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水把路燈燈光暈染成模糊的光團,琳娜把公文包頂在頭上,高跟鞋踩進積水坑的瞬間,
冰涼的雨水立刻浸透了絲襪。她看了眼腕表——凌晨一點十七分,
這個月的第四次加班到深夜。"小姐要用車嗎?"一輛銀色面包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路邊,
車窗搖下露出張堆笑的臉。琳娜下意識后退半步,
但對方立刻亮出手機:"我是滴滴認證司機,您看這還有平臺編號呢。
"確實是她常用的打車軟件界面。琳娜猶豫間,又一陣冷雨澆下來,她哆嗦著拉開車門。
車廂里有股奇怪的香味,像是廉價空氣清新劑混合著某種藥材的味道。"麻煩去陽光新城。
"她報出小區地址,低頭查看手機里堆積的工作郵件。車子駛過三個路口后,
琳娜突然發現導航路線偏離了常規方向。
"師傅您是不是走錯——"后頸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她瞪大了眼睛。透過后視鏡,
她看見司機臉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琳娜想尖叫,
卻發現自己的舌頭像塊厚實的海綿,連最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
不知過了多久,琳娜在劇烈的顛簸中恢復意識。她發現自己蜷縮在密閉車廂里,
手腕被塑料扎帶勒出紫紅色的淤痕。借著車廂縫隙透進的微光,
她看見另外三個同樣被綁著的女孩——穿校服的初中生正無聲流淚,
染著藍發的女孩在瘋狂踢打車廂壁,還有個腹部隆起的孕婦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
"新貨醒了?"駕駛室傳來粗啞的男聲,"給她喂點水,別像上回那樣半路就蔫了。
"一只布滿老繭的手從鐵柵欄縫隙伸進來,粗暴地捏住琳娜下巴灌進某種苦澀液體。
她劇烈咳嗽著,聽見前排傳來肆無忌憚的交談。"這次四個能賣多少?
""大學生模樣的三萬起,那個懷孕的折價處理,老規矩還是走槐樹村的渠道。
"琳娜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作為民生記者,她寫過無數拐賣案件報道,
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新聞當事人。車廂突然急轉彎,她的額頭重重撞在金屬欄桿上,
溫熱的血液順著眉骨流進眼睛,將整個世界染成血色。當車門再次打開時,
刺眼的陽光讓琳娜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她被拽著頭發拖下車,
這才看清綁架者的模樣——刀疤臉穿著仿制警服,旁邊矮胖男人正在數沓臟兮兮的現金。
"趙德柱家要的媳婦帶來了。"刀疤臉把琳娜往前一推,"城里來的大學生,絕對干凈。
"矮胖男人用油膩的手指抬起琳娜下巴,突然臉色大變:"她右眼角有痣?
李支書說過這種面相的女人克夫!"爭執聲中,琳娜被推進一間散發著霉味的土坯房。
墻角蹲著個穿紅棉襖的干瘦老太太,渾濁的眼珠像兩顆發霉的玻璃球。"我是你婆婆。
"老太太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德柱去鎮上接他叔了,今晚就圓房。
"房門從外面鎖上的瞬間,琳娜撲向唯一的窗戶——釘著七根鋼筋的窗戶外,
十幾個面容麻木的女人正在曬谷場上機械地勞作。有個穿藍布衫的中年婦女突然抬頭,
對她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夜幕降臨時,院外傳來摩托車轟鳴。透過窗縫,
琳娜看見個四十多歲的黑瘦男人正從車上卸下成箱的白酒。當他轉身時,
左袖管空蕩蕩的隨風擺動。"王瘸子又送'喜酒'來了。"老太太不知何時站在身后,
枯枝般的手指撫過琳娜的脊背,"你運氣好,去年買來的媳婦到現在都生不出崽,
德柱說要是你再不行,
就送去李支書家的磚窯..."琳娜的視線落在墻上的掛歷——2016年5月,
但她的手機備忘錄顯示明明是2023年。這個認知讓她渾身發冷,
原來槐樹村是個連時間都會停滯的深淵。深夜,醉醺醺的趙德柱踹開房門時,
琳娜正握著從老太太頭上拔下的銅簪。當男人帶著酒臭味的身體壓下來時,
她突然想起藍布衫女人白天的警告手勢。銅簪刺入脖頸的瞬間,趙德柱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賤貨!"鮮血淋漓的男人暴怒地扯住她頭發往墻上撞,"明天就讓鐵錘來教規矩!
"琳娜在劇痛中模糊地想,鐵錘究竟是個工具,還是又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魔?2黎明時分,
鐵鏈碰撞的聲音將琳娜從混沌中驚醒。她摸到額頭上已經結痂的傷口,
昨夜趙德柱暴怒的拳腳在全身留下青紫的印記。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婆婆端著個缺口的粗瓷碗走進來。"喝了。"碗里黑褐色的液體散發著刺鼻的中藥味,
"助孕的。"琳娜順從地接過碗,在婆婆監視下假裝啜飲,趁其不備將藥汁倒進床縫。
這個動作似乎取悅了老太婆,她咧開缺牙的嘴笑了:"比上個懂事兒,那賤貨把藥潑了,
后來..."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外,"去曬谷場。
"晨霧中的槐樹村像幅褪色的水墨畫。低矮的土坯房沿著泥路錯落分布,
每戶門前都晾曬著相似的藍布衣裳。當琳娜一瘸一拐地跟著婆婆走向村中央的曬谷場時,
她發現至少有二十個女人正在那里沉默地勞作——捶打糧食、篩谷子、編織草繩。"新來的?
"一個扎綠頭巾的婦女把木槌塞到琳娜手里,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是張家媳婦。
"琳娜剛要開口,后背突然被硬物狠狠戳中。轉身看見個穿褪色中山裝的老頭,
他右眼渾濁發白,左眼卻亮得瘆人,手里的棗木拐杖正抵在她脊椎上。"周瘸子!
"婆婆尖著嗓子嚷道,"這我家媳婦!"老頭喉嚨里發出咯咯怪笑,
拐杖移向曬谷場邊緣:"新來的都從那邊干起。"順著他指的方向,
琳娜看見三個年輕女孩正跪在地上用手搓玉米粒,她們腳踝都拴著帶鎖的鐵鏈。
張家媳婦突然拽了下琳娜的衣角,
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說:"他管著所有人的鎖鏈..."正午太陽將曬谷場烤得發燙時,
遠處傳來摩托車轟鳴。獨臂的王瘸子載著個穿皮夾克的壯漢駛來,車后座綁著鼓囊囊的麻袋。
女人們齊刷刷低下頭,動作變得更加機械。"李支書要檢查新媳婦。
"王瘸子朝婆婆扔了包東西,陽光下有金屬反光一閃而過。
琳娜看清那是串鑰匙——不同顏色的鑰匙圈上掛著寫有數字的小鐵牌。皮夾克壯漢跳下車,
后腰別著的鐵錘隨著步伐晃動。他徑直走到琳娜面前,
帶著煙臭味的呼吸噴在她臉上:"趙德柱說你不老實?""鐵錘哥您別聽他的。
"婆婆突然變得異常諂媚,"新媳婦不懂事,已經教過規矩了。
"被稱作鐵錘的男人從兜里掏出手機,劃拉幾下后把屏幕懟到琳娜眼前。
照片里是個滿臉是血的女子被倒吊在房梁上,身下的火盆燒得正旺。"上個月張家買的。
"鐵錘的拇指又劃到下一張,這次是具泡得發白的尸體,"逃跑的下場。
"琳娜的胃部劇烈抽搐,但臉上保持著麻木的順從。這個表情似乎滿足了鐵錘,
他轉向王瘸子:"李支書說今晚婚宴,讓趙德柱準備兩頭豬。"當摩托車聲遠去,
曬谷場上的女人們才像解凍般活過來。張家媳婦抖得拿不住木槌,
綠頭巾被汗水浸成深色:"那是...那是小翠..."婆婆用鑰匙打開曬谷場西側的小屋,
扔給琳娜一把銹跡斑斑的砍刀:"去剁豬草。"昏暗的棚屋里堆滿發霉的飼料,
墻角拴著兩頭瘦骨嶙峋的黑豬。當琳娜機械地揮刀時,
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跡——"救救我 林小梅 2016.4.15"字跡下方畫著個箭頭,
指向豬圈后方被稻草掩蓋的洞口。琳娜的心跳陡然加速,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其他被困者的痕跡。正要撥開稻草查看,身后突然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別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幽靈般出現在飼料堆后,她的指甲縫里塞滿黑泥,
手腕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春桃看了那個洞,第二天就被帶去了西山。
"琳娜認出來這是今早在曬谷場邊緣搓玉米的女孩之一。女人神經質地左右張望,
突然壓低聲音:"王瘸子每周三送貨,麻袋里不全是糧食...""瘋婆子又胡說!
"婆婆的怒罵從棚外傳來,緊接著是棍棒擊打肉體的悶響。女人抱著頭蜷縮成一團,
卻在婆婆拽她出去的瞬間,對琳娜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三根手指劃過喉嚨。傍晚回屋時,
琳娜發現趙德柱正往墻上貼褪色的喜字。見他轉身拿漿糊,
琳娜迅速將早晨藏起的銅簪塞進草席下。這個動作似乎觸發了某種直覺,
趙德柱突然揪住她頭發:"聽說你在打聽林小梅?"琳娜的太陽穴嗡嗡作響,
嘴里泛起血腥味。趙德柱從床底拖出個木箱,
掀開的瞬間有腐臭味撲面而來——箱子里是件沾著褐色污漬的藍布衫,上面別著枚大學校徽。
"你學姐。"趙德柱的指甲掐進琳娜肩膀,"現在知道為什么你家只付了三萬?
因為大學生骨頭硬,容易折..."他的話被院外的汽車喇叭聲打斷。
五輛摩托車簇擁著輛黑色轎車停在院外,王瘸子從副駕攙下個穿干部裝的中年男人。
那人一下車就咳嗽個不停,手里攥著塊帶血的手帕。"李支書來了!
"趙德柱瞬間換上諂媚的表情,粗暴地拽著琳娜往外走,"快敬酒!
"堂屋里已經擺開三張八仙桌,穿皮夾克的鐵錘正給十幾個男人發煙。李富貴坐在主位,
鷹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琳娜:"聽說你會寫字?"滿屋哄笑中,
王瘸子突然湊到李富貴耳邊說了什么。村支書的臉色驟然陰沉,
他起身時打翻了酒碗:"都什么時候了還搞婚宴!縣里剛通知明天有扶貧檢查!
"現場瞬間鴉雀無聲。鐵錘猛地踹翻桌子:"又是那個新來的女干部?
""明天所有媳婦關地窖。"李富貴的目光掃過琳娜,"尤其是這個,
她長得像去年跑掉的那個記者..."深夜,當趙德柱的鼾聲響起,琳娜悄悄摸出銅簪。
借著月光,她看見春桃說的那個洞口——直徑不到半米的狹小通道,
散發著糞便和血腥的混合氣味。當她把手伸進去摸索時,指尖觸到了某個堅硬的東西。
那是個生銹的鐵皮餅干盒,里面裝著三張字跡不同的紙條。
最上面那張寫著:"西山礦洞第三通道有信號,
但必須經過李家的狗場——周嬸"院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琳娜迅速藏好鐵盒,
剛躺回草席,就看見窗外有個佝僂的人影——是白天那個叫周瘸子的老頭,
他的獨眼正透過窗縫死死盯著她。3天還沒亮,趙德柱就用冷水把琳娜潑醒。他滿眼血絲,
身上散發著劣質白酒和汗臭混合的味道,手里攥著捆麻繩。"自己下去還是我打斷腿扔下去?
"他踢了踢灶臺邊露出的一截鐵環。琳娜這才發現,
看似普通的泥地灶臺下藏著個方形地窖口,陰冷的風正從里面滲出來。
當順著木梯爬下五米深的地窖時,腐臭味立刻包圍了她。黑暗中傳來細碎的金屬碰撞聲,
有人點亮了煤油燈——微弱的火光映出七八張蒼白的臉,她們腳踝上都拴著鐵鏈,
像一群被囚禁的幽靈。"新來的?"一個穿藍布衫的女人挪了挪身子,讓出塊干燥的草墊。
琳娜認出這是曬谷場上警告過她的女人。借著燈光,她看清對方約莫五十歲年紀,
眉骨上有道延伸至太陽穴的疤痕。"周嬸,別多事。"角落里傳來虛弱的女聲,
是昨天那個手腕有疤的瘋女人春桃。此刻她眼神清明,正用石塊在墻上刻著記號,
"李富貴這次帶了錄音筆。"頭頂突然傳來重物拖拽聲,接著是趙德柱的咒罵。
鐵鏈嘩啦一響,又一個女人被推下來,重重摔在泥地上。
周嬸立刻撲過去扶起那人——是懷孕的張家媳婦小翠,她的嘴角滲著血,藍頭巾不知去向。
"他們...要弄掉孩子..."小翠痛苦地蜷縮起來,手指死死摳住腹部,
"說扶貧干部會查計生證明..."煤油燈突然被風吹得搖晃,
琳娜這才發現地窖北側有條狹窄的通道。周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通往后山水渠,
可惜出口三年前被鐵錘焊死了。"女人們突然安靜下來。地面上傳來汽車引擎聲,
接著是李富貴刻意洪亮的嗓音:"感謝縣領導關心我們槐樹村的發展!""數人頭。
"周嬸的耳朵貼在泥壁上,"一輛轎車,兩輛面包車,至少十個外人。
"她的專業判斷讓琳娜心頭一跳。這個動作似乎觸發了周嬸的某種回憶,
她突然抓住琳娜的手:"你真是記者?"地窖里瞬間響起壓抑的抽氣聲。
幾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往后縮,只有小翠掙扎著爬過來,
指甲深深掐進琳娜的手臂:"求求你...如果我死了...告訴我媽媽...""閉嘴!
"春桃突然撲過來捂住小翠的嘴,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野獸般的幽光,
"他們在每家都裝了竊聽器!去年小娟就是這么被發現的!"周嬸從衣領里摸出半截鉛筆,
在掌心寫了幾個字遞給琳娜看:【我能證明西山有尸骨】。
接著又從鞋底抽出張對折的煙盒紙,展開后是幅精細的手繪地圖,
上面標注著村內每個監控死角和王瘸子的送貨路線。"我是縣一中的語文老師。
"周嬸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十年前帶學生春游時,
大巴被他們動了手腳..."她的手指在地圖某處點了點,
"礦洞第三通道有具尸體握著我的教師證。"地面上突然爆發出激烈的爭吵聲。
有個女聲特別尖銳:"...兒童疫苗接種率怎么可能100%?
我要見花名冊上的每個孩子!""壞了。"周嬸臉色驟變,"來的是陳干事,
去年她同事在鄰村發現異常,后來..."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小翠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暗紅的血從褲管滲出。周嬸迅速脫下外衣卷成團塞在她腿間,同時對春桃低喝:"藥!
"瘋女人從嘴里吐出個蠟丸,捏碎后露出兩片白色藥片。小翠吞下藥片后呼吸平穩了些,
但身下的血泊仍在擴大。"周三。"周嬸突然湊到琳娜耳邊,
"王瘸子每周三中午送雜貨去縣里,卡車后箱有夾層。
"她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蜿蜒的路線,"經過黑松林時會減速拐彎,
那里有棵被雷劈過的老槐樹。
"琳娜突然想起什么:"但曬谷場全天有人看守...""收割節。"春桃插嘴,
她的眼神又變得渙散,"下月初五,所有男人都要去祠堂祭祖。"她神經質地啃著指甲,
"去年這時候跑了三個,抓回來兩個,還有一個..."她的視線飄向小翠,
后者已經陷入半昏迷。地面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有人踩過灶臺,
震得地窖頂部落下簌簌的土渣。女人們屏住呼吸,聽見李富貴賠笑的聲音:"領導小心腳下!
這灶臺年久失修...""下面是不是有空間?"女干部的聲音帶著懷疑,"怎么有冷風?
""排煙道嘛!"鐵錘的嗓門震得地窖嗡嗡響,"咱農村土灶都這樣!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嬸立刻指揮女人們用身體圍成屏障,
迅速在地上畫出新的圖示:"黑松林往東兩公里有個廢棄氣象站,房梁里藏著部手機。
""林小梅的?"琳娜想起豬圈墻上的刻字。"不,是我的。"周嬸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里面有李富貴和王瘸子交易時的錄音。"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鮮血,
"可惜沒拍到關鍵人物..."小翠發出微弱的呻吟,身下的血跡已經擴散成詭異的形狀。
周嬸摸了摸她的脈搏,臉色越來越難看:"必須送醫院。""那等于送死。"春桃冷笑,
"記得小燕嗎?說是難產死了,其實..."她突然噤聲,驚恐地望向通道方向。
黑暗中傳來金屬摩擦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女人們像受驚的鳥群擠作一團,
直到聽見周瘸子特有的咳嗽聲。獨眼老頭從通道爬進來,手里提著個臟兮兮的醫藥箱。
他檢查小翠的情況后搖了搖頭,
卻從懷里掏出個塑料袋塞給琳娜——里面是半塊吃剩的壓縮餅干,
包裝紙上用血畫著奇怪的符號。"明晚...磚窯..."周瘸子的嗓音像是砂紙摩擦,
他指了指小翠又指了指通道,"李富貴...要滅口..."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