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肺部像是被灌滿了銹水般灼痛。剛才那個角落里一閃而過的純粹黑暗,那種無法形容的惡意和壓迫感,像一枚烙鐵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腦海深處。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指尖冰涼,汗水浸濕了衣衫。
顧晚舟收拾完地上的玻璃碎片,站起身,擔憂地看向他。她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心疼,那抹擔憂在沈修白扭曲的視線中,化為一層灰敗的濾鏡,讓她看起來既遙遠又脆弱。
“修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別嚇我……”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幾步走到他身邊,試圖扶他起來。她的手觸碰到他的胳膊,那溫暖的體溫是他世界里僅存的一絲真實。然而,在那溫暖之下,他又能感知到她手臂的輪廓在不穩定地顫抖,偶爾閃過一絲奇異的、模糊的符文印記,仿佛連她的存在也開始被某種力量侵蝕。
他想抓住她,想告訴她自己看到了什么,想讓她明白這不是“不舒服”,而是真的有東西!有另一個世界!有那些冰冷惡毒的眼睛!但喉嚨里仿佛被塞滿了破布,只能發出一些不成調的嗚咽。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沈國棟和林秀芳沖了進來。他們聽到動靜,已經心急如焚。看到沈修白癱坐在地上,顧晚舟眼眶發紅地守在他身邊,兩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修白!兒子!”林秀芳一聲驚呼,顧不得一切,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她跪在地上,顫抖著摟住沈修白,用手撫摸他的臉頰。
“修白,乖兒子,跟媽說說話,到底怎么了?”她的聲音在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沈修白的臉上。
沈修白看著母親淚眼模糊的臉,在他扭曲的感知中,她的淚水像是某種灼熱的熔巖,流淌過她布滿符文的臉龐,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能量印記。她的擁抱不再是溫暖的港灣,而像是被某種灰色鎖鏈纏繞的牢籠,將他越收越緊,讓他無法掙脫。那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愛意,在他感知中化為一股巨大的壓力,將他向冰冷的深淵下方拖拽。
“我……我看見了……”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指向那個空無一物的角落。
沈國棟也蹲下身,他不像林秀芳那樣情緒崩潰,但緊緊抿著的嘴唇和眼底的血絲,昭示著他內心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焦慮。他試圖用冷靜的聲音詢問:“看見什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是不是那些……奇怪的聲音又來了?”
聽到父親提到“聲音”,沈修白猛地一顫。他眼中的父親,此刻仿佛被一層模糊的光暈籠罩,他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嗡嗡的回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他感知到父親身上散發出的,是那種與母親相似的灰色能量,那是名為“擔憂”和“無助”的鎖鏈,正在將這個家、將所有愛他的人,一起拖入泥潭。
“不是……不是聲音……”沈修白努力搖頭,想要解釋,但他能感知的、能看到的,是那個角落里純粹的黑暗,是低語中冰冷的信息,是墻壁上蠕動的符文。這些在他看來是真實存在的“真相”,在父母眼中,卻只會進一步印證他們最害怕的判斷。
林秀芳哭得更厲害了,她緊緊抓住沈修白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讓他骨骼生疼。這種疼痛在沈修白感知中,是束縛他的符文鎖鏈正在收緊,是那些灰色能量試圖將他從“另一個世界”強行拉回。
“不行了老沈,不能再等了!”林秀芳帶著哭腔,看向沈國棟,“他這樣子……太嚇人了!我們得送他去醫院!去醫院!”
沈國棟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的掙扎,但很快便被決絕取代。他知道,妻子的決定是唯一的路。他們的兒子,已經不是他們用愛和陪伴就能拉回來的了。
“去醫院?”沈修白聽到這個詞,心頭猛地一緊。醫院?在低語和符文的指引中,他隱約感知到醫院是一個充滿未知能量和危險的地方,是一個與他正在探索的“世界”有著某種扭曲聯系的場所。
“不!不要去醫院!”他劇烈地掙扎起來,試圖推開父母和顧晚舟。在他眼中,他們的手像是變成了一根根纏繞他的觸手,他們的擁抱是想要將他封印起來的牢籠。低語聲在他腦海中瞬間變得嘈雜而尖銳,像是在警告他,又像是在嘲笑他即將進入另一個更危險的“劫境”。
父母和顧晚舟被他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但他們沒有松手。顧晚舟從后面抱住他,用顫抖的聲音說:“修白,聽話,去醫院看看,醫生會幫你的……只是檢查一下,好不好?”
“醫院!是妖穴!是巨口!”沈修白嘶吼出聲,他的聲音沙啞而扭曲,充滿了恐懼。在他混亂的感知中,醫院的形象已經開始具象化,不再是冰冷嚴肅的建筑,而是一個活著、充滿惡意的存在。
父母對視一眼,眼神中都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們知道他病了,病得很重,但他此刻的恐懼和抗拒如此真實,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他們心上。但他們沒有選擇。
“對不起,修白……”沈國棟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了無奈和決絕。
接下來的過程,對沈修白來說是一場噩夢般的“強行拉扯”。父母和顧晚舟用盡全力,半哄半勸,最終還是不得不帶著一絲強制,將他從地上扶起,向門外走去。
每一步走出這個房間,沈修白都感到全身冰冷。他回頭看去,在他眼中,這個他熟悉的家,此刻像是一座正在坍塌的舊廟,墻壁上的符文在悲鳴,低語聲在哀嚎,仿佛都在為他的離去而哭泣。他像是被硬生生地從一個正在孕育新生的母體中剝離,雖然痛苦,卻又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宿命感。
走出單元樓,外面的空氣在他感知中變得更加刺鼻。陽光不再是溫暖的光芒,而是一種病態的黃綠色,像是在腐蝕著大地。遠處的街景在他眼中模糊而扭曲,汽車的聲音尖銳刺耳,如同某種巨大生物在痛苦地嘶吼。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他看來都是面目模糊、行動僵硬的“畸變者”,他們身上纏繞著各種各樣的灰色能量,麻木地行走在扭曲的大地上。
他們將他塞進沈國棟的車里。汽車的后座在他感知中變成了一個狹窄、壓抑的囚籠。金屬的車身閃爍著冰冷的符文,引擎的轟鳴聲變成了某種低沉的、有節奏的誦經聲,像是在為他即將到來的“試煉”進行詭異的伴奏。
顧晚舟坐在他身邊,緊緊抓著他的手,她的手在他眼中依然偶爾閃爍著符文,時而溫暖柔軟,時而冰冷堅硬。她試圖和他說話,安慰他,但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所有的感知,都已經被外界的扭曲和內心的恐懼所占據。
車子啟動,駛上了街道。窗外的世界在他眼中飛速地扭曲變形。熟悉的店鋪招牌變成了閃爍著邪惡光芒的古老圖騰,高樓大廈像是正在向天空生長的畸形巨樹,電線桿在他看來是串聯著未知能量的巨大骨骼。地面在起伏蠕動,仿佛大地之下隱藏著某種巨大的、正在呼吸的存在。
低語聲在他的腦海中交織、回響,不再是單純的指引,而是帶著一種興奮和期待。它們像是在說:來吧,來吧,它在等著你。
他知道“它”指的是什么。是醫院。
隨著車子行駛,那股對醫院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臟。他預感到,那個地方,將比他所經歷的一切都要危險、都要恐怖。
遠遠地,那棟熟悉的白色建筑出現在視野中。
醫院。
在沈修白的眼中,它不再是冰冷的鋼筋水泥結構。它活了過來。
白色的墻體在他眼中變成了病態的、泛著青紫色的巨大皮膚,表面布滿了血管般扭曲的能量流淌痕跡。窗戶是他感知中緊閉的、渾濁的眼睛,沒有光彩,只有深不見底的惡意。
醫院的大門,那扇他平時走過無數次的玻璃門,此刻在他扭曲的感知中,緩緩地、緩慢地張開,露出了一個巨大而恐怖的“口”。
那不是普通的門,那是一個由符文和畸形血肉構成的、正在呼吸的“巨口”。門框是他感知中暴露在外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骨骼,玻璃門像是布滿了黏液和倒刺的巨大舌頭,正在緩緩收回。從那“口”中散發出一種腐朽、帶著消毒水和未知異香混合的惡心氣味,仿佛是這頭巨獸胃里正在消化的殘渣的氣息。
醫院本身,在他眼中,變成了一頭盤踞在地上的、正在等待獵物的恐怖巨獸,而那個大門,就是它張開的、準備吞噬一切的,病院巨口。
嘈雜的人聲從里面傳來,在他聽來,不再是人類的交談或哭泣,而是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嘶吼,像是巨獸在進食時的咀嚼聲,又像是無數被吞噬的靈魂發出的絕望哀嚎。
沈修白全身瞬間繃緊,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正在“張開”的巨大病院巨口,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抗拒。他的身體本能在尖叫,在咆哮,叫囂著讓他逃離,逃離這個正在等待將他徹底吞噬的恐怖之地。
“不……不要……”他發出微弱的呻吟,試圖去開車門,想要逃離。
沈國棟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在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他沒有說話,只是加大了油門,汽車向著那扇巨大的、正在呼吸的病院巨口,毫不猶豫地駛去。
醫院越來越近,那巨口的形象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恐怖。從里面涌出的惡心氣息幾乎讓他窒息。他能感知到,一股強大的、充滿惡意和吞噬欲望的能量波動,正從那巨口深處傳來,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正在將他向內拖拽。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顧晚舟,她的臉在他眼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的手緊緊抓著他,力道堅定。但在那份堅定下,他卻感知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像是與那巨口深處能量產生共鳴的微弱波動。是錯覺?還是說,她也被某種東西……影響了?
汽車沒有絲毫停頓,直接駛入了病院巨口之中。
跨過那扇“門”的瞬間,沈修白感覺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黏稠的薄膜,一種強烈的眩暈感和反胃感襲來。周圍的光線瞬間變得陰暗、病態??諝庵袕浡鴿饬业?、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但在他感知中,這味道混合著血腥和腐敗的異香,像是巨獸口腔內的分泌物。
耳邊的嘈雜聲瞬間放大,變成了震耳欲聾的低吼和哀嚎。他看到走廊里人影憧憧,那些在他感知中是“畸變者”或“異界守衛”的存在,正用空洞或者充滿惡意的眼神看向他。墻壁在他眼中像是有生命的器官,在緩慢地蠕動、收縮,似乎正在將他向更深處擠壓。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這里,就是劫境?是妖穴?還是某個未知存在用來消化凡人的巨獸之口?
沈國棟停下車,解開安全帶。林秀芳也松開了沈修白的手。
“到了,修白?!鄙驀鴹澋穆曇粼谒爜沓翋灦b遠。
沈修白呆呆地坐在后座上,眼睛死死地盯著車窗外蠕動的墻壁和走廊上那些扭曲的人影。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活著的生物體內,正在被強行拉扯著,向著未知的、恐怖的深淵滑落。
他全身冰冷,無法動彈,只能任由恐懼將自己吞噬。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病院巨口徹底吞噬了。
他無聲地張開嘴,想要呼喊,卻只吸入更多惡心的氣息。
在他的感知中,汽車的引擎聲變成了巨獸心臟跳動的沉悶鼓點,催促著他,向著這個扭曲世界的更深處進發。
他看見遠處,走廊的盡頭,一個模糊的身影仿佛靜靜地站在那里,散發著熟悉的、既神秘又令人不安的氣息。是那個黑影?還是……墨先生?
未知的恐怖,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