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煙從未覺得自己有如此情緒崩潰的時候，哪怕是十三年前大離都城被叛軍攻破，大離的皇室除了青月公主外盡數被屠戮殆盡，大離分崩離析。
哪怕曾經鼎盛至極的定國公府毀之一炬她都沒有情緒失控過。
而如今當陸晚煙親眼目睹了江陽身死之際，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從她的心頭漸漸蔓延到四肢。
以前的她可能會把對江陽的關心歸結于他曾經多久救過自己的命，并且在復國這條路上，自己和他漸行漸近，六年間的生死情誼在悄無聲息間漸漸變了模樣。
此前的她倒是可以將這份還未徹底萌發的淡淡情愫深埋在內心深處，只當是年少之時深受救命之恩的悸動罷了。
但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在一些陸晚煙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她漸漸變了。
以往的紅甲銀槍，現在漸漸變成了素白衣裙。
此前的素面朝天，如今的恰施粉黛。
......
但事情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陸晚煙心緒萬千，她素白柔嫩的小手輕輕地撫著江陽沾染鮮血有些冰冷的臉，她的心神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摸江陽的臉。
心緒翻滾，她久久難以平靜。
即使是正在煉化天洲龍氣的周南枝，她理應也會有出手救下江陽的機會，但她為何熟視無睹？
這樣的念頭只是存在片刻便在陸晚煙的心間消散。
此時的陸晚煙的素手放在了江陽的胸口處，她感受到他胸口處微不可察的跳動聲，這讓她眸光一亮。
江陽并沒有死！
......
【周南枝順利煉化天洲龍氣，她成為了渡劫境的修士】
【在周南枝和陸晚煙的救治下，你活了過來，但這仍然擋不住命數有終，這是天數】
“晚煙，沒想到是你救了我，你不是在南疆嗎？”
江陽背靠在床頭，此前的蒼老之相褪去不少，但是仍然擋不住發絲沾白，面白無色，眉宇間縈繞著一抹灰黑之意。
陸晚煙坐在床榻邊，玉面含笑：“你以前不是也救過我嗎？”
“七日前我就從南疆出發準備回京述職，如今卻沒有想到來晚了。”
按照周南枝的意思，要把她一輩子都圈在南疆，至于回京述職，可謂是天方夜譚。
更何況陸晚煙從昨日聽聞叛黨攻打周陽城之時，她不惜冒著抵抗帝命從南疆趕往周陽城，但這一切她并沒有如實跟江陽，她感覺這沒有任何必要。
她了解江陽的為人，自己一旦說了這件事情，這無疑就會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江陽笑了笑：“看來這也算是我的福緣了。”
陸晚煙看向江陽，輕聲問道：“你之后準備做什么？”
江陽釋懷道：“如今我已經算是一個廢人了，日子都要數著指頭過，興許說不定哪天就死了。”
陸晚煙深深地看了江陽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你是大周的締造者，陛下怎么說都會保住你的。”
江陽笑了笑，這時的他出聲問道：“晚煙你之后還待在南疆嗎？”
陸晚煙抿嘴含笑：“你之前也問過我相似的問題。”
江陽想起三年前沙場上陸晚煙的颯爽英姿，這時的他看向身前清冷似仙的白裙女子，他的目光一時間有些恍惚，三年間，她好像變了很多，他輕聲道：“我記得當時你并沒有回答我。”
“我在天洲有一處洞天福地，你恰好可以在那里溫養身體，我近日正好預感有破境之機，我會在那處洞天福地閉關，我順便還可以照顧你。”
接下來的話，陸晚煙并沒有多說。
這句話恰好在另一個角度回答了江陽三年前的那個問題。
這一刻，江陽看著陸晚煙清絕無雙的玉面，他并沒有出聲。
江陽不是傻子，他當然能感受到陸晚煙這句話中的旖旎，他沉默了片刻。
陸晚煙很好，但有的時候不能讓second brother控制了大腦。
事后你倒是成為大賢了，但你讓人家姑娘怎么辦？
此時的江陽想到了周南枝，她現在的心思深沉到自己都看不透了，若是貿然答應陸晚煙，恐生變故。
自己這副身體在這個全息游戲里又活不了太久，加之還有周南枝的緣故，自己就不去拖累她了。
江陽此時溫聲道：“晚煙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的破境重要，我尚且還有些許時日可活，我自由慣了，不用其他人照顧。”
聽到這句話陸晚煙僵在了原地，她玉眸之中翻涌著種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藏在衣袖中白皙如玉的素手緊緊攥在一起，尖銳的指甲在她的掌心中劃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末了，陸晚煙聲音艱澀，有些哽咽道：“是因為陛下嗎？”
江陽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天命有數，我活不了多久，我待在你的洞天福地會拖累你。”
陸晚煙并沒有說話，她凝視著江陽，過了一會，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江陽在床頭苦笑喃喃道：“哎，她怕是要恨上我了。”
......
承天殿。
“陛下，這是定國公印，天洲十三處洞天福地的石印，還有南疆諸國的城輿圖，以及南疆三十萬軍士的虎符，今日微臣將它們都呈送給你。”
玉階之下，有一道高挑的白裙身影站在大殿之中，她雙手舉著一塊木質托盤，托盤之上有著足以讓天洲各方勢力眼紅的權柄之物。
玉臺之上，身著帝袍的周南枝看向殿中的陸晚煙，臉色微微一變，清眸中閃爍著晦澀的光芒：“陸姐姐，你這是何意？”
陸晚煙眸光堅定，聲音清脆：“我想將江陽帶到一處洞天福地溫養一段時日。”
“請陛下準允。”
話音落下之際，大殿之中仿若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片刻之后，周南枝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陸姐姐你是大周肱股之臣，你應該清楚你手上這些東西的分量。”
“微臣清楚。”
周南枝輕聲道：“朕近日需要借此機會徹底剪除叛黨余孽，無瑕抽身照顧陽哥哥，陸姐姐和陽哥哥情誼頗深，由你來照顧他，朕也放心。”
“陸姐姐明日就可將陽哥哥帶離周陽城，帶他好好溫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