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的時候，介紹人說妻子 30 歲，大專學歷、客服工作。
這條件比他前女友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他原本不想娶的，可他母親一直催他結婚。
相親相了十幾次，他也累了，索性娶了吧。結婚前妻子堅持要簽訂婚前財產協議，
原以為是妻子是想向他證明不會分走他的財產。
結果他突然發現穿著樸素的妻子居然是富婆——「喂，我說，不是，女王大人，
你哪來的這么多錢？」1雖然他很喜歡妻子這樣的女人，但他一直覺得妻子拿不出手。
張磊是某 211 大學畢業的，有很多人會對他陰陽怪氣地說一句『不就是 211 嘛，
我還 985 呢』，但他心里還是有些傲氣在的。他生于北方的小縣城，
從小到大學習都是排在前三，如果不是高考失利沒考好，他說不定能上清華。
他的人生 BUG 在于家庭條件不太好，他是離異家庭長大的孩子。
父親在他四歲時出軌離婚，母親一個人把他帶大，所以高中的時候他沒有復讀，
大學的時候有保研的機會他沒有讀。就為了早畢業早掙錢?，F在看來，因為沒有錢，
他的人生有好多次機會都錯過了。他沒有留在北京工作，
因為他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北京的房子，所以他回到了我們縣所屬的市里工作，
為了多掙錢他沒有去國企，去了外企。一個月一萬七的工資，
這幾年好不容易攢錢在市里貸款買了套房，誰承想房價刷刷往下跌，他的首付都給搭進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點兒背，別人買房之后都是結婚生子，他買房之后直接分手。
女友王悅哭著對他說不是不愛他，是覺得看不到他們的未來。也是，她考上了事業編，
父母給介紹的相親對象不是開奔馳就是開寶馬，而他只是一個騎共享單車上下班，
背著比房價還高的貸款的窮光蛋。他故作瀟灑地對她說：「反正你想好了就行，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結果女友還不到三個月就結婚了。他還被邀請參加婚宴，
隨了 1000 塊的份子錢。母親見他分手了，特別著急。出門跳個廣場舞，
熟不熟的都拉著人家說給他介紹對象的事兒。確實，大姨們很給力。
他幾乎每兩個星期見一個對象，但成功率極低。他雖然看不上她們，可他也沒拒絕，
他想著先接觸接觸吧。但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更現實，反而先拒絕了他?！纲J款房啊，
還有多少貸款沒還，壓力太大了，不太合適。」「外企工作啊，聽起來不是很穩定，
會不會也有 35 歲危機啊，那你這也沒幾年了，有規劃嘛？」
「你現在存款有 6 位數不？啊，6 位數是基本啊，這都沒有的話，不合適?！?/p>
……在他被拒絕到懷疑人生的時候，他遇到了他的妻子張瑞賢——30 歲，大專學歷，
只是個客服。2「據我了解，客服是有年齡限制的，一般都是招年輕的人比較多，
應該很少有四五十歲的同事吧。」他禮貌且試探性地向她發問：「對于未來，
比如三年或者五年有什么規劃嘛？」啊，沒想那么遠，走一步算一步?！?/p>
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像極了小貓?！肝矣X得人都應該有規劃吧，
比如我想著五年內我要還清房貸，十年內我要存下來 100 萬的養老金。你知道的，
年齡越大就會越焦慮，雖然我們這種機械行業越老越吃香，
不像什么程序員 35 歲是一大坎，但我也會居安思危，錢始終是我們的底氣?！?/p>
她看起來十分認真地在聽他講話，他不免侃侃而談起來?！改悄阏娴暮軈柡?，能想這么多。」
她很溫柔地說道，聲音十分好聽。「也沒有啦，哈哈哈?！顾首髦t虛。
……那天妻子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合作結婚」。妻子說，既然雙方父母都在催婚，
他想那就結婚好了。反正她不相信愛情，他暫時也沒合適的妻子人選。他們約定，
兩室一廳各住一個房間，互不打擾，兩年后辦理離婚手續。
如在兩年期間遇到了合適的另一半人選，也可以提前申請離婚?；榍埃?/p>
妻子提議要做財產協議。他想自己本身也沒多少財產，沒必要吧？但在妻子的堅持下，
還是簽了協議。他以前只在電視劇里看過合作結婚，沒想到在現實當中體驗了一把。
他看著長相尚佳的妻子，想可能家人確實把她催瘋了才會跟自己做這種事兒。
他問妻子：「你可真膽大，不怕我是個壞人嗎？萬一假戲真做呢？」
妻子笑著說：「我會看相哦，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不會做出越矩的事兒的?！?/p>
……「太草率了，這種工作年齡大了就失業了。」當他的好友東子知道他妻子 30 歲，
還是個小公司的客服時，語氣里帶著說不出的不屑，認為張磊以后鐵定是要吃虧的。
東子學習沒張磊好，只上了個三本，因為家庭條件好，父母給他在市里買的全款房，
娶了個研究生老婆。他老婆是高中老師，有編制，工作穩定，
家庭條件好又是獨生女能夠撐起家里的日常開銷，這讓張磊很是羨慕，
懷疑東子把狗屎抹鞋底子上了。「你看我以前處的那些對象光漂亮，一個穩定工作的都沒有，
因為我知道戀愛就該找漂亮的。但結婚就不一樣了，兄弟，結婚得找能共同幫你撐起家的人，
所以掙錢的能力很重要。我很自信地說，有一天即使我失業了，我老婆能讓這個家正常運轉。
你老婆能嗎？」東子沾點酒就會得意忘形?！笡]事兒別老扯我媳婦?！?/p>
張磊瞧不慣東子那副張狂的樣子?！感行行校窍轮苣┩瑢W聚會把弟妹叫出來一塊聚聚唄。
哈哈哈?！箹|子笑著說道，緊接著席面上其他的同學也在湊熱鬧地應和著。
那天只是四五個好兄弟間的聚會，這些人像東子一樣在結婚這件事情上權衡利弊，
不管愛不愛，娶的老婆不是事業編就是大企業的職員。飯費是 2000 元，
并不是小數目。這頓飯該輪到張磊請了，張磊看著最終的結單金額，心在滴血。
之前他們聚餐最多也就吃個七八百，哪有過千的。他看了看菜單，
東子點了兩瓶標價 599 的紅酒。「這紅酒 599 一瓶呢，兩瓶酒就一千多了。」
付完錢之后，他怕別人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還是在酒席上提了一嘴。卻沒有人應聲，
像是沒聽見似的。他是個要面子的人，不好意思說 AA，只能沉默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開車了嗎？用不用我送你回家?！癸埦诌^后，東子和其他人都在等代駕，
只有張磊在等網約車。原本他們有的也沒車，但結婚的時候女方那邊的嫁妝是車，
東子媳婦的嫁妝就是特斯拉，而張瑞賢啥也沒有，幾床蠶絲被、幾個暖壺和紅色臉盆。
張磊拒絕了東子的好意，坐上了網約車。打車回家的話全程下來得三十幾塊，他舍不得，
只讓師傅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地鐵口，下了車。3張磊買房的時候圖便宜，房子買在了老小區，
沒電梯，需要走步梯到 4 樓。房子雖然是兩室的，但面積才 70 平。
他開門進房間的時候，張瑞賢正穿著一身家居服貼著面膜打掃衛生。其實這個妻子也很不錯，
每天把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想到剛剛花了 2000 塊，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癱在沙發上沒了力氣。張瑞賢問他怎么了，為了面子他當然不會說被宰了一頓飯的事兒，
他問張瑞賢下周末有時間嗎？他說下周末高中同學聚會，同學們一定要帶家屬。
張瑞賢有些猶豫。這樣的聚會的確給張瑞賢帶來壓力，畢竟很多同學的媳婦都挺有能力的。
張磊原本也沒想張瑞賢會同意去。「不強迫去。」張磊怕張瑞賢不好意思拒絕，便補充道。
「沒事，如果下周末有時間的話我就去，我提前一天跟你說?！箯埲鹳t一臉輕松。
……張磊覺得人生糟糕透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工作。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但因為不會巴結領導，所以一直沒有升職的機會。老實說，
這種二三線城市不比一線城市機會多。他想要換工作也沒什么合適的。
而且現在整體大環境不好，也不是跳槽的好時期?！笍埜缑刻於紒磉@么早啊，真努力啊?！?/p>
95 后同事李傻帽總習慣性在辦公室里對他陰陽怪氣。他坐地鐵早到公司 20 分鐘，
李傻帽就議論他卷。張磊也懶得解釋了，無奈地笑了笑?！敢郧罢腥齻€人干的工作，
現在張哥一個人就能干完，張哥真是單位的優秀牛馬。我們這些人自愧不如。」
李傻帽仍然沒有想要停止的意思?！笍埜鐒e這么拼命，你說累死累活的不就掙那點兒嘛?！?/p>
其他不明所以的同事聽到李傻帽的話也參與了進來?！改銈兌裁?，
張哥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人有老婆要養、有貸款要還，不努力能行嗎？」「嗨，
我們這些本地人可受不了這苦。房子都全款買好了，也沒啥大的開銷。
多干活少干活夠吃飯的就行嘍?！挂欢驯镜氐墓魍踝釉趶埨诿媲靶闫鹆藘炘礁?，
張磊沒有理會，但心里十分不理解正常工作也有錯了？這世界可真 TM 艸蛋啊。
正當他覺得辦公室里的人無聊時，
他的領導王大明用工作號給他發了私聊——「到 2 號會議室來，有事兒需要跟你聊一聊。
」4張磊萬萬沒想到裁員的事兒會落在自己頭上。那么多人偷懶耍滑，自己勤勤懇懇工作，
別說升職，為什么還能把自己裁了呢？張磊看著領導那陰毒的臉，
便也猜想到除了自己跟領導關系不太好，還因為自己的能力是剩下的組員里最強的，
領導一定是怕自己搶了他的位置，所以先下手把自己干掉。
張磊知道自己再怎么跟領導挽回這份工作機會都沒用，盡管心像沉入了冰窖里，
大腦一片空白。他還是壓制著自己的情緒、裝作無所謂地樣子回到工位上交接工作，
與人事確認賠償金簽同意書，交接工牌，下班。一切真是突然。
他剛走出公司大樓便頭暈目眩。但他還來不及因為裁員的事兒悲傷，便收到了「弟弟」
王宇結婚的請帖，是他那個二十年都不曾管他的父親發給他的，這個「弟弟」
便是父親與繼母的兒子。他說，「你弟弟要結婚了，你這當哥的怎么也得露個面吧」。
父親沒有給過張磊父愛，卻把所有的愛給了「弟弟」。父親是老師，一直監督「弟弟」
的學業，所以弟弟上了很好的學校，還順利讀完了研究生，考上了公務員。
父親的老房子早些年拆遷分了四套房，這四套房全部都登記到弟弟王宇名下。
對于此父親卻不覺得自己是偏心的，他給張磊的解釋是，「你又不姓王，
我為啥給你分房子啊」。父母離婚之后，母親便把他的名字王磊改成了張磊，
可改了姓難道就不是親兒子了嗎？別人的人生都有父母在托舉，
而張磊的人生一直是靠自己艱難爬行。陽光下，張磊盯著手機屏幕，額頭出了很多汗，
他咬著牙，給父親轉了 4000，但又覺得太少又修改成了 6000，
發信息說「去不了了，這是禮金」。過了兩分鐘，父親發來了語音，語音里是暴怒的聲音。
「是你媽教你這樣做的嗎？親情如此淡薄？你要還認我這個爸，你就親自來。
時間下周六上午，地點壹號飯莊 3 樓！」又是壹號飯莊，
張磊想起來他們的同學聚會也是定在了壹號飯莊，周六下午四點。屋漏偏逢連夜雨，
想想當天參加完弟弟的婚禮，父親肯定又會用不成材的眼光看著他，
那驕傲的眼神與嫌棄的眼神形成的落差感，他光想想便已經難受得不行了。
然而還要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輕松愉快地參加同學會，張磊快要崩潰了。
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幸?？鞓罚约阂@么慘！自己可是什么壞事都沒有做過??！
甚至有時候看到朋友圈里發的求助信息，雖然跟自己無關，但自己都會捐上一些錢?？扇缃瘢?/p>
好人卻沒有好報，老天不公！……張磊從公司樓下坐著公交車坐到了終點站，
又從終點坐到了另一頭的終點站。他思索了好久，房貸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雖然裁員費還能堅持幾個月，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自己當初是為了娶女友買的這套房，
現在女友跑了自己沒工作也沒留這套房子的必要了，還不如把房子賣了，
賣了之后自己就不必被房子、面子束縛了。趁自己還剩點價值，去大城市拼一拼。
在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始終是母親，
可自己無能到現在都沒能讓母親體面地住上大房子戴上金首飾。在有生之年，
他想給母親多掙一些養老錢。直到晚上七點，他才疲憊地回到家。此刻張瑞賢正躺在沙發上，
吃水果，看腦殘偶像劇。他站在餐廳與客廳中間，面向著張瑞賢遲疑了一會兒，
才異常嚴肅地開口，「瑞賢，我可能要毀約了——」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悲傷的情緒，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控制不住地想要流下來。「嗯？咋了，發生什么事兒了？」
張瑞賢把電視摁暫停，坐了起來，她讓出了沙發的一塊兒地方，示意張磊坐下。
張磊強裝沒事兒，拿起抽紙擤了一下鼻涕，背對著她擦了一下眼角，坐了下來?！笡]什么，
我被裁員了。我了解這邊的市場，我不太好找到像之前公司薪資的工作，
我打算賣掉這個房子了?！箯埨谡f?！概?，那你打算賣多少呢？」
張瑞賢冷靜地給張磊遞抽紙。「現在房價下跌得嚴重，只要能覆蓋我剩下的貸款我就賣，
我打算明天去找中介問一下具體的情況，」張磊陳述完事實，便抱歉地對著張瑞賢說，
「你得盡快找房子了，中介一旦把房源掛出去，免不了有過來看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