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巷驚魂梅雨季的江南像被泡發的宣紙,連空氣都裹著青石板的霉味。
林晚將墨綠油紙傘壓低三分,淺杏色旗袍下擺的白蘭刺繡早被雨珠浸透,
繡線暈開的淡青在綢緞上洇成水墨,隨著她倉促的腳步在巷子里拖出蜿蜒水痕。
巷口百年老店的銅鈴鐺被風撞得叮當作響,驚起檐角兩只白鴿,撲棱棱的羽翼掠過她發頂,
抖落的雨珠順著盤扣縫隙鉆進衣領,凍得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轉過九曲橋時,
黑色邁巴赫的輪胎碾過積水的脆響如利刃劃破雨幕。林晚本能地后退半步,
卻見渾濁的水花如同炸開的煙花,精準地潑在她旗袍下擺。素白的蘭花瓣瞬間洇成灰紫色,
冰涼的水漬順著綢緞紋路攀爬上膝蓋,驚得她踉蹌著扶住橋欄。檀木傘柄硌得掌心生疼,
她這才發現自己攥得太緊,指甲幾乎掐進皮肉。
車門開合的聲響裹著皮革與雪松香水的氣息撲面而來。黑色長柄傘撐起的瞬間,
林晚看清傘下男人金絲眼鏡折射的冷光。他身著剪裁凌厲的純黑西裝,
銀灰色領帶夾在雨霧中泛著冷芒,皮鞋踏在積水里竟未濺起半點水花。
陸沉舟垂眸掃過她濕透的裙擺,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 —— 那抹杏色綢緞上暈開的灰,
竟像極了祖父書房里那幅《墨蘭圖》被潑了茶水的模樣。記憶突然翻涌,
八歲那年他失手打碎古董花瓶,父親也是這樣冰冷的眼神。“走路不長眼?
” 陸沉舟的聲音像冰鎮過的刀刃,削開雨幕直刺耳膜。他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
卻在觸及林晚抬起的臉時,指節無意識地頓了頓。少女被雨水打濕的鬢發貼在臉頰,
睫毛上凝著細小水珠,杏眼里燒著兩簇怒火,卻又在狂風掀翻傘面的剎那,
露出轉瞬即逝的慌亂。林晚攥著變形的傘骨,指節泛白。雨水順著她微卷的鬢角滑進鎖骨,
在旗袍領口積成細小的水洼。“明明是你開車莽撞!” 她仰頭反駁時,
后頸繃出漂亮的弧度,沾濕的發絲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如墨。話音未落,
一陣狂風突然掀翻傘面,油紙傘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陸沉舟下意識伸手去扶,
卻在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腕時猛地收回。林晚倔強地自己穩住身形,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沾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當少女被雨氣蒸紅的臉頰和脖頸徹底暴露在視線里時,
陸沉舟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鬼使神差地從內袋摸出黑卡。他告訴自己這是出于愧疚,
卻忽略了心臟異常的跳動。“拿去干洗。” 黑卡邊緣擦過林晚冰涼的指尖,
觸感卻比他預想的更細膩。他看著少女緋紅的臉頰瞬間漲成云霞,注意到她耳后有顆朱砂痣,
在濕潤的肌膚上像滴未干的血。這種陌生的慌亂感讓他皺眉,
仿佛打破了某種精心維持的秩序。“收起你的臭錢!” 林晚的聲音帶著哭腔,
黑卡被重重拍在他掌心時,還帶著她掌心的溫度。陸沉舟望著少女轉身時飛揚的旗袍下擺,
看著她繡花鞋踩碎積水的模樣,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拍賣行見過的受驚白鷺。
直到那抹杏色徹底消失在雨巷盡頭,他才發現自己的拇指正反復摩挲著黑卡邊緣的燙金花紋。
2 古韻迷局雨勢漸大,陸沉舟收起黑卡的瞬間,瞥見西裝袖口沾了片細小的白蘭花瓣。
他捏起那片半透明的花瓣,看著它在雨中慢慢蜷縮,忽然覺得這場相遇,
或許是命運精心設計的一場惡作劇。后視鏡里,他看到自己微揚的嘴角,
迅速用指腹抹去那絲不屬于陸氏繼承人的情緒。梅雨收梢的午后,
空氣里還浮動著潮濕的水汽,“古韻齋” 的檀木格窗半敞著,幾縷裹挾著槐花甜香的陽光,
斜斜地灑進室內,在青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博古架上陳列的青銅器皿、陶瓷古玩,
都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角落里的線香正緩緩燃燒,裊裊青煙在光束中打著旋兒,
為整個空間增添了幾分靜謐悠遠的氣息。林晚跪坐在蒲團上,脊背挺得筆直,
面前的金絲楠木修復臺泛著深沉的光澤。宋代青瓷碗靜靜躺在柔軟的天鵝絨襯布里,
碗口那道細小的冰裂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嘆息。她戴著細羊皮手套,
指尖穩穩地捏著微型刻刀,刀尖懸在裂紋上方,連呼吸都控制得極輕極緩,
整個人沉浸在修復的世界中。淡青色工作服肩頭那片茶漬,經過前日雨水的浸潤,
顏色愈發深沉,領口別著的白玉蘭胸針,花瓣上還沾著些許釉料粉末,
與她三天前濕透的旗袍下擺的白蘭刺繡,形成了微妙的呼應。
“叮鈴 ——” 門鈴的銅鈴聲突兀地響起,驚得林晚手腕不受控制地微顫,
刻刀在碗沿劃出半道細痕。她心頭猛地一緊,慌忙抬頭,
目光直直地撞進陸沉舟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的眼睛。他倚在雕花門框處,
身后站著兩名黑衣保鏢,三人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門口的光線都遮擋住了,
宛如三堵移動的黑墻,給室內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今日的陸沉舟換了一身深灰條紋西裝,
剪裁得體的面料貼合著他挺拔的身形,銀灰領帶夾換成了鑲黑曜石的款式,
在昏暗的光線中泛著幽幽的冷光。他手中緊攥著的紫檀木錦盒,表面泛著溫潤的光澤,
可指節卻因用力過度而發白。“聽說林小姐修復古董的手藝一絕?
” 陸沉舟的聲音像是浸了冷水的綢緞,又冷又滑,悠悠地滑過滿室古物,
驚得博古架上的青銅編鐘都發出細微的共鳴。他緩步上前,
皮鞋踏在青磚地面上的 “噠噠” 聲,一下又一下,精準地踩在林晚加速的心跳節奏上。
當錦盒重重落在修復臺上時,整個臺面都跟著震動了一下,
連帶著那只宋代青瓷碗也輕輕晃動起來,林晚的心也跟著懸到了嗓子眼。林晚摘下手套,
沾著釉料的指尖在麻布上反復擦拭,試圖平復內心的慌亂。
她垂眸盯著錦盒上盤金繡的纏枝蓮紋,記憶的閘門悄然打開。小時候,
父親常帶她去逛拍賣行,那些西裝革履的達官顯貴,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地捧著錦盒,
可當他們揭開盒蓋時,眼底總會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貪婪的光。“陸先生消息倒是靈通。
” 她強裝鎮定,語調平淡,可當她掀開盒蓋的瞬間,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盒中,
一尊鎏金佛像歪著頭,斷裂的右臂橫在蓮花座上,剝落的金漆下露出暗紅的銅銹,
宛如凝固的血痂,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無情。“三日內修好,報酬翻倍。
” 陸沉舟屈指叩擊桌面,黑曜石領帶夾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冷芒。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林晚,看著她睫毛因震驚而劇烈顫動,不知為何,
腦海中突然閃過雨夜她眼尾發紅、倔強抹淚的模樣,喉嚨莫名地發緊,
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底悄然蔓延。林晚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佛像殘缺的手腕,
修復工具包內的鑷子、漆刷整齊排列,此刻卻仿佛都在無聲地抗議著這個不合理的要求。
“修復古董急不得,陸先生還是另請高明吧。” 她語氣堅決,轉身便要離開,
發梢不經意間掃過陸沉舟的領帶,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白蘭香,那是她身上獨有的氣息。
可還沒等她邁出步子,腕間突然傳來一陣桎梏般的灼痛。陸沉舟的掌心滾燙,
隔著布料都能灼得她皮膚生疼。他身上雪松混著煙草的氣息將她徹底籠罩,林晚被迫仰頭,
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結滾動的弧度。“林小姐不想知道,你父親當年為何突然破產?
” 這句話吐在她耳畔,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字字句句都像是鋒利的匕首,
直插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記憶如洶涌的潮水般襲來。十二歲那年暴雨傾盆的深夜,
閃電照亮了書房的窗戶,父親跪在滿地狼藉中,西裝褲膝蓋處洇著深色污漬,
像極了她旗袍上的泥水。“晚晚別怕...” 父親顫抖著伸出手,可還沒碰到她,
就被幾個黑衣人粗暴地拖走。父親絕望的眼神、呼喊聲,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放。
此刻陸沉舟的聲音與記憶重疊,林晚感覺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渾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走。
3 鎏金暗涌“你... 你說什么?” 她的聲音輕得像片將墜的枯葉,脆弱而無助。
轉頭時,發間白玉蘭胸針晃出一道冷光,正巧刺中陸沉舟躲閃不及的瞳孔。
他像是被灼傷了一般,慌忙松手,后退半步時不小心撞翻了矮凳,
刺耳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內格外突兀。林晚盯著他耳后不自然的紅暈,心中突然涌起一絲詫異,
這個總是渾身帶刺、高高在上的男人,竟也會有如此慌亂的時刻,原來他和自己一樣,
都在這場命運的漩渦中,有著不為人知的脆弱。空氣像被擰干的濕毛巾,
暴雨前的悶熱裹著陳年霉味,滲入 “古韻齋” 每道雕花窗欞的縫隙。
林晚將仿古宮燈的燭火調至最亮,跳動的光暈下,鎏金佛像歪斜的面龐泛著詭異暗紅,
斷裂的右臂以扭曲的姿態架在支架上,剝落的金漆如同潰爛的傷口,露出底下暗紅的銅銹,
在光影交錯間仿佛凝固的血痂。她戴著護目鏡,睫毛上凝著細密的金粉,
每一次眨眼都像抖落細碎星光。淡青色工作服肩頭早已被汗水浸透,
深色水痕暈染出不規則的形狀,宛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畫。指尖捏著微型噴槍,
在距離佛像胸口僅半寸處懸停,屏住的呼吸讓胸腔微微發顫。陸沉舟倚在雕花門框,
黑曜石袖扣在暗處泛著冷光。這已是今夜第三次 “順路” 經過。他望著少女專注的側影,
看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剝離舊漆,金箔在她指間翻飛如蝶。
記憶突然被勾起 —— 書房里那幅《聽琴圖》,畫中撫琴女子的專注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