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蠟燭獨自燃我叫林小滿,今年三十二歲,在社區圖書館工作。
今天是我丈夫陳巖三十五歲生日。早上出門前,我把一張手寫卡片塞進他的公文包側袋。
卡片上畫了個丑萌的蛋糕,寫著"今晚回家吃飯,有驚喜~"。畫技拙劣,
但我知道陳巖會笑——七年前我們剛認識時,他就說我畫的火柴人特別有靈魂。
圖書館的工作清閑得有些乏味。我一邊整理歸還的圖書,一邊盤算晚上的菜單。
紅燒排骨是陳巖的最愛,再蒸條魚,煮個菌菇湯。蛋糕就免了,去年那個昂貴的奶油蛋糕,
陳巖只吃了一小塊就說太甜,剩下的在冰箱里放了三天,最后被我偷偷扔掉。"小林,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李館長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這才發現自己把一本《家庭養生食譜》錯放進了科幻小說區。"沒什么,
今天是我先生生日,我在想晚上做什么菜。""年輕人感情真好。"李館長笑瞇瞇地走開了,
她總說我和陳巖是她見過最登對的一對。下班鈴一響,我就沖出了圖書館。超市里人不多,
我很快挑好了食材。經過酒水區時猶豫了一下,
還是拿了瓶紅酒——雖然陳巖最近常說戒酒養生,但生日嘛,破例一次。回到家才五點半。
我系上圍裙,哼著歌開始準備晚餐。排骨焯水的時候,手機響了。我擦了擦手,
看到屏幕上"陳巖"兩個字,嘴角不自覺上揚。"喂,老公?你幾點到家?
我正——""小滿,臨時有個項目要趕。"陳巖的聲音透著疲憊,"今晚得加班,
你們先吃吧。""你們"?他大概以為我請了朋友來慶祝。實際上,
自從去年閨蜜周婷搬家后,我們這個小家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就我們兩個。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些,"不能早點回來嗎?菜都準備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真的走不開,明天補過好不好?""好吧,工作別太累。
"我掛斷電話,看著鍋里浮起的血沫,突然沒了做飯的興致。最后我只炒了個青菜,
就著早上的剩粥解決了晚餐。餐桌對面,陳巖的座位空蕩蕩的,我擺好的碗筷顯得有點可笑。
收拾完廚房,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八點檔的都市劇里,女主角正抓奸在床,哭得梨花帶雨。
我換了個臺,是美食節目。再換,動物世界。最后關掉電視,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冰箱的嗡嗡聲。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婷發來的消息:"怎么樣,
生日驚喜成功嗎?"我猶豫了一會兒,回復:"他加班。
"周婷立刻發來三個憤怒的表情:"又加班?這月第幾次了?"我沒回答,
手指不自覺地劃開相冊。上周團建的照片還沒刪——陳巖公司組織去爬山,
他發了十幾張風景照到朋友圈,唯獨沒有合影。我往下翻,在一堆圖書活動照片中,
突然看到一張陌生截圖。畫面里,陳巖和一位年輕女孩頭靠著頭,背景像是某家網紅餐廳。
女孩舉著手機自拍,陳巖的表情有些僵硬,但確實是笑著的。照片邊角顯示的時間是上周三,
那天他說要陪客戶吃飯。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點開詳情,
發現這是陳巖微信同步到云端的照片,可能是他忘記刪了。女孩我認識,
是他們公司新來的設計師張雯,去年年會見過,笑起來有對小虎牙。理性告訴我,
同事吃飯沒什么大不了。但某種直覺讓我的手指繼續滑動,又發現幾張類似合影,
時間跨度近兩個月。最后一張是上周五,陳巖穿著我給他新買的襯衫,
和張雯站在電影院海報前。那天他說公司趕項目,通宵加班。我關上手機,走進浴室。
熱水沖在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鏡子里的人眼睛發紅,我對自己說:林小滿,
別胡思亂想。十一點半,鑰匙轉動的聲音把我從淺眠中驚醒。我保持著側臥的姿勢,
聽見陳巖輕手輕腳地進門,放下公文包,去廚房倒了杯水。腳步聲在臥室門口停住了。
幾秒鐘后,我感覺到他拿起了我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解鎖聲,輕微的滑動聲,
然后是長久的沉默。最終,手機被輕輕放回原位。陳巖去了浴室,水聲響起。我睜開眼,
看著黑暗中手機屏幕微亮的光,突然意識到:我們什么時候開始,需要這樣互相防備了?
第二章:電影票根上的謊言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照在床上,我睜開眼,身邊的位置空著,
被子平整得像沒人睡過。摸了下床單,涼的。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我看了眼手機,
六點四十。陳巖居然起這么早?我披上睡袍,拖著步子走向廚房。陳巖站在灶臺前,
身上套著那件深藍色家居服——我們結婚三周年時一起買的。他聽見動靜轉過頭,
眼下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吵醒你了?"他把火調小,"想給你做個早餐。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他笨拙地翻動鍋里的雞蛋。陳巖很少下廚,
上次給我做早餐還是兩年前我重感冒的時候。"怎么起這么早?"我問。
他背對著我:"今天項目匯報,得早點去準備。"煎蛋出鍋,形狀不規則,邊緣有些焦。
陳巖又熱了兩片吐司,倒了兩杯牛奶,動作生疏得像在操作陌生儀器。我們坐在餐桌前,
沉默地吃著這頓反常的早餐。"昨天..."陳巖開口。"生日快樂過得好嗎?
"我同時說道。我們尷尬地對視一眼。陳巖的手指在杯沿上畫圈:"挺好的,
就是加班太晚了。抱歉沒回來吃飯。""沒關系,工作重要。"我咬了口吐司,干得掉渣。
陳巖的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迅速按掉。"同事,催我去公司。"他站起身,
盤子里的煎蛋只吃了一小半。"我幫你拿外套。"我說。在玄關的衣帽架前,
我取下他的西裝外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飄過來,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味道。
陳巖一直用同一款古龍水,木質調的,七年沒換過。但這個香氣更清新,帶著柑橘的前調。
"換香水了?"我故作隨意地問。陳巖正在系領帶,手指頓了一下:"啊,
上周開會時張雯推薦的,說很適合夏天。試用裝,就...試試。"張雯。
那個有小虎牙的女孩。"挺好聞的。"我把外套遞給他。陳巖接過,
突然湊近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晚上我盡量早點回來。"門關上了。我站在原地,
額頭被他嘴唇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燙。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像是一個補償,又像是一種表演。
收拾餐桌時,我發現陳巖的公文包忘在了椅子上。黑色的皮質表面有些磨損,
是我們結婚第一年我送他的生日禮物。我猶豫了一下,
拉開了側邊拉鏈——通常這里只放些零錢和收據。一疊電影票根滑了出來。
兩張連號的《星際穿越》,時間是上周五晚上八點二十,正是他說要通宵加班的那天。
我的手指開始發抖。這不是我第一次發現陳巖撒謊,但卻是第一次有實物證據。
那些照片可以解釋為同事間的正常交往,但電影票不行。
沒有人會和工作伙伴在周五晚上一起看愛情科幻片。我把票根放回去,拉好拉鏈,
把公文包放回原處。然后給陳巖發了條微信:"你公文包忘在家里了,要我給你送過去嗎?
"十分鐘后他回復:"不用,我晚上回來拿。不重要。"不重要。這三個字像根細針,
輕輕扎進我心里。圖書館的工作日總是平靜得近乎沉悶。我機械地整理著書架,
腦子里卻全是那兩張電影票根。周婷發來消息問我要不要周末一起去新開的陶藝工作室,
我回了個"好",連具體時間都沒問。"小林,兒童區的繪本需要更新了。"李館長走過來,
"下周有個繪本作家來做活動,你負責對接一下。"我點點頭,接過她手里的資料。蘇杭,
新銳繪本作家,代表作《云上的小房子》。資料上的照片里,
一個穿淺灰色毛衣的男人對著鏡頭微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他明天上午會先來館里看看場地,"李館長說,"你接待一下。"下班回家的路上,
我在地鐵站看到了《星際穿越》的巨幅海報。
電影里那句"愛是唯一能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東西"被做成醒目的宣傳語。
我突然想起七年前和陳巖的第一次約會,看的就是諾蘭的《盜夢空間》。
散場后我們在咖啡館聊到打烊,他送我回家時,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緊緊挨著,
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開。而現在,他和別人分享著同樣的時刻。回到家,
陳巖的公文包已經不見了。餐桌上放著張便利貼:"臨時出差,三天后回。包我拿走了。
"字跡潦草,連落款都沒有。我打開衣柜,陳巖常穿的幾件襯衫不見了。抽屜里,
他的內衣少了兩套。確實是出差的樣子。我坐在床邊,盯著手機屏幕。微信里,
我和陳巖的對話還停留在我問他公文包的事。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他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今早發的公司大樓照片,配文"新的一天,新的開始"。往下滑,
上周五晚上十一點,他發了一張辦公桌的照片,電腦屏幕亮著,旁邊是杯咖啡。"通宵趕工,
求安慰"——這條狀態下,張雯點了個贊,評論"陳哥辛苦啦",后面跟著三個愛心表情。
我點開張雯的朋友圈。最新動態是昨晚十點,一家網紅餐廳的甜點照片,
配文"有人記得我最愛的提拉米蘇~"。照片角落有一只男人的手,
腕表是陳巖生日時我送的那塊。胸口突然一陣刺痛。我關掉手機,走進浴室,
用冷水洗了把臉。鏡子里的人眼圈發紅,嘴角下垂。我對自己說:林小滿,別這樣。
可能只是同事聚餐,可能只是...手機響了。周婷的名字跳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才接聽。
"小滿,你猜我剛在星光城看見誰了?"周婷的聲音壓得很低,"你家陳巖,
和一個小姑娘在買電影票!"我的手指緊緊攥住洗手臺邊緣:"你看錯了吧,陳巖出差了。
""絕對是他!那件灰西裝還是上周咱倆一起挑的。他們買了《星際穿越》的票,
現在應該進場了。"我閉上眼睛。上周五的票根,今天的偶遇。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模式。
"小滿?你還在聽嗎?""在。"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婷婷,幫我個忙。
別跟他說你看到了。""你打算怎么辦?""我不知道。"這是實話。掛掉電話,
我坐在沙發上發呆。窗外,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就像我們剛搬進這個家時,
陳巖說最喜歡的顏色。他說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外婆家的晚霞。茶幾抽屜里放著我們的相冊。
我拿出來,翻到第一頁。大學時代的陳巖笑得那么燦爛,手臂自然地環在我肩上。往后翻,
婚禮上的我們交換戒指,他的眼睛里閃著光。再后來,照片越來越少,
最后幾頁幾乎都是空的。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您好,是林女士嗎?
我是明天要去圖書館的蘇杭。"一個溫和的男聲,"想確認一下具體時間。""上午十點,
二樓會議室。"我機械地回答。"您的聲音...是不是不舒服?"他敏銳地問。"沒事,
只是有點累。""那我不多打擾了。"他頓了頓,"希望明天見到您時,心情能好一些。
"這句簡單的關心不知為何讓我鼻子一酸。"謝謝。"我匆忙掛斷電話。那晚我沒吃晚飯,
早早躺下卻睡不著。凌晨一點,手機亮起,是陳巖的消息:"睡了嗎?剛開完會。
"我沒有回復。十分鐘后,他又發了一條:"想你。"這兩個字在黑暗中刺眼得可怕。
我想起戀愛時,陳巖每次出差都會在睡前給我發"想你",有時還會加上一段語音,
哼幾句跑調的情歌。后來這個習慣慢慢消失了,上一次收到這個詞,已經是半年前。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蘇杭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
我正在整理活動資料,抬頭就看見他站在門口。現實中的他比照片上更高,肩膀寬闊,
頭發有些自然卷。見到我,他微微頷首:"林女士?打擾了。""叫我林小滿就好。
"我站起身,"會議室在這邊。"他跟著我穿過書架間的過道,
突然說:"您今天看起來比昨天更疲憊。"我愣了一下:"這么明顯嗎?""不明顯。
"他微笑,"只是我觀察人比較仔細,職業習慣。"會議室里,我給他倒了杯水,
開始介紹活動流程。蘇杭認真聽著,偶爾點頭。他的眼睛很特別,不是純黑,
而是一種深褐色,在陽光下像是透明的。"您的戒指很漂亮。"他突然說。
我下意識轉動婚戒:"謝謝,結婚時買的。""七年了?""你怎么知道?
""金屬磨損程度。"他指了指,"而且您轉動戒指時有種特別的...習慣動作。
長期婚姻中的人常常這樣。"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確實,每當緊張或不安時,
我就會不自覺地轉戒指。陳巖以前總笑我這個"小怪癖"。"您很懂觀察人。"我說。
"寫繪本需要研究人的細節。"蘇杭笑了笑,"不過有時候看得太清楚,反而會錯過整體。
"活動細節很快敲定。臨走時,蘇杭從包里拿出一本精裝繪本遞給我:"我的新作,送給您。
"封面上是一棟漂浮在云中的小房子,窗戶里透出溫暖的燈光。"謝謝。"我翻開扉頁,
發現上面寫著一行字:"給林小滿——有些房子看似飄走了,其實只是需要新的地基。蘇杭。
"我抬頭看他,他已經轉身走向電梯,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楊樹。中午和周婷吃飯時,
我把早上的事告訴了她。"蘇杭?就是那個獲過獎的繪本作家?"周婷眼睛一亮,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別胡說。"我戳著沙拉里的雞胸肉,"人家就是客氣一下。
""那他為什么專門寫贈言?還這么...意味深長?"我搖搖頭,把繪本塞回包里。
但整個下午,那句話總在我腦海里盤旋:"有些房子看似飄走了,其實只是需要新的地基。
"下班前,李館長通知我下周的繪本活動由我全權負責。"蘇先生特意說希望你來主持,
"她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說你很懂兒童閱讀心理。"回家的地鐵上,
我收到陳巖的短信:"今晚回來,大概九點到。"簡短得像是在通知下屬。
我盯著手機看了很久,回復:"好,注意安全。"家里三天沒人,卻意外地干凈。
陳巖出差前顯然請了鐘點工。茶幾上擺著一束新鮮的百合,旁邊是個小禮盒。我打開,
是一條銀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滿月——我的名字"小滿"就取自農歷節氣。
卡片上寫著:"給小滿,補過生日。愛你的陳巖。"我拿起項鏈,銀鏈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多諷刺啊,他在給別的女孩買提拉米蘇的同時,還記得給我帶禮物。我把項鏈放回盒子,
塞進抽屜最里面。九點二十,門鎖轉動。陳巖拖著行李箱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看到我坐在沙發上,他愣了一下:"還沒睡?""等你。
"我合上手里的書——其實是蘇杭送的那本繪本。陳巖放下行李,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他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和昨天西裝上的一樣。"禮物看到了嗎?"他問。"看到了,
謝謝。"我往旁邊挪了挪,"出差順利嗎?""還行,就是累。"他揉揉太陽穴,
"我先去洗個澡。"浴室水聲響起。我拿起他的西裝外套,檢查口袋——一張電影票根,
昨天晚上的《星際穿越》,只有一張。可能是張雯拿著另一張,也可能是他扔掉了。
陳巖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屏幕突然亮起。一條微信通知:"陳哥,今天謝謝你陪我,
電影很好看~明天見!"發送人:雯雯。我盯著那條消息,直到屏幕變暗。水聲停了,
我迅速把手機放回原位。陳巖擦著頭發出來,看了眼手機,表情不變地放進口袋。"睡吧?
"他說。"好。"我站起身,突然問,"陳巖,你還愛我嗎?"他愣住了,
毛巾停在頭發上:"怎么突然問這個?""就是想知道。""當然愛。"他走過來想抱我,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他的手臂僵在半空,"小滿,你怎么了?""沒什么,累了。
"我轉身走向臥室,"晚安。"那晚,我們背對背躺在床上,中間的空隙寬得能再睡一個人。
半夜,我感覺到陳巖輕輕起身,拿著手機去了客廳。
我聽見他壓低的聲音:"不是說了別發消息到我私人微信嗎?...我知道,
但最近不行...她可能起疑了..."我睜著眼睛到天亮。清晨,趁陳巖洗澡時,
我檢查了他的手機——密碼換了,不是我們常用的那個數字。早餐時,陳巖說今天又要加班。
我點點頭,說正好我也有活動要準備。我們像兩個彬彬有禮的陌生人,
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可能引發爆炸的話題。"對了,"出門前陳巖突然說,
"下周我爸媽要來住幾天。""哪天?""下周三到周日。"他系著領帶,"我媽說想你了。
""好。"我記在日歷上,"我會準備的。"門關上后,我靠在墻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七年的婚姻,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場精心編排的表演?下午,我請了假,
去了周婷說的那家陶藝工作室。報名時,工作人員問我要不要報情侶課程,可以打折。
我搖搖頭:"一個人的。"揉捏陶土的感覺出奇地治愈。當手指陷入濕潤的泥土中,
所有的煩惱似乎都暫時遠離了。我做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杯子,
老師笑著說有"原始藝術的美感"。回到家,陳巖果然發消息說要晚歸。我煮了碗面,
坐在電視前吃。屏幕上正在放一部老電影,女主角說:"當你開始檢查他的手機時,
這段關系就已經結束了。"我關掉電視,拿出蘇杭的繪本。
故事很簡單:一個小女孩的紙房子被風吹走了,她哭著追啊追,
最后發現紙房子落在了一片更美的草地上,變成了真正的家。合上書,
我看了看墻上的婚紗照。照片里的我們笑得那么幸福,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風雨都會為我們讓路。而現在,那場風雨已經來了。
第三章:紀念日的雨聲日歷上的紅圈像一道傷口。五月二十一日,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我特意請了半天假,去超市買了陳巖愛吃的食材。
牛排、新鮮羅勒、黑橄欖——準備做他最喜歡的意大利面。經過花店時,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走進去挑了一小束滿天星。樸素,但持久,就像我以為我們的婚姻一樣。回到家,
我把花插進玄關的花瓶,開始準備晚餐。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陳巖的消息:"今晚加班,
別等我吃飯。"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鐘,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該回復什么。
最后只發了個"好"字,然后把手機反扣在料理臺上。牛排還在解凍,羅勒洗凈瀝著水。
我站在廚房中央,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墻上掛著的日歷明確標注著今天的意義,
但陳巖顯然不記得了。我走向臥室,從衣柜最上層拖出一個紙箱。里面是我們的相冊,
從戀愛到結婚,按時間順序排列。最上面那本是婚禮相冊,白色緞面封面已經有些泛黃。
翻開第一頁,是我和陳巖在婚禮現場的合影。他穿著黑色西裝,領結有點歪,
笑得像個拿到糖果的孩子。我穿著簡約的緞面婚紗,頭紗被風吹起一角,
當時還覺得那是個好兆頭——"幸福得飄飄然",攝影師這么說。
照片里的陳巖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著我。他說過的誓言我至今記得每一個字:"林小滿,
我會讓你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樣幸福,直到我們的頭發都變白。"七年后的今天,
他連這個日子都不記得了。我繼續往后翻。蜜月時在洱海邊的合影,
兩人曬得黝黑卻笑得燦爛;搬進新家第一天,
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吃外賣;第一次一起過春節,陳巖笨手笨腳地幫我媽包餃子,
弄得滿臉面粉......相冊的后半部分越來越空。最近三年的紀念日,
只有前兩年有我獨自準備的晚餐照片,陳巖要么加班,要么出差。去年他甚至去了外地開會,
第二天才補送我一條絲巾,標簽都沒拆,明顯是臨時買的。合上相冊,
我看了看時間——晚上七點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有雷聲滾動。
我把食材一樣樣塞回冰箱,只留下一瓶紅酒。拔掉木塞,我直接對著瓶口喝了一口。
酸澀的味道刺激著喉嚨,但比不上心里的苦澀。雨開始下了,敲打在玻璃窗上,
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我拿起手機,翻到通訊錄里"陳巖"的名字,手指懸在上面很久,
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轉而打給了周婷。"喂,婷婷......"一開口,
我的聲音就哽咽了。"小滿?怎么了?"周婷立刻聽出異常。
"今天是我和陳巖的結婚紀念日。"我盯著窗外的雨簾,"他根本不記得,又說加班。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在家?我過來陪你。""不用,"我抹了把臉,"我沒事,
就是想找人說說話。""你等著,我半小時到。帶酒和炸雞,老規矩。"掛斷電話,
我又灌了一大口酒。酒精開始在血管里游走,讓思緒變得模糊而跳躍。我走進浴室,
用冷水洗了把臉。鏡子里的女人眼睛紅腫,嘴角下垂,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這就是七年婚姻給我的禮物嗎?門鈴響了,我踉蹌著去開門,卻發現不是周婷,
而是樓下的張阿姨。"小林啊,這是你家陳巖的文件吧?"她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
"剛才在電梯里遇到的,他急著走,掉地上了都沒發現。"我接過紙袋,
上面印著陳巖公司的logo。"謝謝張阿姨,他...已經走了?""是啊,
跟個小姑娘一起。"張阿姨隨口道,"那姑娘挺眼熟的,
好像來過幾次......"我的手指捏緊了紙袋邊緣。"是嗎,可能是同事吧。""哎喲,
瞧我這嘴。"張阿姨突然意識到說錯話,尷尬地笑笑,"肯定是工作上的事。那什么,
我先回去了啊。"關上門,我打開紙袋。里面是份項目合同,
最后一頁需要我簽字——房屋貸款時我們做了共同抵押,現在要續約。陳巖連這個都忘了,
今天本應該一起去找銀行辦理的。我把合同扔在茶幾上,又拿起酒瓶。紅酒已經下去小半瓶,
胃里燒灼的感覺讓我稍微清醒了些。至少陳巖今晚確實有正事,不是純粹騙我。
這個想法荒謬得讓我笑出聲來。周婷來的時候,我已經半瓶酒下肚。她一看我的狀態,
二話不說打開帶來的白葡萄酒,倒了兩杯。"喝這個,你那廉價紅酒留著做菜吧。
"她塞給我一杯,"干杯,為了......去他媽的婚姻!
"我碰了碰她的杯子:"去他媽的婚姻。"酒精確實是個好東西。幾杯下肚,
那些尖銳的痛苦變得模糊起來。我和周婷坐在客廳地毯上,像大學時代那樣靠著沙發,
回憶那些沒有婚姻煩惱的日子。"記得大四那年嗎?"周婷臉頰泛紅,"你和陳巖剛在一起,
整天膩歪得讓人想吐。"我笑了笑:"那時候他每天在宿舍樓下等我,
就為了陪我走去上課那五分鐘。""五分鐘?他能在女生宿舍樓下站五小時!
"周婷翻了個白眼,"有一次下大雨,他渾身濕透了還站在那里,活像只被拋棄的流浪狗。
"記憶中的畫面清晰得刺痛。那年春天的雨特別多,陳巖總是撐著一把大黑傘在樓下等我。
傘總是往我這邊傾斜,他的右肩每次都濕一大片。我說他傻,他說值得。
"現在他連紀念日都記不住了。"我轉著酒杯,"婷婷,我是不是很失敗?""放屁!
"周婷猛地坐直,"是他眼瞎!你看看你,工作穩定,長得漂亮,做飯又好吃,
他陳巖有什么?一個破項目經理,發際線還越來越靠后!"我噗嗤笑出來,隨即又哭了。
周婷抱住我,輕輕拍我的背:"哭吧,哭出來好受點。"我們喝光了那瓶白葡萄酒,
又開了我剩下的紅酒。時鐘指向十一點時,門鎖響了。陳巖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
領帶松垮垮地掛著。看到周婷,他明顯愣了一下。"喲,大忙人回來啦?"周婷語氣尖銳,
"還記得你家門往哪開啊?"陳巖皺了皺眉:"小滿,怎么回事?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今天是我們結婚七周年紀念日。"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這種茫然比任何道歉都傷人——他是真的忘了,徹徹底底。
"抱歉,我......"陳巖最終開口,
"最近項目太忙了......""項目比老婆重要是吧?"周婷插嘴,
"你知道小滿準備了多久嗎?牛排、紅酒,還買了花!"陳巖看向餐桌,
那里空空如也——我早把東西都收起來了。他的目光又落在我臉上,
似乎第一次注意到我的狀態:"你喝多了。""一點點。"我抬起手比了個"小"的手勢,
"剛好夠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周婷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聊聊。
"她捏了捏我的手,低聲說:"有事隨時叫我。"門關上后,房間里只剩下我和陳巖,
還有滿室的酒氣。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玻璃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小滿,
"陳巖走近一步,"我真的忘了。最近太忙......""忙著陪張雯看電影?
陪她吃提拉米蘇?"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酒精讓我失去了控制。
陳巖的臉色變了:"你調查我?""需要調查嗎?"我指著他的西裝,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公文包里有電影票,手機里全是她的消息!""那是工作往來!
"陳巖聲音提高,"你能不能別這么疑神疑鬼?""工作往來需要撒謊說加班?
需要換手機密碼?"我抓起茶幾上的合同砸向他,"連這個都忘了,卻記得她愛吃什么甜品!
"紙袋擦過陳巖的肩膀落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他站在那里,胸口劇烈起伏:"好,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知道什么?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陳巖,你和張雯到底......""沒什么!"他打斷我,
"什么都沒發生!但你既然這么不信任我,那我們還有什么好說的?""信任?"我笑出聲,
那聲音聽起來像嗚咽,"你配談信任嗎?"陳巖的臉漲得通紅。
他一把抓起西裝外套:"我今晚住酒店。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談。""滾吧!
"我抓起一個靠墊扔過去,"去找你的張雯!"靠墊軟綿綿地落在地上,毫無殺傷力。
陳巖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巨響震得墻上的婚紗照都晃了晃。我癱坐在地上,眼淚終于決堤。
七年前的今天,我們許下誓言;七年后的今天,我們互相傷害。酒勁上涌,我爬到沙發上,
意識漸漸模糊。最后的記憶是窗外的暴雨聲,像極了婚禮那天賓客們祝福的掌聲。
第二天早上,我在沙發上醒來,頭痛欲裂。陽光刺眼地照在散落的合同紙上,
提醒著昨夜的狼狽。手機有兩條消息,一條是周婷問我還好嗎,
另一條是陳巖發的:"冷靜一下對大家都好。我出差兩天。"我沒回復,只是刪掉了對話框。
浴室鏡子里的人雙眼浮腫,嘴角下垂。我用冷水洗了把臉,
決定去上班——至少圖書館是安靜的,那里沒有人會問我婚姻狀況。李館長看到我的狀態,
體貼地讓我今天只整理書架,不用接待讀者。我在兒童區機械地歸類繪本,
蘇杭的《云上的小房子》不小心混了進去。我拿出來,
翻到扉頁他寫給我的那句話:"有些房子看似飄走了,其實只是需要新的地基。
"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字跡,我突然做了一個決定。午休時間,我去了那家陶藝工作室,
正式報名了周末課程。前臺小姐還記得我:"昨天您來做的那只杯子燒制好了,
下周可以來取。""謝謝。"我填著報名表,"對了,你們這里是不是有位叫蘇杭的老師?
""蘇老師?他是我們的特約指導,偶爾來開大師課。"她眼睛一亮,"您認識他?
""算是吧。"我沒多解釋。走出工作室,陽光曬在臉上,有種不真實的熱度。我拿出手機,
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蘇杭發了條消息:"謝謝你的繪本。我報名了陶藝課,
希望有機會向你請教。"發完我就后悔了,這太冒昧了。但不到五分鐘,手機就響了。
"林小滿?"蘇杭的聲音溫和而清晰,"真高興你決定學陶藝。
其實這周六我剛好有個小型工作坊,要不要來試試?
"我咬了咬嘴唇:"我完全是新手......""沒關系,藝術就是表達自己。
"他頓了頓,"你聽起來情緒不高,發生什么事了嗎?"這句簡單的關心讓我鼻子一酸。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我突然有種沖動想把一切都告訴他——陳巖的欺騙,破碎的紀念日,
徹夜的爭吵。但最終我只是說:"沒什么,就是有點累。""周六見。
"他似乎聽出了我的回避,沒有追問,"期待看到你的作品。"掛掉電話,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很藍,沒有一絲云彩。七年前的今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陳巖在婚禮上哭得像個孩子,說會讓我永遠幸福。時間真是個殘忍的魔術師。接下來的兩天,
陳巖沒有任何消息。我每天按時上班,機械地完成工作,然后回到空蕩蕩的家。周四晚上,
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陳巖公司樓下。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也許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加班,也許只是想證明自己錯怪了他。大廈燈火通明。
我站在對面的咖啡店里,透過落地窗望著大堂。七點四十分,電梯里涌出一群下班的人。
我沒有看到陳巖。八點十五分,又一批人出來。這次我看到了張雯,
她穿著一條鮮紅的連衣裙,在人群中很顯眼。接著,陳巖出現了,他們并肩走著,有說有笑。
我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咖啡杯。他們走向大堂角落的沙發區,
張雯突然伸手幫陳巖整理領帶,動作親昵得刺眼。陳巖沒有躲開,反而低頭對她說了什么,
逗得她咯咯直笑。這一幕像把鈍刀,一點點割開我的胸腔。我想沖過去,想質問,
想大鬧一場。但雙腳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最終,我看著他們一起走出大廈,
陳巖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在上車前,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張雯腰上,輕輕一托。
我放下早已冷掉的咖啡,默默離開了咖啡店。回家的路上,
我刪掉了手機里所有和陳巖的合照,只留下一張——婚禮那天,他掀起我的頭紗時,
眼中含淚的笑容。周六的陶藝課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工作室比想象中熱鬧,
十幾個學員圍坐在轉盤前。我遲到了幾分鐘,悄悄溜到角落的空位上。
"今天我們學習拉坯基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見蘇杭站在前面,
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陶藝最重要的是手感,不要太依賴眼睛。
"他示范著如何將一團泥變成優美的形狀,手指靈活得像在跳舞。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雙手,
想起陳巖也曾有過這樣靈巧的手指——他會修家里所有的小電器,會給我編復雜的發辮,
會在情人節折一整罐紙星星。但現在那些手指只會在別的女人腰上停留。"這位同學,
"蘇杭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你的泥太干了。"我回過神,發現他正彎腰站在我旁邊。
近距離看,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加水要一點點來。"他拿起我的水杯,
示范著滴了幾滴,"像這樣,感受泥的呼吸。""泥也會呼吸?"我忍不住問。"當然。
"他微笑,"所有活的東西都會呼吸。陶藝不是控制,而是對話。"這個比喻莫名觸動了我。
在他的指導下,我嘗試著塑造那團泥,但它總是不聽話,歪歪扭扭地垮掉。"又失敗了。
"我嘆了口氣。"沒有失敗的作品,只有誠實的表達。"蘇杭輕輕握住我的手腕,
"你的手太緊張了。放松,讓泥土告訴你它想成為什么。"他的手掌溫暖干燥,
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我閉上眼睛,試著放松。泥土在指尖滑動,
漸漸有了形狀——一個矮胖的杯子,不完美,但有種樸實的可愛。"看,多棒。
"蘇杭松開手,"第一次就能做成這樣,很有天賦。"我知道他只是鼓勵我,
但這句話還是讓我眼眶發熱。多久沒人夸過我了?陳巖上一次稱贊我,
還是半年前我升職的時候。課程結束后,蘇杭邀請幾個學員一起去附近的茶館。我本想拒絕,
但周婷臨時放我鴿子,回家也是面對空蕩蕩的房間,便答應了。茶館很安靜,
我們坐在角落的榻榻米上。其他學員聊著天,我安靜地喝茶,
聽蘇杭講他在日本學陶藝的經歷。"為什么選擇陶藝?"有人問他。
"因為它教會我接受不完美。"蘇杭轉動茶杯,"人生就像陶土,有時候你以為做壞了,
其實只是還沒找到它真正的形狀。"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與我相遇,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像是看透了我所有的偽裝,直達心底的傷口。聚會散場時,蘇杭主動提出送我回家。
夜晚的街道安靜而空曠,我們并肩走著,偶爾交談。"你今天有心事。"這不是疑問句。
我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很明顯嗎?""對觀察者來說,是的。"他頓了頓,"婚姻問題?
"我驚訝地看著他。"戒指痕跡。"他指了指我的左手無名指,"你平時戴著婚戒,
但今天取了。而且轉動戒指的習慣還在,只是現在是在摸空出來的那塊皮膚。
"這個觀察細致得可怕。我下意識捂住左手:"你真的很會看人。""職業病。"他微笑,
"寫故事的人總是好奇別人的故事。"也許是夜色太溫柔,也許是憋了太久需要傾訴,
我簡單說了和陳巖的問題——當然,省略了捉奸在床的部分。蘇杭安靜地聽完,
沒有給出那些常見的安慰。"你知道陶器修復有個技術叫'金繕'嗎?"他突然說,
"用金粉修補裂縫,不是掩蓋傷痕,而是讓它成為器物歷史的一部分。
""你是說我們的婚姻還能修補?""我是說,有些東西破了就是破了,
關鍵在于你愿不愿意接受它破碎后的樣子。"他在路燈下站定,"你家到了。"我抬頭,
才發現確實已經到了小區門口。"謝謝你的開導。"我猶豫了一下,"下周六的課你還教嗎?
""不教,但我會來工作室做自己的作品。"他遞給我一張名片,"隨時歡迎你來參觀。
"名片很簡單,白色卡紙上印著"蘇杭"和電話號碼,背面手繪著一朵小云彩。
我小心地放進錢包:"晚安,蘇杭。""晚安,林小滿。"他微微頷首,"記住,
泥土永遠可以重來。"回到家,我打開燈,空蕩的公寓靜得可怕。
我拿出陶藝課做的那個歪歪扭扭的杯子,放在茶幾上。它不完美,但它是我的,
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創造。就像我的生活,也許破碎,但還可以重塑。手機屏幕亮起,
是陳巖的消息:"明天回家,我們需要談談。"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
最后只回了一個字:"好。"然后我取出婚戒,放進梳妝臺的抽屜里。明天也許會和解,
也許會爭吵,但無論如何,那個盲目相信愛情的小滿需要長大了。窗外,
一輪滿月靜靜掛在夜空。七年前的月光也曾這樣照在我們的婚床上,那時陳巖說,
要陪我看一輩子的月亮。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抬頭了。第四章:客至門鈴響起時,
我正在給陶藝作品上釉。那是個歪歪扭扭的小碗,邊緣不平整得像我的心緒。
上周六和蘇杭的談話后,我決定繼續陶藝課——至少泥土比人心誠實。鈴聲又急又響,
不像快遞員那種禮貌的短按。我擦著手去開門,
迎面撞上婆婆標志性的大波浪卷發和濃重香水味。"媽?"我愣在門口,
"您怎么......""驚喜吧!"婆婆陳美玲提著大包小包擠進來,
"我和老陳路過這邊,想著來看看你們。"她身后,公公陳建國板著臉點頭示意,
行李箱輪子在木地板上碾出兩道痕跡。我趕緊接過他們手里的東西:"陳巖知道你們要來嗎?
""知道啊,上周就說了。"婆婆脫下高跟鞋,環顧四周,"家里挺干凈,
就是這花瓶......"她嫌棄地戳了戳我插的滿天星,"都蔫了也不換。"我僵在原地。
上周正是我和陳巖吵得最兇的時候,他壓根沒提這事。現在他們突然造訪,
而我們正處于半冷戰狀態——陳巖自從那晚摔門而出后,雖然回來了,但我們幾乎不說話,
他睡主臥,我睡客房。"陳巖呢?"公公問,聲音低沉得像悶雷。"他...加班,
應該快回來了。"我看了眼掛鐘,六點二十,"我馬上做飯,您們先休息一下。
"婆婆已經自顧自地打開冰箱:"這么空?你們平時都不做飯嗎?"她拿出半盒牛奶聞了聞,
皺眉扔掉,"都過期三天了!"我的耳根發燙。以前我會精心準備食材,
但自從發現陳巖的背叛,做飯的熱情就消失了。最近不是外賣就是隨便湊合。
"我...去買點菜。"我抓起錢包和鑰匙,"樓下就有超市,很快。""一起去吧。
"婆婆突然說,"讓老陳在家休息。咱們娘倆好久沒聊天了。"超市的冷氣開得很足,
我卻冒汗。婆婆推著購物車,
精準地往車里扔著陳巖愛吃的食材:牛腩、芋頭、鮮蝦......全是需要復雜處理的菜。
"小滿啊,"她拿起一包香菇,狀似隨意地問,"你和巖巖最近還好吧?
"我的手在冷凍柜前頓了一下:"挺好的。""是嗎?"她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他爸說他最近工作電話特別多,經常半夜還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工作電話"里,有多少是打給張雯的?"項目快收尾了,比較忙吧。"我拿了盒雞蛋,
避開她的目光。結賬時,婆婆突然按住我的手:"你瘦了。"她的眼神銳利得像能看透人心,
"巖巖欺負你了?""沒有的事。"我強笑著把東西裝袋,"媽,您想多了。"回到家,
公公正在陽臺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看到我們回來,他匆匆掛斷,臉色不太自然。"老陳,
來幫忙做飯!"婆婆招呼著,把購物袋塞給他,"你兒子那手藝,還是得你來。
"我系上圍裙準備幫忙,婆婆卻把我推出廚房:"你去給巖巖打電話,問他到底幾點回。
哪有讓父母等的道理。"臥室門關上后,我深吸一口氣才撥通陳巖的電話。
響了七八聲他才接,背景音嘈雜。"喂?"他的聲音透著疲憊。"你爸媽來了。"我直接說,
"他們說上周就告訴你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操。"他低聲咒罵,"我完全忘了。
今天有個重要客戶......""他們期待和你吃晚飯。"我打斷他,
"你爸看起來心情不好。"又是一陣沉默。"我盡量早點回來。"他終于說,"七點半前。
"掛掉電話,我盯著梳妝臺上的婚戒。自從那晚取下后,我就再沒戴過。猶豫了一下,
我還是把它套回無名指——至少在公婆面前,我們得維持表面的和平。廚房里,
公公正在燉牛腩,香氣彌漫。婆婆把我拉到客廳:"讓他們男人忙去,咱倆聊聊。
"她坐下后第一句話就讓我渾身冰涼:"巖巖外面有人了?""媽!"我差點跳起來,
"您說什么呢......""別裝了。"婆婆擺擺手,"我是他媽,我能看不出來?
他從小到大,一心虛就不敢看人眼睛。"她嘆了口氣,"剛才他跟你打電話,
是不是又在找借口晚回?"我的手指不自覺地轉動婚戒,喉嚨發緊。
婆婆突然握住我的手:"小滿,媽跟你說實話。男人都這樣,年輕時候難免糊涂。
"我震驚地看著她。這種論調從自己兒子出軌的妻子口中說出,簡直荒謬。
"爸他......"我下意識問。婆婆的表情微妙地變了:"我們家老陳,
年輕時候也犯過錯。"她的聲音壓低,"對方是他單位實習生,鬧得挺難看。"我瞪大眼睛。
公公看起來那么古板嚴肅,居然也......"后來呢?"我忍不住問。"我選擇了原諒。
"婆婆挺直腰板,"為了家庭,為了巖巖。現在呢?那女人早不知哪去了,我們一家好好的。
"她拍拍我的手,"有時候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番話像一桶冰水澆在我頭上。她是在暗示我,應該像她當年那樣忍氣吞聲?"媽,
時代不一樣了。"我盡量控制聲音不發抖,
"女人不是非得......""什么時代都一樣!"婆婆打斷我,"男人就像孩子,
玩累了總會回家。你越鬧,他越往外跑。"我死死咬住嘴唇。這不是我要的婚姻,
不是我在婚禮上承諾的"彼此忠誠"。但看著婆婆篤定的表情,
我突然明白陳巖對婚姻的態度從何而來——原生家庭的烙印比想象中更深。
門鎖轉動的聲音解救了我。陳巖居然提前回來了,六點五十就站在門口,
手里還提著個蛋糕盒。"爸,媽。"他笑得有些勉強,"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們今天來。
"婆婆立刻換上笑臉:"哎呀,我兒子瘦了!"她上前捏陳巖的臉,"是不是工作太累?
"我看著這母慈子孝的一幕,胃里一陣翻騰。陳巖的目光越過婆婆的肩落在我身上,
帶著某種復雜的歉意。我沒回應,轉身進了廚房。公公的牛腩燉得軟爛,香氣撲鼻。
我默默切著蔥花,聽見陳巖在客廳應付婆婆的連環提問:"工作順利嗎?
""什么時候要孩子?""怎么瘦這么多?""小滿,"公公突然開口,"把那個芋頭削了。
"我接過芋頭,才發現表面已經有點發霉。公公看了一眼:"削掉壞的部分就行,
好的還能吃。"這句話莫名刺痛我。我們的婚姻是不是也像這個芋頭,外表光鮮,
內里已經開始腐爛?而我是不是一直在徒勞地削掉壞的部分,假裝剩下的還能吃?
晚餐出乎意料地和諧。陳巖表現得像個模范丈夫,給我夾菜倒水,
偶爾還會在桌下輕碰我的膝蓋——這是我們戀愛時的小動作。我勉強回應著他的表演,
心里清楚這只是做給他父母看的。"你們結婚七年了吧?"公公突然問,"考慮要孩子了嗎?
"我筷子上的蝦掉回碗里。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無數次,陳巖總是說"再等等,
現在事業關鍵期"。"正在計劃。"陳巖面不改色地撒謊,"明年吧。
"婆婆喜笑顏開:"太好了!我和你爸早就想抱孫子了。"她轉向我,"小滿啊,
趁年輕早點生,恢復得快。"我機械地點頭,食不知味。
陳巖知道我不想現在要孩子是因為對婚姻有疑慮,但他選擇在父母面前制造假象。飯后,
婆婆搶著洗碗,把我和陳巖趕去客廳陪公公看電視。我們三人坐在沙發上,
尷尬得像初次見面的相親對象。"巖巖,"公公盯著電視屏幕突然說,"男人要以事業為重,
但也不能忽視家庭。"陳巖的背僵直了:"我知道,爸。""你知道什么?"公公冷哼,
"你媽說你兩個月沒往家里打電話了。"我悄悄看了陳巖一眼。
他這兩個月確實忙——忙著陪張雯看電影吃飯。新聞聯播結束后,婆婆提議玩撲克。
我們四人圍坐在餐桌邊,表面上其樂融融。陳巖時不時給我遞零食倒茶,表現得體貼入微。
婆婆看在眼里,沖我使了個"你看,我兒子多好"的眼色。十點鐘,婆婆終于打哈欠說累了。
我和陳巖迅速收拾客房,鋪好新床單。"小滿,"陳巖在走廊上拉住我,聲音壓得極低,
"謝謝你今天......"我抽回手:"不是為了你,是不想讓老人家擔心。
"他眼神一暗,點點頭走了。我站在客房門外,聽見婆婆在里面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陳巖的回答聽不清,但語氣明顯是在否認。洗完澡出來,
發現陳巖坐在我們臥室的床邊——確切地說,是他的床邊。自從分房睡后,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進這個房間。"爸媽睡了。"他說,"我...想跟你聊聊。
"我停在門口,毛巾擦著頭發:"聊什么?""這段時間...我確實忽略了你。
"他低頭看著地板,"工作壓力太大,我處理得不好。"這是爭吵后他第一次正面承認問題。
我走進去,坐在梳妝臺前,從鏡子里看他:"只是工作壓力?
"陳巖的手指絞在一起:"也有...中年危機吧。看著同事都升職加薪,
我還原地踏步......""所以張雯讓你感覺年輕有為?"我直接點破。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不是...我們真的只是同事......""陳巖。
"我轉過身直視他,"我親眼看見你們在電影院門口。"他像被雷擊中般僵住了。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那次...只是普通同事聚會。"他終于開口,
聲音干澀,"后來確實走得近了點,但沒發生任何越界的事。"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陳巖的額頭滲出細汗,襯衫領子濕了一小塊。他在撒謊,至少是部分撒謊。
我太了解他了——他緊張時右眼會輕微抽搐,就像現在這樣。"我承認我...欣賞她。
"他艱難地擠出這個詞,"但那只是一種...投射。她年輕有活力,
讓我想起剛工作時的自己。"這個解釋比直接承認出軌更傷人。他不僅在為背叛找借口,
還在暗示我們的婚姻讓他感到衰老和停滯。"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輕聲說,
"你媽今天教我,男人出軌很正常,女人要學會忍耐。
"陳巖猛地抬頭:"她跟你說這個干什么?""因為她早就看出來了。"我苦笑,
"而且你爸年輕時也出過軌,所以她覺得這是遺傳?""什么?"陳巖臉色變了,"我爸?
不可能!"這個反應證實了婆婆的話——陳巖確實不知情。我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這場婚姻里到底有多少謊言?上一代的,我們這一代的,交織成一張掙不脫的網。"小滿,
"陳巖突然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給我點時間好嗎?我會處理好一切。
我...不能失去你。"他的手掌溫熱潮濕,婚戒硌著我的皮膚。七年前他單膝跪地求婚時,
手心也是這樣出汗,但那時是因為激動和愛。"怎么處理?"我問,"辭掉工作?
和張雯斷絕往來?"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需要時間。"這個猶豫告訴了我一切。
他還沒準備好做選擇,或者已經做了選擇,但不敢承認。我抽回手:"很晚了,睡吧。
明天還要陪爸媽。"陳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點頭:"晚安。
"我回到客房,鎖上門,終于能卸下所有偽裝。婆婆的話在耳邊回響:"忍一時風平浪靜"。
但我不想忍了,不想成為另一個為了表面和諧而吞咽委屈的女人。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蘇杭發來的消息:"周六工作室見嗎?我新到了一批彩釉,你可能會喜歡。"簡單的文字,
卻像一扇透氣的窗。我回復:"好,期待。"窗外,一輪殘月掛在城市上空。
我想起蘇杭說的金繕技術——用金粉修補裂縫,不是掩蓋傷痕,
而是讓它成為器物歷史的一部分。但有些東西破碎得太徹底,連金繕都無能為力。
第二天早晨,我被廚房的聲響吵醒。起床一看,婆婆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早餐,
陳巖和公公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畫面和諧得像幅"幸福家庭"廣告。"小滿起來啦?
"婆婆熱情招呼,"快吃,煎餅趁熱才好吃。"我注意到陳巖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顯然也沒睡好。他偷偷看我一眼,遞過來一杯豆漿:"加糖了。"這個小細節讓我心頭一軟。
他還記得我喜歡甜豆漿。也許,只是也許,我們的婚姻還有救?早餐后,
陳巖提議帶父母去新開的生態園玩。我本想借口工作推脫,但看到他懇求的眼神,
還是同意了。生態園人很多,我們四人勉強維持著表面和諧。陳巖走在我旁邊,
偶爾會碰碰我的手,像在確認我的存在。公公一直板著臉,婆婆則忙著拍照,
指揮我們擺各種姿勢。"你們倆靠近點!"她舉著手機喊,"巖巖摟著小滿的腰啊,
怎么跟陌生人似的!"陳巖遲疑地環住我的腰,手掌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我強迫自己微笑,
心里卻想哭。這個曾經最自然的動作,現在卻像場表演。中午在景區餐廳吃飯時,
婆婆又開始催生:"這環境多適合帶孩子來玩啊!你們趕緊的,
趁我和你爸還能幫忙......""媽,"陳巖突然打斷她,"這事我和小滿自有打算。
"我驚訝地看他一眼。這是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維護我們的私人決定。
婆婆不悅地撇嘴:"什么打算不打算的,生孩子還要挑黃道吉日?""美玲,
"公公罕見地開口,"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決定。"這個小小的支持讓我鼻子一酸。
也許公公年輕時犯過錯,但至少他現在尊重我們的邊界。回程的車上,
婆婆坐在副駕駛喋喋不休,公公偶爾應和。我靠在后座窗邊,看著外面飛速后退的景色。
陳巖透過后視鏡看我,眼神復雜。到家后,
婆婆宣布他們明天一早就要走:"老陳突然有個會議,得提前回去。"我暗自松了口氣。
這一天的偽裝已經耗盡了我的能量。晚飯后,我早早回房休息,留下陳巖陪父母聊天。
半夜起來喝水時,我聽見婆婆在客房低聲說話:"...好好對她,
別走你爸的老路..."然后是陳巖模糊的回應。我輕手輕腳地退回房間,關上門。
婆婆雖然觀念陳舊,但她是真心希望我們好。只是她不明白,有些傷口不是忍耐就能愈合的。
第二天清晨,我們送公婆到小區門口等出租車。婆婆突然抱住我,
在我耳邊輕聲說:"媽知道你委屈。但婚姻就是這樣,磕磕絆絆一輩子。"她松開我,
大聲說,"有空常回家看看啊!"出租車開走后,我和陳巖站在路邊,
中間隔著一段尷尬的距離。"我送你上班?"他問。"不用,我坐地鐵。"我轉身要走。
"小滿。"他叫住我,"昨晚...我媽跟我說了些事。關于我爸的。"我等著他繼續。
"我不知道他們有過那些...問題。"陳巖的聲音很輕,"但我不是我爸。
我會...做得更好。"這句話像是道歉,又像是承諾。但經歷了這么多,
我已經不敢輕易相信了。"我去上班了。"我最終說,"晚上...回家吃飯嗎?
"陳巖的眼睛亮了一下:"回。我做。"這個簡單的交換讓我們回到了某種日常節奏。
但我知道,那些裂痕不會因為一頓家常飯就消失。
婆婆的話像種子一樣埋在我心里——關于忍耐,關于原諒,關于婚姻的本質。地鐵上,
我翻看著這兩天拍的家庭合照。照片里我們笑得那么自然,
誰能想到這只是一場精心排練的表演?手機震動,
圖書館工作群里有條消息:蘇杭的繪本活動定在下周三下午。我突然意識到,
比起和陳巖的貌合神離,我竟然更期待見到那個才認識幾周的陶藝老師。
這個認知讓我既羞愧又釋然。也許,這就是人的本能——向著溫暖的光亮靠近,
無論那光源來自何方。第五章:在崩潰時刻周六清晨,我站在衣柜前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