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金絲錯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云昭跪坐在妝奩前,銅鏡里映著少女微紅的眼眶。
及笄禮用的紅木匣子還敞著,本該放著金釵的錦緞上,此刻卻躺著一方褪色的金絲紅綢。
"阿娘說過,待你及笄那日......"奶娘顫抖的手撫過綢緞邊角暗紋,
燭火在牡丹纏枝紋上跳動,映出半枚殘缺的虎符印記。云昭指尖發(fā)涼。
這是阿娘臨終前死死攥著的物件,綢面上暗褐色的痕跡蜿蜒如蛇,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阿娘唇角滲出的血珠也是這樣蜿蜒著,
滴落在她新裁的杏色襦裙上。"當啷"一聲,銀剪子掉在地上。
剪開的夾層里飄出張泛黃紙箋,墨跡被歲月蝕得模糊,卻仍能辨出"顧寒江"三個字。
窗外驚雷乍起,雨幕中傳來馬蹄聲,云昭攥緊紅綢撲到窗前,
正見玄甲衛(wèi)簇擁著黑鬃馬掠過巷口。馬背上那人玄色大氅翻卷如墨云,
腰間佩劍纏著褪色的紅綢絳子。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云昭看清他側(cè)臉——眉骨處那道疤,
竟與阿娘妝匣暗格里藏著的畫像分毫不差。第一章·畫魂暮春三更的雨,把金陵城澆得透濕。
云昭蜷在漏風(fēng)的繡閣里,銀針挑斷最后一根金線時,檐角銅鈴?fù)蝗化傢?。她伸手去護燭臺,
血珠從被金絲勒破的指尖滾落,正正滴在繡繃中央的牡丹花心上。"喀嗒"。
血珠滲進絲線的剎那,繡繃上的金絲牡丹竟詭異地扭動起來。云昭驚得后退,
后腰撞上堆滿碎布的竹簍。那些本已繡壞的紅綢碎片突然騰空,如嗅到血腥的蛇群,
纏上她滲血的手指。"又在糟蹋金線!"竹簾被粗暴掀開,
老板娘王嬤嬤的巴掌帶著脂粉味扇過來。云昭側(cè)頭躲閃,腕間纏繞的金絲突然繃直,
竟將老婦的玉鐲勒出道裂痕。"妖...妖物!"王嬤嬤踉蹌后退,撞翻了染缸。
靛青汁液潑在滿地紅綢上,
云昭突然看清那些碎片正在自行拼合——牡丹纏枝紋連成完整的圖案,赫然是半枚鎏金虎符。
窗柩在此時被狂風(fēng)吹開,雨絲卷著片枯葉貼在她濕透的后頸。云昭打了個寒顫,
突然想起及笄夜剪開的那方紅綢。阿娘咽氣前死死攥著的金絲帕,
夾層里那張寫著"顧寒江"的泛黃紙箋,此刻正在她袖袋里發(fā)燙。
將軍府的書房浸在龍涎香里,顧寒江筆尖懸在宣紙上方,遲遲落不下最后一筆。
畫中少女站在杏花樹下,鵝黃襦裙缺了片衣角——那是十年前阿姐咽氣時,
被他慌亂中撕去包扎傷口的布料。"將軍,圣旨到了。"親衛(wèi)的聲音驚得筆尖一顫,
朱砂斜斜墜在少女眉心。顧寒江盯著那滴像血淚的痕跡,喉間突然涌上腥甜。
他倉皇去掩口鼻,指縫溢出的血卻濺在案頭玉雕上。那尊雕著半枚虎符的玉器,
霎時泛起妖異的紅光。明黃絹帛在燭火下展開時,他恍惚看見云昭及笄那夜的模樣。
暗探說那丫頭剪開了紅綢夾層,此刻應(yīng)當正攥著寫有他名諱的紙箋,在漏雨的屋檐下發(fā)抖。
就像二十年前的阿姐,在冷宮里握著染血的虎符等他。
"顧卿與安寧郡主天作之合......"宣旨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割裂雨幕。
顧寒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順著指縫滴在"永結(jié)同心"四字上,竟與畫中朱砂淚痕重合。
硯臺被打翻時,濃墨潑濕了畫像。少女含笑的眸子湮沒在漆黑中,
唯剩眉心一點朱砂紅得刺目。顧寒江突然發(fā)狠般撕碎畫紙,碎屑飄進鎏金香爐的瞬間,
城西繡坊方向傳來一聲驚雷。云昭在雨幕中狂奔,懷中的紅綢碎片像團燒紅的炭。
戌時的梆子聲被雷鳴吞沒,她拐進暗巷時,玄甲衛(wèi)的黑鬃馬正踏碎水洼疾馳而過。
泥漿濺上她新補的裙裾,馬背上那人玄色大氅翻卷如墨云,腰間玉佩閃過血色流光。
"顧......"名字卡在喉間,云昭突然被拽進巷尾陰影。
繡坊啞仆阿丑焦急地比劃:王嬤嬤帶著道士往繡閣去了。她心下一驚,
摸著袖中紅綢改道城隍廟,卻撞見更駭人的景象——褪色的神像掌心,
赫然擺著方與她懷中一模一樣的金絲紅綢!"終于等到你了。"沙啞的女聲從梁上傳來。
云昭抬頭,正見個獨眼老嫗倒掛在蛛網(wǎng)間,
枯槁的手指著她懷中紅綢:"這'金絲錯'每現(xiàn)世一次,就要用對至親之人的恨意喂養(yǎng)。
小姑娘,你準備好剜誰的心頭肉了?"驚雷劈裂廟前古槐,云昭踉蹌后退,
懷中的紅綢突然騰空展開。兩道金絲牡丹紋在電光中完美拼接,虎符圖案完整的剎那,
將軍府書房傳來玉器碎裂的脆響。顧寒江握緊血流如注的右手,
翡翠鎮(zhèn)紙的碎片深深扎進掌心。案上玉雕的虎符紅光未散,映得密室冰棺中的女子面容凄艷。
棺中人身著鸞鳳嫁衣,眉心插著半截金釵,耳垂紅痣與云昭分毫不差。"阿姐,
她長得越來越像你了......"染血的手撫過冰棺刻字"昭元公主",
十年前雨夜的情景突然涌入腦海。阿姐將襁褓塞給他時,
金釵已沒入眉心半寸:"帶著昭兒走!
綢噬魂咒......咳咳......每代只能活一個......"暗門機關(guān)突然轉(zhuǎn)動,
顧寒江揮袖掃滅燭火。親衛(wèi)跪在門外急報:"繡坊走水,有人看見云姑娘往城西亂葬崗去了!
"他玄色大氅掃過滿地玉屑時,冰棺中的昭元公主睫毛輕顫。一滴冰淚滑落的剎那,
千里之外亂葬崗的云昭正跪在某座無名碑前——碑文被青苔覆蓋,可當她用紅綢擦拭時,
金絲牡丹紋竟自行游走,拼出"顧寒江"三個血字。五更天的梆子敲響時,
云昭蜷在破廟草堆里發(fā)抖。懷中的紅綢滾燙似火,那些金絲紋路竟在她皮膚上游走,
在腕間纏出朵牡丹烙印。朦朧間聽見馬蹄聲逼近,她掙扎著爬向神像后的暗道,
卻撞進個染著龍涎香的懷抱。"這般急著投懷送抱?"顧寒江的冷笑擦過耳畔,
玄鐵護腕硌得她生疼。云昭抬頭要罵,卻見他左肩玄甲裂了道縫,
暗紅血漬正與紅綢紋路絲絲相扣。
昨夜亂葬崗的黑衣人......那個為她擋下毒鏢的身影......"將軍夤夜來此,
"她突然伸手扯他護腕,"是為殺我滅口?"顧寒江眼底閃過驚痛,猛地將她甩向神龕。
云昭后腰撞上香爐,懷中的紅綢突然展開,映出密室冰棺的畫面。
昭元公主眉心的金釵正在滴血,與顧寒江掌心血痕連成一線。"這是什么妖術(shù)!
"他劈手來奪紅綢。云昭翻身滾進供桌下,金絲牡丹紋突然暴長,纏住顧寒江的劍穗。
拉扯間兩人手腕相碰,腕間牡丹烙印同時灼燒。
雨夜弒君的紅綢、冰棺淌血的女子、還有襁褓中嬰孩耳垂的紅痣......"你究竟是誰!
"兩人異口同聲。破曉的光刺穿殘破窗紙,照見滿地紅綢碎片上的虎符紋路。
城門外突然傳來隆隆鼓聲——圣駕提前回朝,賜婚的郡主儀仗已到三里亭。
第二章·噬憶云昭蜷縮在地牢角落,腕間牡丹烙印灼得青磚都發(fā)燙。
顧寒江命人用玄鐵鏈鎖住她雙手,
卻沒發(fā)現(xiàn)鎖扣內(nèi)側(cè)刻著細小的牡丹紋——與冰棺上的咒文如出一轍。更漏聲第三次響起時,
她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鐵鏈上,銹跡斑斑的鐐銬竟綻開金絲牡丹。"姑娘好生金貴。
"獄卒踢翻餿水桶,扔進三丈染血的金線,"將軍吩咐,這些絲線夠繡條裹尸布了。
"腥臭的水漬漫過繡鞋,云昭盯著金線上暗紅血漬,突然想起瞎眼婆婆的警告。
她將銀針在石墻上磨尖,刺破指尖的剎那,整座地牢突然震顫。金線如毒蛇昂首,
竄入墻縫消失不見。將軍府書房內(nèi),顧寒江筆尖懸在軍報上方遲遲未落。
案頭玉雕虎符裂開細紋,冰棺方向傳來指甲刮擦寒冰的聲響。他霍然起身,
佩劍卻自發(fā)鞘中飛出,直刺向密室方向。玄鐵劍穿透三重石門,正釘在云昭耳畔。
她跪在冰棺前刺繡,金線穿透昭元公主的眉心,將棺中人與自己腕間紅痕連成血網(wǎng)。
顧寒江揮掌劈來,卻被突然暴長的金絲纏住手腕。
"這些記憶......"云昭指尖翻飛如蝶,冰面浮現(xiàn)雨夜場景,
"將軍抱著嬰孩跪在冷宮時,可想過今日?"畫面中,年輕十歲的顧寒江渾身是血。
懷中嬰孩耳垂紅痣滲血,與冰棺中昭元公主的傷口共鳴。云昭突然嘔出口黑血,
金線霎時染成墨色:"原來我的生辰,是外祖母的忌日。"冰棺轟然炸裂,
昭元公主的尸身懸在半空。金釵徹底退出眉心的剎那,顧寒江胸口舊傷崩裂。
他暴喝一聲斬斷金絲,卻見云昭心口插著半截金釵,與二十年前阿姐咽氣時的模樣重疊。
"噬魂咒成了!"暗處傳來瞎眼婆婆的尖笑。地牢磚石化作流沙,萬千金絲裹著二人下墜。
云昭在失重中抓住顧寒江的護腕,
看見他眼底映出自己眉心血光——那里正浮現(xiàn)金絲虎符印記。"當年你娘用這招逼瘋先帝,
"顧寒江突然扣住她后頸,"如今你倒是青出于藍。"他咬破舌尖將血渡入她口中,
云昭驚覺腕間紅痕正在吞噬兩人性命。墜落止于冰湖深處,昭元公主的嫁衣如水草纏住二人。
云昭掙扎間扯開顧寒江的衣襟,赫然發(fā)現(xiàn)他心口紋著金絲牡丹——與她腕間烙印同根同源。
"每代只能活一個的詛咒......"顧寒江握住她刺來的金釵,"你娘選擇生下你,
我選擇承受反噬。"他突然引著釵尖刺向自己心口,血霧染紅了整片冰湖。
湖面?zhèn)鱽砜ぶ麒庱{的笙簫聲,賜婚圣旨化作金色鎖鏈縛住云昭。
顧寒江在血色中輕笑:"好好看著,我是如何與你的殺母仇人共結(jié)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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