頭。肩膀顫抖的樣子,和當年在醫院走廊得知孩子保不住時一模一樣。
我徒勞地張開雙臂,虛虛環住他。雨聲漸歇時,他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動著"林醫生"的名字,大概是那位精神科醫生。姜臨川看了一眼,直接關機,
轉而從枕頭下摸出個牛皮筆記本。我湊近看,發現是這三年他寫的日記。
最新一頁墨跡未干:"她今天穿的是那條藍裙子,站在陽臺上笑。我假裝沒看見,怕嚇跑她。
陳醫生說幻覺不會這么真實,那是不是代表……她真的回來了?"我怔怔看著這行字,
突然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門開了,穿碎花裙的助理站在玄關,
手里提著超市購物袋:"姜總,您該吃藥了。"姜臨川迅速合上筆記本,再抬頭時,
眼神已經恢復清明:"放桌上吧。"助理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把藥盒和水果一樣樣擺好。
我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鉆戒——和姜臨川辦公室里那個相框里的戒指一模一樣。
"您又沒吃午飯?"她嘆氣,"夫人要是知道……""別這么叫她。"姜臨川聲音驟冷。
助理僵在原地,半晌才輕聲道歉:"是我不對。但顧小姐肯定希望您好好……""出去。
"關門聲響起后,姜臨川抓起藥瓶就要往窗外扔,手舉到半空卻停住了。
他盯著藥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南喬,你以前老罵我生病不吃藥。"他倒出兩粒咽下去,
喉結滾動得艱難:"你看,我現在聽話了。"我站在夕陽里,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一直延伸到我的腳邊。多可笑,我們一個碰不到活人,一個看不見鬼魂,
卻在這間裝滿回憶的房子里,固執地互相折磨了三年。姜臨川開始對著空氣說話。
不是那種瘋癲癲的自言自語,而是像在跟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對話——比如現在,
他坐在餐桌前,把煎蛋翻了個面,頭也不抬地說:"鹽放多了,你以前總說我手重。
"我飄在他身后,盯著鍋里焦黃的煎蛋發呆。他以前根本不會做飯,我們結婚五年,
他唯一會做的就是泡面。現在灶臺上擺著翻爛的食譜,
邊角還貼著便利貼:"南喬喜歡七分熟"。助理每天中午準時出現,帶著營養師配好的餐盒。
今天她放下飯盒沒走,猶豫著開口:"姜總,董事會那邊……""推了。
""可這次是年度——""我說推了。"姜臨川抬頭,眼神冷得嚇人,"今天是她生日。
"助理臉色變了變,最終低頭退出廚房。我這才注意到日歷上的紅圈——7月18日,
確實是我的生日。姜臨川從冰箱里拿出個小蛋糕,巧克力味的,插著數字蠟燭"32"。
他點燃蠟燭,把蛋糕推到餐桌對面:"許愿吧。"燭光在他瞳孔里跳動,我下意識伸手想碰,
火苗卻穿過我的指尖。"你以前總嫌我買的蛋糕太甜。"他突然笑起來,
"去年我買了低糖的,你一口都沒動。"我愣住。去年今天,
我確實飄在蛋糕旁邊生悶氣——因為他在我墳前放了白菊花,我最討厭白菊。
難道他……真的能看見我?姜臨川突然起身,從書房抱出個紙箱。
、褪色的油畫……每件都貼著便簽:"2019.3.2 南喬說這個花瓶配向日葵好看"。
最底下壓著我們的離婚協議書。他抽出那張紙,
在"財產分割"那欄輕輕摩挲——當時我賭氣寫了"凈身出戶"。"傻子。"他對著空氣說,
"你挑的窗簾我都沒換。"我飄到客廳,發現真是那套藍灰拼色的亞麻簾。三年前我走后,
他連夜開車去宜家買了同款。夜幕降臨時,姜臨川打開投影儀。屏幕上是我倆的結婚視頻,
放到交換戒指那段,他突然按下暫停。"你當時指甲油涂出界了。"他指著定格的畫面,
"我笑你,你踩我腳。"我飄近屏幕,看見自己泛紅的耳尖——這事我從來沒告訴過別人。
投影儀的光束里浮動著細小塵埃,姜臨川伸手去抓,仿佛那是我具象化的靈魂。
他的婚戒在光影里泛著微光,內圈刻著"Q&L 2015"。"南喬。"他忽然轉頭,
目光落在我實際漂浮的位置,"你還在生氣嗎?
"我渾身血液(如果鬼魂還有血液的話)瞬間凝固。臥室突然傳來響動。姜臨川猛地站起來,
碰翻了紅酒杯。液體在離婚協議上洇開,像一朵枯萎的玫瑰。"是你嗎?"他聲音發顫,
"每次臥室門響,我都覺得是你翻身碰倒了臺燈……"我飄向聲源,
發現是窗外樹枝刮擦玻璃的聲音。等我再回到客廳,姜臨川已經蜷在沙發角落睡著了,
手里攥著我落在他車上的發卡。投影儀循環播放著我穿著婚紗轉圈的片段,
背景音是他當年偷偷錄的傻笑。月光透過藍灰窗簾照進來,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陰影。
我虛虛靠在他肩頭,聽見他夢里呢喃:"……回家好不好?"凌晨三點,
我被手機震動驚醒——雖然鬼不需要睡覺。姜臨川的屏幕亮著,
林小滿發來消息:"明天同學聚會,陳曦也來。"陳曦。這個名字像刀扎進我魂體。
當年就是她發給姜臨川那張曖昧照片,配文"你老婆永遠不知道的秘密"。
雖然事后證明只是酒局借位照,但我們離婚的導火索確確實實是她。
姜臨川的手機相冊突然自動跳轉——鬼魂偶爾能干擾電子產品。
我眼睜睜看著屏幕滑到加密相冊,密碼提示問題:"最后悔的事"。他輸入"相信陳曦"。
相冊里全是通話錄音和聊天截圖,時間全在我們離婚后。最新一段錄音是上個月的,
陳曦尖利的聲音刺破夜色:"姜臨川你裝什么深情?當年要不是我……"錄音戛然而止。
我飄到陽臺上,夜風穿過我透明的身體。三年來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徹骨的冷。
姜臨川去參加同學會那天,下著小雨。我飄在副駕駛座上,
看著他對著后視鏡調整領帶——是我送他的那條深藍色暗紋款,離婚時他死活不肯還給我。
"南喬,"他突然對著空氣說,"幫我看看歪沒歪。"我下意識伸手,指尖穿過他的領帶。
他等了等,自己重新系了一遍。酒店門口停滿車,姜臨川撐著傘站在雨里,遲遲不進去。
我認出這是當年我們辦婚宴的地方,連門口的迎賓松都沒換。"姜總!
"林小滿從旋轉門跑出來,"陳曦剛才還問你呢。"姜臨川眼神一冷:"她還有臉提我?
"包廂里熱鬧非凡。我們當年的班長已經發福,正舉著酒杯高談闊論。陳曦坐在主桌,
一襲紅裙格外扎眼。"臨川!"她起身迎上來,香水味濃得我打了個噴嚏,
"聽說你最近......"姜臨川側身避開她的擁抱,徑直走向角落的空位。酒過三巡,
陳曦端著酒杯湊過來:"聽說你一直沒再婚?"她指尖有意無意蹭過姜臨川的婚戒,
"某些人死了都不放過你......""啪!"姜臨川猛地摔了酒杯。全場瞬間安靜,
紅酒在地上洇開像一灘血。"三年前那張照片,"他一字一頓,"是你P的。
"陳曦臉色煞白:"你胡說什么......""酒店監控我調到了。"姜臨川掏出手機,
"需要現在放給大家看嗎?"我飄在半空,看著陳曦踉蹌后退。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那為什么從沒告訴我?林小滿突然拽住姜臨川:"你冷靜點!
南喬要是知道......""她不知道。"姜臨川聲音突然哽咽,
"她到死都不知道我后來查清了......"我渾身發抖,魂體幾乎要散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控訴。姜臨川甩開眾人沖進雨中。我追出去時,
他正跪在酒店后巷的垃圾桶旁干嘔——那里是我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我本來打算......"他對著積水喃喃,
"等結婚紀念日就告訴她真相......"積水倒映著慘白的路燈,
也倒映著我透明的輪廓。姜臨川突然抬頭,雨水順著他下巴滴落:"南喬?"我下意識后退,
卻撞上一個人——穿碎花裙的助理撐著傘站在巷口,懷里抱著姜臨川的外套。
她看著姜臨川對著一灘積水說話,眼淚突然掉下來:"姜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