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一位客人。他和以往的客人都不一樣。他花了好幾倍銀子替我贖了身,
說要娶我為妻。我以為我苦盡甘來,可后來,我卻徹底失去了生育的機會。
1我第一次見到陸遠思,是在萬春樓的床上。他穿戴整齊,坐在椅上,望著衣衫不整的我。
見我穿得單薄,他并未像別的客人那般。露出淫邪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沖向我。而是起身,
關上了半開的一扇窗。他說,夜里有些轉涼,姑娘還請多穿件衣裳,以免著涼。
我聽著他的話,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他與我的目光交匯,眼里的溫柔卻灼燒著我。我偏過頭,
心中卻是不屑一顧。世上男子多薄情,更何況青樓的恩客?他嘴上說得好聽,等興致來了,
還不是要將我磋磨一頓?我從床上起身,隨意披上一件薄紗,便朝著陸遠思走去。
走至他身邊,我如同以往那般,半個身子就要朝他身上倒去。
陸遠思不動聲色地避開:“姑娘,還請自重?”我聽著他的話,嬌笑一聲,
調侃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既然來了萬春樓,又何必做柳下惠?”“在下一見姑娘,
便心生喜歡。若是姑娘不嫌棄在下,在下愿為姑娘贖身。”我只覺腦中一片空白,
只能瞧見陸遠思的嘴巴在一張一合。片刻,我才望向他的眼睛。與我想象中的不同,
他的眼里,并沒有其他人那樣的玩味。而是充滿了認真與憐惜。我再次低下頭,
本來涂了胭脂的臉,又紅了一片。可緊接著,我的心也漸漸冷卻下來。他嘴上說得好聽,
等要交贖身銀那日,還不是會如以往那些人一般,消失不見。“公子莫要玩笑了,春宵苦短,
公子及時行樂才是。”說罷,我身上的薄紗也褪去兩寸。陸遠思卻脫下他身上的外袍,
披在了我的身上。“在下并無玩笑的意思。以姑娘的才貌,若能垂青在下一二,
是在下的福氣。”聽著他的話,我卻不由自主地愣住了。接著,
我有些自嘲般開口:“我不通詩書,公子口中說的,并不是我。”可陸遠思卻搖搖頭,
神情認真:“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若姑娘不嫌在下身無功名,
在下愿為姑娘贖身!”有沒有功名又有什么關系?眼前的這人,若他待我哪怕只有一分真心,
也足夠了。我忽的覺著身上的傷口又疼了起來,眼前只覺霧蒙蒙一片。隔著淚水,
我看見陸遠思帶笑的目光。這一刻,我的心也變得酸澀起來。陸遠思伸出手,
安撫般地將我摟在他的懷中。我可以聽見他的胸膛,發出有力的心跳聲。仿佛成了一間屋子,
可以為我遮擋風雨。到了第二日,陸遠思隨我一起去見了媽媽。
媽媽正指使手下把一名新來的姑娘好好調教一番。伴隨著女子凄慘的求饒聲,
她這才瞧見站在門邊的我。媽媽本想發火,又見到陸遠思待在我的身邊。她賠著笑,
哎喲一聲。“這位爺,昨晚姑娘伺候地你可滿意?你要有不滿意 盡管告訴我。
我一定好好收拾這賤皮子!”“她的賣身銀是多少兩?”當聽見陸遠思真的問出這句話時,
我還是不敢相信。我是萬春樓的葉字牌妓女,是最低一等的妓女。
花字牌和月字牌不愿意接待的客人,便都是由我這樣的妓女伺候。
他們每個都有著極其變態的愛好。前些日子的客人,用碎琉璃扎進我的身下。
我的身下流了好多血。可媽媽并不管我,只說拿燒紅的鐵板燙一燙就沒事了。
還是樓里的幾個姐姐看不過去。說把我燙壞了,擾了客人的興致。媽媽這才作罷。后來,
又有和我相熟的姐妹拿了藥膏給我,才讓我的傷口愈合。媽媽顯然比我更不相信。
她輕蔑的目光上下掃了我幾眼。接著笑道“這位爺莫不是昨晚多喝了兩杯酒,
糊涂了不成?顧笑是葉字牌的姑娘,又不能彈琴詩畫,您為她贖身,太不值了。
”聽著媽媽的話,我的心一片苦澀。當初她說我悟性差,一首曲子學了十來遍還不會。
一氣之下,她便把我分到了三層。三層住的,都是葉字牌的妓女。這里的姑娘,
價格最為便宜。因著便宜,便有許多客人前來。久而久之,得了臟病的姐妹也越來越多。
有的姐妹下身都已經流出膿水,還是被媽媽硬逼著去接客。曾有還未及笄的妹妹,
被逼著接客,最后硬生生渾身潰爛而死。若是我有一日不能離開萬春樓,
也只能落得那樣的下場吧。“多少贖身銀?”陸遠思再次重復。媽媽見他神色認真,
兩手一攤,說:“雖說顧笑不值什么。可好歹也是我費了心力去養大的,
若只是幾兩銀子贖身,豈不是白費我的一番好意。四十兩,只要你能在兩日內送到,
顧笑的賣身契便是你的。”聽見這話,我不由大驚失色。賣身契我曾看過一眼,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三兩銀子。可現在,四十兩夠一戶人家過上三年。
陸遠思他真的愿意為我出嗎?可陸遠思卻點點頭,直接從身上掏出了一個樣子精致的荷包。
媽媽收下后,打開荷包,取出一錠銀子拿在手上。觀察半刻,又要龜公拿稱來稱重量。
稱過重量后,她才喜笑顏開地要一名姑娘拿了我的賣身契來。陸遠思收下賣身契,
媽媽又讓龜公去替我收拾包裹。說是包裹,其實也不過是幾件衣裳。
諸如客人賞下的首飾銀子,卻是一樣也沒有。可我不在意。只要他對我好,能帶我離開青樓。
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關系?隨陸遠思離開時,還未接客的姐妹們聽說我被贖身,
都紛紛來看熱鬧。當她們看見滿目溫柔的陸遠思時,七嘴八舌地說著我好命。我也這么覺得。
我跟在陸遠思身后,走出萬春樓。走出這座,帶給我無數血淚與痛苦的牢籠。刺眼的日光,
照得我幾乎快要睜不開眼。可這,卻是我這些年,最為渴望的事。陸遠思伸手,
替我遮住陽光。我看著那雙手,眼淚又不自覺地落了下來。可更多的,是被巨大的甜蜜包裹。
哪怕是金銀環繞于我,也抵不過此刻了。2我和陸遠思先是坐了五日馬車到了瑞城。
又經瑞城坐船,在水上飄飄蕩蕩了十日,方才到了他的家鄉云城。聽他說,他自幼長在云城。
直到八歲那年,父親得了急病離世。母親便帶著他,去了京城投奔親戚。
后來他的母親因為積勞成疾離世。如今他做了些生意,攢下些銀兩。便將祖宅買了回來,
帶著我住進去。聽見他的身世,我忽然有了些同病相憐之感。自我記事起,便長在萬春樓。
媽媽說我娘養不起我,便把我丟在了萬春樓的門口。想到這里,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到了云城,陸遠思帶著我走過熱鬧的集市,方才在北邊的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停下。
院門早已斑駁不堪,布滿灰塵。他拿鑰匙開了大門。進去后,陸遠思有些懷念地打量著四周。
他指著東邊的一間屋子:“笑兒,暫時委屈你與我住在一處了。”“陸公子如此愛重我,
我怎么會委屈?”說著,我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陸遠思輕笑一聲,將我抱在懷中。
“能得笑兒,我陸遠思定不會負你。”我輕嘆口氣,伸出手回抱住他。到了夜間,
燭光照耀下,陸遠思拿出一只玉鐲,就要戴到我的手上。我看著那只玉鐲,知它價值不菲,
趕忙搖頭拒絕。“陸公子,這太貴重了,不行的。”陸遠思卻抓住我的手:“這鐲子,
是我母親生前的最愛。她說,這是要傳給陸家兒媳的。”我沒再拒絕,看著那一汪碧綠,
心也不自覺小鹿亂撞起來。見鐲子戴在我手上,陸遠思又說:“笑兒,你放心,
再過幾日我一定八抬大轎,娶你為妻。”聽見他的承諾,我只覺如置身云端,
渾身都輕飄飄的。可我沒想到,等我睜開眼睛 ,一切都變了。到了第二日,
我滿心歡喜地睜眼。卻看見身旁,躺著一個陌生的男子。我驚叫一聲,陸遠思聽見聲音后,
趕了過來。當他看見我與那男子躺在一塊時,面色灰暗。“遠思,你聽我解釋,我。
”“夠了!在下本以為姑娘是自尊自愛之人,可如今?姑娘既要嫁在下為妻,
又怎能與別人茍合!”他一字一句,如砸石頭般,砸在我的心上。男子早已尋著機會,
一溜煙跑走了。我看著陸遠思一臉痛苦的樣子,心也跟著難受起來。我真的沒有背叛你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見我哭得越來越厲害,陸遠思拿了賣身契來。他冷笑一聲,
將賣身契擲于我的腳邊。“若是姑娘怕在下拿賣身契威脅姑娘,
姑娘大可放心!如今這賣身契在下便還給姑娘,還請姑娘拿了后 速速離去。
”“不!不!”我連連擺手,抱著他的腰哀泣起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會和那個男人躺在一起?遠思,求求你信我好不好?”聽著我的哭聲,陸遠思也嘆了一聲。
“笑兒,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便認定了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認定的妻子,
卻和陌生男人在一張床上。你讓我怎么,怎么能忍受?”“嗚嗚嗚,是我的錯。
你不要趕走我好不好,我可以做個丫鬟,只要能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哭得泣不成聲,
一雙眼睛早已腫如核桃一般。陸遠思這時,才轉過身。他望向我,伸手擦去我眼角的淚珠。
“笑兒,如今,我給不了你正妻之位了。可在我心中, 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知道他的顧慮,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做妾又如何?只要能與他長相廝守,
便足夠了。更何況以我的身份,嫁給陸遠思做正妻,也實在無法想象。見我點頭 ,
陸遠思憐愛地撫摸我的頭發。過了五六日,陸遠思便辦了納妾禮,將我正式納為妾室。
蓋頭被揭開時,陸遠思望向我的眼里,多了幾分驚艷。“笑兒,你今日真美。”他贊嘆兩句,
便要上前。隨著蠟燭被吹熄,整個房里陷入一片黑暗。天蒙蒙亮時,陸遠思卻從外頭進來。
他坐在床邊,望著我,興致勃勃地開口:“笑兒,聽說晚上沒有宵禁。城里還會放花燈,
到時我們一塊去看看如何?”聽著他的話,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又睡了一個時辰,
我才覺得身上好受一些。坐在銅鏡前梳妝時,陸遠思來了。他拿一把木梳,細細替我梳過。
替我挽好發髻后,他從懷中拿出一支銀簪,置于我的發間。看過后,
他頗為遺憾:“可惜如今不是鮮花盛放的日子。若是再簪上兩朵鮮花,
笑兒怕是不愿再與我在一塊了。”我噗嗤一笑,用手點了點陸遠思的肩膀。調笑過后,
陸遠思帶我去了街上。3因著花燈節的緣故,街上的陌生男女幾乎都是手牽著手。這一日,
沒有男女大防。心儀對方已久的男女,便會互相邀約,同賞花燈。我的手被陸遠思緊緊牽著,
在擁擠的人潮中走動。到了橋邊,他見到幾名男女在放花燈,也來了興趣。“笑兒,你瞧,
不如我們也買了花燈來放。”順著陸遠思手指的方向,我瞧見后,卻拒絕了。“遠思,
我想晚上再放。”聽樓里的姐姐閑談時說過,花燈節晚上若是放下一盞花燈在水中。
只要花燈一晚上不熄滅,便能和心愛之人一輩子長長久久。可那時的我,
對這種說法不屑一顧。那時我是妓女,愛對我來說,實在虛無縹緲。可現在,我信了。
陸遠思面色有些難看,說出的話,也是極為刺耳。
“怎么?莫不是你還想著那個男人?想要和他一塊放花燈?”聽見他的話,我著急起來。
那件事,就如同足衣里的一粒石子。即便已經去除,可還是有所感覺。我有些難過,
可很快陸遠思又朝我道歉。到了晚上,空中燃起五顏六色的焰火。我貪婪地看著空中的美景。
陸遠思在我耳邊輕語,說要去買兩盞花燈,要我在原地等他。我點點頭。
又是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四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在我的耳邊響起。煙花結束后,
陸遠思還未回來。我以為是人群太多,他一時沒有過來,便待在原地繼續等待。可就在這時,
一輛馬車卻從我的身邊駛過。那馬兒聞見我身上涂的脂粉,一時竟發了狂。
眼見馬蹄就要落在我的身上,車夫趕忙控制馬匹安靜下來。
又大聲呵斥我:“你沒長眼啊!看見馬車還不躲?”車內傳來一道女聲。
“發生什么事了?”“娘,沒事,我去瞧瞧。”車簾被掀開一角,
一名不過十六七的少女看了兩眼。接著,里頭傳來她的聲音。“是馬嚇到一位小夫人了,
沒什么大事。”馬車走后,我還無法忘記那名少女的樣子。她看上去,被保護地很好。
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頭上戴的是珠翠釵環。尤其是那雙眼睛,與我對望時,
沒有一絲一毫的蔑視。我握緊手上的那只香包,心里卻雀躍起來。曾幾何時,
我站在門口攬客時。路過的女子,只會用輕視的目光看著我。在她們看來,
我不過是低賤的妓女。可是如今,我被嚇到,卻可以得到道歉。還有這枚香包,
也是作為賠禮。打更聲傳來,已過了一更天。樓里的姐姐還說過,若二更過了還沒放花燈,
許的愿望便不靈了。我又等了一刻,還是沒等到陸遠思。我順著沿街賣花燈的小販,
一家一家找了過去。直到來到白日到過的橋邊。在一旁的墻壁前,站著陸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