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六年春,漢中。營帳外,細(xì)雨如絲,將整個軍營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趙云站在帳前,
望著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灰白的須發(fā)被微風(fēng)吹動。他伸出手,接住幾滴雨水,
感受著那冰涼的溫度滲入皮膚。六旬之齡,已不再像年輕時那般不畏寒暑。"父親,
外面濕冷,還是進帳吧。"趙廣從身后走來,將一件厚實的披風(fēng)搭在趙云肩上。
趙云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無妨。這點雨,比起當(dāng)年長坂坡上的血雨,
算得了什么?"趙廣沉默。他知道父親又陷入了回憶。這些年來,每當(dāng)夜深人靜或是獨處時,
父親總會如此。那些征戰(zhàn)沙場的歲月,那些逝去的戰(zhàn)友,仿佛永遠(yuǎn)烙印在這位老將軍的心頭,
揮之不去。"丞相召集眾將議事,半個時辰后開始。"趙廣低聲提醒。趙云點點頭,
終于轉(zhuǎn)身回到帳內(nèi)。案幾上攤開著漢中地圖,上面密密麻麻標(biāo)注著魏軍的布防。
他拿起一支筆,在箕谷一帶畫了個圈。那里將是北伐的第一道關(guān)卡。"父親,
您的身體..."趙廣欲言又止。趙云抬頭,銳利的目光讓兒子不敢繼續(xù)說下去。
雖然歲月在這位老將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但那雙眼中的神采依舊如年輕時一般明亮。
"我隨先帝征戰(zhàn)三十余載,何曾因身體不適而退縮?"趙云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此次北伐,
關(guān)乎漢室復(fù)興大業(yè),我豈能缺席?"趙廣低下頭:"兒子只是擔(dān)心...""擔(dān)心無用。
"趙云放下筆,走到兵器架前,撫摸著那桿陪伴他半生的龍膽亮銀槍,"這把槍,
飲過多少敵人的血,救過多少同袍的命。如今它還未生銹,我趙云又怎能先倒下?
"帳外雨聲漸密,仿佛上天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而悲鳴。三十年前,常山真定。
年輕的趙云站在山巔,望著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太行山脈。春風(fēng)拂過他的面龐,
帶來泥土和野花的芬芳。他手持一桿木槍,
按照師父童淵所授的"百鳥朝鳳槍法"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子龍,你的槍法已臻化境,
為師沒什么可教你的了。"童淵捋著花白的胡須,滿意地看著這個最得意的弟子。
趙云收槍而立,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師父過獎了。槍法之道,博大精深,
弟子所學(xué)不過皮毛。"童淵大笑:"好!不驕不躁,方成大器。以你的武藝,
足可在這亂世中建功立業(yè)。只是..."老人神色忽然凝重,"你須謹(jǐn)記,
武藝是用來保家衛(wèi)國,而非恃強凌弱。"趙云鄭重地點頭:"弟子謹(jǐn)記師父教誨。"那一年,
黃巾余孽在常山一帶作亂。趙云組織鄉(xiāng)勇保衛(wèi)家園,以一桿銀槍殺得賊寇聞風(fēng)喪膽。
也正是那時,他第一次聽說了劉備的名字——一個自稱漢室宗親,以仁德著稱的英雄。
當(dāng)劉備率軍路過常山時,趙云主動前去拜見。
他永遠(yuǎn)記得第一次見到劉備的情景:那人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面如冠玉,
唇若涂脂。雖衣著簡樸,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氣度。"聞趙子龍槍法如神,今日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劉備親自為趙云斟酒,眼中滿是真誠的贊賞。
趙云心中一動:"劉皇叔志在匡扶漢室,云雖不才,愿效犬馬之勞。"劉備握住他的手,
眼中似有淚光閃動:"得子龍相助,如虎添翼也!"就這樣,趙云離開了家鄉(xiāng),
跟隨劉備開始了漫長的征戰(zhàn)生涯。那時的他,滿懷理想與熱血,相信憑借手中銀槍,
定能助劉備平定亂世,還天下太平。"父親,時辰到了。
"趙廣的聲音將趙云從回憶中拉回現(xiàn)實。趙云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走,去見丞相。
"中軍大帳內(nèi),諸葛亮手持羽扇,正在向眾將講解北伐方略。見趙云入帳,
他立即起身相迎:"子龍來了,快請上座。"帳中諸將紛紛向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行禮。
趙云一一還禮,然后在諸葛亮身旁坐下。雖然年事已高,但他在軍中的地位依然無人能及。
"據(jù)探馬回報,曹魏在隴右一帶布防薄弱,我軍可出祁山,直取天水。
"諸葛亮指著地圖說道,"然箕谷險要,必有重兵把守。需一員大將先行開路。
"趙云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云愿為先鋒。"帳中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趙云的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此次北伐路途艱險,年輕人尚且吃力,
何況一位六旬老將?諸葛亮眉頭微皺:"子龍,此去兇險...""丞相莫非嫌云老邁?
"趙云聲音洪亮,"當(dāng)年長坂坡上,云單槍匹馬在百萬曹軍中七進七出,何曾懼過?
如今不過區(qū)區(qū)箕谷,何足道哉!"提到長坂坡,眾將無不肅然起敬。那一戰(zhàn),
趙云懷抱幼主阿斗,在曹操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救出劉備唯一的血脈,
成就了蜀漢最傳奇的一頁。諸葛亮沉思片刻,終于點頭:"既如此,便有勞子龍了。
魏延、王平為副將,隨子龍一同進軍箕谷。"議事結(jié)束后,眾將陸續(xù)離去。
諸葛亮單獨留下趙云:"子龍,你我相識多年,有話不妨直說。你身體可還撐得住?
"趙云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孔明放心。我趙云雖老,這桿槍卻還未鈍。
北伐大業(yè),關(guān)乎先帝遺志,我豈能袖手旁觀?"諸葛亮輕嘆一聲:"先帝臨終前曾言,
子龍忠勇無雙,是蜀漢棟梁。如今見你如此,想必他在天之靈也會欣慰。"提到劉備,
趙云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那個他追隨了半生的仁德之主,已經(jīng)離世五年了。五年來,
蜀漢在諸葛亮的治理下日漸強盛,但趙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或許,
是少了劉備那種能夠凝聚人心的魅力。"孔明,此次北伐,勝算幾何?"趙云突然問道。
諸葛亮搖動羽扇,目光深邃:"天下三分,我蜀漢最弱。然曹丕新喪,曹叡年幼,
魏國內(nèi)部不穩(wěn),此乃天賜良機。若不出兵,待魏國穩(wěn)固,再想北伐就難了。
"趙云點頭:"我明白了。無論如何,云必竭盡全力,為大軍開路。"離開中軍大帳,
趙云沒有立即回營。他獨自一人登上軍營附近的高處,眺望北方。那里是長安的方向,
是漢室舊都,是先帝劉備畢生未能踏足的夢想之地。雨已經(jīng)停了,夕陽的余暉穿過云層,
為群山鍍上一層金色。趙云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自己,手持銀槍,
誓要追隨明主,平定亂世。"父親。"趙廣不知何時來到身后,"晚飯準(zhǔn)備好了。
"趙云沒有回頭:"廣兒,你可知道為何我堅持要當(dāng)先鋒?
"趙廣沉默片刻:"因為您想為先帝完成遺愿。""不全是。"趙云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
"我老了,廣兒。這次北伐,或許是我最后一次上戰(zhàn)場。我想用這雙老手,
為蜀漢的年輕人打開一條通往中原的路。你明白嗎?"趙廣的眼眶紅了:"父親,
您不必...""不必什么?不必逞強?"趙云轉(zhuǎn)過身,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趙云一生,從不知何為退縮。當(dāng)年在長坂坡,曹軍如潮水般涌來,我懷中抱著幼主,
背后是數(shù)萬追兵。那時我想,今日便是戰(zhàn)死,也要護得幼主周全。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如今北伐在即,我豈能因年老體衰而畏縮不前?廣兒,記住,
為將者,當(dāng)以忠義為先。這不僅是趙家的家訓(xùn),更是做人的根本。"趙廣低下頭,
聲音哽咽:"兒子只是...只是不忍見父親如此辛勞。"趙云笑了:"傻孩子,
為父這把老骨頭,還能為大漢盡一份力,是福氣。走吧,回去吃飯。明日開始,
就要準(zhǔn)備進軍事宜了。"夜幕降臨,軍營中漸漸安靜下來。趙云坐在案前,
就著油燈的光亮擦拭著龍膽亮銀槍。槍尖寒光凜冽,映照出他布滿皺紋的臉龐。"老伙計,
陪了我大半輩子,這次又要辛苦你了。"趙云輕聲說道,手指撫過槍身上那些細(xì)微的劃痕,
每一道都是一段回憶。最顯眼的那道痕跡,是在長坂坡留下的。建安十三年,曹操大軍南下,
劉備帶著百姓南逃。在當(dāng)陽長坂,曹軍追上,劉備軍隊潰散,妻兒失散。
趙云奉命保護劉備家眷,卻在混亂中與甘夫人和幼主阿斗失散。他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
單槍匹馬殺入曹軍陣中。那是一場血戰(zhàn)。曹軍如潮水般涌來,趙云的白馬早已染成紅色。
他的鎧甲上插著數(shù)支箭矢,左肩被長矛刺穿,鮮血不斷涌出。
但他懷中緊緊抱著襁褓中的阿斗,銀槍揮舞如龍,在敵陣中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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