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盯著手機銀行APP上那個刺眼的數字,感覺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吞下了一塊鉛。
五十三萬八千六百二十四元——這是他所有的債務總和,
包括七張信用卡、三家網貸平臺和親戚朋友的借款。
這個數字比他三個月前統計時又增加了近兩萬,盡管這期間他已經拼命還款。
辦公室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陳默的襯衫后背卻已經被汗水浸透。
二十七歲的他額頭上有兩道與年齡不符的深刻皺紋,那是過去一年里悄然爬上去的。
窗外的陽光明媚得刺眼,CBD的玻璃幕墻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而他卻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牢籠里,看得見外面的世界,卻怎么也觸碰不到。"默默,
你發什么呆呢?王總讓你把季度報表發給他。"同事小李敲了敲他的隔板,
陳默猛地回過神來,手指慌亂地退出銀行APP,擠出一個笑容:"馬上發。
"電腦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全是數字,陳默機械地點擊著鼠標,
思緒卻飄回兩年前。那時他剛辭去穩定的國企工作,和大學室友一起創業做跨境電商。
他們算過無數遍,覺得無論如何都能賺錢——直到疫情打亂了所有計劃,海運費用暴漲,
貨品積壓在海外倉庫,合伙人在最困難的時候撤資離開。而就在那時,父親突發腦溢血住院,
手術費一下子掏空了家里所有積蓄。陳默至今記得自己在醫院走廊里打電話借錢的那個下午。
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握著發燙的手機,通訊錄里的名字一個個打過去,
聲音越來越低,腰卻越彎越深。就是從那天起,他開始了以貸養貸的生活。"陳默!報表呢?
"王總的聲音從辦公室那頭傳來,陳默一個激靈,趕緊點擊發送。他看了看表,
已經晚上八點半了,辦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幾個加班的同事。手機震動起來,
是銀行的還款提醒——明天是信用卡最后還款日,最低還款額八千六百元。
他打開工資卡查看余額:七千三百二十一元。這個月房租還沒交,
水電費賬單就放在床頭柜上。陳默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還一部分,
剩下的再從其他卡里套現出來。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游戲他已經玩了一年多,
每次都覺得下個月就能好轉,但債務的雪球卻越滾越大?;氐郊乙咽峭砩鲜c。
這間位于城市邊緣的一居室月租兩千八,是他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陳默把包扔在沙發上,
直接癱倒在地板上。天花板上有幾道裂紋,像極了他此刻支離破碎的生活。手機突然響起,
是一個陌生號碼。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是陳默先生嗎?
這里是XX銀行信用卡中心。
您尾號3874的信用卡已經逾期三天..."陳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可能,
我設置了自動還款...""系統顯示您的賬戶余額不足,自動還款失敗了。
如果您今天不能處理,將會產生逾期記錄并影響您的征信..."掛斷電話后,
陳默手忙腳亂地查看各個銀行的APP,這才發現因為連續幾個月的頻繁套現,
他的幾張信用卡額度被相繼降低了。資金鏈斷了,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所有的還款計劃瞬間崩塌。那一晚,陳默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一遍遍計算著各種還款組合,
但無論如何都填不上這個月的缺口。凌晨三點,他起身走到陽臺上,
夏夜的風帶著潮濕的熱氣撲面而來。樓下偶爾有車輛駛過,車燈在黑暗中劃出短暫的光痕。
陳默突然有種沖動,想就這樣跳下去,一了百了。第二天是周六,
陳默頂著黑眼圈來到市中心公園。他需要思考,需要呼吸,
需要暫時逃離那個充滿賬單和催款電話的房間。公園長椅上,他打開筆記本,
決定徹底理清自己的財務狀況。當所有債務被一一列出時,陳默的手開始發抖。
除了那五十多萬,還有他之前不敢面對的逾期罰息和違約金。按照他現在的收入,
即使不吃不喝也要還上七年。更可怕的是,利息每天都在增加,
像一只無形的手在不斷收緊絞索。"陳默?是陳默嗎?"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陳默抬頭,看見一位頭發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站在面前。
他愣了幾秒才認出來——方教授,他大學時的經濟學導師。"方...方教授?
"陳默慌忙合上筆記本,但已經來不及了。方教授的目光在那張寫滿數字的紙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在他身邊坐下。"畢業五年了吧?聽說你創業了?
"方教授的聲音依然像課堂上那樣不緊不慢。陳默的喉嚨發緊,他本想編個成功的謊言,
但最終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失敗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讓他意外的是,
方教授并沒有露出驚訝或同情的表情,只是點點頭:"具體說說?"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
堤的洪水一樣傾吐了這兩年的經歷——創業的雄心、失敗的打擊、父親的病情、債務的累積,
以及昨晚那個可怕的念頭。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已經哽咽。方教授靜靜地聽完,
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計算器:"來,我們重新算算。"那天下午,在公園的長椅上,
陳默第一次真正面對自己的債務。方教授教他如何計算實際利率,如何區分優先級債務,
如何與銀行協商還款方案。那些冰冷數字在方教授手中變成了可以管理的問題,
而不是吞噬一切的怪物。"負債本身并不可怕,"方教授推了推眼鏡,
"可怕的是對負債的恐懼和逃避。你現在每月收入多少?""稅后一萬二左右。
""房租和其他固定開支?""大概五千。
"方教授在筆記本上快速計算著:"那么理論上每月可以有七千用于還款。
問題是你現在的還款方式太混亂,既還本金又還利息,實際上大部分錢都填了利息的坑。
"陳默恍然大悟。過去一年他確實還了不少錢,但債務總額卻不減反增。"首先,
停止以貸養貸。"方教授嚴肅地說,"其次,按利率高低排序,優先償還利率最高的債務。
最后,去和銀行協商,看能否減免部分利息或延長還款期限。"太陽西斜時,
他們終于制定出一個初步計劃。陳默看著紙上那個清晰的還款路線圖,
第一次感到債務并非不可戰勝。"方教授,
為什么您..."陳默想問為什么教授會如此了解債務問題。方教授笑了笑,
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因為我四十歲時破產過一次。那時我投資的工廠倒閉,
欠了三百多萬。"他輕描淡寫地說,"花了六年時間還清。那六年我白天教書,
晚上翻譯外文書籍,周末去培訓機構上課。
"陳默震驚地看著這位總是衣著整潔、舉止優雅的教授,難以想象他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負債不會定義你這個人,陳默。"方教授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要的是你如何應對它。下周六來我家,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也許能幫你找些兼職。
"看著方教授遠去的背影,陳默深吸一口氣。他打開手機,撥通了銀行的客服電話,
不再是那個低聲下氣哀求延期還款的負債者,而是一個準備正面解決問題的成年人。"您好,
我想協商信用卡還款計劃..."夕陽的余暉灑在筆記本上,那些數字依然觸目驚心,
但已經失去了早晨時的恐怖力量。陳默知道,漫長的還款之路才剛剛開始,但至少,
他不再是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了。第二章 還款計劃陳默從未想過,
自己會在二十八歲生日這天,抱著一堆財務報表坐在大學老師的書房里。
方教授家的書房散發著淡淡的檀香,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
紅木書桌上整齊擺放著幾本經濟學著作和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陳默拘謹地坐在真皮沙發上,
膝蓋上攤開的文件夾里是他過去一周整理的詳細債務清單。"不錯,比上周清晰多了。
"方教授扶了扶眼鏡,手指在紙頁上輕輕滑動,"你把高利率債務都標紅了,這很好。
"陳默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邊緣。過去七天,他每晚只睡四小時,
除了完成本職工作外,還按照方教授的指導,將所有債務按利率從高到低排序,
計算出每筆債務的最低還款額和利息成本。"我聯系了三家銀行,"陳默的聲音有些干澀,
"只有一家同意減免部分逾期費用,其他兩家說我的信用記錄還不夠差。
"方教授輕笑一聲:"銀行就是這樣,真要等到信用記錄'夠差',那就晚了。
"他拿起鋼筆在紙上畫了個圈,"這家網貸平臺的利率已經超過法定上限了,
你可以向金融消費者協會投訴,我有認識的人。"陳默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個建議。
他的字跡比一周前穩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潦草慌張。"另外,
"方教授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文件夾,"這是我朋友公司的翻譯項目,
需要把中文產品說明翻譯成英語和西班牙語。報酬按字數計算,
你英語專業八級的水平應該沒問題?"陳默接過文件夾,手指微微發抖。他翻開第一頁,
是一家電動工具制造商的產品手冊。這份兼職的收入可能比他想象中要高。"謝謝教授,
我..."陳默的喉嚨突然發緊。方教授擺擺手打斷他:"不用謝我,我只是搭個橋。
能否長期合作,還得看你的工作質量。"他抿了口茶,"記住,
兼職收入要優先償還利率最高的債務。你現在每月能多還多少?""如果加上這份翻譯工作,
大概...九千到一萬。"陳默迅速心算著,"我已經退掉了健身房的會員卡,
午飯都自己帶便當。""很好,但別太克扣基本生活開支。
"方教授的目光掃過陳默消瘦的臉頰和起皺的襯衫,"健康是最大的資本,病了更花錢。
"離開方教授家時已是晚上十點半。夏夜的風帶著濕熱拂過臉頰,陳默站在公交站臺,
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裝有翻譯資料的文件夾。路燈在他腳下投下一圈光暈,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公交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夜色中。陳默靠在窗邊,
看著城市霓虹在玻璃上留下流動的光影。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來的消息:"默默,
生日別忘了吃碗長壽面。"陳默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猶豫片刻,回復道:"吃了,
很好吃。爸今天怎么樣?"父親半年前出院后,留下了輕微的行動障礙和語言不暢的后遺癥。
每個月的康復治療費用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陳默肩上。"今天能自己走幾步了。
"母親發來一段父親扶著助行器走路的視頻,"你別太擔心,專心工作。
"陳默把手機貼在額頭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車窗映出他疲憊的臉——眼窩深陷,
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二十八歲,本該是事業起步、人生向上的年紀,
他卻感覺自己像被困在蛛網中的飛蛾,越是掙扎,纏得越緊?;氐郊?,
陳默立刻打開電腦開始研究翻譯資料。電動工具的專業術語比他想象的復雜,
光是"無刷電機"、"扭矩調節"這些詞就讓他查了半小時詞典。凌晨兩點,
當他完成第一頁翻譯時,眼睛已經酸澀得幾乎睜不開。
床頭柜上的債務清單在臺燈下泛著冷光。陳默拿起紅筆,
在最上方的那筆網貸上劃掉原來的數字,重新寫下減少后的金額。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他感到一絲微弱的掌控感——就像在茫茫黑夜中,
終于看到遠處的一星燈火。接下來的兩周,陳默的生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規律與忙碌。
早上七點起床,做三明治當午餐;八點半到公司,處理完本職工作后,
利用午休時間校對翻譯稿;晚上八點回家,繼續翻譯到凌晨一點。
周末則去方教授家匯報進展,接受新的指導。這種高強度節奏讓陳默的身體迅速消瘦下去,
但他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每還清一筆小額貸款,
他就在清單上畫一個大大的紅叉,像是戰士在戰場上奪回一寸失地。第三周的周四晚上,
陳默正在加班趕制一份銷售報表,辦公室突然騷動起來。
他抬頭看見部門經理陪著幾個西裝革履的人走進來,神情嚴肅地巡視著工作區。
"聽說總部要裁員。"同事小李湊過來小聲說,"上季度業績又沒達標。
"陳默的手指僵在鍵盤上,后頸滲出一層冷汗。如果失去這份工作,
他剛有起色的還款計劃將瞬間崩塌。"不會的,"他強迫自己繼續打字,
"我們部門表現一直不錯。"但那天晚上,陳默破例沒有立刻開始翻譯工作。他坐在電腦前,
新建了一個Excel表格,標題是"應急計劃"。第一欄寫著"如果失業",
幾條可能的應對措施:申請失業救濟、尋找臨時工作、進一步縮減開支...寫到第五條時,
陳默突然停住了。
他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焦慮循環——為尚未發生的災難預設各種悲慘結局。
方教授上周才提醒過他:"管理債務重要的是專注當下可控的事,
而不是為每個'如果'失眠。"陳默刪除了那個文件,轉而打開翻譯文檔。
今晚要完成的是電動扳手的操作指南,一段關于扭力調節的說明特別復雜。
當他全神貫注推敲"預設扭矩值達到時自動停止"的英文表達時,
那些關于裁員的雜念漸漸淡出了腦海。凌晨一點,陳默終于完成了這部分的翻譯。
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去廚房倒水。冰箱上貼著一張便簽,
是他上周寫下的方教授的話:"債務是經濟狀況,不是道德缺陷。"這句話像一劑良藥,
緩解了陳默內心深處的羞恥感。過去一年,他不敢參加同學聚會,不敢談戀愛,
甚至不敢直視銀行柜臺員的眼睛,仿佛額頭上刻著"失敗者"三個字。但現在,
他開始明白負債并不等同于人格破產。周六去方教授家時,陳默帶上了自己做的還款進度表。
過去三周,他已經還清了利率最高的兩筆小額網貸,信用卡欠款也減少了近萬元。
"進步很明顯。"方教授滿意地點點頭,"不過你看起來像根竹竿了。最近體重掉了多少?
"陳默撓撓頭:"沒稱過,大概四五斤吧。""明天開始,
每天必須保證一頓正經飯菜和六小時睡眠。"方教授的語氣不容反駁,
"我介紹這份兼職是幫你渡過難關,不是要你拿命換錢。"陳默張了張嘴想辯解,
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他趕緊扶住沙發扶手,眼前的黑霧才慢慢散去。"看吧,
身體在抗議了。"方教授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留下來吃午飯,我煮了牛肉面。
"那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讓陳默差點落淚。面條勁道,湯頭濃郁,大塊的牛腩燉得軟爛入味。
他已經記不清上次吃這樣一頓熱飯是什么時候了。"債務重組就像跑馬拉松,
"方教授看著狼吞虎咽的陳默,"一開始沖太猛,后面就會體力不支。
重要的是找到可持續的節奏。"陳默捧著碗喝光最后一口湯,感覺溫暖從胃部擴散到全身。
"教授,我有時候想,如果當初沒創業,或者爸爸沒生病...""如果如果,
世上最沒用的兩個字。"方教授搖頭,"你已經比大多數負債者強多了——不逃避,不撒謊,
腳踏實地還款。這種品質比任何'如果'都珍貴。"臨走時,
方教授給了陳默一個新項目——一家上市公司的年報翻譯,報酬是之前的兩倍。
"這家公司的財務總監是我以前的學生,"方教授眨眨眼,
"我告訴他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之一。"陳默抱著沉甸甸的資料袋,站在陽光明媚的街頭,
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不是出于絕望,而是因為久違的希望。微風拂過他的發梢,
帶來遠處面包店的香甜氣息。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步行回家,
順便在路上給自己買個小蛋糕——就當是遲到的生日慶祝。然而,周一一早,
陳默剛到公司就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部門經理的辦公室緊閉著,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他正在和HR負責人低聲交談。同事們聚在茶水間,
神色緊張地交換著傳言。"市場部已經裁了十個人。""聽說賠償金只有法定標準的一半。
""下個就是我們部門了..."陳默坐在工位上,手指冰涼。
電腦屏幕上的銷售數據模糊成一片。他悄悄打開手機銀行,
查看了一下最近的還款記錄——過去一個月,他確實取得了一些進展,
但距離真正的安全線還差得遠。如果被裁員,他的整個還款計劃將...就在這時,
部門經理的門開了。一個HR助理走出來,手里拿著一份名單。"以下同事請立即到會議室,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辦公室中格外清晰,
"張偉、李婷、王芳..."陳默屏住呼吸,心跳如雷。當他的名字被念出時,
世界仿佛突然靜音了。他機械地站起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走向會議室的短短十幾步路,陳默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失業金能領多少?
翻譯兼職能否維持基本生活?要不要先暫停信用卡還款?父親下個月的康復治療費怎么辦?
會議室的門在他面前緩緩關閉,如同命運沉重的嘆息。
第三章 柳暗花明會議室里的空調開得太足,陳默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HR經理推過來一份文件,上面"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幾個黑體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賠償金是三個月工資,比他預想的要少,但好歹不是最壞的情況——至少不是因過失被開除,
還能領取失業救濟金。"公司經營困難,我們也很遺憾。
"HR經理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請在周三前清理好個人物品。"陳默簽完字,
機械地走出會議室。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低著頭,
生怕眼神接觸會引來下一個厄運。
他的工位很快被清空——一個紙箱裝下了三年職業生涯的全部痕跡。走出公司大樓時,
陽光灼熱得刺眼。陳默站在人行道上,手里抱著那個輕得可笑的紙箱,
突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丶??然后呢?打電話告訴母親自己失業了?還是繼續假裝去上班,
每天在公園里消磨時間?手機震動起來,是信用卡還款提醒。陳默盯著屏幕,感到一陣眩暈。
沒有了工資收入,那些剛有起色的還款計劃瞬間變成了空中樓閣。他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來到一家打印店前。玻璃門上貼著"復印、打印、裝訂"的褪色貼紙。
陳默推門進去,想把方教授給的翻譯資料復印一份備份。"您好,需要什么服務?
"柜臺后的女孩抬起頭。她約莫二十四五歲,扎著簡單的馬尾,左眼角有顆小小的淚痣。
"這些文件,復印兩份。"陳默把資料遞過去,聲音干澀。女孩接過文件,
手指靈活地翻動著頁角。"哇,英文的,還有西班牙語?"她驚訝地看了陳默一眼,
"您是翻譯嗎?""嗯,兼職。"陳默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女孩操作著復印機,
機器發出規律的嗡嗡聲。"我們店里經常有客戶需要翻譯服務,如果您有興趣,
可以留個聯系方式?"陳默點點頭,
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略微發皺的名片——那是他創業時印的,
上面還印著早已不存在的公司logo。女孩接過名片,
輕聲念道:"陳默...跨境電子商務..."她突然睜大眼睛,"等等,
您是外國語學院2016級的陳默學長嗎?"陳默愣住了,仔細打量女孩的臉。
記憶中浮現出一個總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瘦小身影。"你是...林小雨?""真的是您!
"林小雨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我大一時聽過您的留學經驗分享會!
您當時說'語言不是障礙,而是橋梁',我一直記得這句話。"陳默感到一陣恍惚。
那是多么久遠的事情?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剛結束交換生項目回國,
滿腦子都是改變世界的夢想。誰能想到七年后,他會成為一個負債累累的失業者,
在一家小打印店里偶遇當年的學妹。復印機突然發出刺耳的提示音,紙盒空了。
林小雨蹲下去裝紙,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學長現在還在做跨境電商嗎?""不做了。
"陳默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公司...沒撐下去。"林小雨站起身,
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她沒有繼續追問,
而是話鋒一轉:"其實...我開這家打印店也是不得已。去年被公司裁員后,
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陳默抬起頭,對上她坦然的目光。
林小雨聳聳肩:"現在就業環境太差了,對吧?"一種奇妙的共鳴在兩人之間流轉。
陳默突然覺得,自己不必在這個學妹面前偽裝什么。他們都曾是懷揣夢想的大學生,
如今卻被現實磨平了棱角。"我被裁員了,就在一小時前。"這句話脫口而出,
陳默自己都感到驚訝。林小雨的眼睛瞪大了,但很快流露出一絲理解。
"那...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不知道。"陳默苦笑,
"我還有..."他差點說出"五十萬債務",但及時剎住了車。
復印好的文件整齊地裝進了文件夾。林小雨猶豫了一下,
從柜臺下拿出一張優惠券:"這是我們店的會員卡,復印打八折。
如果您需要...隨時可以來。"陳默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片,喉嚨突然發緊。
在這個冷漠的城市里,這樣微小的善意顯得如此珍貴。"謝謝。"他輕聲說,
"其實...如果你知道哪里招兼職,可以告訴我。"走出打印店,陳默的手機響了。
是方教授。"陳默,明天上午十點能來一趟金融中心大廈嗎?我那個財務總監朋友想見見你,
關于那份年報翻譯的事。"陳默的心跳加快了:"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到。"掛斷電話,
他深吸一口氣。也許,這就是命運拋來的救生索?金融中心大廈是城市的地標建筑,
全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陳默穿著唯一一套西裝站在大堂里,
感覺自己像個誤入豪華宴會的流浪漢。電梯直達32層,
開門便看到"天盛資本"幾個燙金大字。前臺小姐引導他來到一間會議室。
方教授和一位四十出頭、西裝筆挺的男子正在交談??吹疥惸M來,方教授笑著招手:"來,
介紹一下,這是天盛資本的財務總監趙明遠,我的得意門生。這是陳默,我跟你提過的翻譯。
"趙明遠上下打量了陳默一番,伸出手:"方老師說你的翻譯準確又流暢,
特別是財務術語處理得很好。"陳默握了握那只干燥溫暖的手:"謝謝趙總,
我只是盡力而為。""坐吧。"趙明遠示意他坐下,然后推過來一份文件,"你看看這個,
告訴我你的理解。"陳默接過文件,發現是一份英文的財務分析報告,
滿是復雜的圖表和專業術語。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逐段閱讀。
會議室里安靜得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五分鐘后,
陳默抬起頭:"這是一家新能源車企的財務預測報告,分析師認為其現金流存在問題,
盡管營收增長迅速,但應收賬款周轉天數過長,而且..."他流暢地總結著報告要點,
偶爾插入自己的理解。趙明遠和方教授交換了一個眼神。"不錯,"趙明遠點點頭,
"方老師說你是英語專業的,沒想到財務知識也懂一些?""我創業時自學過基礎財務,
后來為了翻譯更準確,又查了很多資料。"陳默老實回答。趙明遠突然轉向方教授:"老師,
您覺得呢?"方教授微微一笑:"我覺得可以試試。""好。"趙明遠轉向陳默,
"我們國際業務部缺個臨時分析師,主要處理海外市場數據和英文報告,三個月合同,
時薪300元,每天工作8小時。有興趣嗎?"陳默的大腦瞬間空白。時薪300元,
一天就是2400,一個月...這比他原來的工資高出近一倍!"我...當然有興趣。
"他努力控制聲音不要發抖,"但我沒有正式的分析師經驗...""沒關系,
我們需要的是語言能力和學習能力,專業知識可以培訓。"趙明遠看了看表,
"下周一能入職嗎?"走出大廈時,陳默的腳步輕飄飄的,仿佛踩在云端。
方教授拍拍他的肩膀:"運氣不錯,他們剛好缺人。""教授,我..."陳默的眼眶發熱,
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別謝我,是你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認可。"方教授意味深長地說,
"有時候,人生最低谷恰恰是新起點。"周末兩天,
陳默把自己關在公寓里惡補財務分析知識。他翻出大學時的經濟學課本,
上網搜索各種分析模型,甚至聯系了以前創業時認識的會計朋友請教專業問題。周一早晨,
陳默提前半小時到達天盛資本。HR帶他辦了臨時工卡,
然后把他領到一個狹小的工位——比起正式員工的寬敞座位,這里明顯是臨時加設的。
"你是趙總特批的臨時工,所以沒有正式入職培訓。"HR的語氣帶著微妙的輕視,
"電腦密碼貼在鍵盤下面,公司內部系統使用手冊在桌面上。"陳默點點頭,
并不在意這種待遇。他現在只需要這份工作帶來的收入。
第一天的工作內容主要是整理海外分公司的季度報表,并翻譯成中文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