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無征兆。前一秒,還是燥熱的午后,
陽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潑灑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我記得自己當時正煩躁地對著電腦屏幕,
修改一份永遠也改不完的策劃案,嘴里下意識地抱怨了一句:“這鬼天氣,
要是能下一場大雨,把這該死的燥熱都沖走就好了。”然后,雨就來了。
1不是淅淅瀝瀝的春雨,也不是纏纏綿綿的秋雨,而是那種如同天河決堤般的,瓢潑暴雨!
豆大的雨點,夾雜著狂風,狠狠地砸在玻璃窗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辦公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暴雨,
驚得目瞪口呆。只有我,心臟,在不受控制地,瘋狂擂動。冷汗,從我的額角,一點點滲出,
滑過臉頰,滴落在鍵盤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水漬。不不可能吧?這這只是一個巧合,
對不對?我試圖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內心深處那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懼,
卻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幾乎要窒息。接下來的幾天,整個世界,
都仿佛被按下了某個詭異的“快進鍵”,變得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瘋狂。
先是公司那個一向尖酸刻薄的上司,在早會上,因為一個實習生的小小失誤,而勃然大怒,
指著他的鼻子,咆哮道:“你這種蠢貨,怎么不去死啊!”然后,那個實習生,
就在當天下午,因為精神恍惚,過馬路時,被一輛失控的卡車,當場撞死。再然后,
是隔壁部門那個天天把“減肥”掛在嘴邊的胖姑娘,在午餐時,對著一盤油膩的紅燒肉,
痛心疾首地許愿:“如果我能一夜之間瘦成一道閃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第二天,
她真的瘦了。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頭,仿佛被什么東西,吸干了所有的血肉與精華,
躺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里,奄奄一息。醫生說,她患上了一種極其罕見的,急性消耗性疾病,
全世界,都找不出幾例。而我,則親眼看到,在她辦公桌的抽屜里,
藏著一本封面寫著“魔鬼的契約”的,黑色筆記本。恐慌,像瘟疫般,在整個城市,
迅速蔓延。人們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似乎正在發生著某種,無法理解的,可怕的異變。
我們說出的每一句話,許下的每一個愿望,甚至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某個念頭,
都可能,在下一秒,以一種詭異的,扭曲的,甚至致命的方式,變成現實!言出法隨。
這個曾經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詞語,如今,卻像一個最惡毒的詛咒,
籠罩在了我們每一個人的頭頂。沒有人知道,這種神秘的力量,從何而來,又將把我們,
帶向何方。我們只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們必須管住自己的嘴巴。因為,每一個字,都可能,
帶來無法挽回的,災難。而我,陳靈,一個普通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卻比任何人,
都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因為,我發現,我說出的話,似乎比別人,
更容易,也更精準地,變成現實。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就像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就像那個意外慘死的實習生,就像那個瘦骨嶙峋的胖姑娘我的心,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
死死地壓著,沉重得,讓我無法呼吸。我不敢再輕易開口說話。我怕,
我那張不受控制的嘴巴,會再次,在不經意間,說出什么可怕的,不祥的,詛咒。我將自己,
關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用厚厚的窗簾,隔絕了窗外那早已變得光怪陸離的,瘋狂的世界。
我拔掉了網線,扔掉了手機,甚至連鏡子,都不敢再照。我怕,看到鏡子里那個,
因為恐懼而面容扭曲,眼神渙散的,陌生的自己。我,失聲了。以一種主動的,
卻又充滿了絕望的,方式。在這個,文字,即是力量,語言,即是末日的,詭異世界里。
2沉默,并沒有給我帶來預想中的安寧。反而,像一種無形的,不斷收緊的枷鎖,
將我困在了一個更加絕望,也更加孤獨的,囚籠之中。我能聽到,窗外,那此起彼伏的,
充滿了恐懼與絕望的,尖叫聲。我能聽到,樓下,那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引發的,
惡毒的詛咒與血腥的報復。“你怎么不去撞死啊!”——然后,是刺耳的剎車聲,
和重物墜地的悶響。“我恨不得你全家都得瘟疫!”——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和救護車那令人心悸的,凄厲的鳴笛。這個世界,已經徹底瘋了。語言,不再是溝通的橋梁,
而是彼此傷害的,最鋒利的武器。而我,這個擁有著比別人更強“言出法隨”能力的,怪物,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無能為力。不,甚至可以說,我連“看”的資格,
都沒有。因為,我怕。我怕我那該死的同情心,會讓我再次,在不經意間,說出什么愚蠢的,
不自量力的話。然后,帶來更加無法挽回的,災難。我記得,
就在這場“文字末世”降臨的初期,我還未曾意識到自己身上那可怕的“天賦”時。我曾經,
因為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而心生不忍,隨口說了一句:“唉,
這孩子真可憐,要是她能有一件暖和的新衣服就好了。”然后,下一秒,那個小女孩的身上,
真的出現了一件嶄新的,看起來異常華貴,卻又與她那瘦弱的身軀,以及周圍那破敗的環境,
格格不入的,皮草大衣。那件皮草大衣,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
燙在了所有路人的眼睛里,也燙在了那些因為饑餓和貧困而早已喪失了理智的,暴徒的心中。
我甚至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女孩,被一群狀若瘋魔的暴徒,撕扯,搶奪,
最終像一只破敗的布娃娃般,慘死在了冰冷的街角。而她身上那件,由我“賜予”的,
溫暖的“新衣服”,則早已被鮮血染紅,變得支離破碎,不成模樣。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我陳靈,是一個罪人。一個,雙手沾滿了無辜者鮮血的,罪人。我那所謂的“善良”,
那所謂的“同情”,都不過是催生更大悲劇的,催化劑罷了。我必須,閉嘴。我必須,
將自己,徹底地,與這個早已瘋狂的世界,隔離開來。可是,饑餓,卻像一條最忠實的獵犬,
無時無刻不在,追逐著我,啃噬著我。我儲存的食物,很快就告罄了。而窗外那個,
早已失去了秩序與理智的世界,想要獲取任何生存物資,都必須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要么,
用你那早已變得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沉默”,去換取。要么,
就用你那同樣充滿了危險與不確定性的,“語言”,去創造。我,別無選擇。我必須,
嘗試著,去控制我身上這種,該死的,可怕的“天賦”。我對著空無一物的墻壁,
小心翼翼地,在心中,斟酌著每一個字眼,每一個可能存在的,歧義與副作用。然后,
用一種近乎祈禱般的,虔誠的姿態,緩緩地,吐出了,我重生以來,第一個,
希望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出現一個沒有毒可以安全食用并且不會引起任何不良后果的普通面包。
”我的聲音,沙啞而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話音剛落。“啪嗒”一聲。
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還有些干硬的,普通面包,真的,
憑空出現在了我面前那張積滿了灰塵的,破舊的木桌之上。它散發著一股淡淡的,
卻又異常誘人的,麥香。成功了!我我竟然,真的成功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的狂喜,
瞬間席卷了我整個靈魂!我顫抖著,伸出手,拿起那個面包,狼吞虎咽地,啃食了起來。
面包很干,很硬,甚至還有些硌牙。可是,這,卻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美味,
也最令人安心的,食物。因為,它是我,用我自己的“力量”,用我自己的“語言”,
創造出來的!它證明了,我陳靈,并非只是一個會帶來災難的怪物!我,也可以用這種力量,
去生存!甚至去改變!然而,就在我沉浸在這種劫后余生的喜悅之中,
幾乎要喜極而泣的時候。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從我的胃部,傳來!緊接著,
是鋪天蓋地的,惡心與眩暈!我猛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
翻滾著,哀嚎著!汗水,瞬間浸透了我全身的衣衫。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扭曲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看到了,那個被我啃食了一半的,普通的,干硬的,面包,
竟然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腐爛,變質,最終化為了一灘,令人作嘔的,
散發著惡臭的,黑色淤泥!原來原來,我所謂的“安全食用”,
所謂的“不會引起任何不良后果”,都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這種神秘的“言出法隨”的力量,它它似乎,有著自己的“理解”與“判斷”。
它會滿足你的愿望。但同時,它也會,以一種你根本無法預料的,詭異的方式,
來“戲弄”你,來“懲罰”你!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也太愚蠢了。這個世界,
早已不是那個,可以用簡單的“邏輯”與“常理”,來解釋的,正常世界了。而我,
這個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的,可憐蟲,也只不過是被命運選中,
用來上演這場荒誕末日悲喜劇的,一個,卑微的,提線木偶罷了。我的命運,
早已不由我掌控。甚至,連我的生死,也3在我因為那個“有毒”的面包,
而陷入昏迷與高燒的整整三天三夜里。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夢里,
我又回到了那個小女孩慘死的街角。她那雙空洞的,充滿了恐懼與絕望的眼睛,就那樣,
直勾勾地,盯著我,無聲地,控訴著我的“善良”與“愚蠢”。然后,畫面一轉。
我又看到了那個因為我的“詛咒”而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胖姑娘。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用她那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干癟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地,
呢喃著:“水我要水我好渴”而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無盡的痛苦與干渴之中,
慢慢地,走向死亡。最后,我又看到了,那個因為我一句無心的抱怨,而意外慘死的實習生。
他那年輕的,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凝固著一種無法理解的,錯愕與不甘。他的母親,
則抱著他那早已冰冷的,殘缺不全的尸體,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咒罵著,那個該死的,
肇事司機,那個該死的,世道,以及那個,同樣該死的,多嘴的我!“不——!
”我從噩夢中,驚叫著,猛地坐起身,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窗外,
依舊是那片令人絕望的,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
血腥與腐臭的氣息。一切,都沒有改變。我,依舊活在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之中。
也依舊,背負著那些,因為我的“言出法隨”而造成的,沉重的,無法擺脫的,罪孽。只是,
這一次,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沉浸在無邊的自責與絕望之中,無法自拔。因為,我發現,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我的身體,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那種曾經讓我痛不欲生的,撕心裂肺的胃痛,消失了。那種曾經讓我頭暈目眩,
惡心欲吐的虛弱感,也減輕了不少。甚至,連我那因為長期缺乏營養而顯得有些干枯的皮膚,
也恢復了一絲,微弱的,光澤。這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難道是那個“有毒”的面包,
在給我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之后,又在某種程度上,改造了我的身體?還是說我下意識地,
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那依舊有些發燙的額頭。然后,我看到了,在我手腕上,
那個曾經因為不小心被碎玻璃劃傷而留下的小小疤痕,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光潔如初的,細膩的皮膚!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難道,
我那句“不會引起任何不良后果”的“愿望”,在經歷了那場劇烈的“排毒反應”之后,
竟然以一種,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方式,實現了?!這種神秘的“言出法隨”的力量,
它它究竟,是一種詛咒?還是一種恩賜?又或者說,它本身,并無善惡之分。
真正決定其走向的,是使用它的人的,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這一刻起,我陳靈,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渾渾噩噩地,坐以待斃了。我必須,主動去了解它,去研究它,
去嘗試著,掌控它!否則,我遲早會死在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之中!要么,
死于饑餓與疾病。要么,死于我自己那張,不受控制的,該死的嘴巴!我深吸一口氣,
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簡單的洗漱之后,我開始仔細地,檢查我這個,小小的,
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除了那張積滿了灰塵的破舊木桌,一把搖搖晃晃的椅子,
以及一張同樣簡陋的單人床之外。整個房間,空空如也。沒有任何食物,
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防身的武器。唯一的“財富”,或許就是,床底下那個,
積攢了我大學時代所有零花錢,才買回來的,二手筆記本電腦了。只可惜,
在這個早已失去了網絡與電力的末世之中,它,也只不過是一塊,毫無用處的,廢鐵罷了。
等等!電力?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我昏迷之前,我似乎隱約聽到,窗外,傳來了一陣陣,
斷斷續續的,發電機的轟鳴聲!難道難道這個小區,還有人在,偷偷地,發電?!這個發現,
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間照亮了我那顆早已被黑暗與絕望所籠罩的,冰冷的心!如果,
真的有電那么,我或許就可以,利用那臺二手筆記本電腦,去獲取一些,
關于這個“文字末世”的,有用的信息!甚至去尋找一些,同樣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的,
“同類”!想到這里,我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我小心翼翼地,
走到窗邊,掀開厚厚的窗簾一角,向外望去。窗外,依舊是那片令人絕望的,灰蒙蒙的景象。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一些被遺棄的車輛,和一些散落在地的,不知名的垃圾。空氣中,
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死寂,那樣的毫無生機。仿佛,
整個世界,都已經被,徹底遺棄了。可是,就在我幾乎要放棄,
以為自己剛才聽到的發電機轟鳴聲,只是幻覺的時候。我卻突然,
在對面那棟廢棄居民樓的某個窗戶里,看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一閃而逝的,燈光!雖然,
那燈光,轉瞬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是,我敢肯定,我絕對沒有看錯!那里,
一定有人!而且,他們,一定有電!這個發現,像一劑強心針,
瞬間注入了我那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之中!我必須,過去看看!我必須,知道,他們是誰!
也必須,知道,他們,是如何在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之中,生存下來的!
4對面那棟廢棄的居民樓,離我這里,并不算遠。直線距離,大概也就,兩百米左右。可是,
這短短的兩百米,在此刻這個,危機四伏,步步驚心的文字末世之中,卻像一道難以逾越的,
天塹。我不知道,外面那些因為饑餓和絕望而早已喪失了理智的幸存者們,
會不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向我這個,不速之客,蜂擁而來。我更不知道,
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同樣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的,未知的“同類”們,又會對我的出現,
抱有怎樣的,態度。是善意?還是惡意?我,不敢賭。也賭不起。我唯一能夠依靠的,
似乎也只有,我身上這種,該死的,卻又在某種程度上,能夠給我帶來一絲虛假安全感的,
“天賦”了。我再次,對著空無一物的墻壁,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每一個字眼。這一次,
我的目標,是隱身。
種隱形狀態能夠持續十分鐘之后自動解除不會對我的身體造成任何永久性的傷害”我的聲音,
依舊是那樣沙啞而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充滿了未知與危險。話音剛落。
我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冰涼的能量,從我的身體表面,一掃而過。然后,我低頭,
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它們它們竟然,真的,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變得,透明了!
像一塊融入了空氣之中的,玻璃!成功了!我又一次,成功了!雖然,這種隱形狀態,
是否真的能夠“不被任何人察覺”,是否真的能夠“持續十分鐘”,
是否真的能夠“不會造成任何永久性的傷害”這一切,都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是,至少,
它給了我,一絲鼓起勇氣,走出這個,囚禁了我數日的,狹小出租屋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扇早已銹跡斑斑的,鐵門。門外,
是一條幽暗而狹長的樓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令人作嘔的,
血腥與腐臭混合在一起的,怪異味道。墻壁上,布滿了各種早已干涸的,暗紅色的污漬,
以及一些用鮮血寫成的,充滿了怨毒與絕望的,詛咒與標語。“都得死!”“下一個,
就是你!”“說話啊!你怎么不說話了?!有種,再說一句試試?!”這些觸目驚心的文字,
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讓我感到一陣不寒而栗。這個世界,真的,
已經徹底瘋了。我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屏住呼吸,像一只受驚的貍貓般,踮著腳尖,
小心翼翼地,向著樓下走去。所幸,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任何活人。只有一些早已腐爛不堪,
散發著惡臭的,殘缺不全的,尸體。他們,大概都是因為,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而招致了殺身之禍吧。言多必失。在這個,文字即是力量,語言即是末日的,詭異世界里。
沉默,或許,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可是,沉默,也同樣,意味著絕望與死亡。
我很快就來到了對面那棟廢棄的居民樓下。這棟樓,看起來,比我住的那棟,
還要更加的破敗,也更加的陰森。大部分的窗戶,都早已破碎不堪,只剩下一些黑洞洞的,
空洞的窟窿,像一只只擇人而噬的怪獸的眼睛,在陰暗的光線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記得,我剛才看到的燈光,是在三樓,左手邊,第二個窗戶。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樓道。
一股更加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與腐臭味,撲面而來,幾乎讓我當場吐出來。樓道里,
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落的垃圾,破碎的家具,以及一些早已凝固變黑的,不知名的,液體。
墻壁上,同樣,布滿了各種觸目驚心的血跡與涂鴉。只是,這里的涂鴉,
似乎比我那棟樓里的,更加的詭異,也更加的瘋狂。除了那些充滿了怨毒與絕望的詛咒之外,
還有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扭曲的,怪異的符號,以及一些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從墻壁上,
摳出來的,猙獰的,血色抓痕!仿佛,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近乎虐殺般的,
屠戮!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陣狂跳!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經!
這里這里絕對不是什么善地!我必須,馬上離開!然而,就在我準備轉身,原路返回的時候。
一陣微弱的,壓抑的,痛苦的呻吟聲,突然,從樓上傳來!那聲音,很輕,很弱,
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在絕望地,哀鳴。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熟悉感!是是人聲?
!而且,聽起來,似乎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要多管閑事。可是,我那該死的,
早已被我唾棄了無數次的,同情心,卻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泛濫了起來。萬一萬一那上面,
真的有一個,需要幫助的,無辜的幸存者呢?萬一萬一她,也和我一樣,只是一個,
被困在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之中的,可憐蟲呢?我,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見死不救嗎?
我,做不到。即使,我知道,這很可能會給我自己,帶來無法預料的,危險。即使,我知道,
我的這種“善良”,很可能,又會像以前那樣,催生出更加無法挽回的,悲劇。可是可是,
如果連最后一點,人性的光輝,都徹底泯滅了。那我陳靈,和那些,早已喪失了理智,
只知道互相殘殺,茹毛飲血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區別呢?我深吸一口氣,眼神,
在一瞬間,變得異常的堅定!然后,我握緊了那雙早已因為緊張而變得冰冷汗濕的,
透明的拳頭,小心翼翼地,向著樓上,那未知的黑暗與危險,一步步地,摸索而去。
5樓梯很窄,很暗,布滿了各種障礙物。我每走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
生怕發出任何一點聲響,驚動了那些可能潛伏在暗處的,未知的危險。那陣微弱的,
壓抑的呻吟聲,越來越清晰。它來自三樓,左手邊,第二個房間。也就是我之前,
看到燈光的那個房間。房門,虛掩著,從門縫里,透出一絲微弱的,搖曳的燭光。
也透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的,血腥味。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難道難道里面,
真的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眼睛”,
湊到門縫處,向里面望去。房間里,很亂,也很血腥。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雜物,
破碎的玻璃,以及一些早已干涸變黑的,大片大片的,血跡!墻壁上,
更是布滿了各種猙獰的抓痕,和一些用鮮血寫成的,扭曲的,充滿了怨毒與絕望的,詛咒!
而在房間的中央,一張破舊的木床上,蜷縮著一個瘦弱的,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
她的身上,蓋著一條骯臟破舊的毛毯,只露出一頭干枯蓬亂的,花白的頭發,
以及一雙因為痛苦而緊閉著的,布滿了皺紋的,眼睛。她的嘴唇,干裂而蒼白,
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發出一陣陣,微弱的,壓抑的,痛苦的呻吟。
“水水我好渴誰能誰能給我一點水”是她!是那個因為許愿“一夜暴瘦”而變得奄奄一息的,
胖姑娘!不,現在,或許應該稱她為,瘦姑娘了。只是,她的樣子,
比我上次在醫院里看到的,還要更加的憔悴,也更加的凄慘!仿佛,
她身體里最后一絲生命力,都已經被,徹底榨干了。只剩下了一副,空洞的,隨時都可能,
碎裂的,皮囊。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著,又酸,又脹,又痛!雖然,
我知道,她的悲劇,與我,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可是,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可以輕易扭曲現實,
玩弄人命的,詭異的“語言力量”,她又怎么會淪落到如此境地?!而我,
這個同樣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卻又因為恐懼和自責,而選擇了“失聲”與“逃避”的,
懦夫,又有什么資格,去同情她,去憐憫她?!“有人嗎外面外面有人嗎”床上的瘦姑娘,
似乎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艱難地,睜開了一絲眼縫,聲音,沙啞而虛弱,
像一縷隨時都可能,熄滅的,風中殘燭。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我怕,我一旦開口,就會再次,在不經意間,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給她,
帶來更加無法挽回的,災難。也怕,她一旦知道,我就是那個,曾經在食堂里,
親眼目睹了她許下那個“致命愿望”的,“見證者”,她會如何看我?是感激?還是怨恨?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求求你如果你在外面求求你給我一點水我我真的快要渴死了”瘦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
充滿了絕望與乞求。她的眼神,空洞而渙散,顯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如果,
再不給她水,她恐怕,真的會我的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戰著。救?還是不救?開口?
還是繼續沉默?理智告訴我,我應該立刻離開這里。這個女人,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我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義務,去拯救她。更何況,一旦我開口說話,
一旦我使用了那種該死的“言出法隨”的力量,誰知道,又會引發什么,無法預料的,
可怕后果?可是可是,我那該死的,不合時宜的同情心,卻又一次,占據了上風。
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慢慢地,痛苦地,凋零,枯萎。即使,
我知道,這很可能會給我自己,帶來無法估量的,危險。即使,我知道,我的這種“善良”,
很可能,又會像以前那樣,釀成更加無法挽回的,悲劇。可是可是,如果,
我連嘗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那我陳靈,和那些,早已喪失了人性,只知道明哲保身,
見死不救的,冷血動物,又有什么區別呢?我深吸一口氣,眼神,在一瞬間,
變得異常的堅定!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破舊的木門,緩緩地,
走進了那個,充滿了血腥與絕望氣息的,房間。“你你是誰?”床上的瘦姑娘,
看到我這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警惕與恐懼。她下意識地,
想要向后退縮,卻因為身體的極度虛弱,而根本無法動彈分毫。“別怕。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而無害,“我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路過這里,
聽到你的聲音,所以進來看看。”我的隱形狀態,似乎,已經因為時間的流逝,
而自動解除了。也好。至少,這樣,可以讓她,稍微安心一點。“你你也是幸存者?
”瘦姑娘看著我,眼神中,依舊充滿了懷疑與不信任。“嗯。”我點了點頭,走到她的床邊,
看著她那張因為極度脫水而干裂起皮的嘴唇,心中,一陣刺痛。“你你能你能給我一點水嗎?
”她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與哀求,“我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喝水了”“好。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然后,我轉過身,面對著房間里那張積滿了灰塵的破舊桌子,
在心中,仔細地,斟酌著每一個字眼。這一次,我必須,更加的小心,更加的謹慎!
絕對不能再犯,上次那個“有毒面包”的,愚蠢錯誤了!
任何直接或間接的短期或長期的負面影響并且能夠有效地緩解她目前的口渴癥狀”我的聲音,
依舊是那樣沙啞而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
緊張與忐忑。話音剛落。“啪嗒”一聲。一個普通的,透明的玻璃杯,
憑空出現在了桌子之上。杯子里,盛著滿滿一杯,清澈見底的,純凈水。它看起來,
是那樣的普通,那樣的無害。可是,我的心,卻依舊,懸在嗓子眼,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我顫抖著,伸出手,拿起那個玻璃杯,小心翼翼地,遞到了瘦姑娘的面前。
“給給你水”瘦姑娘看著我手中的那杯水,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了一陣,
難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她伸出那雙早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干枯的手,
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玻璃杯,然后,像一個在沙漠中行走了數日的旅人,
突然發現了一片綠洲一般,迫不及待地,將杯中的水,大口大口地,灌進了自己的喉嚨!
“咕咚咕咚咕咚”清澈的液體,順著她那干裂的嘴角,緩緩流下,
浸濕了她胸前那骯臟破舊的毛毯。可是,她卻毫不在意。她只是貪婪地,享受著那久違的,
甘霖的滋潤。很快,一杯水,便被她,喝得一干二凈。她放下空杯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也終于,恢復了一絲,微弱的,血色。“謝謝謝你”她看著我,
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客氣。
”我看著她,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一次,我的“愿望”,
似乎并沒有出現什么,可怕的“副作用”。難道難道是我對這種“言出法隨”的力量的掌控,
又精進了一些?還是說“你你也是‘言靈者’嗎?”瘦姑娘看著我,突然,開口問道,聲音,
依舊沙啞而虛弱,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言靈者?這,是他們這些,
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的人,對自己的稱呼嗎?我看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
默默地,點了點頭。瘦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苦澀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像你這樣能夠憑空變出水來的人一定一定和我們是一樣的”“我們?
”我微微蹙眉,敏銳地,抓住了她話語中的,某個關鍵詞,“難道難道這里,
還有其他的‘言靈者’?”“是的。”瘦姑娘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恐懼與絕望,
“而且他們他們比我比你都要強大得多也殘忍得多”“他們他們才是這個小區的,
真正的主宰!”“而我們這些弱小的,不聽話的‘言靈者’,在他們眼中,
只不過是可以隨意玩弄,隨意拋棄的囚徒罷了”6“囚徒?”我的心,猛地一緊,
“這這是什么意思?”瘦姑娘看著我,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充滿了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化為了一聲,充滿了無奈與悲哀的,
深深的嘆息。“你你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明白了”說完,她掙扎著,
想要從那張破舊的木床上爬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嘗試了幾次,
都以失敗告終。我看著她那副可憐的模樣,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刺痛。雖然,我知道,
她的悲劇,與我并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該死的“文字末世”,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可以輕易扭曲現實,玩弄人命的詭異“語言力量”,
她又怎么會淪落到如此境地?而我,這個同樣擁有著“言出法隨”天賦,
卻又因為恐懼和自責而選擇了“失聲”與“逃避”的懦夫,又有什么資格,去同情她,
去憐憫她?“我來扶你吧。”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那瘦弱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身體,
從床上扶了起來。她的身體,很輕,很輕,像一片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散的,干枯的落葉。
卻又異常的沉重。沉重得,讓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在瘦姑娘的指引下,
我們穿過幾條同樣幽暗而狹長的樓道,來到了一扇緊閉著的,看起來異常厚重的,鐵門前。
鐵門上,布滿了各種早已干涸變黑的血跡,以及一些用利器刻畫出來的,猙獰的,
怪異的符號。門縫里,隱隱傳來一陣陣壓抑的,痛苦的,哭泣聲,以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
瘋狂的,大笑聲。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里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這里了”瘦姑娘指著那扇緊閉的鐵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與恐懼,
“他們他們管這里叫‘許愿井’”“許愿井?”我微微蹙眉,這個名字,聽起來,
似乎并沒有什么,不祥的氣息。可是,從門縫里傳出來的那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卻又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這里,絕對不是什么善地!“是的”瘦姑娘點了點頭,
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苦澀的笑容,“因為只要你被他們,
關進了這里你就必須不停地,許愿”“許那些他們想要你許的,愿望”“如果你不許,
或者許的愿望,不能讓他們滿意”“那么”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充滿了恐懼與絕望,“那么,你就會生不如死!”我的心,猛地一沉!
難道難道那些“主宰”這個小區的強大“言靈者”,竟然竟然在利用這種方式,
來強迫其他弱小的“言靈者”,為他們服務?!這這簡直,太殘忍了!也太沒有人性了!
“那那你”我看著瘦姑娘,聲音,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與不忍,
“你你也是因為許了那個‘一夜暴瘦’的愿望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是的”瘦姑娘點了點頭,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苦,“我我當時,
實在是太餓了也太天真了”“我以為我以為只要我許下一個,
能夠讓他們滿意的愿望他們就會放過我就會給我一點吃的”“可是我沒想到我沒想到,
那個愿望的副作用,竟然會這么可怕”“它它不僅吸干了我所有的脂肪和水分還還在不停地,
我的骨髓我的生命力”“我現在每天都像活在地獄里一樣生不如死卻又求死不能”她的聲音,
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把鋒利的冰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她那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可憐模樣,心中,五味雜陳。同情?憐憫?憤怒?
還是深深的,無力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不為她做點什么,她恐怕,
真的會“你你帶我進去看看。”我深吸一口氣,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異常的堅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