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城區的“鬼牌局”2005年深秋,重慶十八梯的青石板路被秋雨泡得發亮。
陳建軍踩著磨得發白的解放鞋,在濕滑的石階上打了個趔趄,
手里攥著的皺巴巴的病歷單被風掀起角,露出女兒陳小雨的診斷書: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轉角處的老黃桷樹在風中發出沙沙聲,樹影斑駁間,他看見那扇半掩的紅漆木門。
門楣上“聚福樓”三個鎏金大字早已褪色,門框縫隙里滲出昏黃的燈光,
混著若有若無的霉味——是那種長期不見陽光的潮氣,帶著點鐵銹味,像曬干的血跡。
“龜兒子,又遲到!”鐵門剛推開一條縫,麻將碰撞的嘩啦聲便裹著重慶方言砸出來。
陳建軍低頭閃過門框上垂著的褪色紅綢——那是不知哪年春節留下的福字燈籠,
綢布早被潮氣漚出黑斑,遠遠看去像團風干的血痂。防空洞改造的麻將館里永遠蒙著層黃霧,
十盞老式白熾燈懸在高低不一的電線上,照得人臉發青。靠墻的蜂窩煤爐上,
鋁壺咕嘟咕嘟吐著白氣,混著二手煙和過期茶葉的餿味。四張牌桌圍滿了人,
唯獨角落那張“常座桌”缺了個角——劉瘸子正翹著沒了小拇指的右手,
沖他拍桌子:“建軍你娃,再不來老子要胡三家了!
”塑料椅腿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拖出刺耳聲響,陳建軍剛坐下,掌心就被牌面硌得發疼。
這副麻將是老貨,骨面竹背,邊角磨得發亮,卻總透著股說不出的冷意。他摸到張三萬,
白底紅字上竟凝著點暗紅,像干透的血漬,湊近些聞,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腥氣。“打不打?
磨磨唧唧的!”對家李姐涂著艷紅指甲油的手拍在桌上,戒指磕在牌面上發出脆響。
她總穿著低胸毛衣,頸間掛著拇指粗的金鏈子,
可陳建軍見過她數錢時的模樣——指甲縫里全是洗不掉的牌粉,跟劉瘸子一樣。
牌局進行到后半夜,蜂窩煤爐的火漸漸弱了。陳建軍眼皮發沉,盯著面前的十三張牌,
突然覺得三萬上的血漬似乎變了形狀,像是個扭曲的指印。他甩了甩頭,
再看時卻又恢復原樣。“碰!”劉瘸子突然暴喝一聲,手肘撞翻了搪瓷茶杯。
滾水潑在他磨破的袖口上,露出一道暗紅色的淤青——從上月開始,
這老光棍身上就不斷出現莫名其妙的淤痕,說是摔的,
可淤青的形狀卻像被人掐出來的五指印。茶杯落地的聲響里,陳建軍聽見聲悶響。抬眼時,
正看見劉瘸子突然身子一歪,肘部撞翻搪瓷茶杯,滾燙的茶水潑在他磨破的袖口上,
卻沒激起半點反應。他的右手死死摳住九筒邊緣,指腹泛白得幾乎透明,
指甲縫里沾著可疑的白色粉末 —— 和唐伯昨天遞給他的‘提神藥’顏色一模一樣。
陳建軍看見他唇角滲出一絲黑血,眼球異常收縮,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般定格在牌面上,
在“九筒”的圓圈里積成小小的血洼。警笛聲響起時,
陳建軍才發現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時沾了點白色粉末。他蹲在地上撿牌,
指尖觸到劉瘸子抓過的九筒,猛地打了個寒顫——牌面凹紋里的血跡,
竟擺出了個類似“十三”的形狀。凌晨三點,十八梯派出所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
值班民警敲著圓珠筆,看著眼前的下崗工人:“又是麻將館猝死?這個月第三起了。
”筆錄紙頁上,前兩起死亡記錄還新鮮:九月十五,碼頭搬運工王富貴,
死時手指插入三萬牌面;十月初二,退休教師周秀英,指甲嵌進紅中裂口。
陳建軍捏著女兒的病歷單,突然想起劉瘸子死前,牌桌上的骰子曾自己轉了三圈。
那時他以為是燈光晃的,現在才注意到——骰子停下時,顯示的數字正是“十三”,
和劉瘸子指甲縫里的血痕一模一樣。回家路上,巷口的老槐樹在風中發出怪響。
陳建軍摸著口袋里的三萬——他鬼使神差地把那張帶血漬的牌藏了起來。指尖觸到牌面時,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拖鞋在青石板上拖行。他猛地回頭,
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墻根下的青苔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有什么東西曾在那里爬行過,
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跡。第二天晌午,陳建軍在兒童醫院病房外接到張眼鏡的電話。
對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李姐……李姐也沒了。”“怎么回事?”陳建軍捏緊手機,
掌心全是汗。“早上有人在長江邊發現她的尸體。”張眼鏡頓了頓,“她的右手攥著張八條,
指甲整個翻了起來,嵌在牌面的紋路里——和瘸子一模一樣。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嘈雜的電流聲,像是有人在旁邊走動。
陳建軍聽見張眼鏡壓低聲音說:“建軍,你記不記得昨晚麻將館的監控?
我今早去調了錄像……”“然后呢?”“錄像里……”張眼鏡的聲音突然卡住,
接著是劇烈的呼吸聲,“錄像里,你摸那張三萬的時候,身后站著個人。”“什么人?
”陳建軍的后背突然發涼,想起昨晚牌桌上那股突如其來的寒意。“看不清楚。
”張眼鏡幾乎是用氣聲在說,“那個人的頭低著,看不見臉,
可他的手……他的手搭在你肩膀上,手指很長,像是沒有皮肉的骨架。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咔嗒”一聲,像是手機掉落的聲音。接著是張眼鏡的驚叫,
混著某種濕潤的、撕扯般的聲響,然后便是忙音。陳建軍站在醫院走廊里,盯著墻上的時鐘。
下午三點十三分,和劉瘸子死亡的時間分秒不差。他突然想起麻將館里的“常座桌”,
四個位置從來只坐固定的四個人——劉瘸子、李姐、張眼鏡,還有他自己。
口袋里的三萬硌得他掌心發疼。他掏出來,借著走廊的燈光細看,
突然發現牌面的血漬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清晰的指印,五根手指的紋路里,
竟嵌著細小的骨渣。轉身時,他看見走廊盡頭的窗戶上,映著個模糊的人影。
那個人影的頭部低垂,雙手垂在身側,手指很長,幾乎要碰到地面。當陳建軍試圖看清時,
人影突然消失,只留下窗玻璃上一道淡淡的霧氣,像是有人曾在那里長久地注視著他。
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陳建軍摸黑打開燈,發現桌上放著個牛皮紙袋,
封口處蓋著“重慶市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的紅章。他撕開袋子,
里面掉出張照片——是劉瘸子死亡現場的特寫:他嵌進九筒的手指上,
皮膚下隱約可見某種紋路,像是刻在骨頭上的麻將牌圖案。
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行小字:“十三張牌,十三個魂,聚福樓里斷陽根。”字跡歪歪扭扭,
像是用指尖蘸著血寫的。窗外突然傳來暴雨擊打防盜網的聲響。陳建軍走到窗前,
看見十八梯方向騰起股暗黃色的霧,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霧中隱約傳來麻將碰撞的嘩啦聲,
還有人用重慶話喊“胡了”,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沙啞,像是喉嚨里卡著碎骨。
他摸出藏在煙盒里的三萬,借著路燈細看,突然發現牌背的竹紋里,竟刻著極小的字。
湊近了看,是行繁體豎排字:“民國二十七年,渝州防空洞,三百零七具骸骨,
制牌一十三副。”雷聲在頭頂炸響時,陳建軍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他猛地回頭,
看見虛掩的門縫里,有截青灰色的手指伸了進來,指甲縫里卡著白色的牌粉,
正是他藏起來的那張三萬上的血漬形狀。手指在門板上敲了三下,
像是在打麻將時的碰牌節奏。接著,門外傳來沙啞的女聲,帶著濃重的重慶口音:“建軍,
三缺一啊……”那聲音是李姐的,可李姐今天早上才被發現死在長江邊。陳建軍盯著門板,
看見門縫里滲出的水漬在地上畫出個麻將牌的形狀,而水漬中央,正漂浮著點細小的骨渣,
在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第二章:牌桌上的“血手印”2005年10月21日,
重慶市第一人民醫院血液科。陳建軍盯著診療單上的“骨髓象異常”四個字,指尖捏得泛白。
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蜿蜒的淤青——從腕骨到肘彎,
青紫色的痕跡竟隱約排成“一筒”的圓圈形狀,邊緣還滲著細小的血點,像牌面上的凹紋。
“陳先生,”年輕醫生推了推眼鏡,
病歷本上的鋼筆尖在“深靜脈血栓”和“皮膚潰瘍性病變”之間畫了個重重的問號,
“你最近是不是長期保持固定姿勢?比如……打牌?”候診區的吊扇發出吱呀聲,
陳建軍想起麻將館里永遠潮濕的空氣。上周在派出所做筆錄時,法醫曾悄悄告訴他,
劉瘸子和李姐的尸檢報告顯示,兩人指甲縫里嵌著的白色粉末,竟是人類指骨磨成的骨粉。
“還有這個。”醫生調出CT影像,“你看這里,鎖骨下方的軟組織里有異常高密度影,
形狀很奇怪……像是十三張疊在一起的牌。
”診療單上的“建議住院觀察”被陳建軍揉成一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三萬——那張牌背面的竹紋里,刻著的“三百零七具骸骨”字樣愈發清晰,
指腹蹭過骨面時,竟能感覺到細微的凹凸,像摸在人牙上。下午四點,
十八梯的青石板路泛著青苔的冷光。陳建軍站在“聚福樓”門前,
發現門框上的褪色紅綢不知何時換成了白紙燈籠,燈籠穗子垂下來,
在風中擺出麻將牌“八條”的形狀。鐵門推開的瞬間,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
蜂窩煤爐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墻角的電暖器,烘得空氣里的煙味發焦。常座桌上,
張眼鏡的位置空著,唐伯坐在收錢的老位置,指甲在計算器上敲出“噼啪”聲,
抬頭時鏡片閃過白光:“建軍,三缺一。”塑料椅剛挨著屁股,陳建軍就聽見“咔嗒”一聲。
掌心觸到的牌面黏膩,借著昏黃燈光一看,剛摸到的七萬中央,
竟印著個清晰的血手印——五根手指的紋路里滲著黑血,指尖還勾著點肉絲,
像是從牌面里長出來的。“碰!”對家的王胖子甩出張紅中,戒指在牌面上磕出凹痕。
陳建軍突然看見他的領口翻開,鎖骨處爬著片暗紫色淤青,
形狀和自己小臂上的“一筒”一模一樣。牌局進行到第二圈,陳建軍感覺小腿發麻。
他彎腰揉腿,目光掃過桌底,猛地僵住——水泥地上有灘暗褐色的水漬,
正慢慢聚成麻將牌“五條”的形狀,水漬邊緣浮著細小的骨渣,
和劉瘸子指甲縫里的一模一樣。“胡了!”王胖子的手拍在桌上,十張牌攤開的瞬間,
陳建軍眼前閃過幻覺:那些牌突然活了過來,牌面上的紅漆化作血肉,
萬子牌的“萬”字變成白骨,一筒的圓圈里長出只眼球,正轉動著看向他。他猛地甩頭,
卻發現王胖子的臉變了。原本的圓臉凹陷下去,皮膚緊貼著顴骨,兩只眼睛陷在黑影里,
嘴唇烏青,露出的牙齒上沾著黑色的東西——像是牌面上的紅漆。“建軍,你流鼻血了。
”唐伯遞來張皺巴巴的紙巾,指尖擦過陳建軍的手背。那只手異常冰涼,
皮膚下像是沒有血肉,只有骨頭在動。陳建軍接過紙巾,發現上面印著行小字:“十三張牌,
十三個魂,胡牌者吞三魂。”字跡是用紅墨水寫的,湊近能聞到鐵銹味。他抬頭想問,
卻看見唐伯的領口開著,脖子上纏著圈暗紅色的勒痕,像是被人用麻將牌串起來勒過。
牌局結束時,陳建軍發現自己贏了三百塊。鈔票捏在手里發潮,
上面印著的毛主席頭像嘴角竟有絲血跡,像是剛胡了牌的笑臉。他數錢時,指尖突然刺痛,
低頭看見中指腹的皮膚裂開,滲出的血珠在桌面上擺出“九萬”的形狀。回家的路上,
他經過長江邊。夜色里,渡輪的汽笛聲混著川江號子的尾音,
聽起來像有人在喊“胡了——”。堤岸上,幾個棒棒軍正蹲著啃饅頭,其中一個抬頭時,
陳建軍看見他手腕上纏著圈紅繩,繩子里串著片白骨,形狀像麻將牌的“一索”。
推開出租屋的門,女兒小雨正在臺燈下寫作業。床頭的輸液架上,生理鹽水袋輕輕搖晃,
在墻上投出詭異的光影。陳建軍剛要開口,小雨突然指著他的手臂:“爸爸,
你胳膊上的花紋會動!”他低頭看去,小臂上的“一筒”淤青正在蠕動,
圓圈里的血點慢慢聚成五個小點,變成了“五筒”。更可怕的是,淤青邊緣開始潰爛,
露出下面青白的皮肉,竟和麻將牌的骨面顏色一模一樣。深夜,
陳建軍盯著從醫院帶回來的CT片。在鎖骨下方的高密度影里,他隱約看見十三張牌的輪廓,
其中一張牌的位置,正是他藏在煙盒里的那張三萬。更詭異的是,牌與牌之間的縫隙里,
似乎有細小的指骨在蠕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透過影像盯著他。手機突然震動,
是張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點開后,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監控錄像——是昨晚的麻將館。
畫面里,陳建軍摸牌的瞬間,身后的陰影里慢慢升起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影沒有頭,
脖子上頂著個麻將牌堆成的塔,每根手指都像牌骨般細長,正緩緩伸向他的肩膀。
錄像的最后兩秒,人影的“牌頭”突然轉向鏡頭,牌面組成的“臉”上,
九筒的圓圈變成了眼睛,紅中裂開成嘴巴,正在無聲地喊著“胡了”。陳建軍猛地關掉手機,
心臟狂跳。這時,他聽見廚房傳來“嘩啦”一聲,像是麻將牌掉在地上的聲音。他摸出菜刀,
慢慢走近,看見地上散落著十幾張牌,正是他藏在抽屜里的那副舊麻將。牌面朝上的五萬上,
清晰地印著個血手印,和他在麻將館摸到的那張七萬上的一模一樣。更恐怖的是,
每張牌的骨面上都浮出細小的人臉,閉著眼睛像是在沉睡,而當陳建軍的影子籠罩住它們時,
那些眼睛竟齊刷刷地睜開了。窗外突然響起暴雨聲,雨點打在防盜網上,
節奏竟和麻將館里的碰牌聲一模一樣。陳建軍看見窗玻璃上慢慢浮現出霧氣,
有人用手指在上面畫了個“胡”字,字跡未干,就有血珠順著筆畫往下淌,
在窗臺上積成小小的血洼,里面漂著片細小的骨渣。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
這次是條短信:“明晚八點,聚福樓,三缺一。唐伯。”發件人號碼正是白天在醫院看見的,
那個在CT片里盯著他的“高密度影”。陳建軍盯著短信,
突然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變長了,指尖泛著青白,像是麻將牌的骨面。
他想起劉瘸子和李姐死時的樣子,指甲深深嵌進牌面,而現在,
他的指甲縫里也開始出現白色粉末——和那些牌骨磨成的粉,一模一樣。凌晨三點,
小雨的咳嗽聲驚醒了他。陳建軍走進臥室,看見女兒正盯著墻上的影子發呆。
床頭燈的光線下,輸液管的影子投在墻上,竟擺出了“十三幺”的牌型,而輸液管里的藥水,
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一滴一滴,像在胡牌時數錢的聲音。他伸手去摸小雨的額頭,
卻發現女兒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出現了道淤青,形狀像麻將牌的“二萬”。小雨抬頭看著他,
眼睛里映著床頭燈的光,卻像是映著麻將館里的昏黃燈光:“爸爸,剛才有個爺爺來找你,
他手里拿著好多牌,說要和你打最后一局……”陳建軍背后發涼,想起唐伯永遠笑瞇瞇的臉。
他突然意識到,麻將館里的“常座桌”,四個位置從來都是他們四個,而劉瘸子和李姐死后,
張眼鏡也沒再出現過——現在,常座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而唐伯,正在等著新的牌友,
湊齊那永遠的“三缺一”。窗外,渡輪的汽笛再次響起,混著雨聲,
像是有人在耳邊喊:“建軍,
該上牌桌了……”第三章:麻將館的“死亡倒計時”2005年10月25日,
重慶市圖書館古籍部。陳建軍的手指在泛黃的《巴縣志·民國卷》上劃過,
油墨洇染的字跡在臺燈下忽明忽暗:“廿八年五月,日機空襲渝州,十八梯防空洞坍塌,
壓斃平民三百零七人。骸骨久無人收,
后有泛黃頁腳處蓋著 1940 年警署紅章:‘防空洞慘案后,
黑市流傳 “骨牌賭命” 謠言,經查實為不法分子磨制人骨粉摻入麻將,
借 “亡魂索命” 恐嚇賭徒續賭書頁邊緣貼著張泛黃的剪報,
1940年的《新蜀報》頭條標題刺痛眼球:《防空洞慘案驚現“鬼麻將”,
十三牌局夜夜索命》。配圖模糊,
卻能看清牌面上斑駁的指骨紋理——和他口袋里的三萬如出一轍。“先生,該閉館了。
”管理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建軍慌忙合上書,卻見書頁間飄落張字條,
鉛筆字歪扭如骨茬:“每晚子時,牌局替命;十三輪回,陰兵借道。”走出圖書館時,
山城的夜霧已漫上石階。十八梯方向傳來斷斷續續的川江號子,調子詭異地轉了五音,
變成麻將碰撞的嘩啦聲。陳建軍摸著鎖骨下的淤青——此刻已變成“九筒”形狀,
邊緣潰爛處滲出的血水,竟在襯衫上洇出“東、南、西、北”四個風牌的輪廓。
聚福樓的鐵門今日掛著鎖。陳建軍正要離開,巷口的吊腳樓突然亮起盞招魂燈籠,
青白的光映出個佝僂的身影。是常來麻將館的王大爺,此刻正對著墻根燒紙錢,紙灰飄起時,
竟組成“一索”的形狀。“大爺,麻將館咋不開門?”陳建軍湊近,
聞到紙錢里混著骨粉的腥氣。“王大爺用竹棍撥弄紙灰:‘三十年前我親眼見著,
有人往牌縫里塞骨粉,再趁人迷糊時往指甲縫里按 —— 說是鬼手印,其實是逼債的記號!
’話音未落,巷尾傳來鐵門吱呀聲。聚福樓的方向,昏黃燈光突然變成青白兩色,
交替閃爍間,陳建軍看見無數人影從防空洞口涌出——穿的是抗戰時期的粗布軍裝,
有的缺了半只胳膊,有的顱骨凹陷,卻都整齊地握著十三張骨牌,正沿著青石板路緩緩走來。
他猛地轉身,王大爺已不見蹤影,墻根的紙錢堆里,
半張燒剩的黃紙上竟印著清晰的麻將牌印,正是他藏在煙盒里的那張三萬。當晚十點,
陳建軍攥著從圖書館拓印的《聚魂牌制法》推開鐵門。麻將館里空無一人,
常座桌上擺著副骨牌,骰子在中央不停地旋轉——順時針三圈,逆時針兩圈,
重復著劉瘸子死亡時的軌跡。“建軍,你終于來了。”唐伯從陰影里走出,
手里端著個青瓷茶碗,“嘗嘗新茶,雀舌配骨粉,滋味獨特。”茶碗遞過來時,
陳建軍看見碗底刻著十三道指骨劃痕,每道都對應著麻將牌的一種花色。他沒接茶,
目光落在唐伯的手腕上。老人袖口滑落,露出的皮膚青黑如尸蠟,
手腕內側刺著串數字:1939.5.3——正是《巴縣志》里記載的防空洞坍塌日期。
“唐伯,你多大年紀了?”陳建軍后退半步,鞋底踩到塊松動的地磚,往下一陷,
竟露出半截人骨——指骨末端的凹痕,和麻將牌的握痕完全吻合。唐伯笑了,
笑得下巴幾乎要碰到胸口:“年紀?我看著像多大,就是多大。”他轉身掀開墻上的舊報紙,
露出背后的石墻——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三百零七個,
每個名字旁邊都畫著麻將牌圖案,最新的兩個是“劉富貴·九筒”“李素芳·八條”。
陳建軍的手機在褲兜震動,是醫院發來的短信:“陳小雨病情加重,建議立即住院。
”他摸出女兒的照片,發現照片邊緣不知何時爬滿細小的骨紋,
女兒的嘴角竟勾起抹詭異的笑,像剛胡了牌的賭徒。“坐吧,就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