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鐵門前的守望歲月一、秋霜里的初遇1998年深秋的清晨,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
寒風裹挾著潮濕的霧氣如同細密的冰針,無情地抽打著城郊那片狹小的廠區。
"綠源環保設備廠"的招牌歪斜地掛在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暗紅的銹跡順著筆畫蜿蜒,
像是歲月留下的傷痕,隨時都可能墜落。兩排歪斜的石棉瓦平房在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仿佛在訴說著創業初期的艱辛。34歲的老板騎著那輛老舊的嘉陵摩托車,風塵仆仆地趕來。
摩托車的發動機發出"突突"的響聲,排氣管冒出嗆人的黑煙,
在清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醒目。他穿著洗得發白、補丁摞補丁的藍色工裝褲,
褲腳還沾著昨夜調試機床時蹭上的黑色機油漬。停好車后,他摘下滿是灰塵的頭盔,
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水珠,雙手被凍得通紅,卻仍小心翼翼地掀開裝著我的紙箱。
蜷縮在干草堆里的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惶恐地望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小家伙眼神真透亮。"他粗糙的手掌帶著金屬涼意,卻又有著獨特的溫度,
輕輕蹭過我的鼻頭,"就叫牛牛吧。"一旁32歲的老板娘騎著小巧的電動車,
車筐里裝著給工人們帶的早餐,車鈴"叮鈴鈴"的聲音清脆悅耳。
她撐著印有淡粉色荷花的碎花傘,幾縷碎發被風吹得凌亂,粘在她因寒冷微微發紅的臉頰上,
發梢垂落的水珠滴在我顫抖的爪子上。她眉眼彎彎,
嘴角揚起溫柔弧度:"以后咱們廠子就多了個小衛士啦。"那時的廠區不過巴掌大,
總共十來個人。每天清晨,天還沒完全亮透,58歲的老王總是第一個出現。
他騎著一輛比他年紀還大的二八自行車,鏈條"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他穿著磨得發亮的深藍色中山裝,手里緊緊攥著掉漆的保溫杯,走路時微微駝背。
路過我身邊,他布滿老年斑的手總會顫巍巍地摸摸我的頭:"小家伙,冷不冷啊?
"還會從口袋里掏出一小塊餅干掰碎了喂給我。老王雖然上了年紀,但工作起來卻一絲不茍,
常常給年輕工人講述環保設備制造的基礎知識,
告訴他們每一個零件都關乎著設備處理污染物的效果。緊隨其后的石娟扎著利落的馬尾辮,
騎著粉色的女式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小鈴鐺。她穿著洗得泛白的牛仔外套,
口袋里永遠揣著水果糖,總是哼著跑調的《相約一九九八》,鈴鐺聲和歌聲一路響進廠。
那時的她負責零件打磨工作,每次停好車,都會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蹲下身撓撓我的下巴:"牛牛,今天也要乖乖的哦!"她打磨的零件,表面光滑平整,
誤差極小,是廠里第一批能達到高精度標準的工人。
閆婷則騎著那輛鏈條同樣"咯吱咯吱"響的三輪車,載著五金原材料進廠。
她的麻花辮隨著騎車動作晃動,總會笑著和我打招呼:"牛牛早啊!
"偶爾還會從車上拿下一小塊邊角料,在我面前晃悠,等我撲過去時又笑著收走,
和我玩鬧一番才去干活。劉艷總是踩著點到,她騎著紫色的電動車,
精心打理的卷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發梢別著小巧的蝴蝶發卡,
身上護手霜的茉莉香與廠區機油味格格不入。但她每次路過都會從包里掏出濕巾,
擦干凈手后才撫摸我的毛發:"可不能把我們牛牛弄臟了。"而侯紅總是沉默寡言,
騎著黑色的舊電動車,穿著樸素的工作服。不過每當食堂做了紅燒肉,她總會偷偷多盛一塊,
趁沒人注意時悄悄塞給我,然后摸摸我的頭,什么也不說就走回車間干活。
我被安置在門衛室旁的簡易狗窩,那是用廢棄木板和舊棉絮搭建的。寒風從木板縫隙灌進來,
舊棉絮也有些發霉的味道,但這里充滿了大家的關愛,很快就成了我的家。
2 晨光中的守衛每天清晨五點三十分,當城市還籠罩在濃稠的黑暗中,
廠區的西北角總會準時亮起一盞昏黃的燈。
老板發動摩托車的"突突"聲如同破曉的第一聲號角,劃破寂靜的長空。
我總會提前從狗窩里探出腦袋,耳朵如雷達般捕捉著那熟悉的聲響,
尾巴在干草上掃出期待的節奏。摩托車的大燈刺破霧氣,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光斑,
老板的身影隨著光影的搖曳顯得格外堅毅。緊接著,
老王的二八自行車鏈條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載著他滿是補丁的帆布包緩緩駛入。
他總會在停車后,從口袋里摸出半塊發硬的饅頭,掰下一小塊遞給我:"吃吧,吃完好干活。
"他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帶著歲月沉淀的溫暖。六點整,
老板娘的電動車鈴聲由遠及近,車筐里鋁制飯盒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里面裝著她凌晨四點就開始熬煮的皮蛋瘦肉粥,那香氣順著風飄來,鉆進我的鼻子,
讓我忍不住吞咽口水。隨著工人們陸續到來,廠區漸漸熱鬧起來。
石娟總會第一個停好自行車,從口袋里掏出兩顆水果糖,一顆塞進自己嘴里,
另一顆剝開糖紙在我眼前晃動:"牛牛,接住!"我精準地躍起,用嘴巴穩穩叼住。
閆婷則將三輪車停在倉庫門口,費力地跳下車,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珠,
就蹲下身子撓我的肚皮:"今天又拉了好多新鋼材,可得靠你守好啦!
"劉艷總是踩著最后一聲鈴聲趕到,她小心翼翼地用濕巾擦拭掉電動車把手上的露水,
才俯身輕撫我的毛發,生怕弄臟了自己精心打理的卷發。侯紅依舊沉默寡言,
只是默默將一碗溫熱的豆漿放在我的食盆旁,然后轉身投入工作。待所有人到齊,
我便開始了一天的巡邏。我沿著老板用紅磚標記的路線前行,每一步都精準踩在磚塊中央,
仿佛在跳一曲專屬的舞步。車間后門的排水溝是重點巡查區域,我會將鼻子貼近地面,
仔細分辨是否有異常的化學氣味——畢竟我們生產的環保設備需要接觸各類污水,
任何泄漏都可能釀成大禍。有一次,新運來的一批防腐涂料發生輕微滲漏,
刺鼻的氣味混雜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我立刻停下腳步,對著那個方向狂吠不止,
叫聲驚動了正在倉庫整理貨物的閆婷。她循著聲音趕來,及時發現了問題,
避免了一次潛在的污染事故。3 車間里的巡查跟隨老板巡視車間,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時刻。
每當他換上锃亮的黑色皮鞋,拿起對講機,我就知道"工作時間"到了。
我昂首挺胸地跟在他右側,尾巴高高翹起,眼神警惕而威嚴,
仿佛自己是一位守護城堡的騎士。老板的步伐沉穩有力,
皮鞋踏在地面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和我爪子敲擊地面的"嗒嗒"聲交織在一起,
形成獨特的節奏。走進焊接車間,刺眼的弧光在黑暗中閃爍,焊槍噴出的火花如同流星墜落。
工人們戴著防護面罩,專注地進行著焊接工作。老板會停下腳步,
仔細檢查焊縫的平整度和牢固度。我則在一旁警惕地觀察,一旦發現有人操作不當,
比如防護手套磨損嚴重卻未更換,我就會發出"嗚嗚"的低吼聲,引起老板的注意。有一次,
一位新來的焊工因為急于完成任務,沒有按照規范流程操作,焊槍距離金屬板材過近,
導致火花四濺。我立刻沖上前去,擋在他和設備之間,沖著老板狂叫。老板意識到問題,
及時制止了危險行為,避免了一起燙傷事故。在設備組裝區,各種零件整齊排列,
工人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組裝工作。老王戴著老花鏡,
正在指導年輕工人安裝廢氣處理設備的核心部件。老板走上前去,與他們交流技術難點。
我則在四周巡邏,用鼻子嗅聞是否有零件遺漏或異常氣味。有一回,
我在角落發現了一個掉落的密封圈,這可是關乎設備密封性的關鍵零件。我用嘴叼起密封圈,
跑到老板腳邊放下。老板驚喜地拍了拍我的頭:"牛牛,你這鼻子比檢測儀還靈!
"隨著廠子的發展,車間里陸續引進了先進的自動化設備。那些巨大的機械臂如同鋼鐵巨人,
精準地抓取和安裝零件。剛開始,我對這些會動的"大家伙"充滿警惕,每當機械臂啟動,
我就會對著它狂吠。老板耐心地向我解釋:"這是新伙伴,能幫我們造出更好的環保設備。
"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我不僅不再害怕,還會在機械臂工作時,仔細觀察它的運行狀態。
有一次,一臺機械臂出現異常抖動,我敏銳地察覺到聲音不對,立刻發出警報。
技術人員及時趕來檢修,發現是軸承磨損導致,避免了設備故障造成的生產停滯。
4 食堂前的等待每天十一點四十分,食堂的煙囪準時冒出裊裊白煙,
濃郁的飯菜香如同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廠區里每一個人的味蕾。我早早候在食堂窗口下方,
看著老板娘系著印有卡通圖案的圍裙,站在蒸籠前親自為大家打飯。她的眼神專注而溫柔,
總能精準地避開肥肉,把最瘦的紅燒肉挑給愛吃肉的石娟,
給正在減肥的劉艷多盛些新鮮的青菜。"開飯咯——"隨著閆婷響亮的吆喝聲,
工人們端著不銹鋼餐盤魚貫而出。老王總是第一個走到我面前,
他顫巍巍地用筷子尖夾起半塊豆腐,放在我的食盆里:"慢慢吃,燙著呢。
"那豆腐還冒著熱氣,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石娟則會把自己碗里的糖醋排骨分出一根,
故意舉得高高的,等我站起來用嘴巴接住才哈哈大笑:"牛牛,接住!看你能不能跳得更高!
"我也不示弱,后腿用力一蹬,穩穩地叼住排骨,贏得她一陣喝彩。
劉艷總會坐在食堂角落的位置,優雅地用餐。但只要我輕輕蹭她的腿,
她就會放下手中的筷子,從包里掏出濕巾,仔細擦干凈手后,
再溫柔地撫摸我的毛發:"我們牛牛也要做干干凈凈的小可愛。"侯紅依舊沉默寡言,
卻用行動表達著對我的關愛。有一次食堂的紅燒肉分量不多,她自己只盛了一點點,
卻把一大塊肉悄悄放進我的食盆,然后摸摸我的頭,轉身又默默吃飯去了。
最熱鬧的當屬周五的餃子宴。前一天傍晚,廠區就彌漫著濃郁的香氣。
老板娘帶著女工們圍坐在食堂的長桌前,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石娟搟皮的手藝堪稱一絕,
她的手上下翻飛,轉眼間就搟出一個個又圓又薄的餃子皮。閆婷負責調餡,
她精心調配的韭菜雞蛋餡和豬肉大蔥餡,香味四溢。我蹲在一旁,看著她們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