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久不見畢業證書被塞進紙箱最底層,陳一果拖著行李,擠進暮城的晚高峰。
十八平的單間里,夕陽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蜷縮在床上的背影翻了個身。屋內扇葉轉動,
窗邊的小縫灌進汽車的呼嘯。晚上八點,陳一果這一覺睡得四仰八叉,
床頭上的手機屏幕“叮咚”亮了幾下,她翻了個身,一骨碌爬起來坐在床上,裹著被子,
睡眼朦朧地點開微信。剛按下播放鍵,
瞬間母親的聲音裹挾著電流聲炸開:“明天去暮城傳媒大廈面試!地址發你了!
”陳一果猛地翻身坐起,床板隨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嗯嗯。
”她耐著性子聽完母親整個數落,緩緩打出兩個字加一朵玫瑰的表情,
然后就是“吧嗒”一聲,手機被扔回床頭。陳一果拖著行李箱摔上門時,
母親最后的吼聲還卡在生銹的防盜門縫里:“找不到工作別回來!
”暮城的暴雨砸得共享單車座椅噼啪作響,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手機在褲袋里持續震動。
果然又是母親安排的“救世主”面試——誰不知道,
徐鶴文在暮城傳媒公司里任組長的項目組。徐媽生了個好兒子!鄰里間早傳得沸沸揚揚。
小時候,她沒少和徐鶴文一起在巷子里穿梭玩耍,感覺昨天還一起偷摘果子、在雨中踩水。
如今,這個撒歡的兒時伙伴,倒頭就被母親視作自己“救世主”。她盯著那個名字冷笑,
默不作聲地按下“確認行程”。面試那天,陳一果準時赴約。順利入職后,
同事小張熱心地帶著她熟悉環境。他們公司在28樓,透過窗外,
可以欣賞一覽無余的城市全景,不愧是暮城,陳一果渭嘆一聲。“這是我們小隊的老大,
徐組長。”小張的聲音忽遠忽近。一片藍光猝不及防漫過眼角,
是桌上的玻璃盒在折射著陽光。她突然想起十八歲那晚,自己哭著把蝴蝶燈塞進垃圾桶時,
路燈也是這樣的藍。那人聞言看過來,碎發下的漂亮雙眼若即若離,映射一層淺淺的笑意。
“徐老大好像和你同一所大學畢業,沒準你倆認識呢!”同事小張自顧自地介紹,
全然沒注意到陳一果眼底那一瞬的不知所措。這雙眼太熟悉了,怎么會不認識呢?
這三年她不會忘。徐鶴文揚起爽朗的笑容,大步迎上前,伸出右手:“一果,好久不見!
”他居然仿佛沒事人,搞得她不知如何應對。陳一果感覺腦子轟鳴,
胳膊晃晃悠悠握住面前的手,勉強擠出四個字。“好久不見。”2 你太笨了深夜,
陳一果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徐鶴文說過幾天公司將舉辦公益活動,
讓陳一果趕一篇宣傳圖文出來。陳一果迷迷糊糊,電話那頭的聲音像只蟲子在嗡嗡響,
她不情愿地從被窩里爬起來,架起小桌子無奈地趕腳本,眼神幽怨地盯著電腦屏幕排版界面,
誰讓徐鶴文是他的上司呢,徐鶴文說一她不敢說二。第二天,
陳一果頂著蒼白一張臉坐進工作崗位,她揉了揉眼睛,振作精神開始工作。她站在復印機前,
打印昨夜通宵趕出來的腳本。陳一果盯著復印機里吐出的A4紙,伴有節奏的嗡嗡聲,
突然想起周冉踢編織袋的動作——那時她也是這樣,把責任踢得干干凈凈。“嘶!
”手指傳來輕微刺痛,指尖被A4紙邊緣劃破,豆大的血珠從傷口處冒出。“你有創可貼嗎?
”徐鶴文聞聲抬頭,就瞥見陳一果慌慌張張地討要創可貼,她指了指自己受傷的一只手。
徐鶴文微微一愣,嘆了口氣,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創可貼遞給她,低聲說:“陳一果,
你太笨了。”——你太笨了。這話乍一聽,好像之前也有人這么跟她說過。陳一果思緒恍惚,
塵封的想念隨風從縫隙里涌出,轉轉悠悠,往事趁虛入耳。他們一直都是青梅竹馬,
她還太年輕,滿心篤定,以為他會永遠是她的小文哥,相伴歲歲年年,不離不棄。
直到那年冬至,學校組織元旦晚會,天空揚起細膩的雪花,學生們情緒高漲,
緊鑼密鼓地籌備班級節目。身為班長的陳一果自然地擔起服化道具管理的重任,
和另一個女孩周冉一起負責。服化道具到底是出事了,陳一果有事半道離開,
叮囑了周冉一定要看管好,結果還是丟失了。“你什么意思,怪我咯!”周冉言語突然犀利,
咄咄逼人。“班里力氣大的男生你不叫,誰知道你和他們有什么勾搭。”陳一果怔了怔,
她實在不敢相信這種話竟能從她口中說出。群里看戲的越來越多,人們指指點點,
消息一條一條刷新著,陳一果終于不堪重負。她試圖去找徐鶴文,可那個溫柔體貼的人,
冰冰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你太笨了。”就那一刻,那些想急速出口的辯解,
通通掐死在她心里,溫柔且瘋狂。道具服裝是在一個簡易的鐵棚下找到的,
被校里的保衛阿姨撿走。處理完一切,陳一果傍晚回到宿舍樓,突然腳步一頓,
聽著身后兩個隔壁宿舍的女生交談,她忍不住回過頭,尖著耳朵想聽個清楚。
“徐鶴文是不是喜歡周冉啊,我上次看到他們走在一塊有說有笑呢。”“我也覺得,
說不定真有點什么呢。”陳一果的心泛起酸澀。少年時期好像總是如此,稍有點風吹草動,
就會被大家冠上喜歡的名義,可這看似無端的猜測,
卻總能精準地戳中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擔憂,那些不敢言說的心思變得無所遁形。
3 再也不要喜歡你后來的夜里,陳一果再次墜入刺骨的冰窟中。一場感冒來的突然,
她瑟縮在被窩里,窗外是夾雜冰渣的飛雪。宿舍只有陳一果一個人,
她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一個電話,手機很快接通,清晰的男聲:“喂,怎么了?
”她在聽筒那邊叫徐鶴文的名字,聲音有些干澀:“鶴文,你能現在幫我買點藥嗎,
我好像發燒了。”電話那頭靜寂片刻,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他說:“一果,
我在幫周冉修電腦啊。”聲音冷得像窗外的冰霜。掛掉電話后,陳一果忽然自嘲的笑笑,
隨后整個人無力的倒在床上。直到最后,陳一果沒能等來徐鶴文,
后來是剛回來的舍友發現倒在床上的她,急忙送她去醫院。陳一果醒來時,
發現自己滿面潮濕,枕頭也濕了一大片。點滴瓶里的藥水一滴一滴落下,
模模糊糊聽見護士抱怨:“昨晚有個男生非要送退燒藥,
我說探視時間過了他還杵在走廊……”她艱難轉頭望去,窗外積雪的地上留著一串凌亂腳印。
醫院病人那么多,不可能是他。陳一果笑了,勉強睜開眼睛,心中一萬滴眼淚墜落,說,
再見。那夜,陳一果躺在醫院潔白柔軟的病床上,捏著舍友的手半晌說不出話。
因為悲傷堵在喉嚨,因為像他們說的那樣。大學里夏秋交替過后,陳一果驀然明白,
將逝去的感情,像盤散沙怎么抓也留不住。五六點鐘的車站,人群熙熙攘攘,
街邊高高掛起紅燈籠,天空洋溢新年的喜慶。陳一果仰起臉,雪落在她微微發顫的睫毛,
她問:“為什么?”“今年寒假年級組織的大學生下鄉實踐活動,我報名了。
”陳一果努力扯扯嘴角,想讓自己笑起來:“嗯,注意安全!”她踮起腳尖,
伸手想拭去他肩頭的雪花,卻被握住,他聲音平靜道:“媽那邊我已經說了,
你幫我多陪陪她吧,讓她別擔心。”“好。”列車緩緩駛來,
廣播將陳一果的話淹沒到聽不見。徐鶴文猶豫一下,回頭看看她,陳一果沖他笑,
眼淚不停在眼眶打轉,沒有掉下來。即使這樣,他仍走進雪里,
任白色覆蓋那天說不出口的解釋。陳一果一直都知道的,名單上周冉兩個字那么惹眼,
他也知道,只是誰都不說。那天的末了,陳一果自己踏上回家的列車。夜景在玻璃無限拉伸,
她貼著車窗,一個人想了很久的事情。列車上突然一陣抽抽噎噎,引來眾人紛紛側目,
不會有人知道,她為什么會哭。直到此刻,陳一果才徹底醒悟。原來,
他并非屬于她的那只蝴蝶,不過是偶然途經她這朵花罷了。他們之間那幾年的交會,
就此畫上破折號,他和她不會在一起了。回到家,陳一果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放聲大哭。
積壓許久的委屈、悲傷如決堤的洪水般噴涌而出。她想起徐鶴文送她的手工蝴蝶燈,
曾經她那么珍視,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抱起身后的蝴蝶燈,跌跌撞撞沖下樓,
似乎做出偉大的決定,將它狠心扔在公寓樓外的大垃圾桶里,杜絕任何再找回的可能。
路上雪越下越大,陳一果身上滿是白色,她忍住眼淚,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徐鶴文,我再也不要喜歡你!”4 你要不先將就一晚陳一果回過神來時,
才發現自己手指上的傷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包扎好了。徐鶴文捏住她手指,
動作輕的像在對待易碎的蝶蛹,語氣卻硬邦邦的:“陳一果,你再劃傷一次,
我就把公司醫藥箱鎖進你摸不到的抽屜。”她疼得抽氣,
嘴上不服輸:“徐組長這么心疼創可貼,不如給我漲工資自己買?
”抬頭卻撞見他發紅的耳尖,陳一果莫名其妙,大男人的耳紅什么。
陳一果向來覺得徐鶴文就是喜歡故意羞辱她,憑借過人頭腦,成功躋身為她的頂頭上司。
而她仍然做著宣傳的工作,沒有任何起色,薪資也恰好應付房租過去。這天,
他將陳一果的公益策劃書甩在會議桌上:“用‘藍銀蝶夜間觀測’做噱頭?
你知道這類項目執行風險多高嗎?”陳一果指尖按住被他批注“不切實際”的頁面,
紅色刺得眼眶發酸。“風險數據在這里。”她點開模型分析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