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謝知許,時遇才發現一個大問題,已經凌晨四點多了,現在回宿舍肯定不合適,剛剛已經打擾過宿舍老師了,但是留宿的話,謝知許已經睡著了。
“算了,就當是留下照顧他了。”時遇一邊寬慰自己謝知許應該不會生氣,一邊熟練的找出被褥。
時遇站在浴室門口,手里攥著謝知許上次他的備用睡衣——深藍色的棉質布料,觸感微涼,袖口有極淡的苦橘香。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浴室。
熱水沖刷掉身上的雨水和寒氣,霧氣很快模糊了鏡面。時遇伸手抹了一把,鏡子里映出自己泛紅的眼眶和濕漉漉的頭發。他盯著看了兩秒,忽然想起謝知許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指尖。
——他今晚本來就不能走,不管謝知許愿不愿意。
半小時后,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浴室,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留了一盞壁燈,暖黃的光暈染在走廊的地板上。
謝知許的臥室門虛掩著,里面靜悄悄的。
時遇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進去,轉身走向客房。
窗外,雨聲漸小,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著玻璃。
時遇翻了個身,目光落在床頭柜的醫療監護儀上——謝知許的實時心率數據還在屏幕上跳動著,穩定在75bpm。
他盯著那個數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皮越來越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時遇迷迷糊糊地聽到腳步聲。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修長的影子停在床邊。“沒走啊……”謝知許的聲音很低,像是怕吵醒他:“……體溫正常。”
微涼的指尖碰了碰他的額頭,又很快收回。
時遇沒睜眼,只是下意識含糊地“嗯”了一聲。
謝知許似乎頓了頓,然后輕聲道:“……睡吧。”
腳步聲漸遠,門被輕輕帶上。
時遇被陽光曬醒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毯子。
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他揉著眼睛走過去,看到謝知許正站在料理臺前煮咖啡。那人已經換好了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
“早。”謝知許頭也不回地說。
時遇靠在門框上,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早。”
謝知許把咖啡杯推給他:“黑咖,沒加糖。”
時遇接過杯子,指尖碰到謝知許的手指——溫熱的,不再是昨晚那種冰涼。
他低頭喝了一口,苦得皺了皺眉,但還是咽了下去。
謝知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難喝就別勉強。”
時遇挑眉:“您煮的,再難喝也得喝完。”
謝知許沒接話,只是裝作轉身去拿吐司,但時遇分明看到——他偷偷在另一杯咖啡里放了兩塊方糖。
窗外,一只知更鳥落在陽臺欄桿上,歪著頭看了看廚房里的兩個人,又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雨后的陽光灑進來,照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暖融融的。
“那個……昨天晚上事出突然,我就自作主張在這兒住下了……”謝知許看上去并不在意這件事,但不代表時遇可以心安理得的當做沒發生,尤其是在他知道謝知許不喜歡別人打擾的基礎上。
“本來就是因為我來的,”謝知許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怎么可能會怪你呢。”
這句話說得太自然,自然到時遇愣在原地。
“怎么,覺得我會不高興?”謝知許繞過時遇,在餐桌邊坐下。
時遇接過那杯加了兩塊方糖的拿鐵,指尖不經意蹭過謝知許的手背,抬眼笑道:“我還以為您會嫌我打擾,畢竟——”晃了晃咖啡杯,“您不是最討厭別人擅自進您家嗎?”
謝知許正往吐司上抹藍莓醬的餐刀一頓。
“那是別人。”他頭也不抬地回答,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可餐刀尖卻在吐司上劃出一道歪斜的裂痕,藍莓醬溢出來,洇成一小片深紫色。
時遇挑眉,故意拖長音調打趣:“哦——所以我不是別人?”
謝知許終于抬眸看他。晨光透過半開的窗簾斜斜地落在他側臉上,鏡片后的灰藍色眼睛微微瞇起,像只被踩了尾巴卻強裝鎮定的貓。
“你是來照顧病人的,”他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指尖在料理臺上輕輕點了兩下,“不是來搗亂的。”
時遇差點笑出聲——謝知許的耳尖紅了,紅得明明白白,連晨光都遮不住。
“那我今晚還能來嗎?”時遇得寸進尺地湊近半步,“病人需要長期觀察吧?”
這句話倒不是打趣,時遇是真的不放心謝知許的身體。
謝知許轉身去拿咖啡壺,卻在伸手時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糖罐。玻璃罐在臺面上滾了半圈,砂糖灑出來,在晨光里像細碎的鉆石。
他僵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扶正糖罐,指尖卻沾上了幾粒糖,在燈光下微微發亮。
“......隨你。”他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
時遇注視著他沾著砂糖的指尖,突然很想伸手拂去那些糖粒——但他只是笑著抿了一口咖啡,任由方糖的甜味在舌尖化開。
“糖罐都拿不穩了,”時遇輕笑,故意又湊近了些,“看來病人還沒完全康復啊。”
謝知許垂眸看著自己沾著砂糖的手指,突然抬起手,將指尖輕輕在時遇的咖啡杯沿蹭了一下。幾粒砂糖落入杯中,在黑色的液體里緩緩下沉。
“那就別光看著,”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幫忙收拾。”
時遇愣住了。杯中的砂糖已經沉到杯底,而謝知許正注視著他,鏡片上還映著晨光的碎影。這個距離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苦橘香。
“遵命,教授。”時遇聽見自己說,聲音卻啞的聽不出是往日里明亮的少年音。
他伸手去拿抹布時,謝知許卻已經轉身去開冰箱。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落在謝知許的背上,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時遇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謝知許的耳尖還泛著淡淡的紅,在晨光下幾乎透明。
砂糖在指尖融化的觸感還殘留著,時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指,忽然覺得這個早晨甜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