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前往趙家的路上,極盡奢華的皇攆之內(nèi),熏香裊裊。
慕容琉璃斜倚在錦繡軟墊上,指尖一枚赤金護甲輕輕刮過絲綢的靠枕,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一名垂首斂目的貼身侍女,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氣音。
“啟稟陛下,三皇叔、葉飛皇侄、云都郡主……皆已動身,趕往趙家府邸。”
“他們傳話,說是響應(yīng)陛下號召,前去觀禮。”
侍女說完,頭垂得更低,不敢多看女帝一眼。
慕容琉璃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卻不及眼底。
“呵,這些老狐貍,小狐貍,倒是都機靈。”
她心中念頭轉(zhuǎn)過。
“很好,都乖乖選了朕這邊。”
林炎的三族,包括他那不識時務(wù)的母族趙家,正是她用來震懾宵小的最佳祭品。
她要用他們的血,染紅自己的登基之路。
她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忤逆她的下場。
收回林炎那廢物手中的兵權(quán),將北疆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而后,與大清的聯(lián)盟,便是她向外擴張的基石。
千古一帝,這個名號,她慕容琉璃要定了。
趙家,不過是她宏圖霸業(yè)上,微不足道的一塊墊腳石。
“呵……”
慕容琉璃喉間逸出一聲輕笑,如冰珠落玉盤,清脆,卻無半分暖意。
一旁的豪格適時湊近,他身上的異域香料氣息與車內(nèi)的熏香交織。
“陛下運籌帷幄,那些皇親國戚,自然懂得何為時務(wù)?!?/p>
他的手,覆上慕容琉璃擱在扶手上的手,掌心溫?zé)帷?/p>
“大清,永遠是陛下最堅實的盟友?!?/p>
“我的大清,愿助陛下一同繪制這萬里江山圖,成就萬世不朽之霸業(yè)?!?/p>
豪格的語調(diào)帶著一絲特有的異域口音,卻更顯誠懇。
他心中自有盤算,慕容琉璃越是穩(wěn)固,他能從大武攫取的利益便越多。
慕容琉璃指尖微動,反握住豪格的手,指甲不輕不重地在他手背上劃過。
“甚好?!?/p>
她的聲音平靜。
“有豪格將軍此言,朕心甚慰?!?/p>
“朕的江山,若有將軍相助,必能更快穩(wěn)固?!?/p>
皇攆在鋪設(shè)平整的官道上穩(wěn)穩(wěn)前行,車輪碾過,幾乎聽不見聲響。
車廂內(nèi),兩人各懷心思,卻又在某種程度上目標一致,一場打敗舊秩序的棋局已然鋪開。
而棋局之外,趙家府邸,已是血與火的地獄。
……..
與此同時,帝都之內(nèi),氣氛緊繃得如同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平日里歌舞升平的府邸,此刻都大門緊閉,內(nèi)里卻人影晃動。
趙家出事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第一時間便飛入了各路王公貴胄、達官顯貴的耳中。
一時間,帝都上層,人心浮動,各自計較。
“站哪邊?”
這三個字,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林炎豎起反旗,女帝龍顏大怒,下旨誅滅三族,連帶其母族趙家一并清算。
這已不僅僅是殺雞儆猴,這分明是要掀起一場徹底的清洗。
在這場權(quán)力的漩渦中心,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
“女帝手握京畿四百萬精兵,三百萬御林軍,一百萬金吾衛(wèi),哪個不是以一當(dāng)十的虎狼之師?”
“林炎那小子,在北疆是條龍,可到了這帝都腳下,他那三十萬兵馬,夠看嗎?”
“螳臂當(dāng)車,不自量力啊!”
“趙家,這次是徹底完了。”
私下里,這樣的議論在各個府邸悄然進行。
結(jié)論,驚人的一致。
于是,幾乎在得到消息的同一刻,一輛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從各個府邸魚貫而出。
拉車的駿馬被催促得揚起四蹄,車輪滾滾,卷起塵土。
隨從們行色匆匆,各自的主人則在車內(nèi)正襟危坐,或面色凝重,或故作悲憫。
他們要趕往趙家,親眼見證一個曾經(jīng)煊赫的家族如何灰飛煙滅。
更重要的,是讓那位高居御座的女帝,看到他們的“忠心”與“決絕”。
不多時,趙家府邸之外那片寬闊的空地上,便已人頭攢動。
上千名衣著光鮮的王公貴族、朝中大員,如同趕赴一場盛大的集會。
他們?nèi)齼蓛删墼谝惶帲瑝旱土寺曇艚活^接耳。
“聽說了嗎?趙家老太爺還在府里罵呢!”
“罵有什么用?女帝的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林炎也是糊涂,好好的北疆王不當(dāng),非要來送死?!?/p>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了去?!?/p>
議論聲中,夾雜著對林炎不自量力的嘲諷,以及對趙家即將到來的命運的漠然。
府邸高墻之內(nèi),凄厲的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隱約還有箭光閃爍。
趙高那得意猖狂的命令聲,即便隔著墻,也依稀可辨。
墻外眾人,神色各異。
有人面露不忍,卻也只是一閃而過,旋即換上冷漠。
有人則隱隱興奮,仿佛在期待一場精彩的戲劇落幕。
血腥氣,似乎已經(jīng)開始彌漫,混雜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
就在這壓抑的等待中,人群騷動稍歇之際。
遠處,一聲尖細悠長的唱喏,如利劍般劃破長空。
“——女帝陛下駕到——?。?!”
內(nèi)侍監(jiān)總管那標志性的嗓音,拉得又長又亮,瞬間穿透了所有竊竊私語,覆蓋了趙府內(nèi)傳出的慘叫。
場中上千人,齊刷刷地轉(zhuǎn)頭。
只見遠處街道盡頭,明黃色的儀仗如潮水般涌來。
一架極盡工巧的皇攆,在數(shù)百名御林軍和金吾衛(wèi)的簇擁下,緩緩駛近。
皇攆以千年紫檀為骨,遍鑲七彩寶玉,四角垂落的金色瓔珞流蘇,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
拉攆的八匹神駿白馬,皆是萬里挑一的良駒,披掛著赤金打造的鞍具,步伐沉穩(wěn),氣勢非凡。
儀仗隊的甲胄在日光下閃耀著森然的寒光,戈矛如林,旌旗招展。
皇攆在趙家府邸正門前數(shù)丈之地,穩(wěn)穩(wěn)停下。
馬蹄聲歇,四周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滯。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緊閉的明黃色車簾之上。
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車簾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
一只穿著明黃繡鳳軟底緞靴的腳,先探了出來,輕輕踏在腳凳上。
隨即,一道身影,纖細卻不失挺拔,緩緩步出。
慕容琉璃。
她今日身著十二章紋的金色龍袍,袍角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拂動。
頭頂?shù)木砒P朝陽冠上,珍珠寶石流光溢彩,映照著她絕美的容顏。
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卻偏生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凜冽。
她的眼神平靜地掃過面前黑壓壓的人群,沒有焦點,卻又仿佛將每一個人都看在眼底。
那是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審視。
她只是站在那里,無形的威壓便已籠罩全場。
不少人下意識地垂下了頭,不敢直視。
緊接著,另一道身影從皇攆中走出,立于慕容琉璃身側(cè)。
大清九皇子,豪格。
他今日穿著一身墨色繡金線的異族勁裝,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修長。
面容俊朗,眉眼深邃,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
他的出現(xiàn),讓場中不少女眷都偷偷抬眼打量,隨即又羞怯地低下頭。
這位異國皇子,論樣貌氣度,確是不凡。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與女帝并肩而立,同乘皇攆而來。
這個信號,再明顯不過。
大武與大清的聯(lián)盟,已是鐵板釘釘。
女帝,竟真的要倚重異族之力。
而這位豪格皇子,在大武的地位,在女帝心中的分量,已然非同小可。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隨即又被強行壓下。
短暫的死寂之后。
“撲通!”
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緊接著,如同被推倒的骨牌。
“撲通!撲通!撲通!”
上千名王公貴族、達官顯貴,爭先恐后地跪伏于地,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石板。
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帶著難以掩飾的敬畏,甚至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諂媚。
緊接著,又是一陣更為奇異的呼喊。
“豪格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稱呼,讓不少跪在地上的人心中都是一震。
太子?
豪格,竟被尊為大清太子了?
眾人心中翻江倒海,頭卻埋得更低,呼聲也更加響亮了幾分。
生怕自己有半分不敬,惹來女帝的不快。
呼喊聲震耳欲聾,在趙家府邸上空回蕩,久久不息。
這是一種臣服。
一種站隊。
一種對至高無上皇權(quán)的頂禮膜拜。
女帝慕容琉璃自皇攆上輕盈飄落,足尖點地,悄然無聲。
金色龍袍的下擺在空中劃過一道炫目弧線,蓮步輕移間,自有威儀天成。
她沒有立刻讓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群起身。
而是靜靜地站著,任由他們以頭抵地,山呼萬歲。
這種被萬人朝拜,生殺予奪盡在掌握的感覺,她似乎頗為享受。
身側(cè)的豪格,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掃過眾人,帶著幾分審視,也帶著幾分異域王子的從容。
慕容琉璃的眼神,冰冷如霜,緩緩掃過跪在地上的每一張臉。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達官顯貴,此刻在她眼中,與地上卑微的塵土無異。
有人在瑟瑟發(fā)抖,冷汗浸濕了華貴的朝服。
有人則努力擠出諂媚的笑容,即便女帝根本看不到。
最終,她的目光穿透人群,定格在趙家府邸內(nèi),那個正手舞足蹈、指揮屠殺的猥瑣身影上。
奸臣趙高。
感受到女帝那如有實質(zhì)的冰冷目光,趙高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方才還掛在臉上的猙獰笑容瞬間凝固,如同被臘月寒風(fēng)吹過。
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停止了呼喝,連滾帶爬地從府邸內(nèi)沖出。
“噗通!”
一聲悶響,趙高重重跪倒在皇攆前,額頭死死貼著冰涼的地面,大氣不敢喘一口。
他身后,趙府內(nèi)的慘叫聲似乎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而弱了幾分。
慕容琉璃的聲音終于響起,清冽如冰泉,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瞧瞧你干的好事?!?/p>
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卻讓趙高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種平靜,比雷霆震怒更讓人恐懼。
“朕命你,殺光所有趙家人?!?/p>
“區(qū)區(qū)一個趙家,耗費這般時間,竟還未能料理干凈?”
女帝微微偏頭,鳳目中閃過一絲不耐。
“無能?!?/p>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座大山壓在趙高心頭。
更似兩記無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臉上,也抽在所有聽見的人心里。
趙高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的冷汗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涔涔直流。
他再也顧不得體面,連忙以頭搶地,“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將青石板都磕裂。
“陛下!陛下饒命!屬下該死!屬下萬死不辭!”
他語無倫次,聲音帶著哭腔,哪還有半分方才指揮屠殺時的囂張。
“都怪……都怪那些趙家余孽,冥頑不靈,反抗得太過激烈!”
“還有些刁奴,仗著人多,負隅頑抗!”
趙高一邊磕頭,一邊絞盡腦汁地為自己辯解,試圖將責(zé)任推卸出去。
“屬下……屬下這就親自提刀上陣!保證,保證在一個時辰內(nèi),將趙家上下屠戮干凈,片甲不留!”
他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模樣,與之前在趙世恒面前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圍觀的眾人雖然依舊跪伏在地,不敢抬頭,但耳朵卻都豎得尖尖的。
他們聽著女帝對趙高的訓(xùn)斥,聽著趙高那不成調(diào)的辯解,心中百感交集。
有慶幸,幸好自己站隊及時,沒有與趙家牽扯。
有恐懼,女帝的威嚴,比傳說中更加令人膽寒。
也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
這趙高,平日里仗著女帝寵信,沒少作威作福,今日總算也嘗到了被訓(xùn)斥的滋味。
女帝,這是在敲山震虎,拿趙高這只“雞”來儆他們這些“猴”!
手段果然狠辣,不愧是奪得帝位的女子。
趙家,看來是徹底完了,連最后一絲掙扎的余地都沒有了。
慕容琉璃冷冷地注視著磕頭如搗蒜的趙高,鳳目中沒有絲毫波瀾。
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但這份沉默,比任何斥責(zé)都更具分量。
空氣仿佛凝固,只有趙高粗重的喘息和磕頭聲在回蕩。
豪格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嘴角那抹笑意深了幾分,似乎覺得頗為有趣。
女帝的到來,以及她對趙高的這番“敲打”,無疑將這場已經(jīng)血腥的屠殺,推向了一個高潮。
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趙家府邸上空,也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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