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緊手中的投標文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今天的競標,我志在必得。
"蘇律師,好久不見。"一個低沉熟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顧宴,
我最討厭的商業對手。"顧總,聽說你們律所最近連輸三場官司,還有閑心來競標?
"我轉身,揚起職業假笑,目光掃過他剪裁得體的深灰西裝。顧宴唇角微勾,
那雙桃花眼含著譏諷:"蘇律師的消息不夠靈通啊,那三場官司都是小案子,
為的就是讓你們放松警惕。"我們針鋒相對地站在競標會議室門口,誰都不肯先邁步進去。
"聽說蘇律師為了這個項目,連老客戶的離婚案都推了?"顧宴壓低聲音,
"真是...不擇手段。"我冷笑:"比不上顧總,連自己學妹都能利用,
就為了套取我們律所的報價策略。"顧宴臉色微變,正要反駁,會議室門開了。
我們同時換上完美笑容,一前一后走進去。三小時后,我憤怒地沖出寫字樓。
顧宴的律所以微弱優勢贏得了項目,而我知道,
他又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那個突然出現在評委席上的副局長,明明是他的舅舅!
雨水打濕了我的套裝,我快步走向停車場,沒注意到拐角處沖出來的貨車。刺眼的車燈,
尖銳的剎車聲,然后——一片黑暗。"軟軟,醒醒,該吃藥了。"一個陌生的女聲傳來,
我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
而是一間充滿年代感的臥室——淡綠色的墻漆,木制家具,窗臺上還擺著一盆塑料花。
"我這是在哪..."我掙扎著坐起來,頭痛欲裂。"還能在哪,當然是在家啊。
"穿著藍色的確良襯衫的中年女人扶著我,遞來一杯水和幾片藥,"首長馬上回來了,
看到你這副樣子又該擔心了。"首長?什么首長?我低頭看自己,身上是一件碎花睡裙,
手腕上還戴著一塊老式上海牌手表。墻上掛歷顯示的時間是——1983年5月?"王媽,
我...我有點不舒服,能再躺會兒嗎?"我試探著問。"行,那你休息吧。
顧團長晚上要來吃飯,首長特意囑咐你要好好表現。"王媽幫我掖了掖被子,轉身出去了。
顧團長?我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我叫蘇軟,是軍區蘇首長的獨生女,母親早逝,
性格驕縱。而我即將訂婚的對象,是軍區最年輕的團長——顧宴。等等,顧宴?!
我猛地坐起來,一陣眩暈。這不可能是巧合。難道我穿越了?還穿越到了一本小說里?
前幾天我確實看過一本叫《歲月如歌》的年代文,當時還吐槽女主名字和我一樣。小說里,
蘇軟是個驕縱的千金,因為愛慕男主顧宴而用父親的關系逼婚,
而顧宴心里有個白月光叫周雨晴...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肩章上的將星閃閃發亮。"軟軟,感覺好點了嗎?"蘇首長坐在床邊,關切地看著我。
我強裝鎮定:"爸,我好多了。""那就好。"他松了口氣,"顧宴今晚來吃飯,
你們的事也該定下來了。他雖然出身農村,但能力出眾,前途無量。你...別再任性了。
"我點點頭,心里亂成一團。如果這真是那本小說,那么接下來我會用盡手段逼顧宴娶我,
成為所有人眼中的惡毒女配,最后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不,我絕不會重蹈小說里的覆轍。
傍晚,門鈴響了。我換上一條淡藍色連衣裙,緊張地下樓。客廳里,
一個高大的背影正和蘇首長交談。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我幾乎窒息。劍眉星目,
挺鼻薄唇,除了那身軍裝和板寸頭,分明就是我認識的顧宴!"蘇同志,你好。
"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眼神疏離而禮貌。我強忍震驚,擠出一個微笑:"顧團長,歡迎你。
"飯桌上,蘇首長和顧宴談論著軍區事務,我則暗中觀察這個"顧宴"。
他的舉止神態與我認識的顧宴驚人地相似——思考時會無意識摩挲左手無名指,
喝湯前總要輕輕吹三下..."顧團長是哪里人?"我試探地問。"H省農村的,
家里還有個弟弟。"他簡短回答。"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會怎么做?
"我盯著他的眼睛。顧宴筷子一頓,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蘇同志的問題很有意思。
不過我認為,人應該向前看。"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那一瞬間,
我幾乎確定——他也不是原來的"顧宴"。婚禮比我想象的簡單得多。沒有婚紗,沒有鉆戒,
只有一身嶄新的軍裝和一件大紅色的確良連衣裙。我在蘇家小院里,
對著毛主席像和蘇首長敬了茶,就算完成了儀式。"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蘇首長拍拍顧宴的肩膀,眼里滿是期許。顧宴挺直腰板敬了個軍禮:"請首長放心,
我會照顧好蘇軟同志。"我偷瞄他的側臉,那輪廓分明與我認識的顧宴一模一樣,
只是曬得更黑了些。他察覺到我的目光,微微偏頭,眼神復雜難辨。賓客不多,
大多是軍區領導和幾位戰友。我注意到角落里站著個穿碎花襯衫的年輕女人,
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當我看過去時,她迅速低下頭,假裝在整理衣角。"那是誰?
"我小聲問身邊的王媽。"顧團長的弟媳,林小雅同志。她丈夫顧城是隔壁村的大隊長,
今天有事沒來。"王媽壓低聲音,"聽說她娘家成分不太好,顧家本來不同意這門親事的。
"林小雅?我心頭一震。這名字太熟悉了——我最好的閨蜜,大學室友,去年移民加拿大了。
我瞇起眼睛仔細打量,那低頭時的小動作,那右手無意識繞頭發的習慣...不會這么巧吧?
婚禮結束后,顧宴帶著我來到軍區家屬院的新房——一間三十平米的平房,水泥地面,
白灰墻,家具只有一張雙人床、一個衣柜、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廚房是外面公用的,
廁所在院子最角落。"條件有限,將就一下。"顧宴放下我的行李,
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我站在門口,被眼前的簡陋震驚得說不出話。
雖然知道八十年代物質匱乏,但親眼所見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這...這就是廁所?
"我指著院子里那個搖搖欲墜的木板小隔間,聲音發顫。
顧宴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嗯,旱廁。每天有人來清理。"我強忍住尖叫的沖動。
作為一個習慣了智能馬桶的現代人,這簡直是酷刑!進屋后,顧宴主動打地鋪:"你睡床,
我睡地上。"我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么。畢竟我們本質上還是陌生人,同床共枕太荒謬了。
夜深人靜,月光透過薄窗簾灑進來。我聽著地上顧宴均勻的呼吸聲,怎么也睡不著。"顧宴?
"我試探著小聲叫道。沒有回應。我輕手輕腳地下床,蹲在他旁邊仔細觀察。
睡著的他眉頭舒展,少了白天的冷峻,更像是我認識的那個顧宴了。
"你到底是不是他..."我喃喃自語。突然,一只手猛地扣住我的手腕,
我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胸前。顧宴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呼吸噴在我臉上。"蘇同志,
半夜不睡覺,想干什么?"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危險的氣息。我心跳如鼓,
掙扎著要起來:"我...我只是想上廁所!"顧宴松開手,我狼狽地爬起來沖出門外。
蹲在那個臭氣熏天的旱廁里,我懊惱得想撞墻。太丟臉了!堂堂精英律師,
居然被一個八十年代的軍人嚇得落荒而逃!第二天一早,我頂著黑眼圈起床時,
顧宴已經出完早操回來了,手里還拎著兩個鋁制飯盒。"食堂打的早飯。
"他把飯盒放在桌上,"我去團部開會,中午不回來。"我打開飯盒,
里面是兩個饅頭、一撮咸菜和一個煮雞蛋。我嘆了口氣,開始笨手笨腳地剝雞蛋。"蘇同志,
"顧宴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煤爐我生好了,燒水時注意通風。"我愣住了,
抬頭看他時只捕捉到關門的身影。走到外間一看,果然,那個鐵皮煤爐上坐著一壺水,
正冒著絲絲熱氣。他什么時候生的火?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接下來的幾天,
我們保持著一種詭異的默契。他早出晚歸,我則艱難地適應著八十年代的家庭主婦生活。
幸好原主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我的笨手笨腳沒引起太多懷疑。第四天下午,
我正在和一堆要手洗的衣服搏斗,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嫂子,是我,林小雅。
"我手一抖,肥皂掉進了盆里。打開門,那個婚禮上見過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
手里拎著個布袋子。"聽說顧團長出任務去了,我來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她笑得溫婉,眼神卻閃爍著熟悉的光芒。我側身讓她進屋,關上門的一瞬間,
is that really you?"我如遭雷擊——Sophie是我的英文名,
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Lena?"我試探著叫出閨蜜的英文名。林小雅——不,
Lena一把抱住我,激動得語無倫次:"我就知道是你!
看到婚禮上你那個嫌棄廁所的表情,我就確定了!天啊,我們居然一起穿書了!
"我們像兩個找到組織的特務,壓低聲音交換情報。
原來Lena是在多倫多遭遇車禍后穿越的,比我早到三個月,已經基本適應了這里的生活。
"聽著,這個世界有'規則'。"Lena嚴肅地說,"我試過告訴顧城我是穿越來的,
但每次話到嘴邊就發不出聲音,好像有什么在阻止我。
"我心頭一凜:"所以不能直接表明身份?""對。而且我們必須維持原主的基本人設,
否則會遭到'懲罰'。"她神秘兮兮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奇怪的淤青,
"上次我試圖告訴顧城未來會發生什么,突然就摔了一跤。"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穿書世界比想象中復雜得多。"那個顧宴...是不是原來的顧宴?
"我猶豫著問出最關心的問題。Lena搖搖頭:"不確定。但他確實有些奇怪,
顧城說他哥婚后變得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發呆。"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
Lena立刻恢復了溫婉賢淑的表情。門開了,顧宴拎著一網兜蔬菜走進來,
看到Lena時明顯愣了一下。"弟妹來了。""顧團長。"Lena站起身,
"我來看看嫂子,順便帶了些自家種的菜。"顧宴點點頭,把菜放進廚房。
我注意到他走路姿勢有些僵硬,褲腿上沾著泥土。"你受傷了?"我脫口而出。
顧宴背影一僵:"訓練時擦破點皮,沒事。"Lena識趣地告辭。顧宴送她出去,
兩人在門口低聲交談了幾句。我豎起耳朵想聽清內容,
卻只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注意安全"、"別亂跑"...晚上,顧宴早早躺下休息。
我借著煤油燈的光,開始整理原主帶來的私人物品。在一個帶鎖的小木盒里,
我發現了一本日記。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今天又看到顧團長來匯報工作,
他站在陽光下敬禮的樣子真好看..."我一頁頁翻看,心情越來越復雜。
原來原主對顧宴是真心喜歡,從三年前第一次見面就暗戀他。而那個周雨晴,
是顧宴戰友的妹妹,戰友犧牲前托付顧宴照顧她。原主曾多次看到顧宴偷偷資助周雨晴,
誤以為兩人有私情..."還沒睡?"顧宴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我慌忙合上日記。
"馬上睡。"我吹滅油燈,摸黑爬上床。黑暗中,
我聽到顧宴輕輕嘆了口氣:"明天我要去省城開會,三天后回來。有什么事找隔壁張嫂子。
""嗯。"我悶聲應道,心里卻翻江倒海。如果他真是我認識的那個顧宴,我們該怎么辦?
如果不是,我又該如何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生存下去?帶著這些疑問,我漸漸入睡。夢里,
我回到了現代,正和顧宴在法庭上唇槍舌戰。突然法槌落下,
法官宣布:"判處你們穿越到八十年代,做一對歡喜冤家!"我驚醒了,發現天已微亮,
顧宴的鋪蓋卷已經收拾整齊。桌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麥乳精,
下面壓著一張字條:"記得吃早飯。"字跡工整有力,和顧宴的簽名一模一樣。
顧宴去省城的第二天,我遭遇了穿越以來最大的危機——煤爐熄滅了。
我蹲在那個鐵皮圓筒前,拿著火鉗手足無措。昨天顧宴在時,爐子里的火還旺得很,
怎么今早起來就只剩一攤灰白的煤渣了?肚子咕咕叫著抗議,我決定自力更生。
按照模糊的記憶,我往爐膛里塞了幾塊新煤球,然后點燃報紙扔進去。濃煙立刻滾滾而出,
嗆得我眼淚直流,但煤球就是不著。"咳咳...什么破玩意!"我狼狽地沖出廚房,
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蘇嫂子,需要幫忙嗎?"一個圓臉軍嫂站在院門口,手里拎著菜籃子。
我認出她是隔壁張連長家的,顧宴臨走時提到過她。此刻我顧不得形象,
抹了把臉上的煤灰:"張嫂子,這爐子...我弄不好。"張嫂子爽朗一笑,
放下籃子走進來:"你們城里來的姑娘不習慣這個正常。我家那口子剛當兵時,
我連地瓜粥都煮不熟呢!"她麻利地清理爐膛,用干柴引火,再小心地加入煤塊。
不到十分鐘,火苗就歡快地竄了上來。"得空我教你,很簡單的。"張嫂子拍拍手上的灰,
"對了,我家煮了紅薯粥,給你盛一碗?"我感激地點頭,跟著她去她家。路上,
幾個軍嫂正坐在大院里擇菜,看到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這就是蘇首長家的閨女?
長得真俊。" "聽說在城里嬌生慣養的,連煤爐都不會生..." "噓,
小點聲..."我假裝沒聽見,但臉上火辣辣的。在現代,我可是律所的精英,
哪受過這種議論?可在這里,我連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會。張嫂子家比我們稍大些,
收拾得井井有條。她盛了滿滿一碗紅薯粥遞給我:"趁熱吃。"我接過碗,
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個簡易木架,上面搭著幾塊棉布。"這是...?""尿布啊。
"張嫂子笑道,"我家老二才八個月,買不起紙尿褲,只能用這個。"我走近細看,
發現是粗糙的棉布縫制而成,邊緣已經磨得起毛。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張嫂子,
我有個主意,可以讓尿布更好用。"我放下碗,
從包里翻出隨身帶的手帕——這是原主的物品,柔軟吸水的純棉質地。
"如果用這種布料做內層,外面再縫一層防水布..."張嫂子眼睛一亮:"這主意好!
可上哪找防水布?""雨衣!"我們異口同聲。接下來的兩個小時,
我們拆了一件舊雨衣和幾件棉質內衣,做出了五片簡易尿布。
張嫂子迫不及待地給兒子試了試,效果出奇地好。"蘇嫂子,你太厲害了!
"她抱著不再哭鬧的嬰兒,滿臉驚喜,"這比光用棉布強多了!"我笑了,
這是穿越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有點用。很快,消息傳開,陸續有軍嫂來"取經"。
我索性開了個小型分享會,教她們如何利用現有材料改善生活。正當我講解得起勁時,
院門口出現了一個纖細的身影。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裙,
手里拎著個布包。她站在那兒,怯生生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小鹿。"周老師來啦!
"一個軍嫂招呼道。周?我心頭一跳。難道是...周雨晴?"蘇嫂子,
這是村小學的周雨晴老師。"張嫂子介紹道,"周老師,這是顧團長的愛人,蘇軟同志。
"周雨晴微微低頭,聲音細如蚊吶:"蘇姐姐好。"我仔細打量她。瓜子臉,柳葉眉,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確實是我見猶憐的類型。但當她抬眼偷瞄我時,
我分明捕捉到一絲審視和算計。"你好。"我維持著表面的禮貌,"有什么事嗎?
""我...我來給顧大哥送點山貨。"她緊了緊手中的布包,
"他上次說喜歡我做的筍干..."院里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幾個軍嫂交換著眼色。
我胸口一陣發悶,這分明是來示威的!"顧宴去省城了,三天后才回來。"我語氣冷了幾分,
"東西給我吧,我轉交給他。"周雨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卻還是乖巧地遞過布包:"麻煩蘇姐姐了。顧大哥一直很照顧我,我...我很感激他。
"這話聽著刺耳。我正要回應,張嫂子突然插話:"周老師,
正好蘇嫂子在教大家做新式尿布,你要不要也學學?"周雨晴搖搖頭,
露出一個羞澀的笑:"不用了,我...我又沒結婚。"說完,她朝眾人點點頭,轉身離去,
背影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倒。"裝模作樣。"我小聲嘀咕。"蘇嫂子別往心里去。
"等周雨晴走遠,一個年長些的軍嫂湊過來,"周老師對哪個軍官都這樣,
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是,顧團長跟她沒什么的。"另一個附和,
"大家都知道她是王營長生前托付給顧團長的。"王營長?
我猛然想起日記里提到的"犧牲的戰友"??磥碓鞯膿鷳n并非空穴來風。傍晚,
我正琢磨怎么用煤爐煮面條,院門突然被推開。顧宴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
軍裝外套搭在手上,額頭上還有汗珠。"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我驚訝地問。
"會議提前結束了。"他走進來,目光掃過廚房,"吃了嗎?""還沒...煤爐又滅了。
"我有些窘迫。顧宴沒說什么,放下行李就去生火。我注意到他走路時右腿有些不利索。
"你腿怎么了?""沒事,訓練時扭了一下。"他頭也不抬,專注地擺弄煤爐。我皺眉,
這明顯是在敷衍我。但看他不想多說的樣子,我也沒再追問。顧宴動作麻利,
不一會兒就煮好了兩碗蔥花面。我們沉默地吃著,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響。
"今天...周雨晴來了。"我故意漫不經心地說,"給你送了什么筍干。
"顧宴筷子頓了一下:"放哪了?""柜子里。"我盯著他的表情,"她經常給你送東西?
""偶爾。"他繼續吃面,語氣平淡,"王營長犧牲前托我照顧她。她哥哥是我帶的兵,
在邊境沖突中為救我犧牲的。"原來如此。我心情復雜,既為他的重情重義感動,
又因周雨晴明顯別有用心的舉動而擔憂。"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單純。"我忍不住說。
顧宴放下筷子,直視我的眼睛:"蘇軟同志,我們的婚姻是組織安排,我希望彼此尊重,
不要干涉對方的私人交往。"這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我攥緊筷子,胸口發悶。是啊,
我們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我有什么資格吃醋?"當然,顧團長。"我強作鎮定,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人表面柔弱,內心未必如此。"他眉頭微蹙,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卻只是起身收拾碗筷。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顧宴的呼吸聲從地鋪上傳來,均勻而平靜。我悄悄起身,借著月光打量他的睡顏。
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微微皺著,像是承擔著無形的重擔。我鬼使神差地伸手,
想撫平那褶皺,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住了。"你到底是誰..."我無聲地問。第二天一早,
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顧宴已經出門了,地上整齊地卷著鋪蓋。我匆忙披上外套去開門。
門外站著張嫂子和幾個軍嫂,個個神色焦急。"蘇嫂子,我家小寶發高燒了!
衛生所的大夫去縣里了,你能想想辦法嗎?"我趕緊讓她們進屋。
張嫂子懷里的小男孩滿臉通紅,呼吸急促。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有體溫計嗎?
""沒有..."我回憶著現代醫學知識:"先物理降溫。去打盆涼水,再找條干凈毛巾。
"等水端來,我指導張嫂子給孩子擦腋窩、脖子和大腿根部。然后我翻出原主帶來的行李,
找到一個小藥盒,里面有幾種基礎藥物。"這是退燒藥,碾碎半片兌水服下。
"我指著白色藥片,"四個小時后再服一次。"張嫂子千恩萬謝,按我說的做了。
不到一小時,孩子的體溫開始下降,安靜地睡著了。"蘇嫂子,你懂醫術?
"一個軍嫂驚訝地問。"略懂一點。"我謙虛地說,心想這不過是現代人的基本常識。中午,
顧宴回來吃飯時,院里已經傳遍了我"妙手回春"的事跡。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沒想到蘇同志還懂醫。""看書學的。"我含糊其辭,反問道,
"你的腿傷怎么樣了?""好多了。"他明顯在回避這個話題。我們沉默地吃著簡單的午飯。
突然,顧宴開口:"晚上大禮堂放電影,你想去嗎?"我驚訝地抬頭,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議共同活動。"什么電影?""《少林寺》。"我差點被飯嗆到。
這可是八十年代的現象級電影!"去,當然去!
"顧宴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李連杰的功夫很不錯。"我心頭一震。按時間推算,
《少林寺》剛上映不久,李連杰遠沒有后來那么出名。顧宴怎么會這么了解?"你看過?
"我試探地問。"聽說過。"他低頭吃飯,不再多言。但我已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這個顧宴,極有可能也是穿越者!"什么?要我表演節目?"我手中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顧宴淡定地喝了口粥:"每個新來的軍嫂都要在聯誼活動上展示才藝,這是傳統。
""可我什么才藝都沒有!"我急得聲音都高了八度。在現代,
我唯一的"才藝"大概就是在法庭上唇槍舌戰,難道要我在八十年代的軍區表演模擬法庭?
顧宴抬頭看我一眼:"蘇首長女兒不會才藝?"這句話噎得我啞口無言。確實,
原主作為首長千金,琴棋書畫應該都學過。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現代人,
除了大學時參加過舞蹈社團,幾乎沒什么藝術細胞。"什么時候?"我認命地問。
"后天晚上。"兩天時間!我腦子飛速運轉。唱歌?容易露怯。樂器?現學來不及。詩朗誦?
太做作...舞蹈或許是唯一選擇,至少我有基礎。"你知道現在流行什么舞嗎?
"我試探顧宴。他放下碗,思考了片刻:"《絲路花雨》那種?"我眼睛一亮。
這是八十年代著名的敦煌舞劇,確實適合作為參考。更重要的是,
顧宴的回答再次印證了我的猜測——普通軍人怎么會這么了解舞蹈劇目?"那就跳舞吧。
"我故作輕松地說,心里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融合現代元素。接下來的兩天,我以排練為由,
把自己關在屋里。顧宴很體貼地不打擾我,甚至主動去食堂打飯回來。我拆了兩件舊衣服,
縫制了一條簡易的改良漢服裙,又在張嫂子那里借了些紅綢布做道具。最難的是音樂。
這個年代沒有錄音機,我只能請張嫂子的小女兒用口琴幫我吹一段簡單的旋律作為伴奏。
聯誼活動當天,我緊張得手心冒汗。顧宴換了一身嶄新的軍裝,顯得格外挺拔。"緊張?
"出門前他突然問。我老實點頭:"有點。""不用怕。"他遞給我一個軍用水壺,
"喝口水。"我接過喝了一口,居然是甜的!是蜂蜜水,溫熱的,
恰到好處的甜度緩解了我緊繃的神經。我驚訝地看向顧宴,他卻已經轉身去開門,
只留給我一個筆挺的背影。大禮堂里坐滿了軍人和家屬,前排是幾位首長,我父親也在其中。
看到我們進來,他笑著點點頭。我注意到周雨晴坐在教師區域,正和旁邊的人低聲說話,
不時往我們這邊瞟?;顒娱_始后,先是幾位領導講話,然后是新兵合唱。輪到軍嫂表演環節,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下面有請顧團長的愛人,蘇軟同志為大家表演舞蹈!"掌聲中,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小女兒的口琴聲響起,我開始了融合敦煌舞與現代舞的表演。
紅綢在我手中飛舞,旋轉時裙擺如花綻放。最后一個動作,
我故意加入了一個街舞中常見的定格——這是給顧宴的暗號,如果他真是穿越者,
一定會認出這個現代動作。音樂停止,禮堂里寂靜了幾秒,然后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我微微喘息著鞠躬,目光掃過臺下。父親一臉驚喜,幾位首長交口稱贊,
而顧宴...顧宴正定定地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下臺后,我坐回顧宴身邊。
他遞來一塊干凈的手帕:"擦擦汗。""謝謝。"我接過手帕,上面有淡淡的肥皂香,
和顧宴身上的味道一樣。"跳得很好。"他低聲說,聲音里有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溫度,
"特別是最后那個動作...很特別。"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注意到了!這是試探嗎?
"自己瞎編的。"我假裝漫不經心,"你覺得像什么?
"顧宴沉吟片刻:"像...未來才會有的舞蹈。"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彼此眼中都帶著探究和警惕。就在這時,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插了進來。"顧大哥,
蘇姐姐跳得真好看。"周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面前,手里捧著一束野花。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襯衫,襯得小臉更加蒼白無辜。"謝謝。"我冷淡地回應。
"蘇姐姐一定是大城市學的舞吧?我們鄉下姑娘可沒這條件。"她眨著大眼睛,
語氣羨慕中帶著一絲自憐。我沒來得及回答,旁邊幾個軍嫂已經投來異樣的目光。
周雨晴這話明褒暗貶,暗示我養尊處優,看不起農村人。"才藝不分城鄉。"顧宴突然開口,
"蘇軟同志剛才的舞蹈融合了傳統與現代,很有創新精神。"我驚訝地看著他,
沒想到他會為我說話。周雨晴臉色微變,很快又恢復柔弱模樣。"顧大哥說得對。蘇姐姐,
這花送給你,祝賀你表演成功。"她把花遞給我,手指在交接時故意一松,花束掉在地上。
"啊,對不起!"她慌忙蹲下去撿,動作間,我清楚地看到她嘴角閃過一絲冷笑。"沒關系。
"我搶先一步撿起花,面帶微笑,"周老師教書育人這么忙,還特意來參加聯誼,
真是辛苦了。"周雨晴勉強笑笑,又和顧宴寒暄幾句才離開。我注意到她走時,
幾個農村來的軍嫂紛紛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而看我的眼神則多了幾分疏遠。"她故意的。
"回去路上,我忍不住對顧宴說。"什么?""那束花。她故意松手,想讓我難堪。
"我攥緊拳頭,"你難道看不出來她在演戲嗎?"顧宴腳步不停:"她只是緊張。
周雨晴性格內向,不擅交際。""哈!"我氣笑了,"顧宴,你眼睛長在后腦勺上了嗎?
她剛才那番話,分明是在挑撥我和其他軍嫂的關系!"顧宴停下腳步,
轉身面對我:"蘇軟同志,我希望你大度一些。周雨晴的哥哥為救我犧牲,我有責任照顧她。
""照顧到是非不分?"我火氣上涌,"你知道她在背后怎么說我的嗎?
說我仗著父親是首長,逼你結婚;說我瞧不起農村人,覺得她們土氣!
""這些話你聽誰說的?"顧宴皺眉。"張嫂子告訴我的!
她親耳聽到周雨晴在教師辦公室散布謠言!"顧宴的表情變得嚴肅:"張翠花同志作為軍屬,
不應該傳播未經證實的話。我會找她談話。""你!"我氣得渾身發抖,
"你寧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這不是相信誰的問題。"顧宴語氣冷了下來,
"周雨晴的家庭為國家和軍隊做出過犧牲,我們應該給予理解和尊重。"我深吸一口氣,
強壓怒火:"好,很好。顧團長果然公私分明。那我問你,
如果有一天我和周雨晴同時掉河里,你救誰?"這個經典問題脫口而出,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顧宴顯然也沒想到我會這么問,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種假設沒有意義。""回答我!
"我固執地站在原地。顧宴沉默了片刻:"我會救你。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然后我會去救周雨晴,因為那是我的責任。"這個回答既在情理之中,又讓我莫名心酸。
是啊,在他眼里,我只是"組織安排的妻子",而周雨晴卻是他的"責任"。"不用麻煩了。
"我轉身就走,"我會游泳,自救就行。"顧宴沒有追上來。我獨自回到家屬院,
發現門口放著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看,是一本嶄新的《敦煌舞基本技法》,
扉頁上寫著"再接再厲"四個字,沒有落款,但那剛勁的筆跡我再熟悉不過。我摩挲著書頁,
心中五味雜陳。顧宴這個人,明明細心體貼,為什么偏偏在周雨晴的問題上如此固執?
接下來的幾天,我明顯感覺到部分軍嫂對我的態度冷淡了許多。去公共水房打水時,
原本熱鬧的聊天會突然停止;院子里乘涼,我的加入會讓一些人找借口離開。
只有張嫂子和幾位城里來的軍嫂還愿意和我親近。"別往心里去,"張嫂子安慰我,
"周雨晴在村里教書三年,人緣自然好。大家了解你后,態度會變的。"我苦笑點頭,
心里明白這是周雨晴的計謀得逞了。讓我意外的是,顧宴這幾天格外忙碌,
常常天不亮就出門,深夜才回來。我們雖然同住一屋,卻幾乎沒機會交談。他總是一身疲憊,
有時軍裝上還帶著泥土和汗漬,像是參加了什么高強度訓練。周五晚上,
我正點著煤油燈看書,顧宴破天荒地早早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文件袋。"還沒睡?
"他脫下軍帽,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嗯。"我合上書,"吃了嗎?
廚房還有饅頭和咸菜。""在團部吃過了。"他放下文件袋,去外間打水洗臉。
我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擦傷。"你受傷了?"我起身去拿藥箱。"訓練時蹭的,
不礙事。"他接過我遞來的碘酒,自己簡單處理了一下。我們陷入沉默。自從那天的爭執后,
氣氛一直有些尷尬。我正想找借口去睡覺,顧宴突然開口:"我查過了。""嗯?
""關于周雨晴散布謠言的事。"他直視我的眼睛,"我找了幾個教師和學生談話,
確實有人聽到她說類似的話。"我心頭一跳:"所以呢?""所以我向她提出了警告。
"顧宴語氣平靜,"我告訴她,不實言論會影響軍民團結,作為教師更應該注意言行。
"這個結果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為顧宴會繼續維護周雨晴。"她...什么反應?
"顧宴嘴角微揚:"哭了。說有人誣陷她,她從來沒說過那些話。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后你就心軟了?""沒有。"顧宴搖頭,"我告訴她,
如果再聽到類似傳言,會向教育局反映情況。"我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如此強硬。
顧宴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輕聲道:"我相信你的判斷。但周雨晴哥哥的事也是事實,
我不能完全不管她。"這個折中的態度已經比之前進步多了。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對了,
"顧宴從文件袋里拿出一張紙,"下個月軍區要舉辦文藝匯演,政委點名要你參加。
"我接過通知,是手寫的演出邀請函??磥砦夷翘斓谋硌荽_實引起了關注。"我考慮考慮。
"我故意拿喬。顧宴突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眼角泛起細紋,
整個人瞬間生動起來:"蘇軟同志,你明明很想去。"被說中心事,我有些窘迫:"誰說的!
""你剛才看通知時,眼睛在發光。"他指了指我的臉,"就像...看到未來一樣。
"未來這個詞讓我們同時沉默下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似乎隨時可能被捅破,
卻又都猶豫著不敢邁出最后一步。"不早了,睡吧。"最終,顧宴轉移了話題,
"明天我休息,可以教你生煤爐。""真的?"我驚喜地問,隨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
趕緊收斂表情,"我是說,好的,謝謝。"顧宴又笑了,這次是那種微微的、克制的笑,
卻讓我心頭一暖。他起身去鋪地鋪,我則假裝專注地重新翻開書,實際上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窗外,夏蟲鳴叫,月光如水。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兩顆來自未來的心,正以各自的節奏,
慢慢靠近。整理衣柜時,我無意中發現了顧宴的"秘密"。
那件他常穿的軍裝外套掛在最里面,我本想拿出來洗一洗,卻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
黑色人造革封面,巴掌大小,像是八十年代常見的記事本。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
第一頁記著一些訓練日程和會議安排,字跡工整有力。翻到后面,
我的目光突然被一頁記錄釘住了:"7月15日,給周雨晴送生活費20元,
王強烈士撫恤金30元。"后面幾乎每月都有類似的記錄,
最近的一條是三天前的:"8月20日,周生活費20元,另給10元買冬衣。
"我胸口發悶,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本子。二十元在這個年代不是小數目,
相當于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顧宴每月按時給周雨晴送錢,這意味著什么?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慌忙把本子塞回口袋,掛好衣服假裝在整理衣柜。"在忙?"顧宴走進來,
手里拎著個網兜,里面裝著幾個蘋果和一把青菜。"嗯,收拾一下換季衣服。
"我努力保持語調平穩,"今天回來得早?""團里沒什么事。"他把網兜放在桌上,
"后勤處發的福利,蘋果是遼寧戰友捎來的。"我點點頭,繼續埋頭整理,不敢看他。
那個小本子像塊燒紅的炭,燙得我心口疼。顧宴站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我情緒不對,
但最終什么也沒問,轉身去外間生火做飯。聽著廚房傳來的響動,我咬了咬嘴唇。
為什么不直接問他?我在害怕什么?是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還是怕自己沒立場質問?
晚飯很安靜,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響。顧宴做的白菜燉粉條,味道其實不錯,但我食不知味。
"明天我出趟差。"顧宴突然開口,"去軍區開會,三天后回來。
"我抬頭:"和周雨晴一起?"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太明顯了,這醋意簡直要溢出來。
顧宴眉頭微皺:"為什么這么問?""隨口而已。"我低頭扒飯,掩飾臉上的不自然。
"周雨晴是小學教師,我去軍區開作戰訓練會議,她為什么要一起?
"顧宴的語氣帶著明顯的疑惑。我啞口無言,只能悶聲道:"哦,我記錯了。
"顧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么。飯后,他主動洗碗,我則借口頭疼早早躺下。夜里,
我背對著他假裝熟睡,聽著身后均勻的呼吸聲,心里亂成一團。第二天一早,
顧宴輕手輕腳地收拾行李出發了。我等他走遠才爬起來,
發現桌上放著兩個煮雞蛋和一張字條:"記得吃早飯。"簡單五個字,卻讓我鼻子一酸。
這個男人的溫柔和殘忍一樣讓人無可奈何。"蘇軟!開門!"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林小雅,她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出事了!顧城被公社紀委調查了!
"我趕緊讓她進屋。原來顧城負責的村里磚廠賬目出了問題,有人舉報他挪用公款,
現在停職審查。"他絕對沒有貪污!"Lena眼睛紅紅的,"但賬目確實對不上,
他記性又差,說不清楚..."我給她倒了杯水:"別急,慢慢說。差多少錢?
""三百多塊。"Lena咬著嘴唇,"這么大一筆錢,要是說不清楚,可能要坐牢的!
"三百元在八十年代確實是巨款。我皺眉思索,
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賬目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對的?""上個月底。
顧城說最后一次對得上賬是7月20號。""記賬本還在嗎?""在,我帶來了。
"Lena從布包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我仔細翻看,
很快發現了問題:7月21日的收入記錄有涂改痕跡,原本的數字被擦掉重寫,手法很粗糙。
"你看這里,"我指著那處修改,"原來的數字好像是'180',被改成了'80',
差額正好是一百。后面幾天也有類似的小額修改,累計起來差不多三百多。
"Lena瞪大眼睛:"你是說...有人改了賬本?""很可能。顧城平時把賬本放哪里?
""就放在大隊部辦公室,不上鎖的。"Lena突然想起什么,"對了!
那幾天周雨晴經常去找他,說是幫學校采購磚塊建新教室..."我和Lena對視一眼,
同時想到了什么。周雨晴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畢業生,完全有能力改賬本。
而且她有動機——顧城一直反對哥哥資助她,兩人有過爭執。
"但沒有證據..."Lena苦惱地說。我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主意:"交給我吧。
你回去告訴顧城,什么都別承認,也別說我們發現賬本被改了。"送走Lena,
我開始盤算計劃。要幫顧城洗清嫌疑,關鍵是要證明賬本被篡改。這需要專業的鑒定,
但八十年代小縣城哪有這種技術?等等...我突然想起原主父親是軍區首長,
說不定認識相關人士。我立刻給蘇首長寫了封信,簡要說明情況(當然沒提周雨晴的嫌疑),
請他幫忙介紹個筆跡鑒定專家。寄完信,我路過公社供銷社,看到門口排著長隊。一打聽,
原來是新到了一批上海產的"的確良"襯衫,這在農村是稀罕貨,大家都搶著買。
我眼睛一亮——商機!現代人的商業嗅覺立刻蘇醒了?;氐郊覍僭?,我找張嫂子打聽了一下,
得知縣城里的"的確良"比公社貴三成還經常斷貨。"要是有人把公社的襯衫倒賣到縣城,
能賺不少呢。"張嫂子隨口說。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中成形。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
趕到供銷社排隊,用全部積蓄買了十件襯衫。然后坐班車去縣城,
在百貨公司門口以加價30%的價格轉手,凈賺二十七元!初戰告捷讓我信心倍增。
接下來幾天,我又陸續倒賣了些緊俏商品:上海手表、塑料涼鞋、甚至還有幾瓶茅臺酒。
資本像滾雪球一樣增長,很快我就攢了近兩百元。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顧宴進行的。
倒賣物資在八十年代初雖然普遍,但嚴格來說屬于"投機倒把",對軍人家庭尤其敏感。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縣城交易最后一批貨,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蘇軟同志,
能解釋一下你在做什么嗎?"我渾身一僵,緩緩轉身。顧宴穿著便裝站在不遠處,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身旁是同樣震驚的顧城——顯然,兄弟倆是來縣城辦事,
正好撞見我的"商業活動"。"我..."大腦飛速運轉卻找不到合理解釋,
手里的鈔票和貨物成了鐵證。顧宴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回家再說。
"他的力道不大但不容反抗。我羞愧地低著頭,
跟著兄弟倆上了一輛軍用吉普——看來顧宴是搭便車來縣城的。車上沒人說話,
氣壓低得可怕。顧城坐在副駕駛,不時透過后視鏡擔憂地看我一眼。顧宴則全程冷著臉,
目光直視前方?;氐郊遥櫻珀P上門,聲音壓得極低:"你知道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嗎?
""我只是...""投機倒把!"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個詞,"我是軍人,你是軍屬,
這種行為會毀了我的前程!"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
既害怕又委屈:"我只是想賺點錢...又沒偷沒搶...""沒偷沒搶?"顧宴冷笑,
"利用信息差低買高賣,擾亂市場秩序,這在法律上就是投機倒把!""法律?
"我也來了火氣,"那你每月給周雨晴送錢算什么?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這么上心?
"顧宴明顯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看到了你的小本子。"我索性攤牌,
"二十、三十的送,真大方啊顧團長!我這個合法妻子倒要偷偷摸摸賺錢,
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合法妻子?"顧宴眼神銳利,"蘇軟同志,
我們的婚姻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這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是啊,
我們不過是名義夫妻,我有什么資格質問他的私人交往?"好,好得很。"我強忍淚水,
"既然這樣,我們各過各的。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明天就去申請離婚!""胡鬧!
"顧宴厲聲喝道,"軍婚是你想離就離的?"我們劍拔弩張地對峙著,誰都不肯退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哥,開門!有急事!"是顧城的聲音。顧宴深吸一口氣,
去開門。顧城沖進來,臉上帶著興奮:"賬本的事查清了!是公社李會計改的!
剛才公安局來電話,他全招了!"原來李會計一直貪污公款,為掩蓋罪行嫁禍給顧城。
而突破口竟然是——周雨晴提供的證詞。她看到過李會計偷偷翻顧城的抽屜。"周雨晴?
"我難以置信,"她怎么會...""她今天主動去公安局說明情況。"顧城撓撓頭,
"我也沒想到...她之前確實經常來找我,但好像真是為了學校買磚的事。
"顧宴的表情復雜起來:"所以,你是因為缺錢才...""不全是。"我嘆了口氣,
把想幫顧城鑒定賬本的事說了出來,"我寫信請父親幫忙,但遠水難救近火。
倒賣物資賺的錢,一部分是想留著請專家用..."顧宴的眼神軟了下來,
但很快又恢復嚴肅:"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方法錯了。軍人家庭更要遵紀守法。
""我知道錯了。"我低頭認錯,確實后怕——萬一被人舉報,
顧宴的軍旅生涯可能真的會受影響。顧宴嘆了口氣:"把剩下的貨和錢都交出來,
我明天去供銷社退貨。"我乖乖照辦,把藏在床底下的存貨和賺的錢都拿出來。
顧宴清點了一下,眉頭微挑:"兩百七十三元?你...挺有商業頭腦。"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語氣里竟有一絲贊賞。"在現在...以前學過一點經濟學。"我差點說漏嘴。
顧宴敏銳地看了我一眼,沒追問。他轉向顧城:"你先回去,這事別告訴任何人。
"顧城點點頭,臨走時沖我擠擠眼睛,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我勉強笑笑,
心里還是沉甸甸的。顧宴把貨物打包好,突然說:"關于周雨晴...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心頭一跳,等他繼續解釋。"她哥哥是我帶的兵,在邊境沖突中為掩護我犧牲。
"顧宴聲音低沉,"臨終前我答應照顧他家人。那二十元是部隊批準的特殊補助,
我有責任按月送給她。"原來如此!我既釋然又羞愧,自己居然吃了這么久的飛醋。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顧宴苦笑:"有些事...不能說。"這個回答意味深長。
我們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確認——關于身份的秘密,
關于那些無法言明的"規則"。"以后缺錢可以跟我說。"顧宴轉移話題,"雖然工資不高,
但基本生活沒問題。""我不想全靠你。"我小聲說,"在現代...我是說,
在城里時我有自己的工作收入..."顧宴眼睛微微睜大,顯然捕捉到了我的口誤。
但他只是點點頭:"我理解。其實...軍區后勤處最近在招會計,你可以試試。""真的?
"我驚喜地問,"可我是軍屬,能行嗎?""按規定可以,只要通過考核。"顧宴嘴角微揚,
"你的數學和...經濟學知識,應該夠用。"這一刻,我們之間的氣氛奇妙地緩和了。
雖然都沒明說,但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晚上,顧宴破天荒地沒打地鋪,
而是坐在書桌前寫材料。我躺在床上,回想這幾天的種種,
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顧宴為什么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縣城?真的是巧合嗎?"顧宴,
"我忍不住問,"你們今天去縣城干什么?"他頭也不抬:"開會。
""開什么會要到百貨公司門口開?"筆尖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書寫:"路過。
"這明顯是敷衍。我正想追問,突然福至心靈:"你...是在跟蹤我?"顧宴放下筆,
轉身面對我:"你連續幾天早出晚歸,帶著大包小包,我作為丈夫,不該關心嗎?
""所以你提前回來,跟著我去了縣城?"我既驚訝又有些感動。顧宴不置可否,
但耳根微微發紅。他重新拿起筆,假裝專注寫字,卻寫重了力道,筆尖戳破了紙張。
我偷偷笑了,心里暖暖的。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關心我卻偏要裝嚴肅。"顧宴,
"我輕聲說,"謝謝。"他背對著我,肩膀微微放松:"睡吧,明天帶你去后勤處報名。
"黑暗中,我聽到他輕輕補了一句:"以后有事...一起想辦法。"這句話,
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人安心。軍區后勤處的會計工作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入職兩周,
我已經熟悉了這個年代的記賬方式——沒有電子表格,全靠手寫賬簿和算盤。雖然效率低下,
但有種質樸的踏實感。我的現代會計知識在這里大放異彩,
設計的簡化記賬法讓整個部門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蘇同志,這份報表你再核對一下。
"老張——后勤處的主任,遞給我一疊材料,"明天顧團長要去軍區匯報后勤改革方案,
不能出錯。"我接過文件,心跳微微加速。這是顧宴提交的后勤改革計劃,
里面吸收了我提出的好幾條建議。想到自己的現代管理知識能幫到他,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下班時,天空突然烏云密布。我沒帶傘,只好小跑著回家。剛過訓練場,
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我護著懷里的文件袋,慌不擇路地往家屬院沖。"蘇軟!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雨幕。顧宴站在不遠處,手里撐著一把軍綠色大傘。
我幾乎是撲進傘下的,不小心踩到水坑,濺了他一褲腿泥水。"對不起!"我慌忙道歉。
顧宴沒說話,只是接過文件袋護在懷里,另一只手穩穩地舉著傘,微微傾向我這邊。
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滴落,打濕了肩膀的軍銜。"你怎么來了?"我小聲問。"看天色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