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子時的博物館,靜得能聽見展柜玻璃的嗡鳴。齊墨的鑷子尖在泛黃的宣紙上凝滯,
那本《江南冥婚志》的夾層里,一縷泛著暗紅光澤的青絲正纏繞著他的手套食指。
修復室的恒溫系統維持在23℃,可他的后頸卻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奇怪..."他小心地將青絲挑到燈下。
博物館的藏品清單里從未記錄過這本書里藏有異物。青絲在冷光中微微蜷曲,
像一條蘇醒的毒蛇,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甜——不是鐵銹味,
而是更腐朽的、類似于陳年棺木打開時涌出的氣息。
"民國二十七年..."他輕聲念著扉頁的日期,突然發現墨跡正在融化。
朱砂寫的"婚"字化作粘稠血水,順著紙褶蜿蜒而下,滴在他的手腕上。冰涼,滑膩,
像某種活物般緩緩蠕動。"咚——"子時的更鼓從窗外飄來。齊墨猛地抬頭,
展廳中央那件月白緞面戲服的珍珠盤扣,正一顆顆崩裂。"啪、啪、啪。
"珍珠落地聲清脆得刺耳。他眼睜睜看著戲服前襟滲出蛛網般的血絲,
金線刺繡的牡丹突然開始扭曲——那根本不是繡線,而是十二根枯瘦的手指,
正從袖口緩緩伸出。"別看它的眼睛。"帶笑的聲音擦著耳畔響起時,
齊墨才發現戲服的立領已經貼上自己的喉結。中山裝青年用一柄銅錢劍挑開血袖,
另一手將黃符拍在他后頸。符紙觸膚的瞬間,齊墨聞到一股混著檀香的腐臭味,
就像他上個月修復那座唐代公主棺時,撬開內棺聞到的第一縷氣息。最后一顆盤扣滾落腳邊。
齊墨彎腰去撿,突然僵住——珍珠內側刻著極小的小字:「新郎 齊墨」
—————————————————————黑暗中有東西在舔他的眼皮。齊墨驚醒時,
舌尖嘗到鐵銹味。頭頂懸著盞白燈籠,燭火泛著詭異的青綠色,
將他投在墻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他正坐在一張鋪著猩紅綢布的八仙桌前,
面前青花瓷盤里盛著顆渾濁的眼球,瞳孔還在微微收縮。"合巹酒要酉時喝。
"對面青年拋來一塊血玉,玉上纏著幾根白發。齊墨下意識接住,
指腹觸到玉面刻痕——是道教的鎮魂符。"含在舌下,能騙過它們的鼻子。
"青年——他莫名知道對方叫祁洺——腰間懸著的青銅鈴鐺隨動作輕響。
齊墨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著枚骨戒,戒圈紋理分明是截人類指骨。喜堂里擺著三十六桌宴席。
每張桌子都鋪著龍鳳呈祥的繡布,擺滿精致的漆器食盒。可當齊墨看清最近那桌"賓客"時,
胃液猛然涌上喉嚨。穿著錦緞的尸骸端坐椅上,腐爛的面皮用金線縫在顱骨上,
胸腔里塞滿霉變的棗生桂子。最可怖的是它們嘴角的弧度——所有尸體都維持著夸張的微笑,
露出嵌著金牙的黑色牙齦。"嘗嘗這個。"祁洺突然推來一碟點心,"胭脂糕,
用新娘子梳頭時的落發和的面。"糕點做成桃花狀,表面泛著詭異的粉紅色。
齊墨用筷子撥開,發現餡料是團纏繞的黑色發絲,發梢還沾著暗紅碎屑。"咚!"銅鑼驟響。
喜堂瞬間死寂,所有"賓客"齊刷刷轉頭。齊墨的筷子掉在地上——那些尸體的眼窩里,
爬滿了細小的白蛆。"一拜天地——"尖細的唱禮聲刺破寂靜。齊墨被無形力量拽起,
膝蓋重重砸在蒲團上。供桌兩側的金絲袈裟無風自動,
他仰頭看見袈裟下伸出兩條布滿尸斑的小腿,腳踝上戴著嬰孩的銀鐲。"別看。
"祁洺的掌心覆上他眼睛,"高堂上的東西...在流尸水。
"濕冷的觸感順著后頸滑進衣領。齊墨想起修復古墓壁畫時,那些無論如何也除不盡的霉斑。
新娘被紙童攙出來時,喜堂里的長明燈突然暗了一半。大紅的蓋頭垂著金流蘇,
喜服下擺卻滴滴答答淌著黑水。齊墨發現新娘邁的是古禮"禹步"——每步正好三尺三寸,
像被什么東西丈量著走。"二拜高堂——"他的額頭被按著磕向地面。
蒲團下的青磚突然翻轉,露出張泛黃的婚帖。齊墨瞳孔驟縮,帖上"齊墨"二字正在滲血,
而新娘性名處是團蠕動的黑影,仿佛有無數細蟲在皮下鉆拱。"夫妻對拜!
"蓋頭突然掀起一角。齊墨看見自己的臉。準確說,是被剝去皮肉的頭顱。
眼球連著神經懸在顴骨邊,牙齒咬著一截紅線。紅線另一端延伸進蓋頭深處,
正隨著某種節奏輕輕顫動。"閉眼!"祁洺的銅錢劍劈開蓋頭。漫天飛舞的紅色碎片里,
齊墨看見新娘脖頸處密密麻麻的縫線——那根本是張人皮面具。
而面具下腐爛的面孔...是祁洺。冰冷的手突然掐住他喉嚨。
齊墨在窒息中聽見祁洺的笑聲:"記住,
喜堂里最危險的不是鬼..."他被推進棺材的剎那,看見祁洺的左手小指變成了木質紋理。
"...是活人的承諾。"棺材里的黑暗有重量。
齊墨的指尖觸到內壁的刻痕——那是數百個"正"字,最新一道的木屑還沾著血。
更可怕的是這些字跡的起筆頓挫,收尾的勾挑,分明是自己的筆跡。"咚。
"棺蓋外傳來指甲刮擦聲。齊墨突然摸到棺底有塊凸起,按下后身下的木板突然翻轉。
他墜入一條狹窄的甬道,落地時滿手粘膩。壁上的長明燈照出滿地糾纏的青絲,
每縷頭發都系著塊碎骨。甬道盡頭擺著描金案幾。齊墨顫抖著拿起合婚庚帖,
的婚約在火光中顯形:「兩姓聯姻 一堂締約新郎 齊墨新娘 齊墨于甲子年七月十五完婚」
紙角印著個血手印,大小與他的左手完全吻合。"燒了它!"祁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齊墨抬頭,看見對方倒懸在甬道頂端,
中山裝下擺滴著血:"除非你想永遠當新娘的替身..."火折子亮起的瞬間,
齊墨看見庚帖背面還有行小字:「第九次輪回 祁洺留」火焰吞沒庚帖時,
整個喜堂開始崩塌。那些"賓客"正在融化。錦緞下的槐木骨架噼啪作響,尸油從七竅涌出,
在青磚上匯成八卦圖案。新娘的大紅喜服像蛻皮般脫落,
露出里面千瘡百孔的人形——每處傷口都釘著枚銅錢。"別看!"祁洺捂住他眼睛。
齊墨還是透過指縫看見,那具身體心口有個銅錢大小的洞,洞里伸出根嫩綠的槐樹枝。
天旋地轉中,兩人跌坐在幽冥閣的回廊上。祁洺的左手小指已經完全木質化,
紋理如同百年老樹的年輪。齊墨正要開口,右眼突然刺痛——鏡面般的廊柱倒影里,
他的瞳孔浮現出金色的詭異紋路。"陰刻。"祁洺用染血的指尖輕觸他眼角,"每破一局,
閣就會給你打個標記..."遠處傳來飄渺的更聲:「七死八難喲——九重不開——」
祁洺突然掐住他下巴,鼻尖幾乎相貼:"齊墨,你剛才在棺材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齊墨的余光瞥見廊柱上的雕花。那些纏枝紋在暗處蠕動,組成一張張人臉。
最清晰的那張...正在對他做口型:「別信他」2.幽冥閣的回廊仿佛吞噬了時間,
沒有盡頭。齊墨數著腳下青磚的裂縫,已經走過四百七十三塊。每塊磚上都刻著人臉,
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更多的是張著嘴——像被掐住脖子時最后的定格。
這些臉似乎在訴說著什么,但又聽不見聲音,只有沉默的恐懼在空氣中彌漫。
齊墨的指尖在磚面上輕輕滑過,每一塊磚都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未完的故事,
而這些故事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別數了。
”祁洺突然停步,聲音低沉而有力,“這里的磚……會自己增加。”?他的銅錢劍指向地面。
齊墨低頭,發現剛才經過的磚縫里,正緩緩滲出黑紅色的液體。那些刻著的人臉開始蠕動,
磚面浮現出細小的水珠——不是露水,是汗。汗水從磚縫中滲出,
仿佛這些磚塊也在恐懼中顫抖。“我們被盯上了。”祁洺解下腰間的青銅鈴鐺,
鈴鐺上刻著復雜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從現在起,不要相信任何倒影。
”?話音剛落,廊柱上的銅鏡突然齊齊轉向他們。?鏡中的祁洺沒有瞳孔。
三百面銅鏡懸掛在墓道兩側,鏡框雕刻著百鬼夜行。齊墨的指尖剛觸到鏡面,
就猛地縮回——?鏡中的自己,慢了半拍才抬手。“這些鏡子照的是三息前的世界。
”祁洺用劍尖挑起一盞人皮燈籠,燈籠的光暈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看腳下,
影子才是真實的。”燈籠光暈染開,齊墨看見自己投在墻上的影子……多了一雙手。
那雙手正從背后緩緩靠近,指尖是漆黑的,像是被燒焦的枯枝。齊墨的心跳加速,
他能感覺到那雙手的冰冷,仿佛已經觸摸到了他的肌膚。“別看鏡面!
”祁洺突然拽著他撲倒在地。?“嘩啦——”?他們剛才站的位置,三面銅鏡同時碎裂。
鏡中伸出的枯手抓了個空,指甲在青磚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齊墨聞到腐臭味——那些手的腕部還連著血肉模糊的斷肢。“規則一。
”祁洺喘著氣豎起手指,“鏡中鬼只能模仿,不會創新。”他指了指齊墨腰間,
“把血玉含回去。”?玉剛入口,齊墨就感到一陣眩暈。再睜眼時,
所有銅鏡里的“他們”都變成了腐爛的尸體。?只有一面鏡子例外——?最角落的銅鏡里,
祁洺正在對他搖頭。墓室中央的戲臺亮著血紅色的燈籠。?臺上演著《牡丹亭》,
杜麗娘的水袖飄飛,柳夢梅的折扇開合。如果不是演員的皮膚像蠟一樣融化著,
齊墨幾乎要以為這是場普通演出。他能聽到戲臺上的唱詞,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刺痛他的神經。
“皮影葬。”祁洺的聲音發緊,“他們在找替身。
”戲臺兩側的楹聯突然開始流血:?「你方唱罷我登場誰是真來誰是假」??鼓點驟急。
杜麗娘突然轉頭,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齊墨:“郎君——可愿與奴……共赴黃泉?
”她的脖子旋轉了三百六十度,戲服下擺掀起,露出由無數人腿骨拼接的身體。
她的脖子旋轉了三百六十度,戲服下擺掀起,露出由無數人腿骨拼接的身體。齊墨倒退兩步,
撞進祁洺懷里——對方的體溫低得像具尸體。“別看她的眼睛!”祁洺捂住他的臉,“記住,
戲唱到‘離魂’時——”?笛聲凄厲地拔高。所有燈籠同時熄滅。黑暗中,
有冰涼的手指摸上齊墨的后頸。齊墨在窒息中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隨著血腥味的彌漫,一絲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他看到自己站在戲臺上,穿著柳夢梅的戲服,戲服上繡著精美的花紋,
但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臺下坐著密密麻麻的觀眾——全是皮影人,
他們的脖頸上系著紅線,隨著鼓點機械地鼓掌。齊墨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每一跳都像是在提醒他,這不是真實的。“祁洺!”他嘶吼著去扯臉上的油彩,
試圖擺脫這層虛假的偽裝。“我在。”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齊墨轉身,
看到祁洺被傀儡絲吊在半空,他的左手木質化已經蔓延到手腕,皮膚呈現出詭異的淡黃色。
最恐怖的是他的影子——那影子正在自行扭曲,慢慢變成杜麗娘的身形。
影子的眼睛空洞而冰冷,仿佛能看穿一切。“用這個。”祁洺吐出一枚銅錢,銅錢沾著血,
滾到齊墨腳邊。他撿起銅錢的瞬間,突然看見戲臺背景的銅鏡里——?真正的祁洺被倒吊著,
胸口插著銅錢劍,鮮血從傷口處緩緩滴落。鏡外這個“祁洺”……在笑,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和無奈。“這次……別信我。”鏡外的“祁洺”突然說,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來自地獄深處。齊墨的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陷入了更深的幻境。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銅錢,
感到一陣劇痛從掌心傳來,仿佛這枚銅錢正在吞噬他的靈魂。齊墨把銅錢按進掌心,
劇痛讓他清醒過來。戲臺在崩塌,皮影人的紅線一根根斷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沖向那面主鏡,看見鏡中的自己伸出手——那只手上布滿金色紋路,
仿佛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侵蝕。“祁洺!”他砸向鏡面,“哪個才是真的你!
”?銅鏡碎裂的瞬間,
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暴雨般涌入他的腦海:?穿中山裝的祁洺在血泊里對他笑,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溫暖和無奈……古裝的祁洺被釘在青銅柱上,他的眼神堅定而冷酷,
仿佛在承受著無盡的痛苦……現代的祁洺站在博物館展廳,手里拿著那本《冥婚志》,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恐懼……?最后一塊碎片里,他看見自己穿著道袍,
正在往祁洺心口釘銅錢。他的動作熟練而冷酷,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次……別信我。”鏡外的“祁洺”再次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
?齊墨的拳頭穿過鏡面,抓住了真正祁洺的手腕。他的手觸碰到祁洺冰冷的皮膚,
感受到他微弱的脈搏。這一刻,齊墨終于確定,眼前的祁洺才是真實的。“你沒事吧?
”齊墨低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祁洺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疲憊:“我沒事,你呢?”?齊墨點了點頭,
但心中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他知道,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平靜,更大的危險還在后面。
他們跌坐在一堆銅鏡碎片里,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銅鏡碎片在微微震動。
祁洺的左手已經木質化到肘部,傷口處不是血,而是淡黃色的樹脂。
齊墨的右眼完全變成了金色,視野里所有東西都帶著重影——活人的影子是實的,
鬼物的影子是虛的。“你的眼睛……”祁洺想摸他的臉,中途又縮回手,
“能看見‘那個’了?”齊墨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是的,我能看見它們,
但視野越來越模糊了。”遠處傳來打更聲,
這次齊墨聽清了歌詞:?「七死八難九重關不見故人魂歸來」銅鏡碎片突然開始震動,
那些碎片里的倒影自行拼合,組成一張巨大的人臉——是齊墨自己的臉,但眼角流著血淚。
這張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第二重破了。
”祁洺拉起他就跑,“快走!第三重要開了!”齊墨回頭最后看了一眼。
所有碎片里的“他”,都在做同一個口型:「下一個是你」
3.打更聲的余韻像蛛絲般黏在耳膜上,齊墨的意識在朦朧中逐漸恢復。
他睜開被血糊住的右眼時,最先感知到的是舌尖的鐵銹味——那不是他自己的血。
某種帶著甜腥的液體正從齒縫滲出,像含著一塊正在融化的銹鐵。“吐出來。
”祁洺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木質化的左手按在他肩頭。
齊墨這才發現自己的牙齒深深咬著一塊暗紅布條,布上密密麻麻繡著“壽”字,
每個筆畫都由頭發盤成。“活棺村的迎客禮。”祁洺用斷劍挑開那塊布,“含過死人斂服的,
才算自己人。”?齊墨吐出布條,布條上留下了他的血跡。他感到一陣惡心,
但知道現在不是嘔吐的時候他抬頭看向祁洺,祁洺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嚴肅,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惕。紙錢突然從天空簌簌落下。不是常見的黃白紙,
而是染成膚色的薄皮,剪成小人形狀,每張“臉”上都點著兩點腥紅。齊墨抬手接住一張,
那紙人竟在他掌心蜷縮起來,發出嬰兒般的抽噎。“別看它們的眼睛。
”祁洺突然拽著他后退三步。?“咔嚓——”?他們剛才站立的地面裂開方形缺口,
一具豎棺緩緩升起。棺蓋上的朱砂符咒已經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用血新描的“囍”字。
最駭人的是棺木縫隙里垂下的東西——那是一截鮮紅的臍帶,末端連著個褪色的布偶。
“這是什么?”齊墨低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這是活棺村的‘禮物’。
”祁洺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這里的規矩,新來的客人必須接受這份‘禮物’。
”齊墨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緊緊握住祁洺的衣袖。他知道,
幽冥閣的幻境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每一步都可能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村口石碑的“活棺”二字正在滲血。齊墨數著步子走進村落,
發現所有“房屋”都是斜插在地的棺材,門楣上掛著白燈籠。燈籠紙明顯是鞣制過的人皮,
能看清皮下血管的紋路。更詭異的是村民——他們走路時膝蓋不打彎,
像被無形的線提著腳踝。“貴客到——”?戴皺紋面具的族長拄拐迎來,
齊墨卻注意到他露出袖口的手背——那皮膚布滿牙印,有些傷口還新鮮滲血。
“歡迎來到活棺村。”族長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來自地獄深處,“請隨我來,
參加我們的抓周宴。”齊墨和祁洺跟著族長走進祠堂,祠堂中央的柏木供桌上,
三樣物件呈品字形擺放:1. 青絲短刀?:刀刃密布齒痕,
刀柄纏著的發絲還在蠕動2. 紅肚兜?:繡著“長命百歲”,
但“歲”字最后一筆是截斷指3. 焦黑指骨?:套著銀戒指,骨節刻滿梵文“選吧。
”祁洺的聲音帶著樹脂凝固般的滯澀,“刀是痛快,肚兜是折磨,
指骨……”他突然劇烈咳嗽,嘴角裂開樹皮狀的紋路,“是永不超生。
”?齊墨看著這三樣物件,心中充滿了恐懼和迷茫。他知道,
每一樣選擇都代表著不同的命運,而他必須做出選擇。?當齊墨的手伸向指骨時,
供桌下的陰影突然翻涌。他看清了——那根本不是影子,而是無數糾纏的臍帶,
每根都連著個巴掌大的木偶。“骨契!貴客選了骨契!”族長的面具突然裂成兩半,
露出下面青紫色的嬰兒臉。村民們齊聲歡呼,他們的嘴張得太大,嘴角撕裂到耳根,
露出滿口細密的乳牙。棺材板挪動的悶響從四面八方傳來。齊墨這才發現,
那些“房屋”的棺蓋都在緩緩開啟,走出皮膚腫脹的“村民”。
他們抬著的漆盤里盛著:主菜?:人形糯米糕,手腳處嵌著真指甲,
胸口插著桃木簽熱湯?:浮著油花的濃白湯汁,
湯底沉著七顆乳牙點心?:做成嬰孩狀的粉糕,眼眶里鑲著紅豆,
掰開時流出蜂蜜調的“血”“吃啊。”祁洺掰開糯米糕的“胸膛”,
紅色糖漿噴濺在他木質化的左臂上,竟被吸收得一滴不剩,“別怕,
都是……”他突然掐住自己喉嚨,從嘴里扯出幾根長發,“……假的。
”齊墨的筷子戳破“嬰孩點心”的肚皮時,一聲真實的啼哭在祠堂炸響。
供桌下的臍帶木偶全部立了起來,它們的肚臍位置都釘著銅錢。“這是什么?
”齊墨低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這是活棺村的‘人牲席’。”祁洺回答,
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這里的規矩,新來的客人必須參加這場宴席。”齊墨感到一陣惡心,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嘔吐的時候。他努力抑制住嘔吐的沖動,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糯米糕,
放進嘴里。糯米糕的味道出奇地真實,他能感覺到那紅色糖漿在嘴里流淌,
仿佛真的是一塊人肉。子時的更鼓從井底傳來,帶著水缸共鳴的悶響。按照規矩,
選中“骨契”者要為新葬者守靈。祁洺被村民拖走時,木質化的左臂齊肩而斷,
年輪狀的橫截面滲出琥珀色樹脂。“寅時三刻……看棺材底……”?靈堂的油燈爆了個燈花。
齊墨看見棺蓋縫隙夾著片中山裝布料——是祁洺的,上面用血畫著巽卦。推開棺蓋的瞬間,
他的右眼突然灼痛,視野里的一切都覆上金色紋路。?棺內躺著穿紅肚兜的女嬰,
懷里抱著祁洺的斷手。更駭人的是她的臉——和第一重“血嫁衣”新娘一模一樣,
只是縮小成嬰兒尺寸。“爹爹終于來了。”女嬰咧開嘴,露出滿口細針般的牙,
“這次能永遠……”?她的聲音突然蒼老,天靈蓋上的銅錢開始劇烈震動。
齊墨這才發現女嬰的皮膚下有什么在游走——是頭發,密密麻麻的發絲正從她七竅涌出,
在空中組成卦象。“這是什么?”齊墨低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這是活棺村的‘守靈夜’。”祁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
“這里的規矩,新來的客人必須守靈。”齊墨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緊緊握住祁洺的斷手。他知道,幽冥閣的幻境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
每一步都可能隱藏著未知的危險。油燈“噗”地熄滅時,
齊墨看清了卦象含義——“風山漸”。棺材板紛紛豎起的悶響中,
所有棺木里都走出長著祁洺臉的尸體。它們的木質化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只是手指變異,
有的已經完全變成樹人。“燒……燒了肚兜……”?真正的祁洺撞開祠堂門,
他的右眼變成了樹瘤狀,心口龜裂處開著槐花。齊墨扯開女嬰的紅肚兜,
內襯繡著的生辰八字讓他血液凝固——那是他前世死亡的日子。火焰吞沒繡線的瞬間,
女嬰發出非人的尖嘯。她的身體迅速干癟,最終變成包著人皮的槐木傀儡。祁洺跪倒在地,
咳出的樹脂里裹著半片銅錢。“第三重……破了。”他苦笑著看自己蔓延到胸口的木質化,
“但我的時間……”?村口石碑崩裂,露出幽深墓道。齊墨攙起祁洺時,
發現自己的右手掌心浮現出木質紋理——比祁洺當年的擴散速度**倍。
?打更聲從墓道深處飄來:「三魂去,七魄留……九重閣里……鎖春秋……」
4.墓道盡頭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帶著陳年香灰和腐脂混合的窒息感。
齊墨的右眼在黑暗中泛著淡金色微光,
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塵埃在他視野里組成梵文形狀——是《往生咒》,但每個字都倒著排列。
這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仿佛這些文字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別念出來。
”祁洺的嗓音沙啞得像樹皮摩擦。他的木質化已經蔓延到鎖骨,左肩開出一簇慘白的槐花,
花心滲出琥珀色樹脂,“這里的經……念了就會實現。”齊墨點了點頭,
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的經文念出來會有這樣的后果,但他知道,
他們必須小心行事。他伸手撥開佛窟入口垂著的厚重幡幢,
幡幢上本該繡“南無阿彌陀佛”的地方,密密麻麻縫著人臉。
這些臉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齊墨撥開經幡的剎那,三百盞長明燈同時自燃,
照亮了窟內景象——十八尊金身肉佛呈環形跌坐,每尊都保持著不同的手印。
而正中央的蓮臺上,空著一個打坐的位置。?最恐怖的是這些佛像的臉。?它們都在流淚。
“咚——”?沉悶的撞擊聲從最近那尊肉佛體內傳來。齊墨看見金漆剝落的頸部裂開一道縫,
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真皮——那根本不是泥塑,
而是真實的人體經過特殊處理制成的“肉身佛”。
“過來……”?突然響起的誦經聲讓齊墨渾身僵直。不是從耳朵傳入,
而是直接在大腦皮層震蕩的聲波。所有肉佛的嘴唇都沒動,聲音卻越來越響,
最后變成尖銳的耳鳴。?祁洺突然用斷劍劃破掌心,將血抹在齊墨耳后:“它們在超度自己。
”?血腥味中,齊墨終于聽清經文真容:「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但每念完一遍,最后四個字就會變成:「替吾坐化」蓮臺突然升起血霧,
在空中凝成剃度用的戒刀形狀。???齊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他的右眼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每尊肉佛的天靈蓋都連著根半透明的絲線,
三百根絲線最終匯聚到窟頂某個點。“上面有東西。”?祁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木質化的左眼突然滲出樹脂:“是……佛龕?”?窟頂的陰影里懸著個檀木佛龕,龕門大敞,
里面供著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具呈打坐姿勢的干尸。干尸穿著明代道袍,胸前掛著八卦鏡,
最駭人的是它微微抬起的右手——?那手勢和齊墨修復文物時的習慣動作一模一樣。“當啷!
”?戒刀掉在蓮臺前。所有肉佛突然停止誦經,齊刷刷扭頭看向齊墨。
它們的金漆開始大面積剝落,露出里面黑紫色的真皮。祁洺猛地推他向前:“跑!
去佛龕下面!”?齊墨在狂奔中踩到滿地滾動的念珠。那些木珠裂開后爬出蜈蚣,
順著褲管往上鉆。他顧不得拍打,因為身后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音——?肉佛們正在自行剝皮。
?佛龕正下方的青磚上刻著北斗七星。齊墨剛站定,就聽見頭頂傳來木頭開裂的脆響。
干尸的道袍下擺垂落,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那是……”?祁洺的聲音突然中斷。
齊墨回頭,看見他被三尊肉佛按在蓮臺上,戒刀正懸在他頭頂。
更可怕的是祁洺的木質化部分——那些槐樹枝正在瘋狂生長,轉眼就纏滿了半個佛窟。
?干尸突然動了。?它抬起的手指點向齊墨眉心,
一段陌生記憶洪水般灌入:?穿道袍的自己將銅錢劍刺入祁洺心臟,
而佛窟外站著個抱嬰孩的紅衣女子……“啊——”?齊墨的慘叫和祁洺的悶哼同時響起。
戒刀刺入祁洺天靈蓋的瞬間,干尸的指尖也戳進了齊墨眉心。鮮血順著鼻梁滑下,
在唇間嘗到詭異的甜味——是混著香灰的血。?所有肉佛齊聲誦念:「一切恩愛會,
皆由姻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但齊墨聽到的版本是:「七世殺伐債,
八難輪回苦九重幽冥閣,原是相思牢」祁洺的槐樹枝突然全部轉向,刺入周圍肉佛的眉心。
佛窟劇烈震動,干尸的道袍化為飛灰,
露出胸口的八卦鏡——鏡面映出的竟然是齊墨前世的臉。
“這次……”祁洺的聲音從樹枝間傳來,“該你……親手……結束……”?齊墨撲向蓮臺,
抓住戒刀猛地拔出。??戒刀變成銅錢劍的瞬間,整個佛窟開始崩塌。
?肉佛們的金漆全部脫落,露出里面三百具相同的尸體——全是穿著不同朝代服飾的祁洺。
它們的胸口都有個銅錢大小的洞,洞里長著嫩綠的槐枝。?干尸的八卦鏡“啪”地裂開,
里面飄出張泛黃的婚書:「兩姓聯姻,
一堂締約新郎 齊墨(道號玄霄)新娘 祁洺(槐妖)于崇禎七年七月十五完婚」
背面是用血寫的小字:「若違此誓,當筑九重閣世世相殺,永不相認」
齊墨的右眼突然流出金色液體。視野模糊前,
氣將槐樹枝插入自己心口:“下次……別選……指骨……”?打更聲從地底涌出:「四象亂,
五行顛六道之外……見前緣……」5.黑暗像浸透血的棉絮般壓下來,沉甸甸地堵在氣管里。
齊墨的右眼已經完全變成熔金般的顏色,瞳孔深處浮動著細小的梵文咒印。每一次眨眼,
那些咒印就重組一次,在視網膜上烙下灼痛的痕跡。
他看見空氣中飄滿半透明的絲線——那是記憶的脈絡,每根都泛著幽藍的微光,
像蛛網般連接著祁洺胸前潰散的槐花。那些本該潔白的花瓣此刻呈現出腐敗的灰黃色,
花蕊中滲出琥珀色的樹脂,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竟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第五重......是燈。"祁洺的聲音越來越像老樹皮相互摩擦,
木質化的喉結上下滾動,
"記住......別碰燈罩......碰到就......"一陣陰風突然卷過巷道。
"嘩——"數百盞人皮燈籠同時亮起,橙紅的光暈在瞬間吞沒黑暗。
齊墨的瞳孔劇烈收縮——那些燈籠的骨架分明是人指骨拼接而成,蒙面的燈罩薄如蟬翼,
能清晰看見皮膚原有的毛孔和細紋。每盞燈籠里跳動的不是燭火,而是一簇幽藍色的魂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