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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 靜閱文字網 > 現代言情 > 重生后,我成了未婚妻的保姆_精選章節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5-25 14:14:43

    58歲的商業巨頭程振東猝死后重生回1979年,

    成為前世辜負的未婚妻林秀茹的"保姆"。當她冰冷的目光刺穿他時,

    他才驚覺——她也帶著前世記憶歸來。這一次,他能否在火葬場里煅燒出真愛?

    1、藥瓶滾落在地毯上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五十八歲的程振東蜷縮在豪宅的地板上,價值不菲的西裝被冷汗浸透。

    他掙扎著去夠那個近在咫尺卻怎么也摸不到的硝酸甘油藥瓶,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間,

    他看見梳妝臺上那張泛黃的照片——1979年夏天,紡織廠禮堂前,

    穿著白襯衫的年輕自己摟著扎兩條麻花辮的姑娘,兩人笑得那么燦爛。

    "秀茹...對不起..."他嘶啞地喊出這個藏在心底四十年的名字,

    心臟劇烈的絞痛突然變得遙遠。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程振東想,

    如果能重來一次..."程振東同志?發什么愣呢!

    "一聲帶著濃重口音的呵斥讓程振東猛地睜開眼。烈日當頭,

    他正站在紡織廠后勤處的辦公室門口,手里捏著一份皺巴巴的《用工登記表》。

    面前坐著的是后勤科長老張,禿腦門上泛著油光。"材料都帶齊了?

    "老張不耐煩地敲著桌子,"別耽誤工夫!"程振東震驚地看著自己年輕的手掌,

    又抬頭環顧四周,斑駁的轉墻上,掛歷顯示:1979年5月17日。他重生了!

    回到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那一天!"介紹信、體檢證明、戶口本!"老張提高嗓門,

    "你不是說會做飯能縫補嗎?林家急著要人照顧林師傅,

    要不是看在你媽當年..."程振東手忙腳亂地從軍綠色挎包里掏出材料,

    突然僵住——前世的今天,他為了接近廠長的女兒蘇麗娟,謊稱有家政經驗接了這份工作。

    而就是這一年,他為了攀高枝,拋棄了已經訂婚的林秀茹。"那個...張科長,

    "程振東嗓子發緊,"林家是不是...有個女兒叫林秀茹?"老張狐疑地抬頭:"咋的?

    你還挑雇主?人家林師傅工傷臥床,閨女在車間三班倒,這才申請組織派個幫工。

    "說著壓低聲音,"本來該派女同志,但林家住的平房要挑水劈柴,這才破例用男的。

    "程振東心跳如鼓。他想起前世林秀茹哭著說"我爸需要人搬輪椅的時候你在哪"的樣子,

    攥緊了拳頭:"我去。"半小時后,程振東站在了林家低矮的平房前。院子里,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晾曬床單,藍布工裝裹著瘦削的肩膀,

    兩條烏黑的辮子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秀..."程振東的呼喚卡在喉嚨里。女孩聞聲回頭,

    陽光穿過梧桐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二十一歲的林秀茹,眼睛還像記憶中那樣清澈,

    只是看向他時帶著陌生的警惕。"你就是程振東?"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張科長說你會做飯?"程振東喉結滾動。前世他連雞蛋都煎不好,

    是林秀茹每天下班回來給他煮面條。后來他功成名就,吃遍山珍海味,

    最懷念的卻是那碗飄著蔥花的手搟面。"會...會一點。"他心虛地低頭,

    露出挎包里嶄新的《大眾菜譜》——這是他在廠門口新華書店咬牙花八毛錢買的。

    林秀茹瞥見書皮,嘴角抽了抽:"現學現賣啊?"她轉身往屋里走,"每月15塊工資,

    包吃住。主要幫我媽照顧我爸,挑水劈柴,打掃衛生。"程振東跟著她穿過堆滿煤球的過道,

    注意到墻角摞著的空藥瓶。前世他竟沒發現林家經濟這么困難。"你就住這間。

    "林秀茹推開廚房隔壁的小屋。不到六平米的空間,一張木板床,

    掉漆的寫字臺上擺著搪瓷缸子。"對了,"她突然轉身,程振東差點撞上她。

    少女身上淡淡的肥皂香讓他眼眶發熱,"我媽特意交代——"林秀茹直視他的眼睛,

    "別帶廠里那些鶯鶯燕燕來家里,尤其是..."她頓了頓,"尤其是三車間的蘇麗娟。

    "程振東如遭雷擊。原來這時候林家就知道他和蘇麗娟的事了?里屋突然傳來咳嗽聲,

    林母端著藥碗走出來,上下打量程振東:"小伙子長得挺精神,怎么愿意干這活?

    "話里帶著明顯的懷疑。"我...我母親生病時需要照顧,有經驗。"程振東編著瞎話,

    手心冒汗。前世的他確實在母親臨終前都沒回去看一眼。

    林母將信將疑地點頭:"老林在里屋,先去見見。"程振東跟著進屋,

    看見床上躺著的中年男人右腿打著石膏,床頭掛著"先進生產者"獎狀。

    前世他嫌林父脾氣倔,現在才明白這是工傷臥床的煩躁。"林師傅好。"他恭敬地鞠躬,

    "我幫您翻個身?"林父詫異地挑眉:"你懂護理?""知青點時照顧過摔傷的老鄉。

    "程振東熟練地托住林父后背——這其實是四十年后他父親中風時學的技巧。幫忙翻身時,

    他瞥見床頭柜玻璃板下壓著的照片:年輕版的自己站在林秀茹身邊,兩人胸前都戴著大紅花。

    程振東渾身血液凝固——這是訂婚照!可現在的林秀茹明明對他像陌生人!"小伙子?

    "林父疑惑地喚他。程振東倉皇退出房間,迎面撞見林秀茹在廚房淘米。

    她卷起的袖口露出纖細的手腕,那里本該戴著他送的上海牌手表——前世他許諾訂婚時送,

    最后卻戴在了蘇麗娟手上。"我來吧。"他接過淘米盆,故意讓冰涼的井水沖過顫抖的手指。

    照片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秀茹裝作不認識他?難道...水花濺到林秀茹衣襟上,

    她慌忙后退,卻不小心碰倒了鹽罐。兩人同時蹲下去撿,程振東的手碰到她的指尖。

    "對不起!"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鹽粒撒了一地。這一刻,

    程振東看清了她眼中轉瞬即逝的痛楚——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窗外突然傳來清脆的女聲:"秀茹!聽說你家來了個男保姆?"程振東如墜冰窟。

    這個聲音他死都認得——蘇麗娟。2、"秀茹!聽說你家來了個男保姆?

    "蘇麗娟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咔嚓一聲剪斷了廚房里微妙的氛圍。

    程振東手里的淘米盆差點打翻,幾粒米粘在林秀茹的衣襟上,像幾顆小小的白痣。

    林秀茹迅速后退一步,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程振東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圍裙,

    指節發白。"蘇同志。"林秀茹轉身時已經換上工作時的禮貌微笑,"找我有事?

    "蘇麗娟倚在門框上,新燙的卷發像彈簧一樣晃悠。她穿著時興的"的確良"連衣裙,

    腳上是程振東前世送過的紅色塑料涼鞋——現在想來,

    那應該是她讓程振東從林秀茹那里騙來的。"沒事就不能來看看?

    "蘇麗娟的目光像刷子一樣在程振東身上掃過,"聽說你們家找了個男保姆,

    全廠都在議論呢。"她故意提高嗓門,"張科長說是特殊照顧,

    誰不知道是因為——""因為林師傅需要人幫忙翻身。"程振東突然打斷她,

    聲音比想象中更冷,"工傷臥床的病人每兩小時要翻一次身,女同志力氣不夠。

    "廚房里突然安靜下來。林秀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蘇麗娟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眼睛瞪得溜圓。"程振東!"她尖聲叫道,"你吃錯藥了?前天還說——""蘇同志。

    "程振東把淘米盆放穩,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現在是林家雇的幫工,有什么工作上的事,

    可以找后勤處張科長反映。"蘇麗娟的臉漲得通紅。她突然伸出左手,

    一枚金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和國棟訂婚了!他爸馬上要提副廠長!

    "她惡狠狠地盯著程振東,"你上次說的那事,沒戲了!

    "程振東當然記得"那事"——前世的他求蘇麗娟幫忙調去宣傳科。

    現在他只聞到刺鼻的雪花膏味,混雜著某種劣質香水的甜膩。"恭喜。"他點點頭,

    轉身去拿笤帚準備掃地。蘇麗娟氣呼呼地走了,留下一串高跟鞋的咔嗒聲。

    程振東長舒一口氣,卻發現林秀茹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你們認識?"她問,

    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程振東喉嚨發緊。前世這時候,他已經和蘇麗娟勾搭上了,

    卻騙林秀茹說只是普通同事。"之前培訓時見過。"他選擇了一個不算撒謊的回答,"不熟。

    "林秀茹"嗯"了一聲,繼續淘米,但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些。

    程振東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像是長期被什么硬物摩擦留下的。

    前世他送過林秀茹一塊表,后來為了討好蘇麗娟又要了回來。"我去看看林師傅。

    "程振東逃也似的離開廚房。再多看一眼那道傷痕,他怕自己會當場跪下道歉。

    林父的房間里彌漫著藥味和汗味。老人正試圖自己夠床頭的水杯,打著石膏的右腿懸在床沿。

    "我來!"程振東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他。觸手是瘦骨嶙峋的肩膀,

    病號服下凸起的肩胛骨像兩片刀。前世他嫌林父脾氣倔,現在才明白那是疼痛導致的煩躁。

    "你會按摩嗎?"林父突然問,"躺久了渾身疼。"程振東點點頭。前世父親中風后,

    他花高價請過推拿師,偷學過幾手。他小心地幫林父翻身,從頸椎開始一點點按下去。

    "手法不錯。"林父悶哼一聲,"比秀茹強。""您女兒...很辛苦。

    "程振東斟酌著詞句,"廠里家里兩頭忙。"林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子,

    我不管你和蘇家丫頭有什么過節,別連累我閨女。"老人的眼睛渾濁但銳利,"秀茹心眼實,

    上次...""老林!"林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里端著藥碗,"該吃藥了。

    "程振東識相地退出房間,但"上次"兩個字在他腦子里打轉。什么上次?難道在他重生前,

    這個時空的程振東已經傷害過林秀茹?午飯很簡單——玉米面窩頭、咸菜和一碗青菜湯。

    程振東把自己那份窩頭掰了一半偷偷放回鍋里。前世他總抱怨伙食差,

    現在看著林母手腕上褪色的銀鐲子——記憶中那是她的嫁妝,如今卻細了一圈,

    顯然是絞掉了一部分換錢。"我下午去廠里領工資。"林秀茹突然說,"程同志要不要一起?

    正好辦出入證。"程振東差點被湯嗆到。前世林秀茹也邀過他,但他嫌丟人拒絕了。"好啊。

    "他趕緊點頭,"我洗碗就去。"紡織廠辦公樓前擠滿了領工資的工人。

    程振東亦步亦趨地跟著林秀茹,注意到不少女工對著他指指點點,

    隱約聽見"男保姆""吃軟飯"之類的字眼。"別理她們。"林秀茹頭也不回地說,

    "王彩鳳那個長舌婦,見誰都要嚼兩句。"財務科門口排著長隊。程振東正想找話題,

    突然聽見隊伍前面吵了起來。"憑什么扣我獎金?"一個梳辮子的女工拍著柜臺,

    "我那臺機器壞了半個月了!""機器壞了你不會修?"會計頭也不抬,

    "林秀茹怎么就能完成任務?"女工扭頭瞪了林秀茹一眼:"人家有本事唄,

    天天往技術科跑...""李紅梅!"林秀茹突然提高嗓門,

    "你那臺織布機的送經軸齒輪壞了三個齒,我上周就告訴過你!""喲,

    真當自己是技術員了?"李紅梅陰陽怪氣地說,"不就是想在領導面前露臉?

    "程振東看著林秀茹繃緊的側臉,突然記起前世她確實提過技術革新獲獎的事,

    但他當時只顧著和蘇麗娟約會,連表彰會都沒去。"齒輪給我看看。"他鬼使神差地說,

    "我在農機站修過類似零件。"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紅梅上下打量他:"你就是林家那個...保姆?""幫工。"程振東平靜地糾正,

    "農機站和紡織機械原理差不多。"李紅梅將信將疑地從兜里掏出個小布包。

    程振東接過齒輪仔細查看——前世他的紡織帝國就是從技術改造起家的。

    "缺齒可以用銼刀修出臨時齒形。"他指著齒輪斷面,"再用焊錫加固,能撐一個月。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程振東抬頭,看見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小伙子懂機械?"男子問道。"鄭科長!"李紅梅立刻變了臉色,

    "他瞎說的...""不,他說得對。"技術科鄭科長推了推眼鏡,

    "林秀茹上次也是這么處理的。"他轉向程振東,"你是?""我叫程振東,

    臨時在林家幫忙。"程振東簡短回答,余光看見林秀茹微微睜大的眼睛。

    領完工資回去的路上,林秀茹異常沉默。直到快到家時,

    她才突然問:"你真的在農機站干過?"程振東心跳加速。這是個謊言,

    他的技術是前世經商時學的。"看過幾本技術書。"他含糊其辭。林秀茹盯著他看了幾秒,

    輕輕點頭:"謝謝。"她頓了頓,"李紅梅是蘇麗娟的表姐。

    "程振東恍然大悟——原來前世林秀茹在廠里被排擠,也有他的"功勞"。晚飯后,

    林母悄悄把程振東叫到院里:"小程,阿姨想麻煩你個事。"她遞過一張藥方,

    "衛生所開不出這種藥,聽說黑市有..."程振東接過藥方,是進口止疼藥。

    前世的林父因為長期疼痛,后來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我明天就去。"他小心地折好藥方,

    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阿姨,秀茹平時下班都直接回家嗎?

    "林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她...有時候去老周家幫忙。老周愛人癱在床上,

    兩個孩子..."她欲言又止。程振東心頭一震。前世的他根本不知道林秀茹還在偷偷幫人!

    他借口倒垃圾溜出門,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筒子樓的老周家。透過窗戶,

    他看見林秀茹正在煤油燈下教兩個孩子寫字。她解開了辮子,頭發柔順地垂在肩上,

    嘴角帶著白天從未有過的輕松笑意。桌上放著半碗炒黃豆和兩個窩頭,顯然是"報酬"。

    程振東站在黑暗中,心如刀絞。前世林秀茹曾提過想當老師,卻被他嘲笑"沒出息"。

    后來他捐過無數希望小學,卻再沒機會告訴她自己有多后悔。補課結束已是深夜。

    林秀茹裹緊外套匆匆趕路,突然被巷子里的黑影嚇了一跳。"是我。"程振東趕緊站出來,

    "這么晚不安全,我來接你。"林秀茹后退兩步,警惕地問:"你跟蹤我?""不是!

    阿姨說你...去老周家借縫紉機,我怕你拿不動。"程振東急中生智。林秀茹將信將疑,

    但終究沒再追問。兩人沉默地走在月光下,影子一前一后。"一天五毛錢。"林秀茹突然說,

    "夠買我爸兩片止疼藥。"她踢著路上的石子,"你們男人不懂。"程振東眼眶發熱。

    他當然不懂——前世的他連父親住院都沒去看一眼,怎么會懂女兒的心情?"我可以幫你。

    "他脫口而出,"我之前當過代課老師,數理化都行。"林秀茹猛地停住腳步,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為什么?

    我放棄了進修的機會;因為我想彌補前世所有的虧欠;因為......程振東在心里回答,

    嘴上卻說:"閑著也是閑著。"林秀茹盯著他看了很久,

    突然伸手拂去他肩頭的一片柳絮:"隨你。"她轉身繼續走,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別讓我爸媽知道。"回到家,林父林母已經睡了。桌上留著半碗疙瘩湯,

    底下壓著張字條:"趁熱吃"。程振東輕手輕腳地洗碗,

    突然發現碗柜角落里藏著個熟悉的鐵盒——前世林秀茹用來裝嫁妝錢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開,

    里面只有幾張毛票和一張當票:一對銀鐲子,當價二十元。窗外,月亮隱入云層。

    程振東摸出知青們湊的那沓錢,數出三十元塞進鐵盒。剩下的七塊六,

    他明天要去買本《數理化自學叢書》。而此刻,一墻之隔的林秀茹正對著鏡子發呆。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那里有一圈淡淡的、不該存在的痕跡。3、天還沒亮,

    程振東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黑暗中咳嗽聲一陣急過一陣,

    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這不是林父平時那種悶咳,而是帶著痰鳴的、撕心裂肺的聲音。

    程振東披上衣服沖出門,正撞見林秀茹慌張地從主屋跑出來。她只穿著單薄的睡衣,

    兩條辮子散開,黑發瀑布般垂在肩上。"我媽發燒了!"她聲音發顫,"燙得像火炭!

    "程振東三步并作兩步沖進主屋。林母半靠在床頭,臉色潮紅,呼吸急促。

    林父正艱難地試圖從床上爬起來,打著石膏的腿卡在床沿。"得去醫院。

    "程振東摸了摸林母的額頭,立刻縮回手——那溫度少說有39度。

    前世的記憶突然閃現:林母就是在這個夏天因肺炎去世的,

    而當時他正和蘇麗娟在文化宮跳舞。"我去借三輪車!"林秀茹轉身就要往外跑。

    "來不及了。"程振東抓起床邊的外套裹住林母,"我背阿姨去。

    "林秀茹瞪大眼睛:"到職工醫院要走四十分鐘!""那就別耽誤了。"程振東蹲下身,

    示意林秀茹幫忙把母親扶到他背上。林母輕得驚人,

    隔著單薄的睡衣能感覺到她發燙的皮膚和凸起的脊椎骨。雨后的土路泥濘不堪。

    程振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跑,林秀茹提著煤油燈在旁邊照路。

    燈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搖晃的弧線,驚起了路邊的青蛙。"右拐!"林秀茹指著一個上坡,

    "過了鐵路就到了!"程振東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浸透。林母在他背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呼出的熱氣噴在他后頸上。前世的記憶不斷涌現——他記得林母去世后,

    林秀茹整整一個月沒去上班,眼睛腫得像桃子。而當時的他,居然嫌她哭哭啼啼"晦氣"。

    "到了!"林秀茹拍打著職工醫院的大門,"醫生!開門啊!"值班醫生打著哈欠開了門,

    手電筒的光照在林母臉上:"喲,這么紅!"他摸了摸林母的脈搏,"先打一針退燒,

    天亮再驗血。"注射室里,程振東小心翼翼地幫林母躺上診療床。林秀茹在門外和醫生說話,

    隱約傳來"沒帶夠錢......先記賬......"的低聲懇求。

    "小程......"林母突然抓住他的手,燒得干裂的嘴唇顫抖著,

    "秀茹她爸......一個人在家......""我去照顧林叔。

    "程振東斬釘截鐵地說,"讓秀茹陪您。"林母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泛起淚光。

    前世她也是這樣看著他的嗎?程振東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在林母葬禮上,自己站在最后一排,

    不停地看表。天亮時分,雨又下了起來。程振東站在醫院走廊上,

    看著林秀茹端著痰盂從病房出來。她眼下一片青黑,走路時左腳有點跛——前世她說過,

    那晚跑得太急扭傷了腳踝。"你回去休息吧。"程振東接過痰盂,"我在這守著。

    "林秀茹搖搖頭:"你回去幫我爸。他早上要吃藥,

    藥在五斗櫥第二個抽屜......""我知道。"程振東打斷她,"白色藥片兩粒,

    黃色膠囊一粒,飯后半小時服用。"這是前世林秀茹每天要重復三遍的叮囑,他居然還記得。

    林秀茹驚訝地抬頭看他,濕漉漉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程振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按理說他不可能知道得這么詳細。

    "阿姨......告訴我的。"他慌忙解釋,隨即轉移話題,"你腳怎么了?

    "林秀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腳:"沒事,絆了一下。"她猶豫片刻,

    "你......真的記得我爸怎么吃藥?""你快去睡會兒。"程振東不接話,

    "我去買早飯。"醫院的食堂剛開門,排隊的人已經拐了彎。

    程振東攥著林秀茹給他的糧票和兩毛錢,盤算著怎么分配。前世他大手大腳慣了,

    現在才明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意思。"一碗稀飯,一個饅頭。"輪到程振東時,

    他指著最便宜的選項,又想起什么似的補充,"再要一個雞蛋。""雞蛋要另加一毛二。

    "窗口里的阿姨頭也不抬。程振東咬咬牙:"那就不要雞蛋。""給他加個雞蛋。

    "一個男聲從身后傳來。程振東回頭,看見技術科的鄭科長站在他后面,

    "林師傅家的情況我知道,這頓我請。"程振東端著稀飯饅頭和意外獲得的雞蛋回到病房時,

    林秀茹已經在病床邊的小凳子上睡著了。她歪著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

    手里還攥著一條濕毛巾。程振東輕手輕腳地把早飯放在床頭柜上,

    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林母醒著,正靜靜地看著女兒,目光里滿是心疼。"阿姨,

    吃點東西。"程振東小聲說,把稀飯遞過去。

    林母搖搖頭:"給秀茹留著......"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咳嗽。程振東連忙扶她坐起來,

    拍她的背。前世他從未這樣近距離地照顧過病人,連自己母親去世時他都在外地"談生意"。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咳嗽能把人的背震得這么厲害,像懷里揣了個不安分的小動物。

    "小程......"林母止住咳,突然抓住他的手,"謝謝你。

    "這三個字像刀子一樣扎進程振東心里。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前世的林母也曾想對他說什么,而他卻借口"廠里有急事"提前離開了病房。

    "我去看看林叔。"他最終只是這樣說,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回家的路上,

    程振東拐去了供銷社。他用剩下的錢買了一斤紅糖和一小包紅棗——前世林秀茹說過,

    這是她母親最愛吃的東西。林父正坐在院子里修自行車。看見程振東一個人回來,

    老人手里的扳手"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沒事,退燒了。"程振東趕緊解釋,"秀茹守著,

    醫生說可能是著涼。"林父的肩膀明顯放松下來,

    但馬上又皺起眉頭:"醫藥費......""鄭科長幫忙墊了。"程振東撒了個善意的謊,

    "我去煮粥,您先吃藥。"廚房里,程振東笨拙地生著火。前世他五十歲生日時,

    米其林大廚專門為他烤了蛋糕,而現在,他連一鍋粥都煮不好。水加多了,

    粥稀得像米湯;紅棗忘了去核,林父吃藥時差點硌到牙。但老人什么也沒說,

    只是默默地吃完了一整碗。飯后,他招手示意程振東過去:"會修自行車嗎?"程振東搖頭。

    前世他有十七輛豪車,但從沒自己動過扳手。"我教你。"林父拍拍身邊的小板凳,

    "以后可以接點活,補貼家用。"雨后的陽光穿過葡萄架,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程振東蹲在林父身邊,學著辨認各種扳手。老人的手粗糙但靈巧,

    演示時連斷掉的指甲縫里都嵌著油泥。

    "這個飛輪要這樣拆......"林父的聲音出奇地耐心,"對,逆時針。

    "程振東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那個沉默寡言的老鉗工,也曾這樣手把手教他修收音機,

    而他卻嫌臟嫌累,總是找借口溜走。"林叔......"程振東猶豫了一下,

    "您知道秀茹晚上去給人補課嗎?"林父的手停頓了一秒:"知道。"他繼續擰著螺絲,

    "那丫頭隨她媽,心軟。老周家兩個孩子,大的十歲,小的八歲......"話沒說完,

    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程振東連忙去倒水,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原來林家人都知道,

    只有前世的他被蒙在鼓里——或者說,他根本不曾真正關心過。下午,程振東又去了趟醫院,

    帶著煮好的粥和紅糖。林秀茹正在走廊上洗毛巾,看見他來,眼睛一亮:"我爸怎么樣?

    ""挺好的,修了一上午自行車。"程振東把保溫桶遞給她,"吃點東西吧。

    "林秀茹接過保溫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她的指尖冰涼,掌心卻有干活留下的繭子。

    前世他最喜歡她這雙手——能繡花能修表,現在才明白,那都是生活逼出來的本事。

    "我媽退燒了。"林秀茹小聲說,眼睛亮晶晶的,"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能回去。

    "程振東點點頭,

    饅頭:"你的腳......"林秀茹下意識地把腳往后縮:"沒事......""坐下。

    "程振東不由分說地拉她到長椅上,

    從兜里掏出一瓶紅花油——這是他中午特意去廠衛生所要的。

    林秀茹驚訝地看著他:"你......""抬腳。"程振東蹲下身,輕輕握住她的腳踝。

    她的襪子破了個洞,大腳趾害羞似的蜷縮著。他倒了些紅花油在手心,

    小心翼翼地按上腫脹的部位。林秀茹倒吸一口冷氣,但沒抽回腳。

    程振東的手法意外地專業——這是前世他打籃球扭傷后,隊醫學的。

    "你還會這個......"林秀茹輕聲說。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有紅花油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遠處傳來醫院廣播的聲音,放著《紅太陽照邊疆》。

    "程振東。"林秀茹突然問,"你為什么來我家?"程振東的手僵住了。

    真正的答案他不能說——為了贖罪,為了彌補前世所有的虧欠。"那么多人家,

    為什么偏偏選我家?"林秀茹追問,聲音很輕但很堅決,

    "你明明和蘇麗娟......""我和她沒關系!"程振東脫口而出,

    隨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我是說......"他抬起頭,正對上林秀茹探究的目光,

    那眼神像是能看透他的靈魂。"粥要涼了。"林秀茹最終移開視線,輕輕抽回腳,

    "我去喂我媽。"三天后,林母出院了。程振東借了輛板車,鋪上被褥,

    小心翼翼地推她回家。林秀茹在旁邊撐著傘,時不時提醒他避開路上的水坑。"小程啊,

    這幾天辛苦你了。"林母靠在被褥上,臉色還有些蒼白,"秀茹說你天天往醫院跑,

    還學會了熬粥......"程振東鼻子一酸。前世的林母直到去世,

    都以為他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應該的。"他低聲說,把板車推得更穩當些。

    轉過街角就是林家小院了。程振東突然看見院門口停著輛自行車,

    一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正在和林父說話。"鄭科長?"林秀茹驚訝地叫道。鄭科長轉身,

    看見他們立刻迎上來:"林大嫂出院了?太好了!"他幫著程振東把板車推進院子,

    "小程啊,廠里那臺德國織機又出毛病了,技術員都修不好。廠長聽說你懂機械,

    想請你去看看。"程振東愣住了。前世他確實靠紡織業起家,但那是在八十年代后期。

    現在的他,理論上只是個剛返城的知青。"我......""去吧。"林母突然說,

    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這可是露臉的機會。"林秀茹看看程振東,又看看鄭科長,

    眼神復雜:"我跟你一起去。"紡織廠的德國織機是五十年代的進口貨,如今已經老得掉牙。

    程振東蹲在機器前,聽著它發出的異常響聲,前世積累的經驗自動在腦海中浮現。

    "送經軸齒輪磨損,梭箱導軌也有問題。"他指著幾個部位,"得換零件,

    暫時可以用銅片墊一下......"工人們面面相覷。

    鄭科長推了推眼鏡:"你怎么看出來的?"程振東這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專業了。

    他急中生智:"我之前修過織布機,原理差不多""試試吧。"廠長拍板,"死馬當活馬醫。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程振東熟練地拆開機器,用銅片墊平導軌,調整了送經張力。

    兩小時后,織機重新運轉起來,聲音平穩有力。"好小子!"廠長拍著他的肩膀,

    "明天來技術科報到!"回程路上,林秀茹異常沉默。直到快到家時林秀茹才擺擺手,

    嘴角卻微微上揚,"謝謝你。""謝我什么?""謝謝你修好機器。

    "林秀茹看著遠處的晚霞,"那臺機器是我的工位。修不好,我這個月獎金就沒了。

    "程振東胸口一陣發緊。前世的這一天,林秀茹確實丟了獎金,而他做了什么?

    好像是用"女人就是沒用"這樣的話來嘲笑她。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振東偷偷看著林秀茹的側臉,發現她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各自紅了臉。

    院子里,林父正在教鄰居小孩修自行車。看見他們回來,

    老人難得地露出笑容:"技術科來通知了,說小程明天去報到!

    "林母從屋里端出兩碗綠豆湯:"先喝點解暑。"她看著程振東,眼神柔和了許多,

    "小程啊,以后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程振東接過碗,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前世的林家從未對他敞開過大門,而現在,他仿佛看到了那扇門開了一條縫。晚飯后,

    程振東主動去洗碗。林秀茹走過來,遞給他一塊新肥皂:"用這個,去油快。""謝謝。

    "程振東接過肥皂,

    注意到她手腕上已經沒了那塊紅痕——那是前世他強行要回手表時留下的勒痕。"程振東。

    "林秀茹靠在門框上,聲音很輕,"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像變了個人。

    "程振東手里的碗差點滑落。他強作鎮定:"人總會變的。""是啊。

    "林秀茹望著窗外的月亮,"人總會變的。"不知是不是錯覺,程振東覺得她話里有話。

    但沒等他細想,林秀茹已經轉身回屋,只留下一縷淡淡的肥皂香飄在夏夜的空氣中。

    4、雨水敲打著瓦片,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屋頂上跳舞。程振東蹲在林家小院的屋檐下,

    修理著一把斷骨的油紙傘。梅雨季來了,林秀茹每天要走半小時去紡織廠,

    他記得前世她的布鞋總是濕透,腳上長滿凍瘡。"修得好嗎?"林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程振東回頭,看見她端著簸箕在揀豆子。自從那次高燒后,林母的身體大不如前,

    但精神卻好了許多,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充滿戒備。"能湊合用。"程振東展示修好的傘,

    "等天晴了,我再刷層桐油。"林母在他身邊坐下,突然壓低聲音:"小程,

    阿姨想請你幫個忙。"她警惕地看了眼屋內,"秀茹那丫頭,

    最近總說夢話......"程振東的手指被傘骨扎了一下:"什么夢話?""喊你的名字。

    "林母憂心忡忡,"有時候是哭著喊,有時候又像在吵架。"她抓住程振東的手,

    "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們?"程振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口。

    林秀茹夢見他?是前世的記憶在夢中浮現嗎?"阿姨,我......""程振東!

    "林秀茹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她渾身濕透地站在雨里,手里抱著個布包,"技術科找你!

    那臺德國織機又壞了!"程振東連忙起身拿傘迎上去:"怎么不打傘?""忘了。

    "林秀茹把布包塞給他,"這是鄭科長要的資料,你趕緊送去。"她轉身就往屋里走,

    濕漉漉的辮子在身后甩出一道水痕。程振東撐著傘站在雨里,

    布包散發著淡淡的霉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是林秀茹頭發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湊近聞了聞,突然感覺布包里有硬物。四下無人,他小心地打開布包。

    除了技術資料,里面還有個牛皮紙信封,沒封口。程振東抽出來一看,

    頓時如遭雷擊——那是一張他和林秀茹的合影。前世的合影。

    照片上的林秀茹穿著那件藍底白點的確良連衣裙,笑得羞澀而甜蜜;而他摟著她的肩膀,

    胸前別著大紅花。背景是紡織廠禮堂,

    橫幅上清晰可見"1979年度先進生產者表彰大會暨程振東同志林秀茹同志訂婚儀式"。

    程振東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這不可能!這一世的他們明明還沒有訂婚,

    甚至沒有確定關系!而且這張照片應該早就被林秀茹撕毀了——在前世他悔婚的那天。

    信封里還有東西。程振東倒出來一看,是一張折疊的紙,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日期和簡短文字:"7月15日,他又幫李紅梅修了機器。

    前世這天他第一次和蘇麗娟去看電影。""8月3日,爸的腿拆石膏,他背爸去醫院。

    前世他說廠里加班。""9月1日,下雨,他修好了漏雨的屋頂。

    前世這天他......"程振東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這不是普通的日記,這是對比記錄!

    林秀茹也在記錄這一世與前世的不同!"你看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程振東轉身,看見林秀茹站在雨中,臉色蒼白如紙。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分不清是雨是淚。"秀茹,我......"程振東的嗓子干得發疼。"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林秀茹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刀子,"重生那天?

    還是后來慢慢......"程振東雙腿發軟,

    差點跪在泥水里:"你......你也重生了?

    "林秀茹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比你早半年。"她伸手拿回照片和紙條,

    "那天我在河邊洗衣服,突然頭暈,醒來就多了三十年的記憶。

    "程振東想起自己重生時的情景——心臟絞痛,眼前發黑,然后回到了1979年。

    原來林秀茹也經歷了同樣的痛苦?"為什么不說......"他的聲音哽咽了。"說什么?

    "林秀茹的眼睛紅得可怕,"說'嗨,程振東,我記得上輩子你怎么為了攀高枝拋棄我'?

    還是說'我記得你怎么在我最難的時候落井下石'?"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程振東心上。

    他想辯解,想道歉,但所有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最后他只是顫抖著伸出手,

    想去擦她臉上的雨水。林秀茹猛地后退:"別碰我!"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這輩子我發過誓,絕不再重蹈覆轍......""秀茹!小程!

    "林母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吃飯了!"兩人同時一震。林秀茹迅速把照片和紙條塞回口袋,

    抹了把臉:"別讓我爸媽知道。"她低聲說,"他們受不了這個。

    "飯桌上的氣氛詭異得令人窒息。林父興致勃勃地講著廠里的八卦,

    林母不停地給程振東夾菜,而林秀茹低著頭一粒一粒地數著米飯。"小程啊,"林父突然說,

    "廠里要搞文藝匯演,慶祝建國三十周年。技術科準備出個節目,鄭科長點名要你參加。

    "程振東勉強集中精神:"我?我沒什么才藝......""你不是會拉手風琴嗎?

    "林父疑惑地問,"秀茹說你知青點時經常拉。"程振東和林秀茹同時僵住了。

    前世的他確實會拉手風琴,那是為了討好愛好文藝的蘇麗娟學的。這一世的他還沒碰過樂器。

    "我......手生了。"程振東艱難地說,偷瞄林秀茹的反應。

    林秀茹放下筷子:"我吃飽了。"她起身離席,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夜深了,

    程振東躺在小床上輾轉反側。隔壁傳來輕微的響動——林秀茹還沒睡。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敲了敲她的房門。沒有回應。"秀茹,"他把嘴貼在門縫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對不起。"門內一片寂靜。就在程振東準備離開時,一張紙條從門縫底下滑了出來。

    他撿起來,借著月光辨認上面的字跡:"明天開始,保持距離。為了我爸媽,

    我可以裝作沒事。但別指望更多。"程振東把紙條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撕成了兩半。

    他早知道重生不是簡單的悔過機會,但沒想到懲罰來得這樣快——林秀茹記得一切,

    記得他所有的背叛與傷害。第二天清晨,程振東頂著黑眼圈起床時,林秀茹已經去上班了。

    桌上擺著留給他的早飯,旁邊是鄭科長送來的手風琴。"秀茹說你最愛吃糖餅。

    "林母邊熬藥邊說,"她天沒亮就起來和面。"程振東咬了一口糖餅,甜得發苦。

    這是前世的他最喜歡的,而林秀茹竟然還記得。她一邊說要保持距離,一邊又給他做糖餅,

    到底是什么意思?技術科的工作比想象中忙碌。程振東心不在焉地調試著機器,

    滿腦子都是昨晚的對話。中午休息時,鄭科長把他叫到辦公室。"手風琴練得怎么樣了?

    "鄭科長推給他一杯茶,"廠領導很重視這次匯演。"程振東勉強笑笑:"在練。

    ""你和林秀茹......"鄭科長突然話鋒一轉,"鬧矛盾了?"程振東的手一抖,

    茶水灑在褲子上:"沒有啊。""今早她來送報表,眼睛腫得像桃子。

    "鄭科長意味深長地說,"年輕人吵架正常,但別影響工作。"程振東不知該如何回應,

    只能尷尬地點頭。前世鄭科長就一直很照顧林秀茹,看來這一世也沒變。下班時,

    程振東故意繞遠路去了趟新華書店。他記得前世林秀茹特別喜歡一本《外國抒情詩選》,

    但一直舍不得買。現在這本書就擺在柜臺上,標價一元二角。"要這本?

    "店員狐疑地看著他,"這可是進口書。

    "程振東掏出錢和外匯券——這是他在技術科幫忙翻譯德文說明書得的獎勵。正要付款,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喲,程大保姆還看外國詩?"蘇麗娟挽著副廠長兒子的胳膊,

    笑得花枝亂顫。她今天穿了件鮮紅的連衣裙,嘴唇涂得同樣鮮艷,像一團移動的火焰。

    "隨便看看。"程振東冷淡地回答,接過包好的書準備離開。"站住!"蘇麗娟攔住他,

    "聽說你要在匯演上拉手風琴?"她湊近一步,香水味熏得程振東頭暈,

    "別忘了是誰教你拉的。"程振東這才想起,前世他的手風琴確實是跟蘇麗娟學的。

    當時為了討好她,他每天下班后都去她家"學琴",其實大半時間都在調情。"記錯了。

    "程振東后退一步,"我自學的。"蘇麗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程振東,你最近很不對勁。

    "她瞇起眼睛,"該不會是看上那個林秀茹了吧?"程振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關你的事。

    ""哈!"蘇麗娟夸張地大笑,"你知道她為什么能修好德國織機嗎?"她壓低聲音,

    "因為她爸當年偷過廠里的技術資料!全家都是賊!"程振東的拳頭攥得咯咯響。

    前世蘇麗娟也散布過同樣的謠言,而當時的他不僅沒替林秀茹辯解,還跟著附和了幾句。

    "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他一字一頓地說,"需要我去公安局幫你備案嗎?

    "蘇麗娟愣住了,顯然沒想到程振東會這么強硬。她悻悻地拉著未婚夫走了,

    臨走時丟下一句:"匯演見分曉!"程振東長舒一口氣,把詩集小心地塞進包里。

    剛走出書店,就看見林秀茹站在對面的郵局門口,似乎剛寄完信。她看見程振東,

    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后轉身就要走。"秀茹!"程振東不顧一切地追上去,"等等!

    "林秀茹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有事?""蘇麗娟在散布謠言,

    說你爸......""我知道。"林秀茹的聲音很平靜,"上輩子她也這么干過。

    "程振東胸口發悶:"這次我不會袖手旁觀。"林秀茹終于轉過身,

    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為什么?因為愧疚?"她搖搖頭,"不需要。

    這輩子我只想保護我爸媽平安,其他的......無所謂。""不是愧疚。

    "程振東急切地說,"是......""是什么?"林秀茹直視他的眼睛,"程振東,

    重活一次,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能有什么?"程振東啞口無言。是啊,重活一次,

    傷痕不會消失,記憶無法抹去。他們之間除了痛苦的歷史,還能有什么?

    "至少讓我幫你對付蘇麗娟。"他最終說,"就當......就當贖罪。

    "林秀茹嘆了口氣:"隨你吧。"她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對了,

    匯演......"她猶豫了一下,"你打算拉什么曲子?

    "程振東沒想到她會問這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是前世蘇麗娟最喜歡的曲子。

    林秀茹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果然。"她低聲說,聲音里帶著程振東無法理解的失望,

    "還是她。""不!"程振東突然福至心靈,"《紅莓花兒開》!你最喜歡的!

    "林秀茹震驚地睜大眼睛:"你怎么......""我記得。"程振東輕聲說,

    "前世你提過一次,說小時候廣播里聽過,一直想學。"林秀茹的眼圈紅了。

    她迅速轉身離開,但程振東還是看見了她抬手擦眼的動作。回到家,

    程振東發現林父正在院子里擺弄手風琴。"試試?"老人熱情地招呼他,

    "我年輕時在文工團干過,可以教你兩招。"程振東感激地接過琴。

    當《紅莓花兒開》的旋律在院子里響起時,他看見林秀茹的窗簾動了一下——她在聽。

    接下來的日子,程振東和林秀茹維持著一種奇怪的默契。在父母面前,

    他們像普通同事一樣客氣;獨處時,則像兩個小心翼翼的陌生人,

    避免任何可能引發回憶的話題。但程振東沒有放棄。

    他開始用行動彌補前世的虧欠:每天早起幫林母熬藥,陪林父做康復訓練,

    甚至學會了補襪子——前世他總抱怨林秀茹補的襪子硌腳。匯演前一天晚上,

    程振東正在院里練琴,突然聽見林秀茹的房門開了。她走到他身邊坐下,遞過一杯茶。

    "別練太晚。"她輕聲說,"明天......"話沒說完,但程振東明白她的意思。

    明天要面對全廠職工,包括蘇麗娟那幫人。"秀茹,"程振東鼓起勇氣,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輩子我表現得不一樣,你會不會......""不會。

    "林秀茹打斷他,聲音很輕但很堅決,"程振東,有些傷疤永遠不會消失。"她站起身,

    "但我可以試著......做朋友。"朋友。這個詞像一根刺扎在程振東心上,

    但也比陌生人強。他看著林秀茹的背影,突然問:"那本《外國抒情詩選》,你喜歡嗎?

    秀茹猛地轉身:"你怎么知道......"程振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重生的好處之一,

    記性特別好。"林秀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他們相認以來她第一次對他笑:"謝謝。

    "她輕聲說,"但別再破費了。""值得。"程振東脫口而出,"為你什么都值得。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太肉麻,太急切,完全不符合這個年代的表達方式。

    但林秀茹沒有嘲笑他,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轉身回屋。程振東繼續拉琴,

    心里卻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這是進步,他想。至少她愿意對他笑了,

    至少她收下了詩集,至少她提醒他別練太晚......琴聲飄進夏夜的星空,

    帶著小心翼翼的希冀。明天會怎樣,程振東不知道。但此刻,能和林秀茹活在同一個時空,

    能有機會彌補哪怕一點點過錯,已經是命運最大的恩賜。5、匯演當天,

    紡織廠禮堂擠得水泄不通。程振東站在后臺幕布旁,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手風琴琴鍵。

    透過縫隙,他看到蘇麗娟和一群女工坐在前排,不時交頭接耳,發出刺耳的笑聲。

    她們今天都刻意打扮過,頭發抹得油亮,臉上撲著厚厚的粉,

    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群浮動的面具。"緊張?"林秀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振東轉身,

    呼吸瞬間凝滯——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旗袍,頭發挽成簡單的發髻,露出白皙的脖頸。

    沒有濃妝艷抹,只在唇上點了一抹淡淡的紅。這是前世他記憶中林秀茹最美的樣子,

    只是那時的他眼里只有花枝招展的蘇麗娟。"有點。"程振東老實承認,嗓子發干,

    "你......""我是第七個節目,詩朗誦。"林秀茹低頭整理衣角,

    程振東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發抖,"你排在我后面。"程振東想說什么,

    后臺主任已經開始喊人準備。林秀茹深吸一口氣,朝候場區走去。

    程振東鬼使神差地拉住她的手腕:"等等。"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發卡:"剛才在地上撿的,

    是你的吧?"林秀茹摸了摸頭發,點點頭。程振東小心翼翼地幫她別上,

    手指不經意間觸到她的耳垂,兩人同時一顫。前世的無數個夜晚,

    他最喜歡親吻的就是她這對小巧的耳垂。"謝謝。"林秀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耳尖泛起淡淡的紅暈。"秀茹......"程振東鼓起勇氣,"不管發生什么,

    我都會......""三車間準備!"后臺主任的大嗓門打斷了他。林秀茹匆匆離開,

    程振東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突然,他注意到蘇麗娟離開了座位,鬼鬼祟祟地向后臺移動。

    程振東瞇起眼睛,悄悄跟了上去。后臺堆滿了道具和樂器,光線昏暗。蘇麗娟東張西望,

    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瓶子。程振東的心跳加速——前世匯演上,

    林秀茹的白襯衫突然被墨水染黑,成為全廠笑柄。"需要幫忙嗎?

    "程振東冷不防地出現在蘇麗娟身后。蘇麗娟嚇得差點摔了瓶子:"你、你干什么?

    ""這話該我問你。"程振東盯著她手里的墨水瓶,"準備給誰'增色'?

    "蘇麗娟的臉色變了變,隨即揚起下巴:"關你什么事?讓開!

    "程振東紋絲不動:"上次的謠言還沒跟你算賬。"他壓低聲音,"要不要我去告訴廠長,

    去年那批瑕疵布是怎么變成'特供商品'的?"蘇麗娟的臉刷地白了:"你胡說什么!

    ""需要我拿出證據嗎?"程振東面不改色地撒謊。前世這個時候他確實不知道這事,

    但后來蘇麗娟酒后炫耀過。蘇麗娟的手開始發抖:"你......""現在,

    把墨水瓶給我。"程振東伸出手,"然后回你的座位去。"蘇麗娟惡狠狠地瞪著他,

    最終還是交出了瓶子。程振東看著她氣急敗壞地離開,長舒一口氣。他剛轉身,

    就看見林秀茹站在陰影里,不知已經聽了多久。"你......""到我了。

    "林秀茹打斷他,眼神復雜地看了眼他手中的墨水瓶,轉身走向舞臺。

    報幕員的聲音響起:"下面請欣賞詩朗誦《致橡樹》,朗誦者:三車間林秀茹同志。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前排蘇麗娟那伙人甚至發出噓聲。程振東攥緊拳頭,

    從側幕注視著林秀茹走到舞臺中央。聚光燈下,她的身影顯得那么單薄卻又那么挺拔。

    "我如果愛你——"林秀茹的聲音清亮而堅定,完全不像平時說話時的輕柔,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禮堂漸漸安靜下來。

    程振東靠在幕布旁,胸口發緊。這首詩他太熟悉了——前世林秀茹曾在本子上抄寫過,

    卻從不敢在人前朗誦。那時的她,被他打擊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林秀茹的聲音越來越有力,眼神直視前方,

    仿佛看著某個遙遠的未來,"根,緊握在地下;葉,

    相觸在云里......"程振東的眼眶發熱。

    這首詩簡直是對前世他們關系的諷刺——他從未把林秀茹當作平等的"木棉",

    而是把她當成依附自己的"凌霄花"。而現在,站在舞臺中央發光的林秀茹,

    分明已經長成了獨立的木棉。掌聲雷動,連蘇麗娟都不得不敷衍地拍了幾下手。

    林秀茹鞠躬時,程振東看見她嘴角微微上揚——這是重生以來,

    他第一次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下面是手風琴獨奏《紅莓花兒開》,

    演奏者:技術科程振東同志。"程振東深呼一口氣走上舞臺。燈光刺眼,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林秀茹。她安靜地注視著他,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琴聲響起,程振東的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記憶。這首他為蘇麗娟學的曲子,

    如今卻只為林秀茹而奏。恍惚間,他仿佛看到兩個時空重疊在一起——前世的匯演上,

    他彈完琴后徑直走向蘇麗娟,完全沒注意到角落里落寞的林秀茹;而今天,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個淡藍色的身影。演出結束后,人群涌向食堂,

    那里準備了簡單的茶點。程振東收拾好手風琴,四處尋找林秀茹的身影。

    "找你的'木棉樹'?"鄭科長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臉上帶著促狹的笑。

    程振東耳根發熱:"鄭科長......""別解釋了,全廠都看得出來。

    "鄭科長拍拍他的肩膀,"林秀茹是個好姑娘,比某些人強多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正在食堂門口搔首弄姿的蘇麗娟。程振東正想說什么,

    突然聽見食堂里傳來尖叫。他和鄭科長沖進去,看見林秀茹的白旗袍上濺滿了菜湯,

    而蘇麗娟站在一旁,手里端著空碗,假裝驚慌失措:"哎呀,不小心滑了一下!

    "程振東的火氣直沖腦門。他剛要上前,林秀茹卻輕輕搖了搖頭:"沒事,我回家換件衣服。

    "她的平靜反而讓蘇麗娟更加難堪。"我送你。"程振東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擋住污漬。

    兩人沉默地走在夜色中。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前一后,偶爾重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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