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荷敗葉鋪滿了清幽湖,淅淅瀝瀝的秋雨敲在枯黃的葉面上,發(fā)出碎玉般的聲響。
蘇錦璃臨窗而坐,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窗欞上斑駁的朱漆,
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昔日繁華的余溫,如今卻只余蝕骨的涼意。她是永寧侯府的嫡長女,
曾是京中人人稱羨的玉鳳凰。可如今,不過是個被禁足在這偏僻別苑、形同廢人的棄子。
“姑娘,該喝藥了。”貼身丫鬟畫屏端著黑漆托盤走進(jìn)來,碗中褐色的藥汁散著苦澀的氣味。
蘇錦璃沒有回頭,聲音淡得像窗外的雨絲:“放下吧。”畫屏將藥碗放在桌上,
看著自家姑娘清瘦的背影,眼圈不由得紅了:“姑娘,您都喝了三個月的藥了,
這藥……”這藥喝得姑娘日漸虛弱,面色蒼白如紙,哪里還有半分往日的光彩。“不喝,
難道等著被她們尋個由頭,直接將我絞殺在這別苑里嗎?”蘇錦璃的聲音里沒有悲戚,
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她知道,這藥里摻了什么。一種西南異草,煎煮成汁,
加入湯藥中,長期喝之能使人身體日漸虛弱、衰敗,直至死去。悄無聲息,難以發(fā)現(xiàn)。
繼母柳氏和庶女妹妹蘇婉柔巴不得她早點(diǎn)死,
好讓她們的兒子和女兒名正言順地承襲侯府的一切。三個月前,
父親永寧侯蘇承威在邊境戰(zhàn)死的噩耗傳來,侯府便成了柳氏的天下。緊接著,
便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她的院落走水,而她“不幸”被濃煙嗆傷,需要靜養(yǎng)。
實(shí)則,是將她囚禁于此,斷了她與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更讓她心寒的是,曾經(jīng)傾心相待的,
早已暗許終身的未婚夫,吏部尚書家的公子顧言蹊,在她被禁足后,不僅未曾探望過一次,
反而迅速與蘇婉柔打得火熱,近日更是傳出了兩家即將議親的消息。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剜了一下,鈍痛蔓延開來。蘇錦璃閉上眼,再睜開時,
眸底已覆上一層冰冷的寒霜。顧言蹊……蘇婉柔……柳氏……你們欠我的,
我蘇錦璃若有一口氣在,定要你們千倍百倍地還回來!雨勢漸大,打在窗上噼啪作響。忽然,
院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快!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是刺客!
保護(hù)夫人!”刺客?蘇錦璃心中一動,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fù)荛_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只見雨幕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在廊下疾行,動作迅捷利落,幾名護(hù)院根本不是對手,
被他三兩下?lián)舻乖诘亍D呛谟八坪跏芰藗瑒幼鏖g略顯踉蹌,
胸口處一片深色的血跡在雨水中暈開。就在這時,另一隊(duì)手持火把的護(hù)衛(wèi)從側(cè)翼包抄過來,
為首的正是侯府的管家蘇忠,他厲聲喝道:“大膽刺客,竟敢闖永寧侯府,快束手就擒!
”黑影被逼至墻角,背對著蘇錦璃所在的房間,手中的長劍在火把的映照下閃著冷冽的光。
他似乎知道自己難以突圍,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圍上來的眾人。那一刻,
蘇錦璃透過雨幕,看清了他的側(cè)臉。輪廓深邃冷硬,鼻梁高挺,下頜線緊繃,
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盡管臉上沾染了雨水和血污,卻難掩其卓絕的風(fēng)姿。尤其是那雙眼睛,
漆黑如夜,卻又仿佛蘊(yùn)藏著燎原的火焰,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桀驁。不知為何,
蘇錦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在護(hù)衛(wèi)們即將圍攻上去時,黑影忽然發(fā)出一聲低喝,
身形猛地拔高,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掠過眾人頭頂,直朝蘇錦璃所在的窗戶撲來。
“小心!”畫屏驚呼出聲。蘇錦璃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覺眼前一花,
一股帶著雨水和血腥氣的勁風(fēng)撲面而來,緊接著,她便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攬住腰肢,
整個人被帶得向后倒去。“砰”的一聲,窗戶被撞開,黑影抱著她滾落在地。
他手中的劍精準(zhǔn)地刺入地板,支撐著身體,避免壓到她。蘇錦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待穩(wěn)住心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這個陌生的刺客緊緊抱在懷里。他的身體滾燙,
帶著驚人的熱度,胸口的血跡染紅了她的衣襟,那溫?zé)岬囊后w透過衣料傳來,
讓她下意識地一顫。“別動。”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
“想活命,就別出聲。”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發(fā)頂,帶著淡淡的冷松香氣,混雜著血味,
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味道。蘇錦璃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劇烈起伏的胸膛,
以及手臂上緊繃的肌肉。外面?zhèn)鱽硖K忠焦急的呼喊:“刺客呢?剛才還在這里的!快搜,
仔細(xì)搜!”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透過破碎的窗戶照了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畫屏嚇得渾身發(fā)抖,縮在角落里不敢出聲。蘇錦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
只要她此刻喊一聲,這個刺客就會被當(dāng)場擒殺。可是……為什么呢?
看著他緊抿的薄唇和額角不斷滑落的冷汗,她心中那點(diǎn)復(fù)仇的火焰,
竟莫名地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所取代。或許,他是她唯一的變數(shù)。“姑娘!您沒事吧?
”蘇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接著,門被“砰”地一聲推開。黑影猛地將蘇錦璃往懷里一藏,
同時手中的劍微微抬起,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蘇錦璃在帷幕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慌亂,
揚(yáng)聲道:“蘇管家,我沒事。剛才……剛才好像有東西撞破了窗戶,嚇了我一跳。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人,示意他藏起來不要沖動。
門外的蘇忠愣了一下,舉著火把走進(jìn)來,看到破碎的窗戶和地上的狼藉,
又看到帷幕后蘇錦璃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跌坐在地上,連忙問道:“姑娘,真的沒事嗎?
有沒有傷到哪里?剛才有刺客闖進(jìn)來了,您沒看見嗎?”“刺客?
”蘇錦璃故作驚訝地?fù)u了搖頭,“我沒看見,只聽到外面很吵,然后窗戶就破了,
可能是刺客跑的時候撞到了吧。”她頓了頓,指了指墻角,
“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往那邊跑了。”蘇忠立刻帶著護(hù)衛(wèi)朝著她指的方向追去:“快!
去那邊搜!”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院子里再次恢復(fù)了安靜,只剩下雨聲依舊。
懷里的人松了口氣,手臂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蘇錦璃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幾乎要跳出胸腔。黑影低頭看她,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冰涼刺骨。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看穿:“你為什么要幫我?”蘇錦璃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那雙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仿佛藏著無盡的秘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蒼白而清冷的笑:“你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是啊,他死了,
侯府只會更加太平,柳氏和蘇婉柔只會更安心。而她,依舊是那個被困在別苑里等死的棄子。
只有留下這個未知的變數(shù),她才有一線生機(jī)。黑影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微微一怔,
隨即低笑出聲,那笑聲帶著一絲沙啞,卻又莫名地好聽:“有意思。”他扶著劍,
試圖站起來,卻因失血過多而一個踉蹌。蘇錦璃連忙伸手扶住他:“你傷得很重。
”他胸口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浸透了厚厚的衣衫。黑影皺了皺眉,推開她的手,
語氣依舊冰冷:“不用你管。”“我若不管,你很快就會失血而死。”蘇錦璃看著他,
眼神堅(jiān)定,“你想活下去,就聽我的。”黑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拒絕。
蘇錦璃讓畫屏找來金瘡藥和干凈的布條,然后示意黑影坐下。黑影猶豫了一下,
還是依言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蘇錦璃解開他胸前的衣襟,露出了結(jié)實(shí)的胸膛。
那上面縱橫交錯著幾道新舊不一的疤痕,其中一道最新的傷口深可見骨,
還在不斷地滲出血來。即使是見慣了侯府侍衛(wèi)操練受傷的場面,
蘇錦璃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傷,顯然是利器所傷,而且下手極狠。“忍著點(diǎn)。
”她拿出金瘡藥,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藥膏觸及傷口,黑影的身體猛地一僵,
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但他硬是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只是緊咬著牙關(guān),臉色更加蒼白。
蘇錦璃看著他隱忍的樣子,心中微動。她見過顧言蹊,一點(diǎn)小傷就大呼小叫,
哪里有這般鐵骨錚錚。她動作輕柔地為他包扎好傷口,
然后找了一件父親以前穿過的舊衣服遞給他:“換上吧,你的衣服太顯眼了。
”黑影接過衣服,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么,便轉(zhuǎn)身去屏風(fēng)后換衣服。蘇錦璃走到窗邊,
看著外面依舊滂沱的大雨,心中思緒萬千。這個突然闖入的刺客,會是她的轉(zhuǎn)機(jī)嗎?
不一會兒,黑影換好衣服走了出來。那是一件半舊的青色錦袍,穿在他身上,雖然略顯寬大,
卻也掩蓋了他原本的氣勢,多了幾分書卷氣。只是他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多謝。
”他淡淡地道了一句謝,語氣依舊算不上溫和。“舉手之勞。”蘇錦璃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你現(xiàn)在傷成這樣,不宜出去,外面肯定還布著人手。你暫時先躲在這里吧。
”黑影挑眉:“你就不怕我是壞人?”“這侯府里,壞人還少嗎?
”蘇錦璃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比起那些笑里藏刀的人,你這帶傷的刺客,
反而更讓我覺得安心些。”黑影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是永寧侯的女兒?”“曾經(jīng)是。
”蘇錦璃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落寞,“現(xiàn)在,不過是個被囚禁在此的廢人罷了。
”“為何被囚禁?”蘇錦璃自嘲地笑了笑:“擋了別人的路,自然要被除掉。”黑影看著她,
眼神復(fù)雜:“你似乎并不甘心。”“我為何要甘心?”蘇錦璃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我父親為國捐軀,我身為侯府嫡女,卻落得如此下場,那些踩著我蘇家人鮮血往上爬的人,
我絕不會放過!”她的語氣堅(jiān)定,眼神明亮,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柔弱。
黑影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有志氣。你想復(fù)仇?”“做夢都想。
”“若我能幫你呢?”蘇錦璃猛地抬頭,看向他:“你?”“你救了我一命,我便幫你一次。
”黑影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過,事成之后,你也要幫我一個忙。”“什么忙?
”“現(xiàn)在還不能說。”黑影搖了搖頭,“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或許可以成為盟友。
”蘇錦璃看著他,心中飛快地權(quán)衡著。眼前這個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
但他無疑是強(qiáng)大的,而且,他現(xiàn)在有求于她。這或許真的是她唯一的機(jī)會。“好,我答應(yīng)你。
”蘇錦璃沒有絲毫猶豫,“不過,在那之前,你需要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黑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是否要透露身份。片刻之后,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低沉而有力:“記住了,我的名字,叫蕭徹。”蕭徹……蘇錦璃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總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聽過。蕭徹看著她疑惑的眼神,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道:“天色不早了,我需要休息。你這里可有密室或者隱蔽的地方?”“密室沒有,
但我這房間后面有個小小的儲藏室,平時很少有人去,應(yīng)該可以暫時躲一下。
”蘇錦璃想了想道。“帶我去。”蘇錦璃領(lǐng)著蕭徹來到儲藏室,
里面堆放著一些舊家具和雜物,光線昏暗,確實(shí)不易被發(fā)現(xiàn)。“你先在這里休息,
我會讓畫屏給你送些吃的和水過來。”蘇錦璃道,“外面的事情,我會處理。
”蕭徹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多言,閉目養(yǎng)神起來。蘇錦璃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儲藏室的門。
畫屏跟在她身后,擔(dān)憂地問道:“姑娘,您真的要相信那個刺客嗎?他看起來好可怕。
”“畫屏。”蘇錦璃轉(zhuǎn)過身,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信,眼神鄭重,“現(xiàn)在的我們,
沒有選擇的余地。要么,就困死在這里,等著被她們害死;要么,就抓住一切可能的機(jī)會,
放手一搏。”她頓了頓,繼續(xù)道:“這個蕭徹,雖然身份不明,但他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希望。
記住,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柳氏和蘇婉柔的人。”“奴婢明白。
”畫屏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知道自家姑娘受了多少委屈,只要能讓姑娘好過一點(diǎn),
別說只是藏一個人,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陪著姑娘去闖。接下來的幾天,
蘇錦璃一邊應(yīng)付著柳氏派來“探望”的人,一邊偷偷給蕭徹送吃送喝。
蕭徹的傷在金瘡藥的作用下,漸漸好轉(zhuǎn),只是依舊需要靜養(yǎng)。兩人偶爾會說上幾句話,
大多是關(guān)于侯府的情況,以及蘇錦璃被陷害的細(xì)節(jié)。蕭徹總是靜靜地聽著,
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眼神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蘇錦璃發(fā)現(xiàn),
這個蕭徹雖然外表冷硬,但心思極為縝密,往往能從她不經(jīng)意的描述中,抓住關(guān)鍵的信息。
這日,蘇錦璃給蕭徹送完藥,正要離開,蕭徹忽然開口問道:“你說,
你父親的靈柩近日會運(yùn)回京城?”“嗯,”蘇錦璃點(diǎn)了點(diǎn)頭,“按路程算,
應(yīng)該這兩天就到了。到時候,侯府會大辦喪事,柳氏她們恐怕會更加忙碌,無暇顧及我這里。
”蕭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是個機(jī)會。”“機(jī)會?”“你想不想在你父親的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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