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音符都該有血的味道。」鋼琴家施未的演奏會一票難求,
但沒人知道——他的音樂需要鮮血澆灌。小說家藍遇在雨夜的咖啡館遇見他時,
只問了一個問題:「你殺人,是真的嗎?」施未笑了,手指輕敲桌面,
像在彈奏一首無聲的安魂曲:「你想看我最后一次演出嗎?」1.雨下得很大。
施未坐在咖啡館最角落的位置。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玻璃窗上雨水蜿蜒而下。咖啡館里只有三兩個人。
施未的黑色風衣還在滴水。他點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服務生是個年輕女孩。
她有著漂亮的鎖骨。施未盯著她的脖子看了三秒。然后移開視線。鋼琴在咖啡館中央。
施未知道那是一架施坦威。音色應該不錯。但他今天沒心情彈。角落里有個男人在寫東西。
筆記本電腦的藍光映在他臉上。那人的眼睛很特別。施未多看了兩眼。黑咖啡來了。
熱氣在冷空氣中扭曲。施未抿了一口。苦得恰到好處。寫東西的男人突然抬頭。
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你在寫什么?」施未先開口了。聲音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沙啞。
男人合上電腦。「小說。」他回答得很簡短。施未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顫抖。
不是害怕的那種顫抖。更像是興奮。「什么類型的小說?」雨聲變得更大了。
男人歪著頭想了想。「關于死亡的。」他說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施未的咖啡杯停在半空。
「巧了。」他放下杯子。「我彈鋼琴。」「也殺人。」男人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只是眨了眨眼。「藍遇。」他伸出手。「我叫藍遇。」施未握住那只手。冰涼。但有力。
「施未。」他們同時松開手。藍遇的眼睛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你說你殺人。」
「是真的嗎?」施未笑了。「你覺得呢?」藍遇打開電腦。屏幕上是新聞頁面。
「最近有三個女孩被殺。」「都是在聽過鋼琴演奏會后。」施未的表情沒有變化。
「你知道得很多。」藍遇的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第三個女孩。」
「她死前最后一句話是'音色真美'。」施未的瞳孔微微收縮。「你相信巧合嗎?」
他問藍遇。藍遇搖頭。「我只相信必然。」咖啡館的門被推開。冷風夾雜著雨水灌進來。
新來的客人抖落傘上的水珠。是個穿紅裙子的女孩。施未的目光追隨著她。藍遇注意到了。
「下一個目標?」他問得很直接。施未收回視線。「太張揚了。」「我喜歡低調的美。」
藍遇突然合上電腦。「給我看看你的手。」施未伸出雙手。修長。蒼白。骨節分明。
「彈肖邦的手。」藍遇輕聲說。「也是扼殺生命的手。」施未收回手。「你害怕嗎?」
藍遇笑了。「我眼睛紅了的時候。」「比你更可怕。」施未第一次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眼睛紅了?」藍遇指向自己的眼睛。「寫作到某個臨界點。」「眼球會充血。」
「那時候寫出來的東西。」「才最真實。」施未若有所思。「像殺戮時的快感。」藍遇點頭。
「創作與毀滅。」「本質相同。」雨聲漸小。鋼琴依然沉默地立在中央。施未突然站起來。
「想聽我彈一曲嗎?」藍遇做了個請的手勢。施未走向鋼琴。坐下。深吸一口氣。
手指懸在琴鍵上方。然后落下。不是月光奏鳴曲。而是李斯特的《死神之舞》。
音符像刀鋒般銳利。咖啡館里的所有人都轉過頭。藍遇的眼睛確實開始泛紅。
施未的演奏越來越快。他的表情近乎狂喜。最后一個和弦。余音在空氣中震顫。寂靜。
然后是零星的掌聲。施未回到座位。藍遇的眼睛更紅了。「你看到了什么?」施未問。
藍遇的聲音變得嘶啞。「我看到你掐死第一個女孩。」「在她最快樂的時候。」
施未的嘴角抽動。「繼續說。」「第二個女孩。」「你讓她選擇曲目。」
「然后在她最喜歡的段落下手。」施未的手指又開始敲擊桌面。「第三個呢?」
藍遇閉上眼睛。「你彈錯了音。」「她指出來。」「你說'音色真美'。」
「然后割斷了她的聲帶。」施未停止敲擊。「你比警察聰明。」藍遇睜開眼睛。
血絲已經消退。「我不是警察。」「我只是個觀察者。」服務生過來續咖啡。她的手在發抖。
施未對她微笑。「別怕。」「今天不殺人。」女孩倉皇逃走。藍遇笑了。「你嚇到她了。」
施未聳肩。「恐懼也是美的一部分。」「你不覺得嗎?」藍遇打開電腦。
「我正在寫一個故事。」「關于一個鋼琴家。」「他相信只有通過毀滅。」
「才能創造真正的藝術。」施未喝光咖啡。「聽起來很熟悉。」藍遇保存文檔。
「現實往往比小說更離奇。」外面的雨停了。路燈亮起來。水洼反射著破碎的光。
施未看著窗外。「第三個女孩。」「她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死的時候。」「像落日。」
藍遇合上電腦。「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施未轉過頭。「因為你的眼睛紅了。」
他們沉默地對視。咖啡館要打烊了。服務生開始收拾桌椅。施未站起來。
「想看看我的收藏嗎?」藍遇猶豫了一秒。然后點頭。他們走出咖啡館。
夜風帶著雨后泥土的氣息。施未的風衣不再滴水。但依然沉重。「往這邊走。」
他指向一條小巷。藍遇跟上去。「你不怕我報警?」施未頭也不回。「你不會。」
「我們是同類。」巷子里很暗。只有盡頭一盞壞掉的路燈。時明時滅。
施未在一個鐵門前停下。掏出鑰匙。門開了。霉味撲面而來。「歡迎來到我的工作室。」
藍遇看到角落里的鋼琴。比咖啡館那架更舊。但保養得很好。墻上貼著照片。都是年輕女孩。
「你的戰利品?」施未打開燈。「我的靈感。」他走向鋼琴。彈了幾個音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音色。」「獨一無二。」「就像指紋。」藍遇走近那些照片。
「你記得她們的聲音?」施未的手指在琴鍵上游走。「記得。」「第一個像長笛。」
「第二個像小提琴。」「第三個。」「像豎琴。」藍遇觸摸照片上的臉。「你保存了什么?」
施未停止彈奏。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是三縷頭發。不同顏色。「音色標本。
」藍遇后退一步。「這太瘋狂了。」施未合上盒子。「藝術本來就是瘋狂的。」
他們再次沉默。遠處傳來警笛聲。施未側耳傾聽。「不是沖我們來的。」藍遇突然問。
「為什么停止?」施未看向窗外。「我沒有停止。」「只是等待。」「完美的音色值得等待。
」藍遇的眼睛又開始泛紅。「我能寫你的故事嗎?」施未微笑。「如果你敢。」警笛聲遠去。
夜更深了。藍遇走向門口。「我該走了。」施未沒有挽留。「下次見面。」
「讓我看看你眼睛紅了的樣子。」藍遇回頭。「你會看到的。」門關上了。
施未獨自站在鋼琴前。他打開琴蓋。開始彈奏。沒有旋律。只有不和諧的音符。像尖叫。
像哭泣。像死亡本身。2.天快亮了。藍遇沒回家。他在24小時便利店里買了一包煙。
雖然他不抽煙。店員打著哈欠找零錢。「需要打火機嗎?」藍遇搖頭。走出便利店。
他坐在馬路牙子上。拆開煙盒。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聞。煙草味讓他想起小時候的閣樓。
潮濕的。發霉的。就像施未的工作室。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藍遇瞇起眼。把煙揉碎了。
撒進下水道。手機震動。是編輯的郵件。「稿子什么時候能交?」藍遇沒回復。他站起來。
腿麻了。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晨跑的女孩。「對不起。」女孩沒停。耳機里漏出鋼琴聲。
藍遇僵在原地。是施未彈過的那首。《死神之舞》。他轉身。看著女孩跑遠的背影。
馬尾辮一跳一跳的。像垂死的鳥。撲棱翅膀。藍遇摸出手機。撥號。響了七聲。施未才接。
「喂。」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我聽到她了。」藍遇說。電話那頭沉默。然后是一聲輕笑。
「來老教堂。」「東區那個。」電話掛斷。藍遇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看他。
「這么早去教堂?」藍遇沒說話。車窗搖下來。風灌進來。帶著清晨的魚腥味。
教堂尖頂出現在視野里。灰鴿子繞著飛。施未站在臺階上。黑色風衣。像只禿鷲。車停了。
藍遇付錢。司機找零時小聲說:「小心點。」「那家伙看著不對勁。」藍遇笑了。
「我們是一類人。」教堂門吱呀作響。里面很暗。施未坐在管風琴前。「聽過這個嗎?」
他的手指按下去。低音轟鳴。震得藍遇胸腔發顫。「像不像鯨魚哭泣?」施未問。藍遇走近。
「你要殺那個晨跑女孩?」施未停止演奏。「她的音色不夠純。」「有雜音。」
陽光從彩窗射進來。在施未臉上投下紅色光斑。像血。「那為什么叫我來?」藍遇問。
施未站起來。「給你看個東西。」他們走到懺悔室。施未拉開門。里面掛著一條裙子。
淡藍色的。「第四個。」施未說。「她的聲音像單簧管。」藍遇伸手摸裙子。料子很軟。
「什么時候?」「昨晚。」施未微笑。「你離開后。」「靈感來了。」
藍遇聞到自己手上的味道。香水混著汗味。還有一絲鐵銹味。「你留著裙子做什么?」
施未關上門。「紀念。」「每個音符都該有血的味道。」他們走出教堂。鴿子飛走了。
天空白得刺眼。「餓了嗎?」施未問。他們去了街角的早餐店。老板娘認識施未。「老樣子?
」施未點頭。藍遇要了咖啡和煎餅。「你常來。」這不是問句。施未掰開面包。
「人總要吃飯。」「即使是我這種人。」煎餅太油。藍遇只吃了一半。施未卻吃得很干凈。
連面包屑都撿起來。「不浪費。」他說。「生命也是。」老板娘過來收盤子。
「今晚音樂廳有演出吧?」施未擦擦嘴。「取消了。」「鋼琴師病了。」藍遇抬頭。「真巧。
」施未付了錢。他們走出餐館。「不是我。」施未突然說。「這次真不是我。」藍遇不信。
但沒說出口。他們沿著河走。水很臟。漂著塑料袋和死魚。施未突然停下。「你寫東西時。」
「真的會眼睛紅?」藍遇點頭。「像發燒。」「腦子嗡嗡響。」「手指自己動。」
施未盯著水面。「我殺人時也是。」「世界變成紅色。」「聲音特別清晰。」
「連心跳都像打雷。」一個易拉罐漂過。藍遇踢了塊石子。咚的一聲。「我可以幫你找音色。
」話說出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施未笑了。「我就知道。」「我們是同類。」
他們坐在公園長椅上。流浪貓蹭施未的褲腳。他撓貓下巴。「你養貓嗎?」藍遇搖頭。
「小時候養過金魚。」「死了。」施未繼續擼貓。「我殺過一只貓。」「十二歲。」
「它抓了我的樂譜。」貓突然炸毛。跑了。施未的手懸在空中。「動物都怕我。」
藍遇的手機又響了。還是編輯。「再不交稿就換人。」他關機。「寫不出來?」施未問。
藍遇揉眼睛。「不是寫不出來。」「是寫得太多了。」「腦子要炸開。」施未理解地點頭。
「我懂。」「太多聲音。」「太多顏色。」「必須放出去一點。」「不然會瘋。」
藍遇看向施未。「你已經瘋了。」施未大笑。「彼此彼此。」他們去了圖書館。
冷氣開得太足。藍遇打了個噴嚏。施未在音樂區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