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樹下的舊時光九月的風帶著夏末最后一絲慵懶,
卷著金黃的梧桐葉掠過青石板路。林深倚在斑駁的樹干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帶子上磨損的小熊掛飾,那是蘇晚多年前硬塞給他的,
說 “林深你太悶了,得有個活潑點的東西跟著”。彼時的蘇晚正蹲在不遠處的臺階上,
校服裙擺被風吹得像只展翅的白蝴蝶。她正全神貫注地逗弄一只流浪貓,
鼻尖沾了點灰塵也渾然不覺,陽光透過葉隙在她發梢跳躍,碎成點點金斑。
林深看著她彎成月牙的眼睛,忽然覺得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橘子汽水的甜膩味道?!傲稚睿?/p>
你看它多可愛!” 蘇晚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夏夜的星辰,
“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林深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小貓警惕地縮了縮,
卻在蘇晚溫柔的撫摸下漸漸放松,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敖邪ⅫS?” 他想了想,隨口說道。
“太普通了!” 蘇晚皺起鼻子,伸手把一縷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后,“你看它眼睛多亮,
像不像星星?就叫星星吧!”“嗯?!?林深應了一聲,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蘇晚的側臉上。她的睫毛很長,微微顫動著,像振翅欲飛的蝶。
他從小就知道,蘇晚是好看的,是那種帶著陽光氣息的、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溫暖的好看。
他們住在同一個家屬院,從穿著開襠褲在院子里爬的時候就認識了。林深性子沉靜,
像棵默默生長的樹,而蘇晚則像一團跳躍的火焰,走到哪里都帶著光和熱。
他總是跟在她身后,看她爬樹掏鳥窩,看她和小伙伴們追逐打鬧,
偶爾在她闖禍時不動聲色地幫她解圍?!傲稚?,你以后要當我的騎士!” 小時候,
蘇晚叉著腰,一本正經地對他說?!盀槭裁??”“因為騎士可以保護公主呀!
” 她仰著小臉,理所當然地說,“我是公主,你就是我的騎士。”林深當時沒說話,
只是默默地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里。他想,當騎士也不錯,這樣就可以一直看著她,保護她。
“林深,你作業寫完了嗎?” 蘇晚的聲音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借我看看唄,
我昨天光顧著追劇了?!薄坝譀]寫?” 林深無奈地嘆了口氣,從書包里拿出作業本,
“下次再這樣,我就不借你了?!薄鞍パ剑稚钭詈昧耍 ?蘇晚立刻眉開眼笑,
一把搶過作業本,“請你吃冰棍,草莓味的!”看著她雀躍的樣子,
林深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他知道,蘇晚總是這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卻總能輕易地牽動他的情緒。梧桐葉還在不停地飄落,像一場盛大的告別。
林深看著蘇晚低頭抄作業的側臉,忽然有一種錯覺,仿佛這樣的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永遠。第二章 驟雨與裂痕暮色像被打翻的墨硯,迅速浸染了天際。
林深剛把最后一道數學題的步驟給蘇晚講完,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砸在梧桐葉上。
蘇晚 “呀” 地一聲跳起來,作業本險些滑進積水中。“快跑!
” 她抓起書包往林深懷里一塞,自己率先沖進雨幕。
林深望著她被雨水打濕后緊貼脊背的襯衫,喉結滾動了一下,連忙撐開傘追上去。
雨幕里的家屬院像幅被揉皺的水墨畫。他們剛跑到單元樓下,
就看見蘇晚的父親蘇建明鐵青著臉站在樓道口,旁邊停著輛閃著警燈的面包車。
蘇晚的笑聲戛然而止,手指無意識地攥住林深的袖口:“我爸…… 怎么在這兒?
”林深沒說話,卻感覺到她指尖的冰涼。蘇建明是廠里的技術骨干,
平時總樂呵呵地給孩子們分糖果,此刻卻像尊被雨水澆透的石像,
眼神里的疲憊和驚惶讓林深心頭一沉。“爸,出什么事了?” 蘇晚的聲音發顫。
蘇建明沒回答,只是用力拽過她的手腕:“回家!” 他的力道大得讓蘇晚踉蹌了一下,
書包帶子從林深臂彎滑落,掉在積水中濺起水花。林深彎腰去撿,
卻聽見蘇建明壓低的怒吼:“跟你媽一樣,就知道在外面瘋!”單元門 “砰” 地關上時,
林深看見蘇晚回頭望了他一眼。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他讀不懂的恐懼。接下來的幾天,
蘇晚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林深每天放學都在梧桐樹下等很久,直到暮色吞噬最后一片葉影,
也沒再看見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他去敲蘇家的門,回應他的只有防盜門冰冷的回響。
直到周五傍晚,他路過廠辦大樓,聽見里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是蘇建明的聲音,
夾雜著幾個陌生的男聲:“…… 挪用公款…… 證據確鑿……”林深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透過窗戶縫隙看見蘇建明癱坐在椅子上,蘇晚的母親林慧哭得幾乎暈厥,
而蘇晚就站在角落,抱著胳膊渾身發抖,
校服領口處露出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 那是她總戴著的、林深送的貝殼項鏈,
此刻卻像道傷口刺目。“林深?”身后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驚得轉身。是同班的張磊,
嘴里嚼著口香糖:“看什么呢?蘇晚她爸好像出事了,聽說要被抓進去。”林深沒理他,
拔腿就往家屬院跑。雨又開始下了,比上次更急,砸在臉上生疼。他跑到蘇家樓下時,
正好看見蘇建明被兩個穿制服的人帶出來,蘇晚追在后面哭喊著:“爸!你別走!
”蘇建明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林深窒息。他想沖過去,
卻看見蘇晚忽然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當她看見站在雨幕中的林深時,眼神里的光瞬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怨毒的冰冷。
“別看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一樣扎進林深心里,“你滿意了嗎?”林深怔住了。
他看見蘇晚一步步朝他走來,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在胸前那道青紫色的勒痕上。
她走到他面前,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都是因為你!” 她的聲音嘶啞,
帶著哭腔,“如果不是你總讓我抄作業,我就不會考砸!如果不是我考砸,
我爸就不會被領導批評!如果不是他被批評,就不會……”她的話沒說完,
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林深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狂的女孩,
突然覺得無比陌生。他想解釋,想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可喉嚨像被什么堵住,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蘇晚喘著氣,眼睛死死盯著他:“以后別再跟著我了,林深。
”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我討厭你?!闭f完,她轉身沖進雨幕,
背影決絕得像要割裂整個世界。林深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將自己澆透。臉上的疼痛漸漸麻木,
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撕裂開,鮮血淋漓。梧桐葉在雨中旋轉飄落,像一只只折翼的蝴蝶。
他低頭看見腳邊躺著一枚貝殼,是蘇晚脖子上的那枚。他彎腰撿起,貝殼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東西,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一旦落下,
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晴朗了。第三章 冰墻與刺芒周一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
在課桌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林深攥著那枚貝殼在掌心輾轉了一夜,指腹被硌出細密的紅痕。
他抬頭望向斜前方的座位,蘇晚正趴在桌上,校服領口刻意拉高,遮住了那道青紫色的勒痕。
自從那場驟雨后,她像換了個人。曾經會在早讀課偷偷給他塞牛奶的女孩,
如今連課本滑到他腳邊都不愿低頭去撿。林深把課本輕輕推過去,指尖剛碰到書角,
就聽見她極輕的一聲嗤笑:“林大學霸,是嫌我臟了你的地板?”他的手僵在半空。
周圍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生立刻噤聲,目光像探照燈般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蘇建明挪用公款的事早已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看見蘇晚在派出所門口哭,
有人說她家被債主潑了紅漆?!拔覜]有……” 林深想解釋,卻看見蘇晚緩緩抬起頭。
她眼下有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毒的玻璃碴,
每一道目光都帶著刺?!皼]有什么?” 她撐著桌子站起來,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人聽清,
“沒有像他們一樣,覺得我是貪污犯的女兒?覺得我靠近你會弄臟你的前途?
”全班鴉雀無聲。林深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扎在背上,灼熱而同情。他攥緊了口袋里的貝殼,
那枚曾經象征著夏日陽光的貝殼,此刻卻冷得像塊冰?!疤K晚,你冷靜點。
” 他試圖拉住她的手腕,卻被她狠狠甩開。“別碰我!”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凄厲,“你以為你是誰?以前跟在我后面當小跟班,現在看我家落難了,
就想來施舍同情?林深,你真讓我惡心!”最后幾個字像巴掌一樣扇在林深臉上。
他看著蘇晚因激動而泛紅的眼眶,突然分不清她是在罵他,還是在罵那些無處不在的流言。
可那些刻薄的詞語,卻實實在在地扎進了他心里。上課鈴響起時,
蘇晚抓起書包就沖出了教室。班主任在后面喊了兩聲,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林深望著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午休時,
他在學校后街的巷子里找到了她。她蹲在墻根下,手里夾著一支快要燃盡的煙,煙霧繚繞中,
她的側臉顯得格外蒼白。林深的心猛地一揪 —— 她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滾。
” 沒等他開口,蘇晚就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林深沒動。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
放在她旁邊:“地上臟。”蘇晚沒看他,只是把煙蒂狠狠按在墻上,火星濺到她手背上,
她卻像沒知覺一樣?!傲稚?,你到底想怎樣?”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疲憊的沙啞,
“看我笑話很有趣嗎?”“我沒有?!?林深蹲下來,試圖與她平視,
“我只是……”“只是什么?” 蘇晚猛地抬起頭,眼里布滿血絲,“只是想證明你比我強?
證明你爸沒被抓,你家還住著大房子,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林深?”她的話像一把把尖刀,
精準地刺中他最柔軟的地方。林深看著她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肩膀,突然意識到,
這場變故不僅摧毀了她的家庭,更在她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冰墻。而他,無論怎么努力,
都敲不開那道墻?!拔野帧?他讓我把這個給你?!?林深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里面是他父親偷偷攢下的幾千塊錢,“他說你家現在需要……”“收起你的假惺惺!
” 蘇晚一把拍開他的手,信封掉在泥水里,鈔票散落出來,立刻被污水浸透。
她看著那些被弄臟的紙幣,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林深,你看,
連你的錢都嫌我臟?!绷稚顝澭炷切┾n票,指尖觸到冰冷的泥水,心里一片荒蕪。
他聽見蘇晚站起來的聲音,然后是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他沒有抬頭,只是蹲在原地,
慢慢將濕透的鈔票一張張撿起來,疊好。巷口的風帶著垃圾的腐臭味,吹得他眼眶發酸。
他看著手中那枚被雨水沖刷得更加潔白的貝殼,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曾經象征著夏日與陽光的貝殼,如今卻成了隔開他們的冰墻。他不知道,在他轉身離開后,
躲在拐角處的蘇晚滑坐在地上,無聲地哭了起來。她撿起林深遺落在地上的紙巾,
擦了擦眼淚,然后小心翼翼地將那張被泥水浸透的鈔票撫平,夾在了隨身帶著的舊課本里。
那本課本的第一頁,還貼著他們小時候的合照。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一臉燦爛,
身后的男孩則有些靦腆地看著鏡頭。陽光透過梧桐葉,在他們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像一場回不去的舊夢。而此刻,夢已經碎了。碎在那場驟雨里,碎在父親被帶走的背影里,
碎在她親手推開林深的那一刻。第四章 遠渡與暗涌蟬鳴嘶啞的六月,
高考結束的鈴聲像一道分水嶺。林深站在考場外,看著蘇晚隨著人流走出校門,
她的頭發剪短了,碎發下的側臉線條硬朗,手里拎著的帆布包邊角磨得發白,
卻依舊塞得滿滿當當 —— 那里面裝著她在便利店打工時攢下的宣傳單?!傲稚睿?/p>
” 張磊勾住他的脖子,“估分多少?清北穩了吧?”他含糊地應了聲,
目光卻追著蘇晚的背影。她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歡呼雀躍,只是低頭快步穿過人群,
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趕。三天前他聽說,她為了湊齊大學第一年的學費,
把家里唯一的舊鋼琴賣給了廢品站。志愿填報那天,林深在系統里反復刷新蘇晚的信息。
當看到她填報了千里之外的一所二本院校時,他握著鼠標的手驟然收緊。
那所學校以工科見長,而蘇晚從小最喜歡的是畫畫,她曾說過想考美院,
在畫板上畫滿整個世界?!澳阏嬉ツ撬鶎W校?” 開學前一天,林深在火車站堵住了她。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 T 恤,行李箱輪子發出吱呀的聲響,在喧囂的候車室里格外刺耳。
蘇晚沒看他,只是低頭檢票:“不然呢?留在這兒看你們這些天之驕子風光?
” 她的語氣依舊帶著刺,卻少了幾分年少時的尖銳,多了些疲憊的鈍感。
“我可以……”“林深?!?她終于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火車的汽笛聲尖銳地響起,她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別再跟著我了。”林深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車廂連接處。
手里還攥著那張沒來得及遞出去的銀行卡 —— 那是他做家教攢了半年的錢,
密碼是他們小時候一起養的那只貓的名字。大學四年,他們像兩條平行線,
在不同的城市延伸。林深偶爾會從張磊口中聽到關于蘇晚的零星消息:她同時打三份工,
專業課卻門門優秀;她拒絕了系里保研的機會,
說要早點賺錢給父親減刑;她好像有了男朋友,是個在校外打工的吉他手。每一次聽到這些,
林深的心都會像被細密的針反復穿刺。他在國家級的實驗室里穿著白大褂,
研究著最前沿的課題,身邊圍繞著天之驕女,可午夜夢回,
眼前總會浮現出那個在雨幕中對他說 “我討厭你” 的女孩。
他偷偷申請了校友系統的管理員權限,每年都會匿名給蘇晚的賬戶里打一筆錢,
備注是 “優秀學生補助”。他知道她驕傲,絕不會接受施舍,
只能用這種方式笨拙地想為她分擔一點。大三那年寒假,
他鬼使神差地買了去蘇晚所在城市的火車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
他站在她學校門口的小吃街,看著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烤紅薯攤前忙碌。
她的手被凍得通紅,卻依舊對著顧客露出得體的微笑。
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騎著電動車停在攤前,熟稔地捏了捏她的臉:“晚晚,收攤了,
我帶你去吃火鍋?!碧K晚拍開他的手,卻沒生氣,
只是笑著把最后一個烤紅薯遞給他:“等我十分鐘?!绷稚钫驹诮纸堑年幱袄?,
看著他們并肩離開的背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想起張磊說的那個吉他手,
原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丑,隔著千里之外的屏幕默默關注,
卻連走到她面前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氐奖本┑哪莻€晚上,
他刪掉了校友系統里所有關于蘇晚的記錄,也注銷了那個匿名賬戶。他告訴自己,該放下了。
然而命運的絲線,從來不會輕易斷裂。大四畢業答辯那天,
林深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臺發言。結束后,導師拍著他的肩膀說:“小林啊,
恭喜你拿到 MIT 的全獎 offer。對了,
我們系新來了個負責實驗室耗材管理的助理,好像跟你還是老鄉,叫蘇晚,
你有空可以帶帶她?!薄疤K晚?” 林深猛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導師點點頭:“是啊,
挺不容易的一個姑娘,家里出了點事,放棄了保研機會,說想離老家近一點。
”林深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無法呼吸。她不是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嗎?
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那個吉他手呢?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卻理不出一絲頭緒。
他走出辦公樓時,正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器材室里走出來。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扎成利落的馬尾,手里抱著一摞文件夾。四年不見,
她清瘦了些,眉眼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的沉靜,只是那雙眼睛,
依舊亮得驚人,像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海。蘇晚也看見了他,腳步瞬間頓住。
四目相對的剎那,時間仿佛凝固了。周圍的喧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彼此眼中翻涌的情緒,復雜而洶涌。林深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剛想開口,
就聽見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在說一個陌生人:“林博士,
以后請多指教?!薄傲植┦俊?三個字,像一道無形的墻,
將他們之間最后一點稀薄的聯系也徹底隔斷。林深看著她臉上公式化的微笑,突然意識到,
有些距離,不是地理上的千里之遙,而是人心間的萬水千山。而他們之間的故事,
在以為已經畫上句點的時候,才剛剛拉開新的序幕。這一次,又會是怎樣的糾纏與折磨?
他不知道,只覺得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預感。
第五章 同室與針芒實驗室的熒光燈白得刺眼,林深盯著顯微鏡下的細胞切片,
鏡片反光模糊了他緊蹙的眉頭。身后傳來蘇晚整理試劑瓶的輕響,每一次玻璃瓶碰撞的脆鳴,
都像敲在他神經末梢上。“林博士,” 她的聲音隔著兩排實驗臺飄過來,
帶著標準的職業語氣,“3 號冷藏柜的抗體快用完了,需要補貨?!彼麤]回頭,
只 “嗯” 了一聲。從一周前她入職開始,他們就維持著這種比陌生人更疏離的同事關系。
她會精準地完成所有工作,遞給他實驗報告時指尖絕不會碰到他的手,甚至在茶水間偶遇,
也會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林博士,” 這次她走到了他身后,
白大褂袖口沾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藍墨水,“您上周標注的實驗數據有誤,
我核對過原始記錄……”林深猛地轉身,差點撞翻她手里的燒杯。四目相對的瞬間,
他看見她瞳孔里一閃而過的慌亂,隨即又被刻意的平靜覆蓋?!拔业臄祿枰愫藢??
” 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蘇晚抿了抿唇,
將打印紙放在臺面上:“只是提醒您,第二組對照組的溫度參數記錄可能混淆了。
”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銘牌上,“畢竟您馬上要去 MIT,
要是在關鍵數據上出差錯……”“不用你操心?!?林深打斷她,拿起那份報告時,
指尖不小心劃過她的手背。那瞬間的觸感像電流般竄過全身,他看見她猛地縮回手,
指尖迅速攥成拳,仿佛被燙到一般??諝怏E然凝固。林深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而蘇晚已經轉過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她的背影挺得筆直,
像一株在寒風中倔強的葦草。午休時,林深在食堂看見蘇晚獨自坐在角落,
面前只有一碗清湯面。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生端著餐盤坐到她對面,是新來的博士后張揚。
“蘇晚,聽說你放棄了南方那家研究所的 offer?” 張揚笑得熱情,
“留在這里給林深當助理,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林深端著餐盤的手猛地一緊。
他看見蘇晚抬起頭,對張揚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林博士是業界新星,
能跟著他學習是我的榮幸?!?她的語氣平淡,卻像一根細刺,扎得林深心口發疼?!八。?/p>
就是個工作狂。” 張揚壓低聲音,“聽說他前女友是?;?,
為了追他還鬧到實驗室來……”“張揚!” 林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們桌前,
餐盤重重放在桌上,湯汁濺出幾滴,“我的事,需要你到處宣傳?”張揚臉色一變,
訕訕地笑了笑:“林哥,我就是開個玩笑……”蘇晚默默站起身,拿起餐盤:“你們聊,
我吃完了?!?她甚至沒看林深一眼,轉身就走,背影帶著一種刻意的決絕。
林深看著她消失在食堂門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知道張揚說的是事實 —— 半年前,
校花李薇確實來實驗室找過他,還當著所有人的面送了他一條昂貴的領帶。
那時他滿腦子都是蘇晚,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卻沒想到這件事會傳到蘇晚耳朵里?!傲指纾?/p>
你跟蘇晚……” 張揚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不是以前認識?”林深沒回答,只是拿起筷子,
卻覺得眼前的飯菜味同嚼蠟。他想起昨晚回家時,在小區樓下看見蘇晚和一個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穿著快遞員的工作服,遞給她一個包裹,她接過時說了句 “謝謝陳哥”,
語氣熟稔自然。是那個吉他手嗎?還是又出現了新的人?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
讓他整夜無法入眠。他明明已經決定放下,卻在她重新闖入他生活的那一刻,
所有的偽裝都土崩瓦解。下午的實驗需要兩人配合。林深負責操作精密儀器,
蘇晚在一旁記錄數據。密閉的實驗室里只剩下儀器的低鳴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四年前在小吃街聞到的一樣,
只是如今多了些消毒水的味道?!皽囟壬?37 度?!?他低聲指令。“37 度已到。
” 蘇晚的聲音平穩無波。突然,儀器發出一陣刺耳的警報聲。林深臉色一變,
趕緊檢查線路,卻聽見蘇晚驚呼一聲:“小心!”他抬頭的瞬間,
看見頭頂的通風管道接口松動,一大塊銹跡斑斑的鐵皮正朝他砸下來。千鈞一發之際,
蘇晚猛地撲過來,用力將他推開。鐵皮 “哐當” 一聲砸在實驗臺上,
濺起的碎屑劃破了她的手臂?!澳銢]事吧?” 林深扶住她,看見她手臂上滲出的血跡,
心臟驟然縮緊。蘇晚掙開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按住傷口,搖搖頭:“我沒事。
”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依舊強撐著平靜,“可能是管道老化,我去叫維修師傅。
”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林深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剛才她撲過來的瞬間,
他清楚地看見她眼里的擔憂,那是偽裝不出來的真實情緒??蔀槭裁矗?/p>
為什么她總是要用冰冷的外殼把自己包裹起來?他低頭看見實驗臺上的血跡,
像一朵盛開的紅梅,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拿出手機,想給她發條信息讓她去醫務室,
手指懸在屏幕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林博士?!?蘇晚去而復返,
手臂上簡單包扎了一下,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維修師傅說今天來不及,
您看這個實驗……”她的語氣又恢復了之前的職業化,
仿佛剛才那個奮不顧身推開他的人不是她。林深看著她手臂上滲出的血跡,
突然覺得無比疲憊?!敖裉斓酱藶橹??!?他關掉儀器,聲音沙啞,“你去醫務室處理傷口。
”蘇晚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她轉身離開,林深看著她的背影,
突然脫口而出:“蘇晚。”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盀槭裁础?林深的聲音很輕,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為什么要回來?”蘇晚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深以為她不會回答。
然后,他聽見她極輕的一聲嘆息,像風拂過枯葉:“林深,有些路,不是我想選,
而是不得不走。”說完,她推開門,走了出去。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在她身上,
卻驅不散她周身那層若有若無的陰霾。林深站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里,看著那片斑駁的血跡,
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這場糾纏,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拉扯。她的冷漠,她的疏離,
或許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掙扎和痛苦。而他,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去揭開那層堅硬的外殼,
看看里面究竟藏著怎樣的傷痕。第六章 囚鳥與歸籠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三天,
實驗室的窗戶上凝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林深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曲線,
耳邊卻反復回響著蘇晚那句 “有些路不得不走”。她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
卻像道無形的疤,刻在他每次抬眼就能看見的位置?!傲植┦浚?蘇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手里拿著一份快遞單,“您的國際快遞,需要簽收?!?她的語氣依舊公式化,
只是眼下的青黑比往常更重。林深接過單子時,無意間觸到她指尖的冰涼?!澳隳樕懿?。
” 他忍不住開口。蘇晚垂下眼簾,將快遞盒放在桌上:“昨晚沒睡好?!?她頓了頓,
補充道,“MIT 那邊催您提交最后的研究計劃了。”又是 MIT。這個詞像根刺,
每次提起都讓林深心口發緊。他看著蘇晚轉身欲走的背影,突然開口:“周末有空嗎?
我媽想……”“抱歉,” 她立刻打斷,語氣帶著歉意卻不容拒絕,“我周末要去接我爸。
他…… 出獄了。”林深猛地抬頭,撞進她平靜無波的眼底。那里面沒有喜悅,沒有激動,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笆裁磿r候的事?
”“上周收到的通知?!?蘇晚拿起抹布開始擦拭實驗臺,動作機械而緩慢,
“所以南方那家研究所的 offer,我不能去。這里離監獄近,也方便照顧他。
”原來如此。林深終于明白她為什么會放棄更好的機會,回到這個讓她難堪的城市。
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那個讓她家破人亡的父親。他看著她擦拭臺面的手,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這樣,用倔強的背影掩飾內心的脆弱。
“需要幫忙嗎?” 他聽見自己問。蘇晚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用,
我自己可以?!?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屏障,將他隔絕在外。周六那天,
林深終究還是開車去了監獄。雨下得很大,他撐著傘站在鐵絲網外,
看著穿著囚服的蘇建明佝僂著背走出大門。蘇晚站在他面前,沒有擁抱,沒有眼淚,
只是遞過去一個裝著換洗衣物的布包?!巴硗怼?蘇建明的聲音沙啞,帶著怯懦的討好,
“爸對不起你……”“先上車吧。” 蘇晚打斷他,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她轉身時,
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林深,腳步瞬間僵住。蘇建明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怎么來了?” 蘇晚走到林深面前,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奥愤^。
” 林深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上車,我送你們回去。”蘇晚看著他,眼神復雜。雨幕中,
兩人之間的沉默像一堵墻。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扶著蘇建明上了車。一路上,
車廂里安靜得只能聽見雨刷器單調的擺動聲。蘇建明縮在后排角落,偷偷打量著開車的林深,
幾次想開口,都被蘇晚用眼神制止?!鞍?,以后住我那里吧?!?快到小區時,
蘇晚突然開口,“我租了個一樓的房子,方便你進出?!碧K建明搓著手,
不安地說:“那怎么行,你一個女孩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蘇晚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林深從后視鏡里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他想起自己的父親,
那個總是板著臉卻默默為他打點好一切的男人。如果是他父親出獄,他會怎么做?
恐怕只會像蘇晚一樣,用冷漠偽裝自己的不知所措。車子停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
蘇晚扶著蘇建明下車,林深也跟著下來,想幫忙拿行李?!安挥昧?,謝謝。
” 蘇晚拒絕了他,“林深,你回去吧?!薄巴硗?,這是……” 蘇建明看著林深,
眼里帶著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八俏彝隆!?蘇晚打斷他,語氣平淡,
“林博士,再見。”林深看著她扶著蘇建明走進樓道,背影單薄而倔強。
雨水打濕了他的襯衫,卻感覺不到冷,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他知道,蘇建明的回歸,
像一道閘門,徹底阻斷了他試圖靠近的可能。接下來的日子,蘇晚變得更加沉默。
她總是最早來實驗室,最晚離開,手上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林深好幾次想跟她談談,
都被她用工作擋了回去。直到那天,林深的母親突然來到實驗室。她穿著得體的套裝,
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剔。“小深,媽來給你送湯。
” 她的目光落在正在整理試劑的蘇晚身上,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鞍⒁毯?。
” 蘇晚放下手里的東西,微微頷首。林母沒理她,徑直走到林深面前,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蘇晚聽見:“小深,媽跟你說過多少次,離某些人遠一點。
她父親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嗎?別讓她毀了你的前途?!绷稚畹哪樕E變:“媽!
”“我這是為你好!” 林母提高了聲音,“你馬上要去 MIT 了,
要是跟這種家庭不清不楚,傳出去像什么樣子?”蘇晚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
她攥緊了手里的試管,指節泛白,卻始終沒有抬頭。林深看著她強撐的背影,
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皨專銊e說了!” 他低吼一聲,
拉著母親往外走,“這里是實驗室,有什么話回家說!”林母被他拉著,
還在不依不饒地說著:“我不管,反正你跟她必須保持距離!
我們林家丟不起這個人……”聲音漸漸遠去,實驗室里只剩下蘇晚一個人。她慢慢松開手,
試管 “哐當” 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透明的碎片散落在白色的臺面上,
像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她彎腰去撿碎片,指尖被鋒利的玻璃劃破,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滴在白色的瓷磚上,像一朵朵絕望的花。林深,你看,連你的母親都覺得,
我會毀了你的前途。那你呢?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她抬起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眼淚終于無聲地滑落。而這一切,林深在走廊盡頭都看在眼里。他推開母親的手,
轉身想回去,卻被母親死死拉住:“小深!你敢去幫她,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林深看著母親決絕的眼神,又回頭望了一眼實驗室的方向,最終只能攥緊拳頭,
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那一刻他才明白,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過往的恩怨,
還有現實的鴻溝。而這道鴻溝,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寬。
第七章 裂帛與真相MIT 的錄取通知書像燙金的枷鎖,躺在林深辦公桌的抽屜里。
距離登機還有三天,實驗室的同事們在籌備歡送會,只有蘇晚依舊沉默地整理著試劑,
仿佛他的離開與她無關。直到那天深夜,林深加班到凌晨,路過器材室時聽見壓抑的哭聲。
他推開門,看見蘇晚蹲在地上,手里攥著手機,屏幕亮著醫院的繳費單?!疤K晚?
”她慌忙擦掉眼淚,站起身時撞到了身后的試劑架,幾瓶強酸險些砸落。
林深眼疾手快扶住架子,刺鼻的氣味讓他皺眉:“你爸他怎么了?”蘇晚別過臉,
聲音沙?。骸凹毙愿嗡ソ?,正在 ICU 搶救?!?她的肩膀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